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沙拣了个靠窗的位子,招呼小二上了一坛陈年女儿红,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灌,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喝了三壶,他醉眼迷蒙的抬起眼从酒楼上望着下面穿梭的行人。
突地,一名白衣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子虽然一身粗布衣服,但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却是无法掩盖的。这次一定是了!顺手抛下一锭银子,乌沙立刻冲出了酒楼。
柔儿给李大娘买了枝发钗,给李铁山买了件褂子,又在熟食铺里买了只烧鹅给终日茹素的大家换换口味,剩下的钱就都用来换了桂奶奶的药。看看天色不早,柔儿怕大娘他们担心,赶紧往李家村赶去。
时近晌午,远远的已可望见村中袅袅的炊烟,柔儿伸手抹了下额头微沁的汗水,正准备继续赶路。谁知这时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醒来的时候,柔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面,忍不住自言自语,“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自己不是赶完集正要回李家村吗?
大约是听到动静,帐篷的门帘被揭开,走了一个人进来。
“看来你已经醒了。”阴沉的声音把毫无防备的柔儿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来人凶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柔儿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他。
“我是鲁火国师乌沙!”那人傲然道。
“鲁火国师?!难道这里就是鲁火的军营?”柔儿不可思议地喊道。
他冷冷的看她,“你猜的没错。”
“你们为什么抓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姑罢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不会暴露才对,她必须先确定他们的目的。
“村姑吗?哈哈哈……”乌沙突然大笑起来。笑够了,他用阴鸷的眼神盯着柔儿,仿佛要看穿她一般,“别装了,王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王妃?我一个乡下女子和王妃会有什么关系?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柔儿硬着声道,这人凭什么这么肯定她就是王妃?
“你的命还挺大,中了毒居然还能活下来!”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乌沙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柔儿莫名其妙地看他,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
“几个月前,我曾去了一趟黑裔王宫想要查探消息,正好看到有人因为妒忌要陷害一位王妃——”
“啊!你——”听到这里,柔儿再也止不住地惊呼出声。
乌沙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述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我知道那银月草的毒性比较慢,就想帮忙顺便给那名妃子再补上一刀,不过可惜当时下人来得太快,没有能够来得及。”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柔儿难以置信地叫道。
“哼!我就是要让宇文烈那小子尝尝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乌沙恶毒的道,眸中满是噬血的阴芒。
“为什么?他与你有什么仇恨,值得你这样对待他?”柔儿惊惧交加地望着他,接着神色黯然的低下头,满心苦涩的又加上一句,“只可惜你找错了人,我并不是他心爱的女子,我的死活他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乌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径自说道:“我已经派人带着你落在我们手里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往黑裔王城,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得到通知了。”他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当然了,我们这里也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宇文烈自动送上门来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柔儿听的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敌人加害宇文烈这场阴谋中的一枚棋子。
“哼!不能吗?”乌沙眼中的怨毒展露的无以复加,“王位、荣华富贵、心爱的女人……他已经什么都享受到了,唯今所欠缺的,只是完美的一死,好让他的臣民们永远纪念他!哈哈哈哈哈——”
“你们也太卑鄙了!”柔儿气愤的道。
这句话刚一出口,乌沙却突然变的暴怒起来,像是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两眼涨的通红,向柔儿直扑过来,一副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样子。
“你——!”柔儿正打算继续骂下去,猛然间见到乌沙那副可怕的神情,她不自觉地住了嘴。
见乌沙一脸狰狞的靠向自己,柔儿不由尖叫着往后退去,可是才刚迈了一步,就已被一只钢铁般强硬的手掐住了脖子。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挣扎着拼命想要摆脱他的钳制。
但是此刻的乌沙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只是疯狂地掐着她的脖子,享受地看着她垂死挣扎的表情。渐渐地,柔儿开始神智模糊,再也使不出力气挣扎。
这时只听细微的“叮”的一声,一样东西自她的领口掉了出来。
乌沙疯狂的眼神刚一瞥见那块东西,立刻一把将它扯了下来,而掐着脖子的手也随之松开了。
一得到自由,柔儿立刻开始大口地喘气,刚才要是再迟一会儿,她肯定就没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柔儿总算觉得好受了一点,只是胸口还是感到有一些窒闷,于是伸手拍了拍胸口顺顺气。拍了几下,柔儿忽然觉得好象少了点什么,眼睛一瞥,却见乌沙正拿着自己的那块玉玦发呆。
“还我!”柔儿不假思索地立刻说道,同时走上前去欲从乌沙手里将玉玦夺回。
