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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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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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不住地摇头,表示费解,不接受,不知如何是好。
“记得得在我小时候,医学还未昌明至可以替小孩子注射麻疹的免疫药苗。当我十岁大时,才出麻疹,辛苦至极,母亲就老在我身边埋怨说:
“‘早些把麻疹发出来了就好,反正是免不了,越早发作,越早了事。’”
“福慧,对于仿尧余情未了一事,情况就是如此。”
我忽而抬起头,茫然地问:
“麻疹一旦发过了,痊愈了,就从此康复,是没事人一样了是不是?”
“这是我的期待,也只好如此,是不是?”
“你认为我们旧情复炽,会是过眼云烟?”
“如果我和仿尧有孩子,那就肯定是,可惜,我没有能力争取这重保障。”
我哑然,不知如何接腔下去。
不能否定这眼前女人的智慧。
她看男女间的事是既深且远,异常的澄明透澈。
“如果小童长得太大才生麻疹,真是危险事,因为夭折的不计其数。到了那个非要撒尹尘寰的地步,我无话可说。”
葛懿德说这番话时,眼光是诚恳的。
“小葛,你太聪明,这种质素的女人不见得着数。”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葛,坦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样?”
“我来跟你谈条件。”
“你不以为我和仿尧已经闹翻了?”
“如果不是藕断丝连的话,总不至于两个人都气极而病倒下来。”
这句话是说得很有道理的。
对我,那甚而是一服兴奋剂。
“你要什么条件?交换什么?”
“交换我们彼此长久的平静。”
“那是要我离开仿尧?”
“我们其中一人,必须离开他,不一定是你,可能是我。”
“如何才可以是你,而不是我?”我非常清晰地说了这两句话。
“福慧,你一直坦率豪爽得可爱。”
“我不要再受这种折磨下去,请你把条件开列出来。”
“条件总是要讲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成熟的阶段。”
“天!你在故弄玄虚。”
“不,我在实事求是。”
“请别再绕圈子。”
“福慧,我不是绕圈子,仿尧于我、于你在现阶段乃是价值连城的,当然要有很值得交换的条件才可以放弃,在还没有想到有什么是足以替代之前,谁也不放松一步,那也是只有三方面的为难。”
“你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暂时性的,我愿意一试,长久呢,我要看事情的发展了。”
我听了葛懿德的这番说话,忽然间有点气馁。
不论是我的冲动抑或是小葛的冷静,如此的把男女之间的感情公开讨论、商议、分析到这个地步,真是一个极可悲而可笑的事实。
我苦笑,说:
“小葛,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听听。”
“我尝试离开仿尧。”
小葛这么说,令人难以置信。
“福慧,我是说真的。你曾离开过他,结果证明,他心上还是有你,究竟这种难舍难分有多少成分是死生相许,又有多少因素是得不到手的人物才是珍品,你和我都不敢肯定吧。”
真是不得不佩服这姓葛的女人,如此得体地给自己留了面子。
葛懿德继续说:
“我也想得到这个考验的机会。”
“因此你打算离开他,看我能不能彻底地把你取代?”
小葛点头:
“是一个至大的冒险,但,我愿意尝试。”
“结果只会有两个,其一是当你离开时,他对你恋恋不舍,其二是你逐渐被遗忘。”
“对,如果是前者,我会凯旋回来,认领失物。”
要真是这样,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邱仿尧对任何一个有过感情的女人,都有着某种程度的不舍时,我还恋栈下去,也是极无意义的。于是我不作答,暗示有此一日,我答应悄然引退。
我问:
“但,如果是后者呢?”
