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流金岁月-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兼得。”

    王永正咳嗽一声,忽然谨慎起来,不表示意见。

    南孙看着他笑。

    隔了很久很久,永正低声说:“即使那是你的孩子,我也能爱屋及乌。”

    南孙诧异,希望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样大的允诺,要以行动表示,不应轻口道

    出,她并不相信他做得到,但相信他这一刹那的诚意。

    “让我们开始比赛吧。”南孙说。

    两人在那夜都尽量忘记稍早发生过的事。

    锁锁过了两星期才回来。

    南孙去接她,她没有行李,不施脂粉,架着一副大大墨镜,一言不发,跳上街车。

    南孙问:“去哪里?”

    锁锁答:“恐怕又要到蒋府打扰几天。”

    南孙搞笑:“母女双双来,也不怕把我们拖垮。”

    锁锁伸手拍打南孙。

    不用说,南孙也知道,朱锁锁谢宏祖两夫妻出了纰漏。

    到了家,锁锁累得倒头便睡。

    南孙见一切无恙,放心回公司,直忙到深夜。

    南孙案头有一枝铜座绿色玻璃罩的台灯,光线很舒服,她就靠它挑灯夜战。

    锁锁睡醒了,摸上写字楼,女秘书替她开门,她看见办公桌后的蒋南孙,觉得有一

    种权威,是,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的。

    南孙当下诧异地笑:“你怎么来了。”

    锁锁打量环境,“你可身居要职了。”

    “有什么荣誉可言,人要吃饭。”

    “看上去真神气。”锁锁有点仰慕。

    南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倒来羡慕我。”

    “出门次数多不多?”

    “不大轮到我,由二老板亲自出马,我不过打理极之琐碎的事。”

    “我看,不消一会儿就升级。”

    “不一定的,老板要办事的时候想到我,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又是另外一批人,

    怨不得。”

    “你像是见了很多世面。”

    “就单准你一个人老练不成。”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小姐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白吗,与我在一起一日,他父亲就把他搁在冷宫一日,最近老爷身体不好,

    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足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银行逼仓,我父不至激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高兴,即使是朱锁锁,

    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

    锁锁问:“爱玛琴有无麻烦?”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南孙,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孙想一想,承认:“是,还有玩电子游戏。”

    锁锁啼笑皆非。

    自那日起,锁锁消极地躲着谢宏祖,他追到欧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儿,跟着避到朋

    友家,他回来,到处打听她的行踪,终于找到南孙。

    谢宏祖非常恼怒,他为此雇了私家侦探,弄得好大阵仗。

    他怒气冲冲找上南孙的写字楼,本来想发作,一见南孙,气焰被她脸上一股冷冷的

    威严逼了回去。

    他只埋怨说:“蒋消极,你不该陪她玩。”

    “看样子她不愿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会给她很好的条件。”

    “你?”

    “家父鼎力支持我。”

    支持儿子离婚?南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谬论。

    “她不会失望。”

    “我想没有用,物质方面,她说拥有的,也很丰富。”

    谢宏祖叫出来,“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南孙说:“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谢宏祖太太有什么好处。”

    小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至少把女儿还我。”

    说到爱玛琴,南孙也紧张起来,“不行,她只有这个孩子。”

    “我也只有这个孩子。”

    南孙拉下脸,“倘若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见官好了。”

    谢宏祖忍气吞声,“那么请她爽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谢宏祖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教坏了她,你这种嫁不出去,视异性为仇敌的女强

    盗!”

