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姬信服美娘,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以妾的名分,美娘排行第三,可论那一肚子的鬼点子,芳柳和袁姬可就及不上她了。
这些年来,岑有金年老力衰,房事上显得有心无力,完全不能满足性欲如狼似虎的袁姬;之后,她干脆姘上城郊外一名粗汉,只是运气不好,几次出城会情郎,都差点让岑有金碰个正着,幸好亏得这个美娘,总适时替她把事情遮掩过去。
于是乎,袁姬干脆把美娘当成了自己人,有什么困难,都直接找她商量。
美娘笑滕着袁姬。“我为什么要帮你?”
“好妹妹,咱们姐妹这么多年了,这情分可比自家人还亲,你跟我计较这个。再说,姐姐要是得了好处,还会没有甜头给妹妹吗!”
“嘿!”美娘手一挡,狡诈一笑,“这可不像你偷汉子,送我几串珍珠便了事了。”
袁姬一呛,闷闷地瞪着她。
“三妹,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秀宏得了久姑娘,这岑记银号,自然是归二姐所有,小妹我也不贪心,这醉仙居嘛,就归小妹喽!”
考虑了好一会儿,袁姬狠下心点点头。
“好,只要这件事成,我什么都依你!”
“你别急,那死丫头不是说了,明儿晌午后会回这儿?咱们就先跟老爷说好,到时候,强留她多住个一天,人在这儿,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可……那个野人呢?万一他跟来呢?”
“那死丫头脾气虽拗,可还没那本事敢把人带回来,把老爷子气死这罪名,她可担不起。姐姐要是还不放心,咱们就打点些银子,叫醉仙居的小厮给那野人下些蒙汗药,这么一来,保证他绝不会坏咱们的事。”
袁姬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称是。
“真有你的,还是你聪明!”
“聪明不敢当,只是二姐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美娘噙着微笑,扭着圆胖多汁的腰身,摇摇摆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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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闲来无事,清儿耐不住无聊,趁着大伙儿正忙着开张,独自溜出了醉仙居,在熙攘的大街里漫无目地闲逛。
经过一个摆刀的摊子,清儿被那摊上各色各样的兵器给吸引住了。
细细浏览着,在看到一把刀柄华美、刀锋尖利的匕首时,眼睛一亮!
“好刀!”她喊着,伸手一抓,却扑了个空,原来后头有人抢先她一步拿走了。
“喂!你瞎了眼不成!这可是姑娘我先看到的!”清儿怒斥,回头不分青红皂白地便骂了对方一顿。
“南……南宫爷?!”看清楚来人,清儿张口结舌,口气有些结巴。
南宫哲没理会她,掌心里的匕首,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雪亮的光芒,他眯着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这刀很漂亮,是么?”清儿呵呵一笑,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能与南宫哲这等人物同时看上一样的东西,足证她的眼光不差。
“嗯……”
“不过,南宫爷一个大男人,又有这么好的身手,要这么小的刀子干嘛?还是让给清儿我吧。”
说罢,伸手去讨,谁知南宫哲却转身避开她,掏了银子给小贩,便带着刀走了。
“喂!喂!”清儿有些莫名其妙,连忙追上去,挡在他面前。
“你挡着我的路了。”南宫哲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刀是我先瞧见的!”
“是我先付钱买的。”他提醒她。
“我知道你先买到的,但你是大侠呀!”清儿睁大眼睛,理直气壮地挺胸道:“大侠是不跟女人计较的,何况,你让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关系?”
