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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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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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想为张君做一些事。

出发之前,李智泉殷殷叮嘱:“我的朋友会去飞机场接你,你暂时住她家,她叫王书娴,在广告公司任高职,这段时间答应照顾你。”

一切听你的,“我会少说话多吃饭。”

“饭也不能吃太多,当心发胖。”

“是,是,我明白。”

“我事先警告你,香港记者很厉害,你一句话不可说错。”他像是巴不得跟着从心走。

从心笑,“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看着她,双眼露出爱慕向往的神情来,随即恢复了理智,“不,我是经理人,不是跟班。”

从心说:“我曾到香港一游。”

“你走马看花。”

从心笑,“的确是雾中看花,管中窥豹。”

“那是一个最奇特的社会,什么事都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人心不安但热情,如果讨得他们欢心,会把你捧到上天。”

从心嚅嚅问:“相反呢?”

“踩死你。”

“啊。”她双手掩着嘴。

“你要小心。”

从心沮丧,“你说得像地雷阵一样,我很惊恐。”

“好好,不说,来,我俩去喝一杯,替你饯行,祝你顺风顺水。”

他总是叫橘子水或矿泉水给她。

“我也喝拔兰地。”

“不,千万不要开始,切勿破戒,记住,你从不喝酒。”

他对她是真心的好。

从心问:“你为什么不回香港发展?”

“那里人才车载斗量,没有我的位置。”

出发之前,他替她买了一箧廉价但时髦古怪的衣物,身段好皮肤光结的年轻女子穿上,不知多漂亮。

周从心要出发了。

顶着燕阳的名字,从东走到西,又从西方返回东方,咦,放过洋,喝过洋水,身分提升,在崇洋的人眼中,她可是晶光闪闪。

从心说:“智泉,我赚到钱,一定报答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北美经理人非我莫属。”

他送她一只透明橘黄色的趣致手提电脑,“有空,电邮给我,或传选美写真照片过来。”

从心点点头。

“书娴替你找了老师,继续补习英文。”

临走前几天,从心没有异样,她到凤凰茶室话别,她高举茶杯,对老板娘说:“多谢照顾,我出路遇贵人,真正幸运。”

重老板娘泪光闪闪。

从心戴着钻冠的照片挂在店堂中央,会做人的人就是这样,给了别人方便只字不提。

然后,从心张祖佑搬家。

新住宅在公园对面,虽然也聚集不少华裔,但大多数衣着光鲜,举止斯文,脸带微笑。

只要老是责怪某些族裔永远黑着面孔,自由社会,自由选择,要笑得出才能笑,否则,笑比哭还难看,也不必勉强。

在新居,父子各有寝室,还有小小书房,子彤却像所有孩童一样,对旧居恋恋不舍。

从心说:“你各处走几遍给我看看,记住,厨房还有角柜,别碰到,杯子在锌盘边,茶叶与咖啡在组合柜第二格。”

张祖佑不出声,只是微笑。

从心坐下来,轻轻说:“我明天出发。”

客厅有落地窗,轻风吹拂,十分舒服,生活有较好转机,真叫人高兴。

他们两人一齐说:“我有东西给你。”

他俩又不约而同把一只白信封交到对方手中,“给你,救急用,小小意思。”

然后,彼此大吃一惊,“这是什么?”

拆开对方信封,齐齐失声:“哎呀,你怎么给我钱,你自己够用吗?”

然后,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从心说:“你且收着,你有孩子,我不要紧,我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东征西讨,手上是方便点好。”

患难之交,真情流露,从心哽咽了。

“各人收起他的一份可好?”这也是办法。

张祖佑咳嗽一声,“这次,你表演什么?”

