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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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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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一阵,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安分守己,死心塌地地在家操持她作“妻子”的营生。  
老孙每回快要出差的前几天总是一反常态地罗嗦起来。鸡颈长鸭腿短,几辈子想不起的事情都一一抖落出来。从早起到晚归絮絮叨叨没个安停,每次事无巨细,都非要交代得纹丝不乱才罢休,看那架势倒像是这一走就一去不归的样子。  
翡翠耐心地敷衍着。时间一长,便生出了老茧。关于老孙要出差的这根筋已经变得异常迟钝了。嘴巴里诺诺连声,心里却不晓得想些什么。等到真要走的前一天才恍然大悟似地跳起来:“什么?!又要出差?你们单位有没有把你当人看?这才在家呆了几天,又要去外地受罪?”  
老孙从不理会翡翠有事没事地大惊小怪。每每翡翠一惊一咋的时候,他便拿起一包烟远远地躲开,等她叽叽喳喳地说个痛快了之后才去搭理她。  
老孙出差在外翡翠一个人也确实无聊。晚上泡酒吧,白天就在家睡觉。  
再不然换换花样,叫上几个相好的朋友来家搓麻将。白天黑夜搅和在一起,泡面一整箱一整箱地往家搬,累了倒头就睡,饿了开水一冲。麻将休息两不误。  
这天下午才刚吃过午饭,翡翠家的牌局又麻利开场了。  
砖墙刀戟十面埋伏,东西南北各坐一方。    
旃罗含 第八章(2)    
翡翠是东道因此坐北朝南,金金在她下家,对门坐着段哥,左手边是Mark。  
四个人正襟危坐,在一块厚实的桌布上摆开阵势。只见桌面上八张手掌横行直撞,飞将摸符,喝“万”骂“条”,再看他们脸上一个个神色凝聚,十分投入。  
段哥来的时候把小可带在身边。金金也叫上了宋晓君。  
这两人都不会“砌长城”,凑成一对儿闲坐在边上聊天。  
翡翠准备了许多瓜子糖果饮料汽水,像是战时供给的军需一样团团裹裹地占满了整个茶几。  
段哥不时地关照小可:“累不累?觉得无聊就把电视打开看吧。”一会儿又说道:“昨天你睡得少,等一下就在沙发上稍许眯一会儿眼睛,打个盹儿吧。”  
翡翠在对面看不下去,一面摸牌一面说:“烦人得很,还打不打牌了?人家小朋友在一起由他们慢慢去聊。你个老家伙就在这台面上和我们混混吧,还偏要往那小孩子堆里插,待会儿看错了牌,作了‘相公’可别赖在别人头上。”  
金金在边上听了这话“嘿嘿”一笑,故意打诨道:“说的就是。段哥你只知道往那帮小孩子堆里‘插’,坐对门的翡翠姐姐貌美如花,你却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瞧,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也看不过去,要说上你两句。好歹你也‘插插’她呀。人家今天‘相公’不在家,你就偶尔作她一回‘相公’又能怎么样呢?”  
说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小可羞红了脸。段哥不在意地摇头一笑,继续摸牌。  
翡翠对着金金杀鸡抹脖地咒骂道:“烂了舌头的东西。哪天给你下点哑药,看你到时还能这么张狂。”  
这时Mark清了清嗓子说:“和了。”将牌一推,望向三人。  
钱债当场清算。翻倒重来。  
宋晓君问:“我们可以到阳台上去看看吗?”  
翡翠说:“当然可以,去吧。”  
宋晓君和小可便起身走到阳台。  
这时正是下午太阳最好的一段时间,阳光一丝一缕地纺着纱。摊开手掌放在眼前,能够感受到一股暖暖的光线,把手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晶莹柔嫩的手指和掌缘在阳光下显得又薄又脆,一伸一展都仿佛是生命最初的蠕动一样弱不禁风。  
阳台上有各式各样的花草。宋晓君和小可都叫不上名字。只觉得花花绿绿搭配得十分悦目。  
小可回过头,身后的小辫子提溜一转。他开口问道:“翡翠姐姐,这些都是什么花?怪好看的。  
翡翠在一片麻将声中回答他的问题:“细细枝条的那是文竹。淡粉红色骨朵的两棵是月季。一簇一簇绿色的是宝石花。五颜六色的那一大株是天竺葵,都还没开花呢。倒是那盆仙人球上个礼拜开了朵小红花,到现在都很鲜艳。”  
牌桌上这时发起了香烟。每人嘴里叼着或耳廓上架着一根。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乌烟瘴气起来。Mark中途站起来接听一个电话,听了一会儿之后对手机里的人说:“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跟我讲了。”说着挂断电话回到桌面上继续斗牌。  
宋晓君仍看着阳台上的花卉出神,他头也不回地问翡翠:“都是你自己种的吗?”  