“我从不认为我是大侠,”南宫哲皱起眉,“是你抬举了。再说,买东西只论先后顺序,跟我是不是大侠一点儿都扯不上关系。”
“可……这……”这个南宫哲的行事作风已经超出她对男人的认知,一时间,清儿语塞,见南宫哲已经转身走了,她忍不住跺脚,气嘟嘟地往回走。
方向一转,却让她瞧见了另一个熟人。
三名衣饰华丽、面容俊俏的男子并肩狎笑,行走间还不时你碰我、我摸你的互相嬉闹着,全然无视街上往来行人的侧目。
尤其夹在中间的那名男子,肤色更是比女人还要白嫩几分。
清儿眯着眼,仔细打量那男子,她愈瞧愈狐疑,愈瞧就愈离不开眼,突然,她一挑眉,认出这个男人。
老天有眼,可终于让她撞见了!要不是她天性里记仇记得紧,哪里认得中间这个娘娘腔便是曾经企图奸辱她与岑久的江斌。
一想起自己曾着了这人的道,清儿的火气直冲脑门,她急迫上去,突然发难,一人一脚把江斌身边两个油头粉脸的少年给踢翻了去。
“姓江的,还认得你姑奶奶吗!”清儿抽出短剑,粗声粗气地对他咧嘴。
江斌瞪大眼,脸上一阵青白,吓得打哆嗦。
清儿恶狠狠地笑着,挥舞短剑,原想从江斌发髻上削去一剑,但手臂却突然施不出半点力来,往后一瞧,南宫哲正牢牢扣着她的。手。
“你干嘛?”她不耐烦地叫道。
“你又想干嘛?”南宫哲沉声问道。
抬头一见南宫哲,江斌更是魂飞魄散,一口气提不上来,那敷粉的脸色更显苍白,眼里两泡畏惧的泪水成串流下,整个人更是跪了下来。
“饶……饶命!大侠饶……命!”
南宫哲根本没费心去瞧他的样子。
“你又不是我老子,我想干嘛,你管得着!”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碰触分毫,清儿拼命挣扎,无奈手劲比不过人,只气得她大吼大叫。
他置若罔闻,盯着清儿,一副不许她胡来的模样。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要刀子,我让给你了,我要整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准?难道只许你对付他,便不许旁人碰他!”
“他已经变成那个样了,你再了不起,还能把他整得多惨?”
“喂喂喂:!你可弄清楚,他变成那样,可不是我下的手!”清儿懊恼地喊。“我知道我欠你十分情,但这是两码子事,你赶紧放手,我今日非找他讨回公道不可!”
“你真想给醉仙居、给你家久姑娘惹麻烦?”
“没那么严重,你放手啦!”清儿把所有她知道的粗话全吼出口,街上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转向这儿来了,然而南宫哲却没半点妥协之意。
当他终于松开手时,清儿低头一瞧,哪儿还有江斌那行人的影子。
想追上,偏偏不晓得那人渣是往哪个方向去,清儿满腔怨气,全出在南宫哲身上。
“你好样的等着!等我告诉姑娘去,说你欺负我!看她不把你赶出醉仙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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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南宫哲!臭南宫哲!混蛋!笨蛋!臭蛋!最好滚回苏州去卖鸭蛋!”清儿抹着泪,破口大骂地跑回醉仙居。
“清儿姑娘吃了蒜不成?脾气这么大。”伙计迎了上去,好心问道。
“走开啦!别烦我!”清儿没好气说道,胖胖的小腿在地上大力地蹬了蹬,撞出好几声重响后才停止。
“久姑娘呢?”她气呼呼地走进花厅。
“我在这儿。”早在听到那稀奇古怪的骂人话时,岑久就走了出来。
“好端端的,南宫哲又怎么得罪你了?”她叹了一口气。
“姑娘,那南宫野人白吃白喝白住的,待得也够久了,咱们明儿个就撵了他!”
“清儿,你说什么浑话!”晓缘匆匆从楼上奔下。
“我说的不是浑话,是实话!”清儿愤怒地大叫。
“你发疯了不成?人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赶人?”晓缘将清儿拉至一旁,又朝岑久的方向猛瞟,接着对清儿大皱其眉,就怕她连岑久也惹怒了。
“我才没有疯!那个野人在咱们店里,连粒鸟屎都没逮过,充其量也不过在酒窖外打了那么一架,这叫了不起吗?对付那几只三脚猫,他成,我游清儿也成!这么没建树的人,花钱请他做什么?!”
“你还说你还说!”晓缘心惊胆跳地推了她一把,板起脸骂道:“有些事儿你没瞧见,就别瞎编派,你那坏脾气我还不了解吗?肯定是你胡闹,惹了人家,还恶人先告状!”