“大会有集体舞蹈节目。”

“泳衣很暴露吧。”

“我是职业模特儿,习惯了。”

半晌,张祖佑说:“我会努力写作,不论好歹,写了出来再说,我会一改那构思十年却不动笔的陋习。”

小彤点头;小彤把脸埋在她臂弯。

“噫,这么高了,是大孩子了,放学自动做功课,不懂的问爸,爸爸学识极好,什么都会。”

李智泉来送行。

短短日子,在外国人的地方,她竟碰到那么多好人。

李智泉轻轻说:“有著名化妆品公司看到你广告硬照,想预约你做模特儿。”

“我约四月回来。”

“一言为定。”

她轻俏的走进候机楼。

乌亮长发扎一条马尾巴,素脸,搽紫色口红,小小白棉布衬衫,牛仔裤、平底鞋,天生比例优美的身段,丰胸、细腰、长腿,四周围男士忍不住拧过头来看她。

美色,是世上最慑人的本钱。


  







艳阳天五





从心整个人看上去令人开心、舒服,故此,有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她捧着一本有关英文文法的书苦读。

飞机上,照样有年轻人搭讪,不过,这次她自己会填报关表格了。从心感慨万千。

前后座有年轻人请她入局玩游戏,她微笑拒绝,闭目养神。

渐渐睡着,梦见自己在乡间用手洗衣服,在阳光下晾晒,半晌,信义婆叫她吃饭,婆孙二人其乐融融。

猛地醒来,飞机引擎隆隆,才知是一个梦。

立刻有人问她要不要喝水,殷勤的男生还真不少。

从心觉得凄惶,婆婆不是亲生,丈夫与儿子都是冒牌,她一无所有,孑然一人,连护照都不真是正属于她。

下飞机,她拎着行李过关,关员只看一看护照便盖印让她过去。

她松口气。

一出闸便看到有人举着纸牌“燕阳”,她迎上去。

一名司机说:“王小姐叫我来接你。”

都会街道仍然挤迫,行人过马路都掩着嘴鼻避尘,从心双目浏览,对市容繁华依旧赞叹不已。

王小姐寓所在山上,是一幢旧楼,宽敞,装修别致,司机把门匙交给她,“王小姐有事,晚上才回来,你自己休息好了,她说,不用客气,当作自己家里,右边客房拨给你住。”

都是李智泉的面子吧。

从心推开窗,看到南中国海,回到家乡了?不见得,更需步步为营。

她用电话向大会报到。

负责人嘱她第二天一早到电视台见面。

那一整天,从心都没见到王书娴。

晚上也没有回来,整幢公寓,仿佛归从心一个人用。

第二天她乘公路车到电视台。

一进门,工作人员已经知道这正是他们追寻的人才。

大眼明亮慧黠,笑容纯真,呵;还有那身形,背后看呈一个V字,同其它女孩排在一起,如鹤立鸡群。

几乎立刻引起妒忌。

“已经二十三、四岁了,是位老人家。”

“这么老大,还来选美,我们都只得十八九岁。”

“经验老到,大占便宜,诡计可比我们多。”

“她说话有乡音,她来自乡村。”

“最不择手段的是她们这种人。”

“昨日排舞时她推挤我,她妒忌我,我不与她计较。”

“一会去喝茶别叫她。”

记者们对燕阳却有好奇。

她比其它女孩沉默,不是看书,就是对牢手提电脑打电邮,是智能型,与众不同。

想采访几句,被保母挡开。

有记者说:“长得美真幸运。”

“群众喜欢一定的模式,她胜在健美但块头不大。”

“会红?”

“我们都配备着慧眼,哪个会红,哪个不,一看即知。”

“是哪一样的人才?”

