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下子把眼睛睁开有些困难,智友只是无力地微微抬了抬眼皮。
“妈、妈!”
“是,妈妈在这儿呢,你没事儿吧?”
“恩昊哥呢?”
“……说正在路上往这儿赶呢!”
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智友,昏迷的时候叫的是恩昊的名字,醒过来一睁眼就开始找的也是恩昊,永善内心更沉重了,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甚至到现在连人影儿都不见。
“孩子,喉咙痛吗?想不想喝水?”
“妈妈!”
“你啊,应该多想想自己的身体,既然生病了就应该好好休息才会好,怎么能发着烧还可跑去超市买东西呢?”
“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永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倒在杯子里。
“你爸爸也来了,正在外面和你公公抽烟,我一会儿去把他们叫进来,来,先喝点儿水。”
“好的,谢谢妈妈。”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恩昊和恩走了进来。
“智友!你怎么样?”
“恩昊哥!”
离恩昊还有几步距离的永善,敏感的捕捉到了从恩昊身上传来的酒味,不禁一阵热辣涌上脸,羞愧地不敢看珍淑,看到恩昊朝智友床边走来,永善只好低下头,让视线停留在自己拿着杯子不断发抖的手上。
反射性地抓住智友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恩昊尴尬地和丈母娘打了声招呼。
“妈,您也来了,真是对不住您,让您受累了吧?”
“唉,谈不上什么受累不受累的,人哪能没个什么病啊灾的?倒是你这么忙,还让你为我们家智友这样那样的事情费心,真是对不起了。”
“哪里,您太客气了,我没有照顾好智友,实在对不起。”
“说是今天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堵得厉害,所以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听着恩替弟弟打圆场的借口,珍淑并没有接口,太明显了,夹杂在满身浓浓酒味中的分明是女人的香水味道。
“妈,这几天恩昊哥为了照顾我,连公司都没去,特别辛苦。”
不知是没有察觉恩昊身上的女人香水所以才没能体会到母亲那颗快要碎掉的心,智友也连忙开口为恩昊辩解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才嫁出去几天就开始为丈夫说话了,珍淑听着,脸上挤出一丝苦得不能再苦的微笑,看着原先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结婚才不过短短半年就变成现在这副憔悴瘦弱宛若风雨后凋零的花朵一般的可怜模样,做母亲的怎么可能笑得出来;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混杂着酒味和女人味道的女婿,做丈母娘的怎么可能说得出没关系这样的话!
“现在既然恩昊也已经赶过来了,那妈妈就先走了,乖女儿,明天妈妈再来看你啊,你听话好好养病,亲家母,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辛苦您了。”
不愿再呆在这个让自己黯然心碎还要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珍淑现在一心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家大哭一场。
“您太客气了,呆会儿我们就把智友接回家,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您千万别太担心了。”
“好的,那一切就拜托您了。”
“妈妈,现在就要走吗?”
珍淑看着女儿紧紧地抓住恩昊不放的手,点了点头:
“你听医生的话,回家好好调理调理身体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感冒?”
珍淑避开女婿的眼光,轻轻地摸了摸智友的头发,转身朝门口走去,恩昊、永善和恩一同跟在后面走出门外。
“您就别送出来了,我过去跟外子说一声就可以了。”
“妈妈,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好好照顾我们家智友吧,我先走了。”
永善一直躲闪着珍淑的眼神,害怕从中读出丝毫的轻视,跟她告别后如同逃跑般赶忙回到了病房。
“我真是后悔啊!”
妻子是一个不轻易表露自己内心情绪的人,听着这样的话从妻子口中说出,润胜有些惊讶,他转过头望着身边的妻子,其实他心里有所察觉,自己在外间和亲家寒暄,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已经清醒过来的女儿,就被妻子一把拉出了医院,润胜看着那掩不住满脸愁容的妻子,接了一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后悔什么?”
“虽说预感直觉这种东西不能全信,但现在看来也不能完全不信。”
“说这些干吗?到底怎么了?”
“你就一点儿没感觉吗?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可是你的独生女儿啊!”
“你怎么心胸这么狭窄?难道智友感冒是谁故意害的吗?人家也把病中的她照顾得好好的,恩昊还专门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她,她会晕倒是因为自己任性非要去什么超市,你自己养的女儿你不知道吗?她倔起来谁管得了?”
“你见恩昊了吗?没察觉吗?恩昊身上有很大酒味儿,还有其他女人香水的味道。”
“你怎么这样?居然连女婿身上的味道也过问起来!男人去应酬的话,喝酒是在所难免的,若是同去的还有女士,身上难免会有味道,你跟我这么久了,这还不知道吗?还是说,只要把女儿嫁出去,做妈的都会变成你这样吗?”
