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仍是呆楞着,一颗心不断激烈狂跳,他不是在作梦吧!
他知道许多将死之人,眼中特别容易出现幻觉。
李希琉仍在他耳边叫道: “老天保佑,还好,你这折磨人的小家伙还活着!”
抱着他腰间的双手有着强劲的力道,贴在耳鬓的发丝是令人熟悉怀念的味道。
萧璃合上眼,将脸轻偎在他胸前。没关系,就算是作梦也好,他喜欢这种安心宁人的气息。
轻轻地,李希琉又习惯性地吻上他前额的发旋。
“呃……”萧璃轻吟了声,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你… 怎么会在这儿?”
李希琉温柔一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你。”微松开怀中的身子,轻揉了下他的脸颊,
“为了你,我可是一路从燕京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到这儿。”
“你……”
“怎么?瞧你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萧璃将涣散的意识逐渐拉回,双眸对上眼前男人的探索时,意外地,瞥见向来英挺无瑕的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血痕。 “你受伤了?”
伸出苍白的手指,爬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像是抚慰般的怜惜轻贴在他脸上。
“这点小伤不碍事。”那不过是昨天极利风留下的小伤痕,对李希琉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
“你真傻……”萧璃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我也这么觉得。”像是自嘲般,李希琉坦白承认。
萧璃沉冷的双眸静静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听见这个男人如此毫不避讳、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无力。
他知道李希琉爱他、怜他、惜他,可他也知道,他并不属于他。
身为一国之君、身为雄霸天下的龙腾君王,李希琉是天下百姓所有,并不是他萧璃一个人痴心妄想就能得到的。
可这样的男人,这个万民所有的男人,却为了救他,甘冒与天为敌的危险,单枪匹马来到这鬼域之地。
他何等高贵荣耀的身分,却肯为他牺牲痴狂到这般田地。
这男人,的确是个傻子!
缓缓地,萧璃笑了起来,像是盼寻已久的胜利到手般,浅浅的颊窝里透着一股诱人至极的邪媚艳丽。
偎进李希琉怀里,搂着他的腰,撒娇似地,将一张脸全埋进他沾染风沙的衣襟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将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了!
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萧璃一人的所有物!
“希琉…… ”紧贴在男人胸前,萧璃低低地喊出声。
“嗯?”李希琉轻柔地低下脸,眷恋地吻上他的前额。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平静的语音里,似乎有着不同于平日的甜腻。
“你说,我在听……”温热的唇舌不满足于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开始舔咬起萧璃的耳垂。
“我姓『萧』,叫『萧璃』……”
“我知道……”这小子怎么了?在沙漠里烧坏头壳了吗?这种事不用说他也知道。
“我的父亲叫萧琰,是天盛王朝的皇帝……”
“嗯?”李希琉停下口中吻囓;,思绪愕然中止。
萧璃定眼看着他,清楚的唇齿一字一句道出: “我说,我是天盛皇室之后,萧琰帝的亲生骨肉,排名第九的皇子萧璃。”
李希琉拉开他身子,俊俏的脸上落下一丝阴暗,不发一语的沉静,透着犀利的诡异。
萧璃与他四眸对望,沉稳的双眼似乎也被他的强势挑起一丝不安。
“此话当真?”良久,李希琉终于问出声。
“当真。”
“这么说,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了?”
“嗯。”萧璃点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
“嗯。”萧璃再点头。
“为什么?”李希琉扳起他的脸,怒喝道:
“你早就知道一切,却一个字也没告诉过我,你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安着什么心?难不成你接近我、讨好我都是有目的的!?”
“不,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
“我……”
“说啊!为什么要骗我?”李希琉紧掐住他的下颌,力量之大让萧璃苍白的肌肤整个泛红,
“萧璃,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不管你是谁,不论你我之间有什么样的国仇家恨或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你走,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杀了我也成,总之,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都是我李希琉的人,除了留在我身边,你哪儿也不准去,听清楚了吗!”
“我……唔……”萧璃还没来的及答话,两片红唇已被李希琉强掠夺去。
狂霸的热焰、不安的情愫,如惊涛骇浪,李希琉将心中高涨的怒意全顷泄在萧璃身上。
“希……唔……”
萧璃想开口,李希琉却不让。
“唔……… ”萧璃被紧锢到痛苦地挣扎起来。
“别挣了,萧璃……”
李希琉抓住他抗拒的双手,舔抵着被他折磨到近乎红肿的双唇, “我知道,你这一生中只有我,除了我,从没有人会如此呵护你、疼惜你,对吗?”
“呃……”他吻着他,仍不让他说话。
“我知道的,我很清楚,每次见到你那双可怜虫似的红眼,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
“萧璃,忘了吧!忘了你的名字、你的亲人,忘记你记忆中曾有过的一切,从今尔后,你只管跟着我,牢牢记住我的名字,不论是天上堂或者是下地狱,我李希琉都会带着你,生也好、死也罢,绝不放你独自一人!相信我……”
“希……琉……”李希琉终于让他喘了口气。
“回答我,告诉我你心中的想法?嗯?”李希琉突然一扫方才狂霸,软了语气,附在他耳畔轻问。
“我……”萧璃迷蒙的眼涣散望着他。
“告诉我,说你以后……绝不再骗我!”几近霸道又宠溺的问话,透露出他疯狂的控制欲。
“我……”
“说!用你那柔软又诱人的双唇告诉我,从今以后,你只有我李希琉一人!”