“有人调侃,一定是先演电视剧集,再拍广告,然后进电影界,跟住出唱片,接着,公子哥儿苦苦追求,最终名成利就。”“市道仍然不算太好。”

“放心,她是例外,”忽然之间,这人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哗。”

原来众女生已换上泳衣彩排,大家眼光落在燕阳身上,几乎一阵晕眩。

那种只有在外国艳女杂志才能见到的三围叫他们惊叹,这个女子拿什么名次已不重要,她一定会成为全城焦点。

从心仍然没有见到王书娴,这样漂亮的住宅只得她一个人。

客人用的生间真别致,洗面盆边沿绘上攀藤玫瑰花,有英文字写着:“公主睡了足足一百年”。

哪个公主?从心对外国童话不熟悉。

在另一边这样写:“终于,一个吻唤醒了她”。

有这样的事,由一个吻破了魔咒?

客厅里,饭是一张乒乓球桌,可是六张椅子古色古香,不知是外国哪个朝代的古董,唉,配搭太别致了,从心啧啧称奇。

王小姐本身一定是个不平凡的女子。

从心走到电话边,发现传真机上一盏小小红灯不住闪亮,她心血来潮,轻轻按下钮键。

一把动听的女声立刻传出来:“是燕阳吗,欢迎你,我是王书娴,把这里当自己家好了,我需往新加坡开会,迟些才见面,好好照顾自己。”原来如此。

听过屋主人留言,从心比较轻松,拾起送来的日报,吓一跳,厚厚一叠,五颜六色,字体巴掌般大,头版刊登车祸照片,血淋淋的伤者坐在路边等候救护车……从心看得呆了。

打开翻阅,有些内容令从心尴尬。

有人说,要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看它的报纸,这肯定是个充满刺激光怪陆离的都会。

忽然,她看到彩照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仔细一点,从心哎呀一声,丢下报纸。

这是周从心她自己!不不不,是燕阳才真。

泳装照片放得足有四分之一版大,红色大字套绿边,拳头大“头马”两字。

呵,从心嗟叹,变成马了,幸好不是狗。

从心忽然觉得害怕,照片登得那样大,会被人认出是冒牌货吗?她无疑是太大胆,太扰攘了。

电话铃响起来,是电视台保母嘱她准时出席记者招待会,公司车会在某一地点等她们。

从心到了目的地,数十名记者一涌而出,像暴动群众似争位置,场面惊人。

从心想,争拍什么人?她也好奇地探头察看。

不料剎那间所有记者的镜头都对准她,从心吓得立刻跳上旅游车。

记者仍不放过,对牢车窗按快门,从心眼睛被闪光灯摄得一阵花,睁不开来,只得别转头去。

结果,那天在车里,谁也不同她说话。

化妆更衣的时候,别的参选者向保母投诉:“燕阳的便装是大红色,最讨好,全场只有一套红色,为什么?”

“燕阳有专人梳头,我们得轮候,为什么?”

“燕阳喝矿泉水,我只得汽水,喝得肚胀,为什么?”

“她垫胸。”

“她鼻子整过形。”

“全身都是假的。”

从心十分难堪,只是忍耐。

招待会中,保母叫她站在中央。

回到后台,立刻被人用手肘推撞,从心本能反抗,用力推回去,立刻有人痛哭失声。

“燕阳你妒忌我。”

“你就是看不得有人取替了你的位子。”

“你心中充满仇恨。”

从心代表燕阳嗤一声笑出来。

保母一一看在眼内,出来调解,把所有女孩,连从心在内,好好教训一顿。

那天傍晚,自公寓出来,有人看见她立刻趋向前:“燕阳,我是宇宙日报记者,”他递上一张名片,“我们想访问你,拍摄一套照片。”

从心一怔。

“八号岑祖心已经偷步替杂志拍泳装照,你切莫落后。”

从心一声不响往前走。

那人跟住她不放。

“燕阳,听说朱冠生导演已向你接触,可有这样的事?”

从心不发一言,只是微笑,“哪有这样事?”

