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本应空着的鱼缸,里面淌着水,游着的,是斗斗的灵魂。它还是舍不得离开。也许,它的死只是我的一场梦。
“久久,那是斗斗吧。”
久久放开我,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斗斗,“不是斗斗,斗斗死了。那是安居涵送你的。”
原来,斗斗真的死了,“你把斗斗扔了?”
久久摇摇头,“姬歌把它埋了。”
〃埋哪儿了?你快告诉我呀!”我抓住久久的双肩,她那么瘦,似乎一用力便会碎得一塌糊涂。
〃我不知道。”
我翻身下床,脚软软的,撑不起全身的重量。
久久扶着我,“你别乱动。”
我不顾一切奔向专业教室,不顾久久的呼喊。头疼得厉害。
“姬歌,你把斗斗埋哪了?”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我不管不顾,只念着我的斗斗,让我死去活来的斗斗。
姬歌迎上来,“你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
“我的斗斗呢?”
“等放学我带你去看它。多穿些衣服,入秋了。”
我点点头,转身回到寝室。沿途没遇到久久。我蹲在鱼缸旁,里面游的,不再是斗斗。它们却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正如安居涵与欧子未。他们一人送了我一条斗鱼。一只死了,一只正被我看着。它似乎不怕我,如此悠然地游着。
斗斗死后的我,有了一只同它一模一样的斗鱼,叫末末,是安居涵送的。
姬歌带着我来到斗斗的坟前,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一支树丫。它会在这里慢慢分解、腐烂,连骨头都不剩。也许是雨水侵蚀,风化,或许是虫蚁吞噬。我的斗斗哟,最后,你竟只有这样的结局。
“你下辈子投胎,别再做鱼了。遇上我们这些好心人才会给你修个坟,如果是别人,你就只有进下水道了。”
“姬歌。”
“恩?”
“没事。”也许我应该诚恳地说声谢谢,可我该怎样将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
“好啦,我们回去吧,下午专业要分班。听说这次是以成绩来分的,烦死了,以我的成绩,死也进不了火箭班,除非闯到鬼了。”
“斗斗,是你埋的呀。”我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有安居涵,虽然他只是在一边指挥我。”
安居涵,他送我末末,又替我送斗斗入土,如此的男生。
“你生病他还来看过你呢。诶左左,你生病那几天老叫着什么子未。子未是谁呀?”
子未,我连病着,都想着他么。我的子未,我们的子未,他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替我拿药,陪着我绝食。我的子未,那个总是在我迷路后又找到我,并带我回家的子未,远去了,微笑着远去了,幸福着远去了。
亲爱的子未,斗斗死了,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有关你的一切,可我还是要活着,替她活着,坚强并快乐的活着,去完成,也许你永远无法完成的梦想。
“喂,还在难过呀,别想了,会过去的。”
我淡定地扬扬嘴角。子未不是谁,他是我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分班,怎样都无所谓。随手抓起一个号码牌。也许命运轮回,我是相信缘分这种奇怪的东西的。于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安居涵在我前面,我在他后面,无从选择。我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于是,画他的时候,我是如此认真,一笔一画不曾马虎。这一刻,我不用再从镜中偷窥,我光明正大的,畅所欲眼的看他,不用担心别人会从中发现什么,满心窃喜。
久久说:“纪左左,你要是敢打我家居涵的主意,我就毁了你。”这当然是夜深人静中少女的枕边话。
我翻身,背对她。也许我不会喜欢上安居涵,因为久久;也许我会喜欢上安居涵,是因为他那张脸吗?是因为他那张脸吧,大概。
“左左,睡啦?”
我不语,只是静静得听着她接下来的没一句话,让我突然忘记怎样呼吸。
她说,我真的很喜欢他,从高一开始。可是他却对你那么好。
她说,为了你,我可以放弃。
她说,左左,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后来,我只听见有人在轻轻抽泣。
第五章
我坐在安居涵左边,安居涵坐在我右边。我们画着同一个模特儿。一笔一画在恍惚与现实的边缘徘徊。我索性停下笔,看他的画,然后看他的脸。如此的男生,久久喜欢着。安居涵转头,与我又一次对视,黑白分明的眼。
心像被谁拧了一下,不重,却让脑袋充了血。
他浅笑,月牙眼,“袭久找你。”
我错愕回头,站在窗外的久久,我看见了,她在皱眉。那夜听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走到她面前,手心渗了些许汗,心虚地。
“我今晚下晚自习要上街。”久久的脸,面无表情地惨白着。
“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快就会回来。”
“哦。”让人难过的气氛,连呼吸都会痛。我看见她的手,紧紧拽着衣角。
“我走了。”
久久一直底着头没看我。我要不要叫住她,可叫住了,又该说些什么呢。我的久久呵,请不要难过,我们永远是好朋友,所以,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夜里十点,我跟着久久上了街。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于是只是悄悄跟着不让她发现。然后,我迷路了,如此自然而然。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有子未的城市,我第一次迷路了。可是为了久久,所以我是快乐。现在的久久,回学校了吗?