清儿瞪着晓缘,心里再受不住委屈,没等岑久开口,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连晓缘你都徇私,不帮我!久姑娘没良心,连晓缘你也没良心,平日说什么好姐妹,全是骗人的,我游清儿今日就跟你切八段!”
“我——”晓缘被这话气得直掀眉毛,却被岑久制止。
“他哪里得罪你了?”岑久语带忍耐。
“得罪我的地方才多着呢!”清儿哭花了脸,一面哭一面碎碎地骂道:“我方才在街上瞧见那个江斌,想起他曾经对咱们所做的事,我实在忍不过,于是拔剑想冲上前教训他一顿,哪晓得那死野人居然挡着我,连个耳光都不让我打!我做错了吗?我能不生气吗?”
“南宫爷是怕你失手伤人呀!”晓缘急急抢话,一面看着岑久。
“鬼才会失手呢!”清儿抹着泪叫骂着:“我在醉仙居这么久,什么时候失手了?说了半天,到底你们就是不信我,那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那南宫野人要继续留下,我干脆走好了!”说着,哭着跑出去了
一早上好不容易抚平的头疼这会儿又开始痛了,岑久扶着额,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回。
“晓缘,去看看她。”
晓缘担忧的望着她。“可姑娘您……”
“不碍事的,你去陪陪她,那丫头脾气冲得很,可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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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岑久才见到南宫哲的人。
“晓缘说你要见我。”南宫哲敲了敲门,在房间外客气地询问。
“你整个早上去哪儿了?”岑久拉开门,走回妆台,镜里映出的一张脸,紧绷如弦。
“我在市集,”他说。“怎么?有事吗?”
“你和清儿之间是怎么回事?”
“她告我状了?”南宫哲显然觉得很有趣,居然笑出声。
“你还敢笑!”岑久瞪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打从我收下她,就没见她这么委屈过,你明知她恨江斌恨得要死,你偏偏挡着她,难怪她连你一并都气上了。”
“我就是知道她冲,才由不得她胡来。”
“你至少让她出个气,发泄一下。”
“她连短剑都亮出来了,让她发泄,只怕会出人命。”
岑久一怔,口气有些无奈,亦有些酸:“看来,你比我还了解她的脾气呢。”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南宫哲走上前,手指扣着她的鬓角,轻缓按压着。
“有没有舒服些?”
“唔!”她闭上眼,轻喃道。
再睁开眼,透过镜子,两人视线相交;岑久有些迷惘,她从没有自觉到,她的心已经愈来愈依赖这个人。
想到这里,岑久忍不住叹气。
南宫哲伸手环住她的肩,将她的头靠在他身上。“在心烦什么?”
“没有,没什么心烦的事。”她否认,但口是心非的又叹了一声,直到将半个身子都偎进他怀里,那紊乱的心才平抚了一些些。
如今她终于有些明白父亲那日在盛怒中所说的话;这一生,任她再怎么精明干练,她终究还是个女人。
她也需要一个男人陪着她,在她失意彷徨时,能给她一个有力的抚慰。
到现在,她才愿意坦承,长久积存在心里的那分寂寞,其实只是尘封,从来都没有消失。
“下午,你要回岑家?”
“我父亲病了,看来,不像是装的,我……担心他会因此要我放弃醉仙居。”
看着她眉头深锁,南宫哲只能沉默。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亦无权利给予任何意见。
“躺一会儿吧,什么烦心的事,暂时都别想了。”
她抬头看他,看她视线所及的宽阔肩膀,看他从没清爽干净过的下颚……一个月的时间早就过了,她却假装忘了时间,想到两人分开是迟早的事,岑久心头一紧,喉头紧缩,这种感觉重得令她难以承受。
“抱我。”她含糊地说。
南宫哲没有异议,俯下身子,很温柔很温柔地吻了她……
片刻之后,南宫哲从她胸脯抬起头,见她仍睡得香甜;这几天,她似乎很容易疲累。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自己如此迷恋。南宫哲爱抚着她,突然很不平于外头那些对她苛刻的流言;她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丰腴的身子,更遑论姑娘家该有的柔顺脾气,但,她就是能让他神魂颠倒、原则尽失。
岑久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迎上他专注的目光。
“在看什么?”她呢喃。
南宫哲淡淡一笑,大拇指轻轻触着她脸上的那朵花钿。
从来没有人这么亲昵地碰过她这朵胎痕,就连母亲也没有。岑久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她像被火烫着似地迅速别过头。
“怎么了?”