“我依旧回来。”小葛这样说,然后再补充:“计算一下以我的名分能在法律的保障下获得多少利益。”
现实得令人战栗。
当再没有感情可讲时,就是真金白银地算帐的时刻了。
在现代大都会内的人心的确需要如此。
在世纪末的女性也无法不站起来为自己争取保障。
不但不能怪小葛,且应彻底的支持她。
我说:
“那就是说,现在邱仿尧是无价宝,不能跟你谈条件。当有一日,他于你已成赝货时,就可以讲一个合理的价格,办清楚交代交易的手续。”
“可以这么说。”
“小葛,我届时不会吝啬。”
“福慧,取财以道,我要的也只是我名下应得的,不必太多矜怜,且,现在还不是尾声的时候。”
“你会给仿尧说这个安排?”
“他不必在现阶段知道得太多。但我会坦率地告诉他,我们最好有一个冷静期。事实上,在这一段日子内,我们都因为精神压力大,以致于时生口角,这种情况,我不愿意持续下去。且,我跟你说过了,在菲律宾,我有自己的一盘人造首饰生意,发展得相当不错。看来,这项投资不会失败。”
“人总有幸运的时刻。”
“是的,也但愿如此。”
就这样,我们达成了协议。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第四章
整个过程、整件事可说是一服兴奋剂,最低限度忽然之间死结解松了,有了新的希望。
我先行回复了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陈家辉一听我痊愈,立即来银行跟我见面。
“清减了。”家辉说。
“求之不得,是不是?”
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了。
不论你如何辛苦,只能自舐伤口,人前极其量只可以自嘲,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幽幽默默地混着过。
“有要事找你。”
“什么事?”
“生意。”陈家辉说:“你会精神为之一振。”
“大额生意?”
“对。收购银行股权。”
“哪一家?”
我大吃一惊,本地银行有哪家不稳,需要抛售,抑或出现了什么缝隙可以有机可乘?怎么我完全没有消息?
“我相信洛克伟力打算亲自向你解释。”
“你又来替他邀约?”
“如果我这个角色也能在你们事成时有一点佣金,怕是全球最高薪的跑腿了。”
“不只跑腿这么简单吧,家辉?”
“为何这么说?”
“最低限度洛克伟力让你知道他的意图。对于闲角色,导演不需要额外向他解释剧情。”
“没有什么事可以隐瞒你,但,你也别过分敏感才好。”
“你的意思是什么?”
“对于杜比银行有意出让股份子你,洛克伟力的确亲自给我道来,但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这口肥肉送给你,他之所以要让你预先知道这次叙面会议的目的,纯粹是希望你会考虑到伦敦去一趟。如果不先把会议的内容透露,不见得请得动江小姐,是吧?”
这个是当然的。
所谓、出师有名,要我长途跋涉,登门造访,总要有因有由,有规有矩,否则,必不会成行。
如今,我真要认真的考虑了。
其实单单为了好奇,已经值得立即直飞英国,看洛克伟力怎么对我邀请和游说。
我现在就完全明白为什么早一阵子,杜比银行主席洛克伟力要专诚拜访,且要暗地里透过陈家辉跟我密谈。
当时,我跟陈家辉都在猜测对方结纳的用意,现在怕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犹豫,因为不知是喜事还是烦事。
其次,我立即联想到英国银行没有可能出让股份予海外银行。举凡银行股份易手,怕是要经过国家批准的。
杜比银行为什么要为我的注资而过这一关?
而且,这是家相当不错的银行。
去年还是英国业绩最标青的五大银行之一。
换言之,杜比银行根本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困难,而要外援。
在风调雨顺之下,把股份出让,无疑是双手奉送利益,天下间会有这种便宜事?