呵,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萧璃苦笑出声, “你真是多此一问,我一直都有你一个人,不是吗?除了你,这世上,还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吗?”
拧起双眉,李希琉扳起他的脸, “对!除了我,你不会再有别人!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望着他,萧璃只是淡淡一笑。
不着痕迹的笑意,随即被漫天风沙席卷掩盖,吹入杳无人迹的荒漠烟尘里。
*****
龙腾天祺二年初秋,皇帝李希琉带着男宠萧璃返回燕京。
打着金黄色的胜利旗帜,旌旗锣鼓浩浩荡荡回归皇城。
京城内外,众人竞相争赌天下霸主之姿,纷纷探头相迎,宫门御道上,列队竟达数十里,皇城内外一片欢欣鼓舞之气。
龙腾国势如日中天、睥睨寰宇,民间遂有此说: “凡日月星辰照耀之地,必属龙腾天子所有!”
啪啪啪,爆竹一声除旧岁,家家户户喜迎春。
岁末新春交接之际,举国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为了展现龙腾一统天下的泱泱风范,李希琉从年前三天就下令全国各宗庙奉常展开一连串的祭祀、乐舞、编钟、编磬等表演活动。
民间大肆庆祝,皇宫里自然也少不了热闹一番。
李希琉遣人在东南西北四座宫门旁燃放烟火,火红的烟硝腾空飞出,将整片夜空染的绚烂又多彩。
领着朝中要臣,皇上与众朝臣除下平日繁忙的国务悠闲地坐在戏楼台上看戏。
为了迎接庆典而搭起的勾栏瓦舍,踩结着漂亮新颖的红巾,沾染出无限喜气。
京城里著名的戏班子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从早到晚轮番上阵,杂技、傀儡戏、花雅乱弹,全挑观众们爱看的热闹戏码
台上笙笛齐扬、百花齐放,看席台上则是鼓掌叫好声不断,整个皇宫里热闹腾腾。
偎在李希琉怀中,萧璃微张了下小口,慵懒地咬下皇帝主子亲手递上的腌梅后,又淘气似地啃上他的手指。
李希琉轻笑一声,微弓起指节,在滑嫩的红唇上来来回回、邪邪磨勾着。
身旁,满潮文武穿著庄严不苟的朝服,一个个挺直背脊陪坐在一旁,好奇地用眼睛余光偷偷瞄向看席台中央的主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让那些生性拘谨、平日只读圣贤书的男人们皱着眉头、红了脸。
真是的,虽然今晚月色不甚明亮,皇上身边的奴才们也识趣地将烛火吹熄,但长椅上两个交叠成一团的身子,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样子,还是让人看得浑身不舒服。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公然调情,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唉!真不知皇上心里打什么主意?
打去年秋天回来后,右丞相之女──雨萍已传出有孕的喜讯,面对这样天大的喜事,照理皇上应该将这位美娇娘捧在手心上呵宠才是,谁知主子却一天到晚溺在这男人身边,真是白白蹧;蹋了一片美人心。
“累了?”单手环着萧璃的腰,李希琉将唇凑到他耳边问着。
“嗯……有一点。”其实也没什么累不累,只是一天到晚听这些戏班子伊伊啊啊,唱个不停,有点烦罢了。
李希琉盯着他秀致清丽的五官,顿了下。
“最近……你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吗?”
嗯?萧璃聪明过人的眼神一闪,镇静笑道: “没,哪有什么事没跟你说的。”
看着他,李希琉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哼笑, “也对,你身边的每一件事、心里的每一吋;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是吗?亲爱的璃儿。”
这……避开他探问的锋芒,萧璃含糊似地点点头。 “是啊,我说过,我不再骗你的。”
“说的也是,你答应过我的。”李希琉低缓的语音透着一股冷洌,揽在他腰间的手也放了开来。
“紫瞳!”突然,他朝身旁喊了声。
夜紫瞳迅速从官列中走出,俯身跪下, “臣下在此,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李希琉瞥了身旁人儿一眼, “萧公子累了,你代朕送他回去。”
“是,臣遵旨。”夜紫瞳恭敬回道,又转身望向萧璃, “萧公子,请。”。
萧璃看了李希琉一眼,起身,缓步往夜紫瞳站立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默默在心里数着。小心翼翼踩着台阶而下,不让自己出错。身后,李希琉锐利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
“紫瞳,上前扶着萧公子,别让他摔着了。”李希琉叮咛着。
“是。”夜紫瞳领命上前,来到萧璃跟前。
咦?怪了!萧璃觉得今天的夜紫瞳似乎比平日还要高大些。可是,夜晚视线非常昏暗,他实在看不清楚。算了,不管了! “劳烦您了,相爷。”
萧璃正想伸手攀上夜紫瞳,坐在皇椅上的李希琉突然从身后发出一声狂怒, “够了!都给我退下!”