翡翠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睛说:“没错,全是我亲手种的,所以我知道它们每一个的生日。”  
金金手指扣桌喊道:“专心一点。看你的牌都打到人家家里去了。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花花草草过哪门子的生日。”  
Mark跟进一张牌。  
翡翠轻蔑笑道:“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什么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就比方这些花草,你要是用心去浇灌的话,它们感受到了,就能长得更好些。书上讲只要给植物听音乐,植物就能长得又快又好。所以我不光记着它们的生日,我还给它们每一个起名字呢。这才叫人性化,你懂吗?”  
金金忙着看牌没搭他的腔。  
段哥笑着说:“这可新鲜了。从来没见过这样养花的。”  
金金这时开口道:“你信他的。什么灵性不灵性。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些旁门左道婆婆妈妈的东西了。”  
翡翠摸到一张花牌放在面前,一边说道:“你还别不信。我给你讲个真事吧。说了你就知道这一花一草都是通人性的。我以前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两只娇凤鸟,这两个家伙整天在家里上窜下跳,吵吵嚷嚷的。它们个头虽然长得小,精力却旺盛得很,能吃能喝能唱能跳,看着养个三五十年都没问题。哪想到有一年我家装修房子,妈妈随口讲了一句:‘两只鸟吵死了,这两天人都忙不过来,它们还在这里添乱,你明天把它们扔掉算了。’我妈其实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道第二天开始这对娇凤就不叫唤了,而且白天夜里不吃不睡的,像得了病一样,整天垂头丧气的,结果没过多久就死掉了。你说这不是它们听得懂人话是什么?”  
一边说着牌局仍在继续。话音刚落,Mark又将面前的牌墙推倒:“和了。”  
翡翠骂了一句:“天杀的。”  
翡翠最近运气比较背。老孙临出差之前还莫名其妙差点和她干上一仗。  
这事说来话长,前因后果细讲起来,把翡翠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金金,却把金金乐得不行,一阵前仰后合从椅子上笑跌了下来。    
旃罗含 第八章(3)    
原来翡翠不知从哪里淘来了一条路易·威登的水货丝巾,成天挂在脖子上炫进炫出。有一回解下来的时候正巧被老孙瞄见丝巾的边角上有手工刺绣LV的字样,便立马虎起了脸,问道:“这东西谁送你的?”  
翡翠见他起了疑心,便笑道:“不是正货,是外头仿的。”  
“我不管真的假的。我只问你,是不是以前追过你的那个姓吕的男人送给你的?”  
翡翠不解其意:“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凭白无故地怎么问起他来了?”  
“你还跟我打马虎眼。”老孙生起气来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举着那丝巾直问到翡翠的脸上,“不是他送的,干吗在这东西上要绣他的姓?”  
翡翠看了一眼“LV”的针脚刺绣,等听明白老孙发火的原因之后一手覆额,差点没气背过去,喊道:“我的青天大老爷,这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没话说了是吧!”老孙得“理”不饶人,动手就要开打。  
翡翠大声一喝:“姓孙的!今天你要是下得了这个手,你就试试看。事情总能讲得明白,到时候你别后悔。”  
老孙被她这么恐吓一下倒犹豫了起来,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放下了手。结果翡翠拖着他满大街转了半天,看到不下十个手里拿着真真假假路易·威登皮包的女人从面前经过。  
翡翠拿话堵老孙,说道:“看清楚了?那个姓吕的家伙够花痴的吧?大马路上他见到是个女人就要送她一只包是不是?”老孙知道自己弄错了,便不出声。翡翠气仍不平,道:“你以后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诬赖我,我就真跟你急了。”  
气过几天之后,翡翠就把这事丢在一边了。  
宋晓君留心观察,觉得翡翠和金金一样都是使嘴不使心的人。虽然她举止行为柔柔腻腻,但生性作风却也是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  
闲时说话,金金有的时候也爱开玩笑管她叫作“女侠”。不光是因为她性格脾气外柔内刚,也因她常助人为善,行事做派大有“侠义”之风。  
宋晓君有一回偶尔提起姐姐最近怀孕,身子虚,脾气也差。  
翡翠听到这事之后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帮宋晓君找来了四五张民间偏方,专攻女子妊娠体虚,产期抑郁。  
宋晓君接过方子感谢再三。  
一算时间,宋婷婷也怀孕有四个月了。  
肚子已经有明显的隆起。每天在教室里她还在继续讲课,胎儿也在持续地日长夜大。  
像是重重的心事一样,日渐浮出水面。  
然而过完春节以后,宋婷婷忽然发觉自己的下体有点不太舒服,一开始是肿胀,后来无端潮湿,接着颜色也变得异常。她没有怀孕的经验,也不认识这方面的朋友,因此不晓得这样的症状算正常还是不正常。  
于是她决定到医院再作一次检查。  
所有的事情都是私底下偷偷进行的。春光乍泄的大街上,她仿佛一只见不得太阳的夜行动物,匆匆地低眉疾走。  
宋婷婷记得上一回见到秦伟的爸爸,是她主动打电话把他约出来的。  
秦伟的爸爸低着头颅,摆出认错的姿态,说:“我不晓得我老婆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上次她冲到你家里来真是对不起。你没生气吧。”  
宋婷婷摇了摇头,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再找你了,可到底还是放不开手。今天来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我是来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怀了你的小孩了。”  
秦伟爸爸脸上的表情立刻挤在了一起,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你怀的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还有谁的?!”  