“记者与名女人一向互相利用,燕阳,说话呀。”

从心不敢出声。

记者忍不住说:“你真笨。”

这对,从心忽然嫣然一笑,“是,我是笨。”

记者看见她雪白整齐的牙齿,不禁呆住。

从心已经走到对面马路去了。

他盯着她拍照,她买了水果与报纸杂志,她在小店吃云吞,她站着看橱窗,她扶一个老太太过马路,她回家去……。

这些都不算新闻,回到报馆,恐怕要捱骂。

记者灵机一触,有了主意。

从心回到住所,沐浴洗头,坐在客厅里读自己的新闻。

“燕阳受到群体杯葛”。

“燕阳被怀疑整容”。

“燕阳成为众矢之的”。

她叹口气放下报纸。

正想除下包着湿头发的大毛巾,忽然公寓大门被人推开。

从心大吃一惊,立刻霍一声站起来。

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进来,看见屋里有人,也怔住,他们不约而同大声喝问:“谁?”

那男子答:“我是书娴的男朋友温士元。”

从心说:“我是她客人燕阳。”

“我来替书娴喂鱼。”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穿着浴袍的女郎正是新闻人物。

啊,她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刚梳洗完毕,素脸,眉目如画,大眼有神。

半晌,她说:“我去换衣服。”她进房去。

那温士元喂罢金鱼,不想离去,坐在乒乓桌前看报纸。

从心换上T恤长裤出来。

温士元觉得这可人儿怎样看都不像已经过了二十一岁。

她斟一杯咖啡给她。

“书娴在新加坡。”

她说:“我知道。”

“她有否跟你提起过我?”

从心答:“我还没见过王小姐,我由朋友介绍来。”

“啊,原来如此。”照说,已经没他的事了,他可以走了。但是,脚像粘住似的。

半晌,他说:“你可想四处观光?”

从心笑了。

“让我介绍自己:温士元,家里开制衣厂,我本身在伦敦大学工商系毕业,现在厂里任职,我工作勤力,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

从心看着他。三言两语,便知道他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从心想念祖佑,啊!她想听他的声音。

温士元见她脸上忽然露出寂寥的神色来,更觉楚楚动人。

他放下一张名片。

“还喜欢这间公寓吗?”

从心点点头,“骤眼看家具组合有点奇怪,但是却非常实用。”

这句话说到温士元的心坎里去,他笑说:“这里的室内装修,全由我负责。”

“你?”从心意外。

她对他不禁另眼相看,只见年轻的他身穿便服,剪平头,笑容可亲,虽不算英俊,却有他自己的气质。

从心称赞,“客房里的洗面盆十分可爱。”

“啊,《睡公主》的故事。”

从心笑:“怪不得我那么好睡。”

他推开主卧室的门,“请进来参观。”

从心探头一看,只见全室雪白,没有一点颜色,落地窗对牢蔚蓝大海,家具简单,地毡上有一道彩虹,看仔细了,原来是放在茶几上的一块三菱镜折光引起。

浴室非常大,毛巾特别多,从心去看洗面盆,啊,这次,盆里绘着一个黄头发的可爱的小男孩,穿军服,肩膀上各有一颗星。

从心抬起头。

温士元微笑,“小王子。”

这些典故,她都不知道,她需好好学习。

温士元再也找不到借口留下,他说:“我要走了。”

“温先生—”

“喊我名字得了,或者,叫我元宝,我祖母与同学一直那样叫我。”

从心?腆地说:“我可否打长途电话?”

“当然可以。”温士元诧异,“当自己家一样没错。”

走到门口,他又说:“你几时有空,我陪你逛逛。”

从心点点头,关上门。

他是屋主的男朋友,从心怎可与他兜搭,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从心拨电话到张家,子彤来听,认得是她,立刻哽咽,“妈妈—”

张祖佑的声音接上来:“怎么样,还适应吗?”语气故作平常,其实十分盼望。

“一切都好,放心。”

“你有苦处,也不会讲出来。”

“真的没有,天天像玩游戏一般,唱唱歌,跳跳舞,要不就见记者及吃饭。”

“你讲话要小心。”

“明白。”

“多些与我们联络。”

是人家的电话,从心不想用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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