身旁的几个要臣见主子发怒,全都识趣地退到一边去。
李希琉大踏步愤怒冲到萧璃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过强的力道差点将手中细骨掐碎,
“混帐!你的眼睛究竟出了什么毛病?你看不见吗?你眼前的人的是谁?夜紫瞳长得这副德性吗?”李希琉指指尴尬退在一旁的夜心。
“夜紫瞳有这么高大吗?天哪!他都走到你面前了,你竟然还认不出来,你究竟!?……”李希琉气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更加死命抓住他,
“混帐!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说了,你这一生只有我李希琉一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连我都要瞒?!”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狂啸而出,虽然充满对情人的不满与怨对,却怎么也掩不住满腔的心酸与悲痛。
“对不起……”萧璃低垂下眼,一声声道歉着。
他不是故意要瞒他,只是单纯地想保有这一刻。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拥有这样的幸福,他不想让任何不愉快的事破坏此情此景。
“不要说对不起!”李希琉怒吼一声,扳起他的脸,将自己的脸庞整个贴到他面前, “告诉我,你看得见我吗?知道我是谁吗?说啊!”他大声咆哮着。
萧璃心痛地望着他, “我……”
“说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萧璃伸出手,缓缓抚上他英俊的脸庞,那双不知是否看得见的火红瞳眸依然水亮晶莹,
“我……萧璃这辈子就算瞎了、盲了,没了这双眼,也绝不会将你认错!”
“你!……”
“相信我,只有你,只有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不用这双眼就能看见的人……”
李希琉将他往怀中一带,死命搂紧,口中却不停咒骂, “你这家伙!你要敢给我出了什么事,就算做鬼下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萧璃偎在他怀中,闭上眼,轻轻笑了起来。
*****
春节期间,宫廷内外虽然热闹腾腾,身为皇帝陛下的李希琉却一点也不开心,非但如此,他的脸色还阴沉难看到了极点。
“查出病因了吗?”李希琉坐在红木镂花椅上,沉着声,盯着身前一大排俯跪在地的臣子问道。
萧璃自从夏南长途跋涉回宫后,一双眼睛就不知怎么了,愈来愈疼痛,视力也愈来愈不堪。
几个太医互望了几眼,最后推举由何守德发言,他身为两朝元老、家中三代为医,对各种千奇百怪、疑难杂症都颇有研究。
“启禀皇上,敢问萧公子日前在七圣裂谷是否待了不少时日。”何守德垂着头,小心翼翼问着。
李希琉想了下, “是待了不少时日,怎么?这有什关系吗?”
“启禀陛下,据微臣推测,萧公子双目恐为烈日灼伤。”
“什么?被太阳晒伤眼睛?”有这等荒谬事吗?
“这……”何守德沉吟了下,续道:
“启禀陛下,这事儿听起来虽有点离奇,但却是最有可能的;萧公子长年身居北国,未曾涉足荒莫,原就不耐酷晒,七圣裂谷正午时分烈扬当空直射,可使枯木自焚、大地龟裂,萧公子既未蒙头巾又不懂回避烈日,所以…
”
“够了!”李希琉不想再听这些有的没的推测, “我只问你,萧璃的眼睛有没有得救?”
“这……”这一问,可难倒了一票太医们。
“禀陛下,萧公子双眼虽有不适,但依微臣查看并无失明之虞,只不过……”
“没有只不过!到底能不能医?”
“这、这眼目既已灼伤,恐怕难以恢复……”
“住口!”李希琉怒斥一声,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平时供你们吃住玩乐、植草药、读医书,为得就是今日能派上用场,谁要敢说医不了,我第一个就将他脑袋瓜给砍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见主子发火,一竿子太医全将头低到地上,吓得直讨饶。
“请皇上息怒,老臣尚有一计,或可姑且一试。”何守德见皇上动怒,只得将这下下策搬出来了。
“有法子就快说。”李希琉不耐道。
“是… ”何守德微拭了下额旁汗水,战战兢兢道:
“启禀皇上,微臣听闻南海仙山上有一白发老翁,人称不死神医,可使折翼鸟禽重新展翅、亦可让眼目瞎盲者重见光明,如果可找到这位神医,萧公子的眼睛或许有一线希望。”
“鸟翼重新展翅、瞎盲者重见光明?”
“是的,据闻这南海神医相当神通广大,只要到他手上的病者,没有救不活的,所以南海一带有此一说:『欲见阎王,先问不死』,歌颂的正是那不死神医妙手回春的神乎其技。”
哦?这么了不起!
如果此人真如传闻中神奇,说不定除了能帮萧璃医治眼疾外,还能接上他左手的断骨。
“既然这样,那就快快派人将他领进宫来。”李希琉道。
“这……”何守德面有难色道: “启禀皇上,这不死神医从不曾离开南海一步,如要请他踏上中土,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怎么,难不成要我上南海寻他去吗?”李希琉大手一拍,震得身前一票太医又是一阵心惊胆跳。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