真令人莫名其妙,难窥究竟。
就算怪事连篇,今年偏有这种商场奇遇发生,由英国银行如此带挈港资机构,也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就以我的聪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能茫然地说:
“只邀请我一人赴伦敦吗?为什么?”然后我笑:“此间是应该的是不是?”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洛克伟力采取渔翁撒网式的方法去寻找买家,与集中火力,只望跟利通银行玉成其事,分量的轻与重就有重大分别了。
假设杜比银行是口肥肉,独食与分享,在实利和意义上都有距离。 
而且如果是组合性投资的话,我还要了解拍档是谁。
以前不是没有经验,很多组合贷款,利通银行都不肯参与,就是因为我对那些合伙人有意见。
本城赚钱机会实在多。
人人都可以选择,并不需要如此猴急。
陈家辉答:
“洛克伟力请我告诉你,你是他唯一认为的最理想合作对象。有你的加盟,杜比银行年内的盈利会有不少,敢为预言。”
“这是恭维了吧?”
“他犯不着如此处心积虑。”
这也分析得对,遍天下这么多合作对象,何必苦苦非一人不可。必是一份公平的交易。
换言之,在我身上,洛克伟力一定可以找到与众不同的一股助力,好令他的计划得以进行顺利。我有我的条件。
而这些条件是什么呢?我不是不明白自己手中所拥有的一切,我只是想不通这一切里面,有多少是洛克伟力看重,而又在别个银行家身上找不到,非我不可的。
这才是最令我神往的一点。
好奇心显然地盖过了其他生意上的正途想法,我差不多在这一分钟已决定成行。
“洛克伟力希望我什么时候到伦敦去?”
“立即。”
“没有别个选择吗?”
“你的意思是问为什么对方不三顾茅庐?”
“嗯。是不是觉得我要求过分?”
“不是,谁人有求于人,都要准备礼贤下士。”
“家辉,你这口气令我怀疑在这宗交易内我会蒙受损失,而非受益。否则,应该倒过来我求他们,若果这是实情,何以洛克伟力认为应该由我走这一程?”
“福慧,听洛克的口气,他是很需要你跟他合作,方能得到大利。之所以希望你飞英国,而非他再度来港,他有过解释。”
很明显地,这洛克伟力是极端聪明,且市场经验丰富的,他完全明白到我会有什么疑虑,会提出什么问题。
陈家辉继续说:
“洛克伟力请我转告,可能这个合作,你需要多见些关键性的人物,而这些人都在英伦,那就不方便把他们全都带来香港跟你商议了。”
我点头,觉得对方实在言之成理,有备而战,可见诚意。
“你决定成行了?”
“对。”
我想到英国去是颇合时宜之举,因为跟邱仿尧应有一个冷静期,先让葛懿德引退,再轮到自己出现,情况会比较畅顺。
或者,有一段日子让邱仿尧身边既没有妻子亦没有情人,他会容易觉省到自己的感情与需要。
实际的情况是,我知道邱仿尧也因为彼此的关系弄僵而病倒了,心上的忧伤与疑虑已一扫而空。
我需要的、渴求的,也不过是一种真挚的爱心而已。
只要柔情尚在,我可以等待,可以忍耐,甚至可以抵受空虑与磨难。
于是,我毫无困难地将自己重新投入工作,我嘱秘书安排了机票。
然后,我考虑应否邀请陈家辉同行。
能有他在身边,作商业上的照应,应该是理想的。
家辉对整个情势也比较了解,有什么事要找个人立即商议,或进行某些资料搜集与调查,都可就近有商有量。然而,女人身边跟着一个男人,总是有着些许的不方便。
这个顾虑是存在而使我稍为踌躇的。
最终,行走江湖,百无禁忌的思想还是稍稍战胜了,我把陈家辉邀约同行。
抵达伦敦时是清晨。
雾都无雾,难得的天朗气清。
我与陈家辉坐进夏蕙酒店派来的专车之后,向着伦敦市区进发。陈家辉问:
“累吗?整夜的飞行,你不见得在机上睡得安稳。”
“不怕,偶然一晚睡不好,不影响精神。反正刚小睡后下机是清晨,在时差上最适应,且这一程最省时。”
“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香港是殖民地,故此飞英的航机都得到晚上开行的线路,好使从前的英国大官员可以顺着时差睡上一觉,立即投入白天正常的生活上去。”
“有这么一个说法吗?”