“啊?!你,你怎么哭了?”她惊讶地发现乌沙的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谁哭了!”惊觉自己的失态,乌沙赶紧伸手将泪水抹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望着乌沙有些哀伤的神情,柔儿心中不由地一动,难道这人和玉玦会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这块玉玦的来历吗?”乌沙忽然问道。
“我并不清楚!”虽然对他的问题有点意外,柔儿还是如实回答道。
“宇文烈把它给了你,是不是作为你们之间的定情之物呢?”乌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才——才不是呢!”听到这里,柔儿不由的一阵心虚,这可是她在宇文烈熟睡之时偷拿的啊,但这话她又怎么能够讲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乌沙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这块玉玦里面,确实包含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就连宇文烈都不知道。”
“可是你知道,对不对?”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柔儿只觉得心跳加速,十分不安。潜意识中隐隐感到乌沙接下来的故事会与目前的这一系列事情有关。
乌沙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面,“几十年前,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里,有一名美丽的少女爱上了一位外地来的少年。由于那个村里的地下盛产玉石,村子里的人们也就一直靠加工玉石来谋生。而整个村子里手艺最好的,就数那位美丽的少女了。少女知道那少年是找玉来的,就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块朴玉花了七天七夜的功夫,雕成了一块蝴蝶形状的玉玦,那少女把刻好了的蝶形玉玦作为爱情信物赠送给了少年。”
说到这里,乌沙不由叹了口气。
柔儿听到这里,已经完全被这故事给迷住了。见乌沙忽然停了下来,于是催促道:“然后呢?后来怎样了?”
当下乌沙继续说道:“可是少年并不爱那少女,他拿到那块珍贵无比的玉玦后就不辞而别了。而第二年,少女的父亲就生了重病,少女卖掉了全部家当也只是杯水车薪,可是如果被少年带走的那块玉玦还在的话,换得的钱将是足够将病治愈的。”
“那她父亲最后怎样了?”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柔儿还是宁愿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结果?结果当然是少女的父亲终于不治身亡!而不久之后,那少女也在对父亲的愧疚与对那少年的思念中郁郁而终了。”这最后一句,乌沙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柔儿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没有那么多奇迹的。
过了好半晌,柔儿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乌沙道:“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乌沙看上去有些意外,“难道你还想听什么?”
“当然!比如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的,这和你跟宇文烈作对又有什么关联?”柔儿很有把握地问道。
“好聪慧的女子!”乌沙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少女的母亲早亡,父女俩撒手西去后,家里就只剩下年仅六岁的弟弟,他什么手艺都还不会,只得离开村子到处去流浪。从此过着饥一顿、饱一顿,颠沛流离的生活。
“由于这一切都是因那少年而起,于是年幼的他在离开的那天立下誓言,将来一定要找到机会报复那少年,替他父亲和姐姐报仇!”说到这里,柔儿看到那种噬血的阴芒又回到了乌沙眼中。
“你这故事和宇文烈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那少年?”她不敢再问下去了。
乌沙嘲讽地道:“哼!你放心,这是几十年以前发生的事了。”
被乌沙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柔儿不觉有些尴尬。
乌沙长长叹了口气道:“那名少年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他另有恋慕的女子,而他所恋慕的女子,就是宇文烈的母亲!”
怎么会这样?柔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颤抖着说道:“可是,这已经是上辈子的恩怨,这根本就和宇文烈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乌沙冷笑着说道:“你们月氏国有句古话,叫做‘父债子还’;既然如今他母亲已死,这报复当然要落在他的头上!我不仅要让他妻离子散,还要他国破家亡!最后,让他一个人在众叛亲离中凄惨地死去!哈哈——”
“你一定是疯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根本就不关他的事啊!”柔儿惊讶于他的疯狂,拼命地想要说服他。
可是乌沙不再理她,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乌沙刚一离开,柔儿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一下子颓然坐倒在了地上,“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布下了很多的陷阱来对付烈,万一他得到消息来救我,那不就很危险?!”她越想越着急,“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这里去通知烈,叫他不要冒险!”
柔儿硬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帘偷偷掀开一道缝隙。这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帐篷外密密麻麻竟然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严阵以待。在这样的阵势下,恐怕连鸟儿都飞不出去,看来逃跑是绝无可能的了。
“怎么会这样?”柔儿心力交瘁地想,原以为出宫以后就可以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反而招来这么大的麻烦,难道一开始就是她错了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帐外忽然人声鼎沸起来,好像起了很大的骚动。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帘子已经被人掀开,闪了一个人进来。
“啊!”一看到那人,柔儿不由呆住了。
第六章 下
略显黝黑的面庞上,幽深的黑眸闪耀着锐利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下,紧抿的嘴角总是泛着一丝讥诮,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人不是宇文烈又是哪个?
