《黑罗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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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罗剎-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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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凝烟没事,你若还是不放心,那我只好……」孙无极瞥向慕容别岳,见他嘴角微扬,等着看他出糗。

「只好……」孙无极搔搔头,状甚苦恼。「就……给你喽。」说着从袍里掏出一粒金丹,递向雷魈。

「慢!」慕容别岳截走金丹,审视过了,才递给雷魈。「有还魂丹,你放心。就算凝烟出事,三日内让她服下丹药,定能起死回生。」

雷魈收了丹药,缓了脸色,放心了。同时,慕容别岳瞥向孙无极,轻扯嘴角。孙无极也眨眨眼,尽在不言中啊!

丹药是假的。孙无极早算到圣主会来这招,预备假的还魂丹安抚兄弟。

慕容别岳没拆孙无极的台,罢了罢了,招惹这厮,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雷魈问孙无极:「几时动身?」

「雷兄弟,切莫心急,再等等。」

「究竟在等什么?」雷魈问。

孙无极笑道:「等个人。」

雷魈又问:「谁?」

「我!」

三人望向声音出处,楼梯上方,转弯处,一截雪色衣袂飘动,隐着的女子又叫:「官邸地图!」一卷画轴腾空拋落,如一线白光,射向孙无极。孙无极伸手擎了,唰一声收拢画轴。

「拿去!」女子又喝,拋来一只红匣。

孙无极揽了,掂掂宝盒重量,对上方女子道:「多谢。得这两件宝物,必能顺利救人。」他觑着笑意,口气温柔。「媲莹,既来了,何不现身相见,喝杯茶再走?」自从他为橙橙婉拒白罗剎白媲莹的感情,她伤心远走江湖,不再回魔罗教,她还恼他吧?

岑寂半晌,仍只见衣袂飘动。白媲莹哼一声,倔强道:「青罗剎,我不是帮你。若不是为黑罗剎,鬼才见你!」

孙无极道:「远走江湖,这段时日,过得可好?」

白媲莹酸道:「你在乎吗?我走了。」

「我送妳。」孙无极连忙迈步。

「我不见你!」白媲莹一嚷,随即衣袂消逝,走了。

「没想到,媲莹还愿帮我们。」雷魈也略知她与孙无极决裂之事。他问孙无极:「你几时去求她了?」难道,白媲莹的行踪一直在他掌握中?

孙无极笑觑雷魈道:「不就在你被凝烟扎得剩半条命时。」

雷魈微愕,这么说,当他负伤在床,孙无极已着手准备救凝烟?

「唉!找死我也,这白媲莹真够绝了,竟跑去钟山禅寺住,求人家住持帮她剃度出家,她那死心眼的性子,跟你那位有得比了。」孙无极轻描淡写道。

雷魈望着好友,心中感动。原来一直为他的事奔走,原来他心如明镜,把自己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早知他醒来就会救凝烟,所以把局都先布好了,周全一切。

孙无极向雷魈及慕容别岳道:「有这两件宝贝,明晚,咱们三人就够。」

慕容别岳瞅着他手中红木宝盒。「里边是什么?」

一直伏在椅旁的黑豹,忽起身踱来,昂头瞪住宝盒,发出呜呜低鸣,像似对里边的东西很感兴趣。

雷魈感应到异状,伸手抚着宝盒,眼中闪过一抹惊愕,望向孙无极道:「媲莹……连这都偷来?」

孙无极笑着点点头。「她真有本事。」

雷魈向慕容别岳解释:「盒内,困着一头兽。」

在那么小的盒子里?慕容别岳更困惑,这些魔罗教徒,连使的东西都怪里怪气。

「确实是一头兽,连雷魈都管不住的兽。」孙无极轻敲宝盒。「是南夷术士以血咒幻化的妖兽火龙,纯是幻法所变,一旦释出,也只有一个时辰寿命。」他笑望慕容别岳,眼底闪着狡光。「一旦放出来,可好玩了,非搅得鬼医那儿惊天动地,天昏地暗!」