“看了智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这种话你还能说得出口吗?”
妻子的话让润胜想起了刚才看到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那明显消瘦的脸。润胜同意把智友嫁进玄家,一方面是出于尊重已经过世的双亲的临终遗愿,更重要的是觉得恩昊是个很理想的女婿,如果说事业的成功有一部分是靠运气的话,那么人的性情就完全无法依靠命运的安排而是由后天养成,因为恩昊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润胜十分满意恩昊的性情,所以才按照双亲的遗愿把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恩昊,除此之外绝没有其他的意图。
“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你这做丈母娘一定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越权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智友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做媳妇做得不好,活该?”
“珍淑!你不要无理取闹!”
“当初就不应该听智友的,早该阻止这桩婚事的!”
“阻止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智友会开心吗?”
“你不明白我这做母亲的心,尤其是女儿已经嫁出去的母亲的心,就算自己的女儿学得再怎么不够、做得再怎么不好,也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好女婿来照顾自己的女儿,你可能不能完全理解,但你想想我们家智友现在过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你或者我,无论谁出面反对这桩婚事,不让智友和恩昊结婚,都不可能让智友感激,难道你以为只要不嫁给恩昊,智友就可以过得很开心吗?我们不是也曾试图劝她放弃这件婚事吗?难道你忘了当时智友的反应吗?她……”
“……就算是那样,就算她会恨我们一辈子,我们也应该阻止的,那只是一时之痛,哪会像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就是一辈子的伤啊!”
“你啊,怎么人越老越固执了呢?他们现在才刚刚结婚半年而已,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需要磨合嘛,你怎么能凭一时之见就断言他们将来会不幸福呢?”
“可是,刚才难道你没有看到他们家恩的样子吗?那就是前车之鉴啊!”
“不要说了!你越来越过分了!”
“不,我今天就是要把话说出来,今天我看到恩的时候,我就觉得,天啊,这难道就是我们家智友以后的样子吗?你不知道我当时心有多痛!”
虽然珍淑知道以脾气温和著称的润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可以看到他眼里冒出的暗色火花,但是,一直都很尊重丈夫的她并没有因此把话停下来:
“我辛辛苦苦把女儿生下来养这么大,教这么好,可不是为了让我的宝贝嫁给那种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不顾身份说出这种完全不像样的话?什么外面的女人,难道你亲眼看到了吗?没有证据怎么能随便指责别人呢?你凭什么相信这些空穴来风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相信我的直觉。”
“如果你是因为自己那所谓的直觉才说出刚才那一番诬陷般的言语的话,那你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什么不理解一个母亲的心,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在为智友着想吗?我是智友的父亲!你疼爱智友,我对她的爱一点儿也不比你少,这点你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难道你不觉得把智友嫁给恩昊是我们的一大失误吗?”
“我看是你白活这么大年纪,你根本不懂男人,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和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女人一起踏上红地毯的,否则外面遍大街都是女人,那种男人可以完全不用承担责任,没有任何负担就可以搂搂抱抱甚至上床的女人多的是,为什么还要和一个特定的女人结婚?没有感情的话做得到吗?倒是你,不要总觉得智友嫁过去就是受苦受难去了,换换立场仔细想一想,恩昊你也是了解的,他差不多算是看着我们家智友长大的,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你还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
“你怎么一直在替恩昊辩解?你说我不了解男人,我倒觉得我这次看他肯定没看错,虽然这样的话从我这个丈母娘嘴里说出来有些可悲,但恩昊确实是一个卑鄙怯懦的人,如果他真心疼爱智友的话,真的不愿结婚就应该把话说清楚,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应该站出来表明立场拒绝这桩婚事,若是早说明自己心有所属谁也不会一定要嫁给他,结果他一直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就我们家智友傻乎乎地一头热火朝天地要嫁过去,可以想像智友嫁过去的生活是怎么冷冰冰的,这是什么丈夫?新婚妻子都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而他自己竟然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
“你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今天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罢了,千万别跑到亲家那里搬弄口舌,智友现在毕竟已经嫁到别人家,就像离弦的箭一样了,你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你总不希望他们真的闹僵吧,再说了,如果真的没办法相信恩昊的话,你总得相信自己的女儿吧?!智友不是随随便便挑的丈夫,能让她十年如一日倾心爱恋的男人总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从一向注意用词的妻子嘴里听到“别的女人”这样的市井俚语时,润胜不是不感到惊讶的,但是害怕敏感多疑的妻子朝更不好的方向去想像和扩大这件事情,所以,润胜及时截断了珍淑的话。
第六章 无知,关于神圣
“那有张席子,你累了一天了,赶紧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和麻醉药失效之后肩膀传来的阵阵疼痛相比,恩昊脸上的深深歉意更让智友在意,看着恩昊超乎寻常的抱歉表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心情向智友袭来,那一刹那智友有点儿明白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的含义,神在造人的时候,多给了女人一种感觉,虽然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但那种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而自己不知道的不悦感觉还是慢慢地渗透进了她的心里。
“没事儿!我不累,你快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刚才睡了很长时间,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智友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恩昊那正在抚着自己头发的大手。
“恩昊哥,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可这都等了大半天了,你怎么还不骂我?”