“我不是那意思。”秦伟爸爸开始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宋婷婷果敢地盯着他的眼睛说:“离婚。跟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明显是赌气的样子。  
他连忙摆手,说道:“太突然了。你让我再想想。”  
“不要想了,总之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都不行。我自有办法搞得你鸡犬不宁。”宋婷婷扔下一句狠话拔腿就走。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满大街的情人双双对对,仿佛有意做给她看似的。阳光也格外灿烂。原本应该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好天气,即使一个人逛街说不定也会有不错的邂逅。但是宋婷婷却不得不拖着日益沉重的身体往妇产科医院跑。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到车站,身边的灯箱安插着巧克力的广告,是情人节的促销包装,过了节日仍未撤下,不合时宜地撒播着浪漫的情调。  
车子到站,像是腾着一股烟尘来到面前。  
宋婷婷上车,站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手拉着横杆。远远的看到街对面有一对情侣正在散步,手和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多看两眼之后发觉女的那个竟然是住在隔壁的林家小姑娘。和她在一起的男孩看着比她大两三岁的光景,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公交车开动的声音很大,车厢里的人依着惯性前后摆了两下,然后车子就撇下车站腾着烟雾再次出发了。  
偌大一座城市,到处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遇上好天,人群更像是水流一样从每一栋建筑物里往外淌,大街小巷潮来潮往,不是一个热闹可以形容得尽的。    
旃罗含 第八章(4)    
没有一块清净安宁的处所。  
宋婷婷从车上下来,一路都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肚子的下端。虽然不是十分显眼,但心里总有些顾忌,这顾忌加到肚子的分量上,便又重了几分。因此慎之又慎。  
医院里也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宋婷婷站在走廊的一头,心底有些怯。走廊像是不见尽头似地无休无止地延伸着,头顶的吊灯一盏一盏泛着冷漠的光。  
大白天还开着灯,可见是个多么需要壮胆的地方。宋婷婷排了很长的队伍挂号,然后又找寻了半天来到检验诊断的房间等待安排。  
房间里的医疗器械都散发着酒精的气味。白晃晃的灯光照射下,这些东西都显得异常冷酷。宋婷婷看了一眼,心跟着一抖。这都是用什么金属作的东西,怎么能够反射出这么冷的光?  
检查完毕之后医生让宋婷婷到走廊的座椅上候着听消息。  
宋婷婷两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头的白炽灯光发呆。  
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双手来回地搓动着。宋婷婷往边上挪了挪位置,那男人侧身看见她,表情愣在了脸上,惊讶地说:“宋婷婷……是你吗?”  
宋婷婷很疑惑,这人怎么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便也转头看他,好半天也没认出这人是谁,于是问道:“你是?”  
“我是建刚啊。”那男人用力地回答着,脸上满是笑容。  
“建刚……哦!建刚。是你啊。”宋婷婷想了起来。这男人是她念高中的时候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人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时间太久,已经认不出来。宋婷婷下意识地拿外衣的下摆往肚子上掩了一下,脸上绽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等等,建刚……姓什么来着?建刚……建刚……怎么光记得名字,姓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呢。  
其实连名字也不记得,要不是他自己提起,哪还晓得张三李四。  
宋婷婷刚要开口,这个“建刚”已经抢在前面问话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宋婷婷支吾着,“在等人,你呢?”  
“我也在等人。”  
“好久不见了。”  
“是啊。高中毕业到现在。”  
“听说你当医生了?”  
“对,心理医生。这家医院里有我的同学,所以……呵呵,你呢?你现在做什么?”  
“我现在在学校里当老师。”  
“教什么?”  
“数学。”  
“你?教数学?你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可是在师范大学数学系领奖学金的优等生呢。”  
“我还以为你会去当演员。”  
“有试过。”  
“后来呢?”  
“人家不收,而且估计我去演戏也没什么前途。”  
“记得第一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觉得我这个人不错,想要跟我交往。”  
“瞎说,是我先提出的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先追我的呢。”  
“你再细想想,小纸条是谁先扔给谁的?”  
“等等,你让我想想。肯定不是这样的。好像是……”  
两人正讨论着共同的往事,从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里转出来一个妇女,手托着腰,挺着个大肚子,喊道:“建刚,快过来扶我一把,检查好了,你去按这个方子配点药,我们回家吧。”  
宋婷婷的目光被这女人的叫喊吸引了过去,接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建刚”,脸色露出细微的变化。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巴。  
“建刚”情不自禁欢快地蹦起身,对宋婷婷笑道:“那是我老婆。肚子里已经六个月了。”  
宋婷婷很有分寸地笑了笑。“建刚”仍然兴致勃勃说道:“最近特爱吃酸的东西,酸男辣女,人家都说她一定是要生个大胖小子了。”  
那扶着门的妇女一叠声地催:“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过来扶我。”  
“建刚”忙说:“那以后再聊。我先去了。”一边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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