    南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说法,一般都抱怨锁锁带坏她,所以一怔,随即笑起来。

    小谢发现他完全不得要领,白白地上来娱乐了蒋南孙。

    他瞪着南孙,女人,女人几时便得这么可怕,买她不动,吓她不怕。

    他只得愤怒地离去,把事情交给律师。

    星期天,南孙蜷缩在床上,不肯醒来,直至锁锁抱着爱玛琴哄她起床,那小小的孩

    子有点饿,不住舔着南孙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孙搂着她,藏进被窝,对她说:“爱玛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几许荆棘,你的哭

    声会更加响亮。”

    锁锁说:“我们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说再见。”

    南孙一声“唉呀”,掀开被窝。

    要走了,生活要重归寂寞。

    锁锁知道她想生命,南孙穿着运动衣就睡了,拖着一头早应修剪的头发,身上起码

    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这是她逃避现实兼自我保护的方法。

    锁锁觉得南孙像从前的蒋太太,无奈地做个彀子,把自己装起来,过得一日算一日。

    “看你,像个叫化子。”

    “不要夸张。”

    “女人怎么可以没有感情生活呢,你看令堂过得多好。”

    南孙洗脸。

    “你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南孙漱口。

    “我这才知道你真的爱他。”

    “曾经,锁锁,请用过去式动词。”

    锁锁看着她,不置可否。

    南孙扯过外套,“来,我送你们。”

    锁锁瞠目结舌,“衣服也不换?爱玛琴,我们快走,我们不认识这位阿姨。”

    锁锁与谢氏耗上。

    双方聘了律师对垒。

    谢宏祖亲自去看过锁锁。

    她穿戴整齐了出来见他,名贵的香奈儿时装,御木本珍珠,一边抽烟一边微笑。

    她并没有动气,但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丈夫与赵小姐已经同居,并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会,不过,赵小姐的身份

    将永远滞留,不得提升。

    锁锁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聊的,何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会计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

    示她有资格生气,能够使谢家觉得棘手也好,他们都是蜡烛,太好白话了也不行,他们

    很懂得如何践踏一个无倚无靠的女人。

    谢宏祖说来说去那几句话,锁锁觉得闷,便开始喝酒,本来已经有点酒量,现在更

    加杯不离手,可惜从来没有醉过。

    爱玛琴学会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摇摇晃晃走出客厅,见是母亲便加快脚步,小小

    的她已不认得父亲,静静地看着陌生人。

    谢宏祖知道这安琪儿般的小孩是他女儿,刚想过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领走。

    双方谈判唯一的结果是,他每星期可以来看爱玛琴。

    锁锁一点也不担心,谢宏祖没有良心,过三个月,求他未必肯来。

    谢家也对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决,“明年她会答应离婚,届时她会厌了这项游

    戏。”

    这左右,南孙决定振作起来。

    她参加了健体会,黄昏溜出去做半小时运动,淋了浴才回公司,开始节食,本来一

    口气可以吃两只饭盒子,此刻改吃酸奶,到底还年轻,很快见了功。

    女同事问:“为他?”

    南孙学着锁锁的口气,“为自己。”

    她定期做按摩、理发、穿新衣服,把那种永恒性大学三年生的气质清除。

    王永正却有点失望。

    修饰后的南孙同商业区一般高级女行政人员没有什么分别,名贵牌子的行头,妩媚

    中带些英气,说话主观果断……他比较喜欢从前的她,像亦舒科学生,不修边幅,自然

    活泼。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王永正尝试欣赏新的蒋南孙。

    在她升级那一日,他为她庆祝。

    南孙独自喝了半瓶香槟,已经很有感慨,她说:“我也真算一个迟熟的人,经过多

    年被人家踢来踢去的日子,现在总算完全独立自主了,来,永正,真值得干杯。”

    她又喝干杯子。

    “我有点踌躇满志是不是,原谅我,因为我刚刚发觉,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双手

    赚来,没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浓。

    南孙略现狂态,“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仗已经打完了,我将慢慢收复

    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后的辛酸。

    南孙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相信吗,曾经一度,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南孙,听我说话。”

    “我在听。”

    “南孙,让我们结婚吧。”

    南孙醒了一半,怔怔地看着男朋友。

    真突兀,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婚。

    还有,她之所以什么都肯跟他说,就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嫁他,现在怎么办?

    南孙非常非常喜欢王永正,做夫妻最最合适,但问题是她完全不想结婚。

    “不,”南孙摇头,“我已经有一个家。”

    “你需要自己的家,丈夫,孩子。”

    南孙但笑不语。

    “你担心祖母?”

