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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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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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括在内,就差没命令我跟过去做丫鬟。”

    那经纪忍不住笑。

    南孙觉得他不配听朱锁锁讲笑话,因而冷冰冰地同他说:“我们电话联络吧。”

    他倒也乖巧,拎起公事包告辞。

    南孙关上门,问锁锁:“怎么委托他?”

    锁锁按熄烟,大白天斟出酒来,“这一类中型住宅难道还敢交给仲量行。”

    “你别紧张。”

    “越急越见鬼。”

    “锁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近况如何。”

    锁锁反而说:“南孙,我昨天开了张支票。”

    南孙即时反问:“多少?”

    “三万块现金。”

    南孙心一沉,这等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们马上去银行走一趟。”

    锁锁放下杯子取外套。

    办完正经事,锁锁要与南孙分手。

    “我约了朋友谈生意。”

    南孙点点头。

    “幸亏小爱玛有你。”

    南孙伸手捏捏锁锁的臂膀,表示尽在不言中。

    锁锁抢到计程车,跳上去,向南孙挥挥手。

    南孙目送她。

    那样的小数目都轧不出来,可见是十分拮据了。

    好朋友有困难,她却与未婚夫风花雪月谈到什么地方度蜜月,南孙觉得自己不够意

    思。

    南孙心血来潮,坐立不安,要早些回家。

    进门小爱玛过来叫抱,南孙已练得力大无穷,一手就挽起孩子。

    电话铃响,南孙有第六感,是它了,是这个讯息。

    她抢过话筒。

    “南孙,”那边是锁锁含糊不清的声音,“快过来……通知医生。”

    南孙连忙说:“我马上来。”

    她拨电话到医生的住宅,叫他赶去。

    锁锁还能挣扎前来开门。

    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喝了过多的酒,在浴室滑了一跤,下巴撞到浴缸边,流血不止。

    南孙伸手去扶她,双手簌簌地抖,只见锁锁一面孔鲜血,下颚有个洞,鲜红液体不

    住喷出。

    医生后脚赶到,一看便说要缝针,立刻急找整形科大夫。

    锁锁止了血,脸如死灰躺在沙发上。

    南孙注意到她眼角下有淤青,怀疑不是摔跤这么简单,眼见锁锁落得如此潦倒,心

    中激动。

    经过医治,锁锁留院观察。

    南孙没有走,坐在病榻旁陪伴。

    夜深,她瞌睡,听见锁锁说梦话,南孙睁开眼睛来,听得锁锁说的是:“面包,面

    包香……”

    南孙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鱼肚白的天空,简直不相信十多年已经悄悄溜走。

    清晨,医治听讯赶来,手中拿着花束糖果,锁锁睁开眼睛,朝他们微笑,下巴扎着

    绷带,不方便开口说话。

    锁锁用手势示意叫他们去上班。

    从前,一两晚不睡是琐事,今日,南孙说不出的疲倦,于是同锁锁说,下午睡醒再

    来看她。

    永正开车送她回家,她和衣倒在床上,筋疲力尽入睡,梦中恍惚间回到少年时代,

    凭着一股真气,同各路人马周旋理论,斗不赢,一时情急,哭将起来,正在呜呜饮泣,

    只听得耳畔有人叫“南孙醒醒,南孙醒醒”,好辛苦挣扎着过来,发觉枕头一大片湿,

    面孔上泪痕斑斑,原来哭是真的。

    祖母担足心事,焦虑地在床畔看她。

    南孙心头一热,同老太太说:“我同永正结婚,好不好?”

    蒋老太太哎呀一声,“感谢主。”可见是完全赞同。

    下午南孙回公事兜个圈子,接着回医院,给锁锁带了好些小说过去。

    像过去一样,南孙什么都没问。

    三天后,锁锁拆掉绷带,看到下巴有个私自疤痕,南孙与她出院。

    锁锁唤小爱玛,孩子侧着头,不肯过去。

    爱玛琴已有二十个月大,会得用胖胖的手臂搭住蒋老太的肩膀,在老太太耳畔说许

    多悄悄话。

    幼儿心目中但觉这个艳妆女郎忽现忽灭,是以不认为她地位有什么重要。

    南孙解围,“爱玛,来。”

    爱玛乐意地拥抱南孙。

    锁锁苦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南孙也很满意,“是的,我什么都有了。”

    锁锁不出声,隔了很久很久,她说,“你们快了吧?”

    南孙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

    “可能要待明年。”

    锁锁说:“能够结婚也是好的,如今肯结婚的男人买少见少。”

    被锁锁这么一说,她倒有点感激永正的诚意。

    锁锁嘲弄地说;“看,你才开始,我已经完了。”

    “完?”