“看够了吗?”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敌营附近活动,一来寻找柔儿的下落,二来也可顺便打探敌情。但探索了那么久,哈塔儿他们的计划他已经探听得一清二楚,可佳人的芳踪却一直都未有着落,焦急得他五内如焚,还以为她已经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就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却意外的得到了尉迟皓的飞鸽传书,这才知道她已经被鲁火的国师乌沙找到,并妄图以此来要挟自己。乍然得知她的消息,狂喜之下的宇文烈顾不得敌人禁卫森严,毅然孤身犯险。
见到几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平安无事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宇文烈真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入怀里,恣意爱怜一番。
“烈——”柔儿泪流满腮的轻叫。多日来积聚的相思之情在见到宇文烈后终于彻底的崩溃,她不顾一切的投进了他温暖坚实的胸膛。
宇文烈双手占有地搂紧她,好似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仿佛只有籍着两人这么紧密的接触,他才能够确定怀里的人儿是真实的存在而非梦幻。
两人重逢的狂喜还未消失,耳边却突然传来乌沙阴阴的笑声。
抬头一看,帐篷的帘子不知何时又被人揭开,乌沙正一脸诡笑的站在那里。
“真感人啊!想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宇文烈居然也有这么多情的一面,还真是出乎人意料呢。”乌沙满脸讽刺地瞧着二人。
“啊——”一看到乌沙,柔儿这才想起这里是鲁火军营,赶紧推着宇文烈要他离开,“烈!你快走,这个人要害你!”
“哼!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走的了吗?”乌沙冷冷地说道,“我早已在帐外布置了五千名弓箭手,还有四千名骑兵随时待命。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国师乌沙了?”宇文烈不动声色地说道,同时不漏痕迹地打量着这位脸色阴暗、鹰眼狮鼻的男人。
“不错!”宇文烈打量的同时,乌沙也在观察着这名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凌厉气势的男子。黑色的紧身衣恰倒好处地展现出他英挺伟岸的身躯,而眼神中露出的慑人光芒更是令人不敢仰视。
“我劝你最好不要反抗,如果你肯乖乖束手就缚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乌沙冲着宇文烈趾高气扬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宇文烈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好象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完全没有把乌沙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笑什么?”乌沙恼羞成怒地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俩个马上就会变成刺猬!”
“是吗?”宇文烈嘲讽地看他,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不妨现在就试一试,看看我们会不会真的变成刺猬?”
“你——?”乌沙疑惑地看着他,随即将头探出帐外,一看之下,立刻忍不住惊呼起来。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了。
柔儿见他像是突然见了鬼一样,顿时觉得十分奇怪,纤指轻触了触宇文烈坚实的胸膛,好奇的问道:“他究竟看见什么了,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宇文烈尚未回答,帐外就有人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柔儿惊喜的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尉迟皓。只见尉迟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和乌沙的颓废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听乌沙颤抖着嗓音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我亲自精心布置的那五千名弓箭手,还有四千名骑兵,为什么会这样?!”
尉迟皓冷笑道:“你可以在我们王城里安插奸细,难道我们就不能照样在你这里设置耳目吗?你是很聪明,可惜主子太笨——
“你在外面精心布置的那五千名弓箭手,早就被我的手下一个不留的解决了。”
“那,还有我的骑兵呢?”乌沙一脸不甘心的又问。
“这就更简单了,我从哈塔儿那醉鬼那里很轻易地就盗取了军令牌,早已将他们遣散了。”尉迟皓轻松的说道,仿佛那不是性命攸关,而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似的。
宇文烈冷漠地望着一脸绝望、面色灰败的乌沙,冷冷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问题的话,尉迟,你可以带他走了!”说着,手臂一揽柔儿的纤腰,转身欲走。
两人刚要走出帐篷,这时只听乌沙咬着牙,嘶吼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不去死!”话音未落,他已拔出佩剑向宇文烈冲去。
“烈!小心!”柔儿忽然回头看到赤红了双眼的乌沙拿着剑疯狂地扑向宇文烈,顿时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并本能地用身体想要挡住宇文烈。
一眨眼间,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入柔儿的身体,宇文烈顾不得自身安危,用力一把将挡在身前的柔儿推开,自己随即向旁侧身一跃,躲开了乌沙那致命的一击,但左臂还是被锋利的剑刃擦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这时尉迟皓也扑了上来,一掌便将乌沙击倒在地,随后他赶紧上前视察宇文烈的伤口。一看之下,尉迟皓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只见宇文烈左臂上的那道伤口大约有五六寸长,此时正不停地往外滴血,但是那血的颜色却不是鲜红色,而是黑色的。
“你居然在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