    “不,我不要结婚,就是那么简单。”

    “你不爱我。”

    “这是什么话,谁会笨得去嫁一个深爱的人。”

    王永正以为南孙说的是醉话,不去深究。

    “同居也许,你认为如何?”

    王永正摇摇头,“永不。”

    南孙问:“为什么?好处才多呢,每年省下来的税可以环游世界旅行。”

    王永正老大不悦,他也喝了几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与人同居。”

    “我很尊重你,永正,但这是我个人原则,我不结婚。”

    “荒谬。”

    南孙狡狯地笑一笑,她不上这个当,好不容易熬过种种难关,生活纳入正轨,她要

    好好为自己生活几年。

    “永正,祝我更进一步。”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等。”永正说。

    南孙莞尔,他会吗?

    报上登出来,世家女名媛王淑子小姐做了五月新娘,那幸运的新郎真是章安仁先生。

    资本主义社会展扬财富的手法颇为庸俗,一切都以万恶的金钱衡量:新娘子的婚纱

    由意大利名师设计,亲自飞罗马三次试身,头上钻冕真材实料,耗资若干若干,一张帐

    单流水似列出来,酒席费等于普通人家一层公寓。

    南孙一边吃梳打饼干,一边详读花边新闻,饼屑落在彩色大页上,她抖一抖,继续

    看下去。

    新娘子在图上并不漂亮,个子小小,款式清纯的婚纱毫不起眼。

    南孙想,“一定是我妒忌的缘故。或是照片拍得不好,但章安仁确是高攀了,求仁

    得仁,是谓幸福。”

    锁锁看见南孙阅报阅得愁眉苦脸,一筒梳打饼干吃得七零八落,便趋过脸去看。

    一看看出兴趣来,“哈,蒋南孙你拿床单剪个洞往身上罩也比她神气。”

    南孙白她一眼,“我最不爱听这等昧着良心说出来的阿谀奉承。”

    “我却是真心,蒋南孙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终身影迷。”

    南孙不出声。

    “你结婚的时候,我来打扮你,替你做一场大show,我也认识哪些周刊的总编辑,

    一般同你登出彩色照片……”

    南孙看她一眼。

    锁锁说:“你仍爱他是不是,真没想到。南孙,这社会是个血淋淋的大马戏团,你

    若要生活好过,必须游戏人间。”

    “马戏团?为什么我老是扮小丑,你看,人家演的是公主。”

    锁锁答不上来。

    过一会儿她问:“南孙,你觉得我是什么?”

    南孙想一想:“蜘蛛精。”

    “咦!”

    晚上出去的时候,爱穿黑色的锁锁,一照禁止,便想起南孙,说她像蜘蛛精,觉得

    这是一种恭维,她知道姿色比早年差得远了,本来由她安排剧本里的景时人,现在都蠢

    蠢欲动,要另谋出路。

    身边仍然有人,不愁寂寞,却已不是顶尖的那批,有时她情愿不出去,留在家中陪

    爱玛琴。

    午夜梦回,锁锁感觉彷徨,好几次仿佛回到区宅旧店,木楼梯吱咕吱咕响,舅母来

    开门,不认得她,她知道找对了地方,因为闻到出炉面包香。

    当中这七八年好像没有过,清醒的时候她不住喃喃自语:朱锁锁,不怕,不怕,现

    在你再世为人,什么都不用怕。

    原来小时候受过内伤,终身不能痊愈。

    可是太阳一出来,她又忘了这些,去忙别的。

    锁锁同南孙说:“令祖母同我说过好几次,王永正是个好对象,劝你把握机会。”

    “就把他视作南孙最后的春天好了。”

    “令祖母很担心。”

    “太迟了,蒋氏早已绝后。”南孙笑吟吟。

    喝完下午茶,他们分手,南孙带一张晚报回公司。

    财经版头条:“一九七二年十月成立,一九七三年一月上市的谢氏航业投资有限公

    司,因受世界航运业不景气影响,至上月底,谢氏股票在市场上被践踏至面目全非,该

    股收市价只有七十三仙。”

    南孙霍地站起,一想到刚与锁锁喝完茶,她一点异样都没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