“你不觉得有些可能?”
当然大有可能,很多当权者都有风驶尽悝。
我于是说:
“当一个人,抑或一个机构,又或者一个国家,在丧失权力时,会觉得怎样,有些什么反应?”
“你怕有赶狗入穷巷的事情发生?”
“很多人有此顾虑,当然要分开两个条件来看,其一是视乎对方是狗不是,另外就是丧失了香港这个殖民地,算不算是穷途末路。”
这些问题,我其实很快就应该心里有数。
当我们坐到杜比银行主席室去时,事情就逐渐揭晓了。
洛克伟力很殷勤地接待我,寒暄了一会之后,洛克伟力就说:
“难得家辉会有便到伦敦来,我们正好有一个业务上的计划跟你商议,主管海外个人及机构客户的大伟杜生正在等候你大驾光临。”
这么一说,陈家辉立即会意,说:
“江小姐逗留在伦敦的日子只这么两三天,如果不一定需要我参加这个会议,倒不如我现在就到大伟的办公室去跟他商议那个业务计划去。”
我也是心地清明的人,于是幽默地答:
“好极了,做成了生意,就得还我机票钱呀,说是陪我来这一趟,却做自己的另外一单生意。”
我笑着送走了陈家辉,主席室内只有我与洛克伟力,就好说话了。
“江小姐,我们很诚意地邀请你成为杜比银行一位有分量的股东,且成为董事局的一员。”
“当这个消息自陈家辉的口中传到我耳里来时,我是骇异的,是一项史前无例之举?”
“在英国,怕是的。但在全世界而言,就早有先例了。你应该记得大约在六年前,香港的另一位金融界巨子马景年先生赫然成为美国第一大股票金融机构的个人最大股东。当时极之轰动。”
我当然知道。就是为了那一役,马氏顿成国际财经界内的一颗东方之星,他辖下的机构在跨国声望上也因此而受惠。
对,在马氏之前,从未曾有人成为执美国金融业牛耳的机构之最大股东。
如果这一次,我也能成为英国杜比银行的个人最大股东,在声势上必然比马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理由很简单,金融股票行的规限与掣肘不及银行。后者是直接涉及民生的行业,尤其是英国银行对于非英籍人士持有银行股份的法例也是异常严谨的。是否会通过外籍人士持有本国银行的股份是复杂而难缠的问题。
其实,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一回事。
全世界的国家都在实行保护主义,金融经济对于一个国家的影响,并不过分地比外交军事逊色。故此要予以严密的防范,是理所当然的。
只有香港是个例外。
香港政府忙不迭地在九七来临之前做着各种把金融中心营运权过户到英国手里的种种部署,更是有为虎作伥的华人,大刺刺地对香港金融市场应有的保护华资主义视而不见,置若罔闻,继续为英国在香港经济上留下势力而鞠躬尽瘁,真是太可笑太可悲太可恨的一回事。
我一念及此,人忽然间有着气馁和矛盾。
一直以来,我对香港金融界这几年来的变动,尤其是股票交易所背后的那个控制权的争夺战,都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很为华资经纪不值。就算在中央结算上,有什么利益可让利通银行分一杯羹,我从不积极争取,反而作无言引退,我要赚的从来都是对得起良心的安乐钱。
既然赞成保护主义,却又去侵占别人的利润,是否有所抵触呢?
当然,还是要看这个杜比银行交易时的条款是什么才能作出决定。
洛克伟力继续说:
“如果我们和你达成协议,轰动性比马景年先生当年的威风尤甚,而且,江小姐,你重新拥有外国银行的股份,对你的声望有极大帮助。”
这“重新”两个字可圈可点,我从前持有加拿大富德林银行的股份,就是为了香港的大本营利通银行挤提,因而被迫以低价割让。如今成为英国杜比银行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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