    南孙想到没想过这个字。

    朱锁锁会这么快完?再隔十年都言之过早。

    略受一点挫折而已,她需要的是三天充分的睡眠,一点点机缘巧合,马上东山再起。

    南孙并不真正替她担心。

    但却乘机劝她:“烟酒不要过分。”

    锁锁笑:“连你也来打击我。”

    “那是摧残身体的东西。”

    “口气有点像令堂。”

    这话没说完多久,她母亲陪丈夫来开一个学术会议,顺道探亲。

    母女两人本来苦哈哈同一阵线应付老太太,很有点话说,但是这一次南孙却没有机

    会与时间与母亲好好谈一谈。

    南孙觉得母亲避她,表面上和亲热,但一切不欲多说,老式妇女沾了洋气,发觉有

    那么多好处,努力学习,说话常带着英文单字,表示投入。

    太知道正在交运,太过珍惜新生活,十二分刻意经营,南孙觉得母亲好不辛苦。

    化妆衣着姿势都改过了,有次南孙不着意说到搓麻将,她很不自在,努力使眼色,

    像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生怕玷污了她那位教授。

    南孙怅惘地觉得母亲太过乐在其中,略觉凄凉。

    教授人很老实,一生除了学术,不曾放眼看过世界,实验室是他第一号家,除此之

    外,对别的也没有兴趣,这样的人才,在外国小镇里,其实是很多的,年青女孩不屑一

    顾,这一位蹉跎下来,择偶条件退了几步,反而获得幸福。

    能够这样冷静地分析母亲及继父的关系,可见当他们是陌路人了。

    老太太对于称呼以前的媳妇有点困难,“她好吗?”她说。

    南孙答,“她太好了。”

    蒋老太纳罕地问:“那男人对她不错?”像是不置信,不知那糊涂的男人贪图她什

    么。

    南孙又觉得有义务帮母亲说话:“作为一概伴侣,她尽心也尽责。”

    祖母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南孙又道:“他们很幸福很开心,我想他俩也不会常常回

    来。”

    蒋老太便不再言语。

    逛完浅水湾,在太白坊上吃过海鲜,赤柱买了衣物,他们也就走了。

    衣着问南孙:“为什么不让我蒋她?”

    南孙才凄然发觉自己的心态同母亲一样,怕,怕对方知道她不名誉的一面,所以谨

    慎地维护那一点点幸福,不敢把真面目露出来。

    南孙自怜了一整夜。

    幸亏第二天工作忙得要死,下班与同事去吃日本菜,南孙觉得以及饿够,发起神经

    来,狂次一顿,不幸穿着松身衣服,多少都装得下。

    饭后分手,站在街上,南孙对世界的观念完全改变,捧着丰足的胃,有什么不能商

    量,不能原谅的呢,难怪他们说,饥饿的人是愤怒的人。

    回家扑倒在床上,就这样睡去。

    像打仗一样,婚期逼近,一样一样做起来,渐渐成真。

    先去看房子,永正建议牺牲交通时间,为老少二人着想,搬到郊外。

    租下房子,永正先搬过去,南孙替他打点细节,地下室改为游戏间爱玛第一次参观,

    高兴得不住跳跃,永正同南孙说:“如此可爱的孩子,十个也不嫌多。”

    向南的大房间给了老太太,冬日一室阳光,安乐椅上搭着锁锁以前买给她的古姿羊

    毛大披肩。

    南孙觉得生活总算待她不错,以后如何,以后再算。

    锁锁到新居来陪她吃茶,南孙带着她到处逛。

    锁锁笑道:“我真佩服你们的涵养功夫,居然没有人问我爱玛几时走。”

    南孙一怔。

    “这是你们蒋家的传统,好客。”

    南孙答:“因为自客人那里,我们获益良多。”

    “爱玛琴可否多留一阵子?”

    “锁锁,你怎么说这种话了,我们从来没想过她要走,昨天我们才同她去报名读幼

    儿园。”

    锁锁低着头。

    “你何必气馁,可能是一帆风顺,已成习惯,现在就觉得闷。”

    “南孙,我打算离开本市。”

    南孙一愕,“多久?”

    “一两年才回来接爱玛。”

    虽然一向不问问题,难说也忍不住:“哪里?”

    “柏斯。”

    南孙大吃一惊,“没听说过,在哪一洲?”

    “澳洲西岸的柏斯市。”

    中学的地理课本终于派上用场,南孙喃喃地说:“呀对,柏斯市。”

    “拿到居留权,我回来接爱玛。”

    “你打算移民?”

    “在本市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看你灰心到这种地步,背井离乡,什么都要落手落脚地做,你真考虑周详了?”

    锁锁指指头皮,“已经想得头发都白。”

    “要一两年?”

    “或许更久。”

    “生活方面,打点妥善?”

    “照顾自己,我还懂得。”

    “你真的觉得这里没有作为?”南孙如连珠炮般发问。

    锁锁只是赔笑。

    南孙埋怨:“每次都是这样,都不与人商量,自己决定了才通知我们一声。”

    锁锁连声抱歉。

    南孙心酸,一时没有言语。

    锁锁坐在安乐椅上,面孔朝着阳光,自小到大,她始终不肯穿肉色丝袜,总要弄些

    花样出来,今天她穿双银灰色袜子,闪闪生光,像人鱼身上的鳞。

    只听得她说:“假如真的不适应,转头就回来,否则的话,拿张护照也是好的,旅

    游都方便点。”

    南孙不出声,到永正书房取出大英百科全书,翻到柏斯,研究半晌同锁锁说:“平

    均一平方公里只有一个人,你真的肯定你能安顿下来?”