“你病成这样我为什么要骂你?”
“骂我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还要跑到超市去啊?晕倒了活该啊之类的。”
“……有什么可问的,肯定是你逞能觉得自己还行,所以才去的呗。”
“切!害我吊着心等了半天,以为你会狠狠骂我一顿呢,结果你问都不问一句,看你这么冷静,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肩膀,很……很疼吗?”
恩昊稍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生怕碰疼了她似的,轻轻触了一下智友那包裹着绷带的肩膀。
“刚才可能因为麻醉药还在起作用的缘故吧,没什么感觉,现在只是有一点点酸酸疼疼的。”
“都肿了,都看得出来肿得很厉害。”
“难怪倒下去的时候好像觉得刺痛了一下呢。”
“你啊,真的变了不少呢!原来可娇气了,被刺扎一下还要跑到我那里跟我诉半天苦。”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而且现在是大人了呀!”
“大人?”
“对啊,我已经嫁人了,不但有自己父母还有公公婆婆……”
如果是平时的话,恩昊肯定会出声讽刺或是责怪她,可是今天,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智友看在眼里,越来越觉得恩昊今天态度不正常,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心里空荡荡的。
“刚才和朋友在一起,没听到电话响,不知道你晕倒了,所以没及时赶过来。”
“哦!是吗?”
“其实我中间给你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你的手机总是关机。”
“啊!因为学校的学姐总是给我打电话,所以我就把手机关了,我怕如果告诉她们我生病了,她们就专门跑来医院看我,快要考试了,还是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了,要是知道你会给我电话的话,我一定会把手机开着的……恩昊哥,呵呵,我好高兴,你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会惦记着我呢!”
满足的笑容在智友脸上漾开,看着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轻易满足的智友,恩昊满心的歉疚更沉重了。
“是那天晚上通电话的那个朋友吗?”
“嗯?”
“就是那个我生病之前那天的晚上,我在你书房,你接了个电话,是那个朋友吗?”
虽然没有直指景善,可恩昊却像做了坏事被发现一样,心里怦怦直跳。
“其实我那天可能就是因为恩昊哥你的笑声被吓到了,所以才……”
“什……什么意思?你说被我的笑声吓到了?我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可怕了?”
“我不是说过我那天晚上做噩梦了吗?其实那天晚上的噩梦之源就是恩昊哥你那天晚上的笑声,并不可怕但却像幽灵一样总是跟着我,所以我害怕极了,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房间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原来是这样啊!”
“不要这样嘛,我不是说你什么,不要做出那种沉重的表情好不好,恩昊哥。”
看着突然间恩昊阴沉下来的脸,智友拼命地想找个别的话题,用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对恩昊满得要溢出来的爱意,虽然被自己所爱的人忽视,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可看到所爱的人对自己有所保留的那种不透明的表情,却更让人心里难受。与其这样处处遮掩,智友宁可恩昊像过去那几个月一样对自己讲一些尖酸刻薄的话,至少那时他在自己面前是透明的,流露的都是真实的情绪,虽然自己可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厚着脸皮一味地粘着逐渐远去的他不放,可是现在面对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智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总是生病,身体这么不好吗?”
“医生说了,夏天的热感冒更难好。”
“病好了之后,你就去运动吧,都是因为平常不运动体力下降,免疫力不够才会这样的。”
“运动?”
“我叫秘书给你报个健身中心,你一周去4次,跑跑步、跳跳健身操,做做瑜伽什么的,锻炼锻炼一下身体吧!”
“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的!”
虽然表情有些变化,但仍是过去恩昊式的回答。
“我倒觉得我是因为心里太孤独了,才会这么容易生病的,可能是我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等恩昊哥你回心转意爱上我了,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其他事情了,我觉得我已经等到筋疲力尽了。”
恩昊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只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智友温柔地用手心摩挲着恩昊的手背。
“恩昊哥,我可以跟你撒撒娇吗?”
“你想撒娇吗?”
“嗯!”
“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都有精神撒娇了,你以为你现在在干什么?不是在撒娇吗?”
“不用花钱给我报什么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