孙无极显得兴致勃勃,等不及要见识这传说中火龙的威力。

※ ※ ※

翌夜,月圆,月明如水,花草醉在月色里,吐着烟气,默默聚着心间凝露。

万籁俱寂,晚风轻送,摇动檐下灯笼。

鬼医府邸重兵埋伏,打算一有人来救凝烟,便教他插翅难飞。

主宅大堂,邵赐方与老丈人密谈——

「贤婿,婉儿那边,我会帮你安抚,你且宽心。女人家小眉小眼,哪知道男人的抱负?」

「那就劳岳父为小婿美言几句,小婿一切都是为了丈人,好教丈人在圣主前挣足面子!」

「呵呵呵……」鬼医卧在塌上,笑声猥琐。「甭管婉婉了,她闹个几日脾气就好了。贤婿,依你看,黑罗剎真会拿宝丹来救凝烟?」

「会,魔罗教已知凝烟命危,三日内定来救。」

「万一,黑罗剎没带还魂丹来……」

「是有这可能,二堂主青罗剎很狡猾,保不定会要雷魈别带着丹药救人。」

「假若如此,岂不白忙一场?」

「别忘了,」邵赐方冷笑。「凝烟已经被我们给控制了,除非遭极大刺激,绝无可能清醒,只要雷魈来了,必死无疑,能杀得了魔罗教最厉害的家伙,也算除去圣主心中大患,届时抬雷魈尸首面上圣朝,也是大功一件。」

「说得极是,说得极是!」鬼医乐得呵呵笑。

两人正得意,忽然听见外边轰然巨响,邵赐方冲出堂外,见地上炸出个窟窿,眼前爆红,砰然声中,邵赐方望着天空惊嚷:「这什么鬼东西?!」

一条火龙爆腾而出,冲上天际,它张口喷出烈焰,咆哮肆虐,吓坏人畜,顿时间浓烟密布,月光尽掩,大地黑暗。只得一冽龙形火光,扑腾空中,红得像天地流血,染红大地。

趁着火光冲天,府邸闹攘之际,三人翻过屋墙僭入官府——

雷魈擎刀领豹带头斩人,青罗剎拿地图指路,慕容别岳断后,一路杀入内府,找凝烟公主。

鬼医早有准备,埋伏大批精兵,与入侵者搏斗,雷魈、孙无极、慕容别岳三人与豹儿,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主宅后,未被火龙肆虐的花苑深处,一名白裳女子,神情恍惚,眼色空洞地看着一株即将盛放的花儿,茎上花苞圆鼓,一冽幽香隐隐从瓣缝中窜出。

就快开了……她轻颤眼睫,双瞳混沌迷惘,神情似在梦中。

外头妖火冲天。战鼓骤响,兵士喧哗,空中响箭激射,她却只顾着观花。

忽地花瓣颤开,浓郁花香扑鼻而来,她合目嗅闻,那股香味蓦地漫流至四肢百骸,魂魄好似要离开身躯,飘飘然,好快活……

此时,雷魈带刀闯入。

他目光激动,右手擎刀,刀锋淌血,一步步走向她,鲜血也一滴滴洒落地,流下一道血痕。杀进来,拚死就为见她。

他吼道:「凝烟!」

谁?凝烟怔住,却没回顾。

「凝烟——」又唤一声。

撇下初开的花,凝烟回望来人,眯起眼,打量眼前擎刀巨汉——

他浑身伤,血污黑袍,闻到浓的血腥味,她不由地皱眉。

雷魈痴看着她,光影闪在她脸庞,熨亮了她的眉眼,烫着他的心。

她瘦了好多,但确实是他满心牵挂的人儿。他安下心,于是笑了,眼角却泛起湿意。

没日没夜为她忧急,听见她病危,便撕心裂肺地痛着,痛到快疯狂。这剎,在喧哗声与焚烧的烈焰中,终于见面,心悸动得厉害,真怕是在梦里。

「我来救妳。」他说。火光在他带疤的脸明灭,他的容貌倒映在她眸底。

他……是谁?她眼色蒙眬,意识昏茫,望着他像望着个陌生人。

她神情没有一丝欢喜,与这男子的往事,灰飞烟灭,她记不得他是谁了……她缄默着,又瞅向他手中弯刀,忽地眉心一紧,抬头,盯着他脸上月形刀疤,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然后,像记起什么来了——