岑久没说话,再面对他的,一种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心情,她突然撕开了脸上所黏贴的花钿。
她在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吗?是厌恶、讶异,还是强自镇定的矫饰?岑久瞪大眼,紧盯着他,想看清楚那瞳仁里是否有自己熟知的失望情绪,但南宫哲的表情及眼神如一,仿佛她从没撕开过那片花
钿。
“瞧,这样不是舒服多了。”他按按那块凉凉的胎记,声音如话家常。
眼前的景物变得扭曲而模糊,像有什么酸辣的味道,突然呛得岑久刺痛莫名,眼泪,就在这么奇怪的时刻流下来。
她早就忘了什么是流泪的滋味,但是这个粗人,他什么都没说,居然就把她惹哭了。
南宫哲将她的脸抬起,一见她的泪,竟慌了手脚。
天可怜见,他面对洪水猛兽皆无惧,偏偏就怕哭泣的女人。
千万千万,别来这一着!
“你……你别这样!”他一急,说话也跟着结巴。
“你没料想过,我这么丑,是不是?”
“我……”我说过,你的……你的气质和韵味,很美。”
岑久仰起头,让泪水浸得剔透瞳仁,咬着唇凝瞅着他。“只是气质和韵味?”
南宫哲皱眉,这问题把他考倒了。但为了要她好过些,他很费心地想了想,突然轻轻捏她臂膀那滑溜的肌肤。
“你的身体也很美。”这一次,他说的可是真心话,瞧他的手指头自有主见似,好色地溜到她丰满的胸前,来来回回、爱怜地触摸着。
他眼里的迷恋是骗不了人的,岑久垂下头,突地,就在流泪中开怀笑起来。
“你这个野人!”她抡起拳头,轻捶他一记,把自己重重挤进他怀里。
被打了一拳,南宫哲避也不是,闪也不是,虽然方才两人才经历一场激情的云雨,可她这模样,却让他尴尬得不得了。
他原是想着要把她弄得舒舒服服的,别绷着一张脸进岑家;至于她脸上的胎记……唉!他可是完全没有想过。
不过,尴尬归尴尬,有人撒娇的这种感觉倒还挺受用的,或者,他南宫哲还不是这么讨厌女人吧。
靠在他怀里,岑久舒服地闭上眼睛,颊上泪痕未干,她抿着笑,讶异于自己的发现。
男女情爱,原来一点儿都不像旁人说的那么复杂。
发生在她和南宫哲之间的微妙感受,并不惊心动魄,而是踏实笃定的。
能赶在年华老去前体验到这种珍贵的情感,也算值得了。
见她回复平常,南宫哲松了口气,随即叹息。对女人,尤其这个,恐怕他是穷毕生之力,都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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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南宫哲原拟亲自护送岑久回去,但被她婉拒;在门口送她离开后,南宫哲回到房里,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市集上所购得的那柄匕首交给岑久。
他原想下楼追上她,但随即打消了念头,一时间,他为自己的冲动觉得荒唐透顶。那女人不过是离开一个下午,没必要让他这么费心牵挂吧?
南宫哲恼怒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唇未沾杯,便立刻打住。
蒙汗药?南宫哲冷笑连连。有了岑久的前车之鉴,他要是再上当,江湖也别混了;况且,除了那千日醉,寻常迷药根本逃不过他灵敏的嗅觉。
南宫哲想拍桌大吼,毕竟那比较符合他的性格,不过心眼儿一转,他突然又把手放下。
是岑久差人这么做吗?南宫哲马上否决这个推测。虽然他与岑久所协议的时间已过,但依岑久直来直往的脾气,没必要用这么下山烂的方式留他。
那是清儿想要整他吗?也不可能。依她只会用拳头解决事情的个性,不会搞这种把戏。
那么会是谁?
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