    “可以。”

    “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你太小觑我了。”

    “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月。”

    “这么快。”

    “本来想观了礼才走,后来发觉你们根本不打算举行仪式,这样一来,时间方面无

    所谓。”

    “房子呢?”

    “终于买掉了。”

    南孙完全没有想过锁锁会移民,希望得知详情,可以安下心来。

    她们俩椅子谈到太阳落山,全是谢无关重要的事,因为大事全不由她们作主。

    南孙说:“莫爱玲离了婚,说起丈夫,咬牙切齿,他有女朋友,爱玲知道得很迟。”

    锁锁说:“永远不知更好,离婚不知多麻烦。”

    “慧中又升了级,现在也真是名大官了。”

    “在电视新闻上常见她出来讲话,朝气勃勃。”

    “几个同学都混得不错。”

    锁锁笑,“我不在内,你不逊色。”

    南孙不去睬她,“一日到银行提款,出纳员忽然叫我,嘿,相认之下,又是老同

    学。”

    “仍然做出纳?”

    南孙瞪她一眼,“有什么不好,量入为出,安定繁荣。”

    锁锁点点头,“果然不错,这是教训我来了。”

    锁锁只是不想走,挖空心思把同学逐个点名来讲。

    “林文进那小子呢?”

    这还真是南孙的初恋情人。

    在锁锁勉强,南孙没有什么忌讳,感慨地说:“娶了洋妞,落了籍,不知几快活。”

    “谁告诉你的?”

    “总有好事之徒,来不及地让你知道详情,好看你脸上表情。”

    锁锁不以为然,“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表哥近况,到现在我还欠区家一笔钱。”

    “我来告诉你。”

    “如何?”

    “无理你表哥爱谁,总比爱你幸福。”

    锁锁咀嚼这句话,最终说:“你总爱奚落我。”

    谈笑这么久,都不能驱走落寞。

    锁锁终于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来,送我出去。”

    南孙喃喃说:“柏斯。”

    到市区天其实已经完全黑透,但是霓虹灯宝光闪闪不肯罢休,照亮半边不夜天。

    南孙示意锁锁看,“你敢保证不想念我们。”

    锁锁被她的婆妈激恼,“我总不能留在此处腐烂,每个人情况不一样。”

    南孙与她分手,回到家才知道永正等他良久,已经吃过饭,并且在沙发上盹着。

    蒋老太对南孙说:“永正真好。”

    南孙点点头,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是事实,但嘴巴不服输,“我也绝不装腔作

    势。”想到一些人收入多一点,便嫌地下铁路车厢臭。

    她到厨房煎了鸡蛋做三文治吃。

    婚后就失去这种自由,南孙惆怅地想:在女佣人告假的日子,少不免要洗手做羹汤,

    她连牛肉炒菜心都不会,只懂炒蛋烩蛋蒸蛋。

    这样的黑慕,要待行过礼才给永正知道。

    “南孙。”永正起来了,进厨房找她。

    “麻烦给我做杯茶。”

    然后两人齐齐说;“我有话跟你说。”

    南孙说:“你先。”

    “不,你先。”

    这大概就是相敬如宾。

    永正说:“这件事有点复杂,还是你先讲。”

    “我也不知如何开口,不如你先说。”

    永正笑了,他踌躇半晌,“你真要从头开始,南孙,你记不记得我有个做医生的表

    亲?”

    南孙脑子一片空白,摇摇头。

    永正轻轻说她:“下了班,往往累得自己姓什么都忘记。”

    南孙怪叫:“你的亲戚奇多,生王熟李,一表三千里,谁记得。”

    “那天你也这么说。”

    这倒提醒南孙,“啊是,确有这么一个人,我记得他问你,锁锁是要锁住谁。”

    永正说:“对了,就是他。”

    “哎?”

    “朱锁锁,锁住了他,你知道吗?”

    “什么?”

    “这家伙,自澳洲来度假,一待四个月,就不回去了,今早特地来找我,把喜讯告

    诉我,原来就是那一夜,他认识了朱锁锁,现在就要结婚了。”

    南孙不待永正说完,已经把整件事融会贯通。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这位小生。

    “锁锁嫁给他?”

    “她终于答应跟他到澳洲去结婚。”

    “柏斯市,是不是?”

    “正是,咦,你怎么知道?”

    南孙点点头,心中疑点一扫而空,也着实地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我这位老表自幼移民,在彼邦修炼成才,人品不错。”

    “一定。”

    “对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我?啊是同一件事,锁锁说她要移民。”

    “真值得高兴。”可见永正也替锁锁担心。

    南孙又帮着好友,“像锁锁这样的人才,要远嫁到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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