「是你……」是了,是他。他脸上刀疤触动了她,她忆起有人在耳边说——快杀他、快杀他……

「我来带妳走。」雷魈猛然惊住,胸前乍热——她扑进他怀中,他即刻张臂回拥。第一次,凝烟来抱他。

雷魈感动,听她颤声在耳边说:「你终于来了……」伏在他的肩膊,哭了。

「凝烟……」她瘦好多啊,他眉头深锁,哑道。「我们走——」

一名婢女闯入,骇嚷:「刺客?!」瞪着花间相拥的两人,红血渗透凝烟的白衣裳,婢女吓得转身逃。「在这里!刺客在这里,快来人……」

听见呼嚷,伏在雷魈肩头的凝烟回望逃窜的婢女,嘴角微扬,退开,但他的双臂却锁得死紧。

「放手!」她喝叱,挣扎着,他却箍得更紧。「放手!你放手……」热血浓稠湿透白裳,粘腻着她的皮肤,一阵反胃,她更用力推他,终于挣脱,踉跄退了几步,冷看他袍间插着的匕首。

殷红的血正是从那里流淌而下,他流血,她却微笑,笑得像个痴儿。

凝烟?雷魈黑眸一凛,拔出尖刀,胸上被扎了个缺口,心也被她凿穿,这段时日以来对她那无处宣泄的爱意,像温热的血,汩汩流淌。他掩住伤口,止不住血,随即瘫倒在地,扬起一阵细尘。

卧在泥地上,雷魈看着失去记忆的凝烟公主,感慨且心酸。「妳忘了我……」生命将尽,他望着心爱女子,红透双瞳。他苦笑。「至少,妳活着。」

但是——她竟忘了他!

这是一个多恶毒的玩笑,他拚死保护的女人,竟忘了他。

那一夜,她坚定地说着要他活下去,而她却忘记他了……在她美丽的眸子底,他找不到自己,他觉得好空虚!

打斗声迫近了,周遭焰火狂燃,像汹涌的怒潮,烧红了,炽烈地腾上天际,吞噬一切。而他们却像置身事外,对迫近的凶险视而不见。

凝烟撇下雷魈跑去蹲在花前,痴望着盛放的花儿,伸手触弄花瓣。「它开了,好香啊……」嗅着毒花香气,浓郁的香迷住了她的心魂。

长睫纤纤,笑靥妩媚,凝烟美丽模样,也像那毒花的迷魂香味,让雷魈瞧得心醉魂迷,忘了痛楚。

大火开始烧进花苑,吞噬大树,很快地,连他们都要葬身火窟吧?

她不逃吗?望着凝烟,他试图唤醒她。「凝烟……为谁开?茶花满路……」他又为谁,遍体鳞伤?他念着她最爱的一阕词,可惜气殆力虚,念不完整。

为谁开?茶花满路?

凝烟怔住,回望他,瞪着他胸膛伤口,淌血处也像红花怒放!她瞠目,猛地站起,看着他,雷魈忧郁的眼神,尖锐地痛了她的心。

黑暗的梦,忽然破了个洞,焚风刮着她的脸,心狠狠地揪起。好似有人拿了铁撬,撬开她封锁的记忆;也像被人当头泼水,寒得她透骨蚀髓。凝烟混沌的眼色瞬间清明,她认出他来——黑罗剎、他是黑罗剎雷魈啊!

看见他染血的胸口,忆起先前邵赐方对她说的歹毒的诡计,莫非……她做了?她杀了雷魈?

凝烟低头,惊见自己的双手染血,她蒙脸尖叫,那凄厉的叫声震落花儿。伴随复苏记忆而来的是椎心的疼痛,禁不住刺激,她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凝烟……」雷魈意识昏茫,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终也一并昏去。