我没带钱,没带电话,空空的,只有遮体的衣服。我亲爱的久久,因为你,我现在迷路了,但我乐意。
街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天上,雷声不绝于耳,震得耳朵一阵阵的疼。我逃到店门口躲即将来临的雨。店员出来问我是否需要什么,我很想告诉她我要钱。最后我只是对她摇摇头。店员关了门,骑着脚踏车扬长而去。
人们疯了似的逃窜,的士的生意出奇的好。后来,大雨中只有几个狼狈的人还在奔跑。一切即将归于平静。
我靠着玻璃店门坐下,双手抱膝。用最原始的姿态,倾听最原始的声音。这雨来得急,来得猛,可现在已是秋天了。这反常的天气啊。
街上只剩我一个人,看着这不停的雨。幸好,雷声已不再。这街灯的光是昏暗的,我清楚地看见雨从光线中散落,在碰撞地面的那一刻,发出凄惨的哀鸣。这雨也在悲伤呢,如我一样。
除了子未,没有人还能找到我。
这个悲惨的事实,注定我要在这里呆一夜。我的子未,你可知道,我又迷路了,不会再有人找得到我。
有醉汉经过,我缩成一团。他只是发着疯地走掉了。可我,还是终于哭了。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怕黑,我害怕太多太多的东西。而我此刻最怕真的就没有人再找得到我。我疯狂的思念着子未。我咬住自己的手,隐忍地大哭。
路灯灭了,我更不可歇制的哭着,妄图用这种方法驱赶对黑暗的恐惧。我想离开这里,发了疯般的想。但恐惧还是让我一动不动,徒劳的徒劳。
“左左,纪左左,是你吗?”
我愣住,忘了呼吸。
“纪左左?回答我!”那人慢慢走进。
我扑进他怀里,不止是因为恐惧,“子未,子未是我。”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子未能找到我。他来找我了,而我此时此刻正在他怀中泪流成河。
“我是安居涵。”
如此几个字,将我脑神经全部折断。他居然可以找到我,继子未之后的第一个可以找到我的这个男生。我从他怀中退出,扬起头看着他,一脸愧疚。泪未干。他全身湿透,雨顺着他的轮廓滑落。
“走吧,回去了。”他脱下外套,披在我头上。
冰冷的外套,明明已经湿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左左,如果我想追久久,你觉得怎样?”
席卷而来的痛,将我四分五裂。我忍着,心酸的忍着,脸上却绽起开心的笑,“很好啊,她喜欢你很久了。”
安居涵转过头看我,雨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我始终保持着那样的笑,我要让他觉得我是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我是因此而快乐的。我的痛,自己知道就好。
“是吗,原来你这么觉得。”
“对啊,久久知道吗?”
“我准备明天告诉她。”
“放心吧,她一定会答应你的。到时候要请吃糖。”
“好。”
我不停的对着他说话,天花乱坠。我怕自己只要一停下来来,那些廉价的眼泪就会出卖我。我怎么会难过,我怎么可以难过,这是久久的幸福。她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盼到今天,我应该替她高兴。所以我不停的笑着,这也回避了我的难过。莫名的难过。
安居涵,也许,我沦陷了,在你的世界。
我却希望这条路可以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尽头,是等着我们的久久,我的好朋友久久。
路终于到达尽头,我取下外套塞回他手里,“既然选择了久久,就要好好待她,久久是个好姑娘。”
我笑着,不免强,真的。
“我知道。”
我转身回到寝室。泪,不曾掉下来。
上帝真会开玩笑,让我遇见欧子未后,又遇见安居涵。然后让我经历两次同样的折磨。两个一样的男生,送我一样的雨,再给我一样的伤害。呵,我的上帝哦,你可真是老糊涂了,应该让安居涵遇见另一个纪左左,而不是我。你看,现在的纪左左又一次体无完肤。
“左左你去哪儿了,我们到处找你,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久久抱住我,我们终于又回到从前了。
“没事儿,我不是回来了吗。”
“下次记得出声。”
“好好。”
我悄悄传简讯给朋友,然后收起电话。
久久拧好洗脸毛巾递给我,我扬起头,她无奈地笑笑,却还是替我洗了脸,虽然一点儿也不温柔。
我抱这久久睡去,将头埋在她颈窝里,一阵温暖的少女气息。
第六章
我拉着久久来到安居涵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们一脸绯红,好似谁的胭脂不小心染了他们的脸颊。
久久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安居涵揉揉自己的头发,然后双手插进裤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久久,却掩饰不住他的慌张。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种叫尴尬的味道。
手机静静的震动,惹得那一片衣角都在颤抖。
我扯起了嘴角,若有若无地笑着,却带着苦涩。
我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安居涵,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可是从今以后,我们会像陌生人那样过着,只是偶尔打个招呼。
我说,安居涵,告白吧。
天又下起了雨,阴霾的天空,藏不住尘世的荒凉。这淅沥的雨声没了最后一声蝉鸣。
安居涵终于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我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最后拼成安居涵的名字。我将它们抹平,又开始画,如此一遍又一遍。