同时,黑豹自火里跃出,奔向黑罗剎,孙无极和慕容别岳也飞身纵入。

慕容别岳搀起雷魈,封住几道穴脉;孙无极揪住凝烟,扛上肩。

「走!」转瞬间,全隐遁于黑夜中。

※ ※ ※

鬼医官邸深陷火海,双头马车拖着黑篷冲出火堆,驰骋而去。

车内,四人对坐。凝烟认得慕容别岳,在大理时,他便以精湛的医术闻名。有他在,一定能救活雷魈。

凝烟环抱着雷魈,让他斜卧在自己膝上。黑豹偎着凝烟,暖着她的身子。

她失了魂似地,低望着重伤的雷魈,一想到雷魈很可能会死,就恐惧得快要昏倒。但她冷着脸容,竭力隐藏起自己的惊慌,怕一不小心,情绪溃堤,会失控地嚎啕大哭。

孙无极笑问慕容别岳:「你说,她在想什么?」

慕容别岳背靠车厢,闭目道:「应该在担心雷魈会不会死吧。」

孙无极轻笑道:「有你在,不怕。」

凝烟问:「他会死吗?」

慕容别岳睁眼,定望住她。「要看妳刺得多深,有没有伤及内脏。」

「嗐……」孙无极还是笑,瞅着凝烟,手肘撞一下老友。「她可是凝烟公主啊,她下手会轻?」

凝烟蓦地红了眼眶,向慕容别岳道:「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绝不能让他死。」

「啧!」孙无极凉凉道。「看不出他对妳有这么重要。」

慕容别岳打量着凝烟惨白的脸色,说道:「先担心妳自己吧!」忽地抓住她手腕,翻转过来审视,见她的腕上有一段黑色血脉,他敛眉沉思着,问:「妳中了什么毒?」

「应该是中花毒,夺魂花。」她抽回手,回想着。「方才夺魂花开,我迷迷糊糊嗅了毒花,再之前他们逼我嗅迷香,要我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凝烟低头,看他昏迷中痛蹙着浓眉,指尖轻撩过雷魈脸庞乱发,泪水滚下脸颊,她用手背拭去眼泪。

忽地,一道闪电劈开暗夜,雷声轰隆,骤雨倾盆而下,痛击大地,她的心也在震着。

没想到雷魈真的来救她了……

孙无极羽扇轻挥,笑道:「凝烟公主,这是妳第二次伤他。记得吗?上次妳毒得他差点丢了命。」

「是,我都记得……」她将脸埋在手掌里,啜泣起来,全身抖颤着。

慕容别岳向孙无极使个眼色,要他住嘴,又向凝烟提醒着。「妳心神耗弱,冷静下来,否则会毒发得更快。」

第七章

孙无极将大伙儿安置在锦芳街魔罗教友的别业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孙无极同教友辟室密谈。

房间里,慕容别岳与徒儿撕了雷魈上衣,察看伤势。凝烟候在一旁,看他们处理伤口,看着抹血的白帕,红得换了一片又一片。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凝烟看得傻了,靠着床侧,脸色苍白,异常无助,像下-刻就要昏倒。流那么多血,他还能活吗?这都是她双手造成的!她扎得多深?有多用力?他捱得多疼?凝烟心惊肉跳。看着雷魈受苦,她的呼吸乱了,背脊寒透。

慕容别岳头也没抬,向凝烟说:「妳出去。」

「不。」凝烟摇头,坚持留下来。

这时,抱禧惊呼:「师父,他没气了!」

凝烟听了,膝盖一软,忙扶着床侧稳住身子。他……他死了吗?

慕容别岳将血止住,指示着。「去拿条厚毯来盖住他,保住他的体温,然后从包袱里拿颗续命丹过来,捣碎给他敷上……」又从袍里取出银针穿线,瞥凝烟一眼。「妳气色很差,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抱禧就够了。」

「不!」凝烟坚持,忽然嚷着。「假使救不活,还魂丹在——」

「用掉了。」慕容别岳打断她的话,也斩断她最后一线希望。

凝烟怔住,美丽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惊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垂着肩膀,仿徨无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睁睁看慕容别岳操纵银针,戳刺雷魈的皮肤,缝合伤口……她看得心惊胆战,又瞥见伤处旁,有一道淡粉色刀疤,那是——

她撇开脸,够了,她恨死自己了。她心痛地紧闭双眼,他在流血,而她也停不住凶猛的泪。

这男人被她伤透了,一次还不够吗?他还傻得再来一次?她觉得雷魈好傻,而当初她执意要见邵赐方时,雷魈又是怎么看她的?也觉得她好傻吧?想到邵赐方的无情,她心有余悸、恨之入骨,想到雷魈对她的深情,她感动着、却偿还不起。情爱累人,她真是看透了。

「好了。」慕容别岳缝好伤口,缠上绷带,他跟凝烟解释:「明日如果他能撑到忘玑阁,活命就有希望,那里有药材治疗他。」

喂雷魈吞了一颗药丸后,慕容别岳凝神打量凝烟,要她坐下,帮她诊脉。沉思片刻,他说:「这花毒性烈,要别人早丢了性命,许是天意,妳自小爱吃花,反而可以拖上一些时候,待回忘玑阁后再行诊治。」说完又命凝烟吞服一颗丹药。

抱禧收拾桌上器具,推门出去清洗,孙无极正好跨步进来。他问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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