“安居涵,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久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划破了平静的这场雨。
我有些措手不及地画错了一个圈,只好抹掉,重来。耳边是谁人追逐的嬉笑,那么开心,那么无忧。却似乎离我们都太远,还是掩不住心脏的沉吟。
安居涵说,久久,做我女朋友吧。
我抬起头,看见久久幸福地笑了,那么美,那么醉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为了等他的这句话。
于是,我翻开简讯那一刻就哭了,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死去活来。安居涵夺过我手中的电话,上面显示着:左左,子未出车祸了,他想见你。
我都知道的。
我眯起眼,在泪水中看见安居涵的脸,面无表情。我,从此和眼前这个男生再无任和交集。安居涵,久久的安居涵,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找到我,却又在同一时间告诉我你要追我的好朋友,你这个恶魔,为什么要将我推向地域?!可我却不能恨你,因为你是久久的最大幸福。
久久有些慌乱地看着我,似启未启的唇,拧成结的眉。
对不起,久久,要幸福哟。
久久是幸福的,纵然她这样的幸福正是我所希望的,可我却可耻而肮脏的难过着,痛不欲生。我无法回避,他们在我眼前幸福着,残忍的幸福着。而我只能越走越远。我曾看着安居涵俯下身亲吻久久,如此难舍难分。于是,我只能淡出他们的生活。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祝福吧,祝福他们吧左左。
姬歌,那个替我送走斗斗的女生,我是如此感激她,而现在,她又是那么适宜地出现在我身边。我暂时忘却了关于安居涵与久久的一切。我们一起在午后逃到后山的凉亭,旁若无人的唱着快乐的歌。
“左左,以后我们要常来这儿。”
我说好。
晚饭之后,我们会一起溜到学校后门吃凉糕与土豆,如此快乐的日子。
姬歌,18周岁,同安居涵是老乡,救我于水火的女子。唯一让人后怕的,是车技烂到天翻地覆,她却载着我出游。那时的我太天真,竟以为她是个懂得握刹车的人。可当前方有汽车驶来,她大叫着跳下车,如此熟练的动作。而我,只能在她跳车后人仰车翻。
“呀,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车上。”姬歌扶起我,“我习惯了,每次有车来,我都会跳车的。你没摔着吧?”
我揉着四分五裂的屁股,“你也太恨了吧,我还在你后面呢。”
“对不起,我真的习惯了。”
“你这什么破习惯,要赶上坐飞机,准摔死你。”
“我请你吃东西,算是赔礼。”
“我要吃烤大排,烤全兔,烤大鱼。”
“你宰我?!”
“谁让你跳车的。”
我满足地吃着烤全兔,看着姬歌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有两张,那满脸心疼样。我快乐的吃着,还不忘舔舔手指,我的习惯。子未曾因此说我像个孩子。我又开始想你,你那张总是笑着的脸,同某个人一样。
“喂!”姬歌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你不止上课走神、画画走神,现在连吃东西也走神,我真复了你了。”
“我只是在想接下来去吃什么。”我笑,贼贼的。
“大姐,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全身上下只剩两块钱了。你还想吃什么。”
“珍珠奶茶,正好两块。”
“你这个魔鬼,我掐死你!”姬歌作势卡我脖子。
我想我是快乐,至少此时,我不用再去想安居涵与久久的事。他们的幸福,已经是一种习惯,正如我的难过。
“左左,国庆节放假去我家吧。”
“不要,我最害怕见家长。我肯定会死的。”
“放心吧,他们都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说姬歌,你是怕寂寞吧。”
“是,那你还去不去?”
“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悄悄寝室。久久已经睡去,我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她一起,我摸摸她的头发。亲爱的久久哟,你一定要更加幸福。
我起身,将斗斗的鱼缸抱在怀里。游着的,却是我的末末。末末,你可知道我是那么希望他们幸福,所以我不去打扰,所以我转身离开。末末啊末末,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他是不是因为那张脸,如果是,我此刻又怎么会这么难过,因为他。
“末末,你告诉我吧。”
第七章
姬歌的家没在这里,那是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似乎很远。透过火车窗,是一路飞逝的风景。山,一峰高过一峰,溪,潺潺流过,就在我脚下。我们飞快的相遇,再一路远离。它向南,我就向东或是西。我是路痴,所以不知道它将要流向何方,亦不知道这火车将我带去何方。只知是姬歌的家。
姬歌的家,别墅。
我们一起洗澡,赤裸裸的,是少女的肌肤,比脸白,比手嫩。我们闹着,水从头顶流到脚底。沐浴泡泡就在我们之间旋转着,我们快乐着。喷头洒出水,将浴室里的一切都弄湿,这当然也包括我们的衣服。
姬歌从衣柜里找出她的衣服给我,有股古老的味道,是陈旧。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包纸巾,坐在布沙发上看肥皂剧,然后在动情处哭得无比难过。我们转头对视,看着彼此红肿的眼哈哈大笑,泪还在嘴角。
“你看你,跟金鱼似的,眼睛又红又肿,丑死人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