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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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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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泉,你远道来做我的经理人,又是第一个赏识我,我想报答你。”

“你的意思是──。”

“头一年的收入,你抽佣百分之二十五吧。”

李智泉黯然,付他金钱,了断恩怨,就没有其他指望了。

“如果不满意,你请说出来。”

“太慷慨了。”

“现在我们手上有几个广告?”口气日渐老练。

“五个。”

“那很好呀。”

“是,够你忙的了。”

算一算这一年的佣金,多过在北美华人社区电视台做一个广告部经理十倍,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李智泉惆怅地低下头。

“智泉,替我看剧本,我不会演戏,该怎么办?”

“我替你找样板戏来学习。”他又振作起来。

从心好笑,“学谁?”

“中西各大明星,我把好戏都找来给你观摩。”

“怎样学?”

“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抄。”他极之乐观。

傍晚,从心与张祖佑通消息。

“大约下个月初可以回来一趟。”

张问:“逗留多久?”他知道她不会久留。

“会是三天吧。”

他讶异,“竟这样匆忙。”

“接了许多工作,赚钱要紧。”

“我也有好消息。”

从心明知故问:“什么事?可是子彤成绩大好。”

“我的新书出版,已经出售东南亚电影版权,这边有电视台也愿意改编成戏剧。”

从心笑,“你成为名作家了。”

“反应相当不错,你记得格连活吗,他说准备再版。”

“真想念子彤,下个月见他。”从心想面对面告诉他,她是他电影的女主角。

从心为了那三天假,需与李智泉争论。

“没有档期放假,你应知道这份工作不分日夜。”

“只三天而已。”

“我想想法子。”半晌,又说:“燕阳,我不赞成你再回到那对父子身边。”这才是真正理由。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同你一样。”

“燕阳,人家不那样想。”

从心有点固执,“我不管人家怎么想。”

不料智泉斥责她:“你,不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是律师医生建筑师,你吃群众饭,你须尊重观众,他们怎样想,直接影响你生计。”

从心低下头。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势利的观众居然不计较你的过去,让你在名利场占一席位置,你应感恩图报,怎可放肆,若不收敛,下一步就该打骂记者了。”

从心懊恼地握□双手。

“记者随时跟你返多市,传真照片二十秒钟可以抵达这□,什么秘密都拆穿。”

智泉站起来,“话已说尽,忠言逆耳,你自己想清楚吧。”

从心也考虑过,但终于去买了来回飞机票。

她亲身向导演请假。

导演说:“三天后一定要回来。”

智泉知道了,冷笑连连,一言不发。

从心不去理他,她拎□简单行李上路。

那天,是她十九岁生日。

不但没有自己姓名,连生日年份也一并失去,护照上的她,已经二十多岁。

出境时没有问题,入境时她挑一个白人把关的人龙,不料轮到她之际,一名华裔向她招手。

她只得走到另一边去,心□忐忑。

那人看住她半晌,又观察她在护照上的照片。

从心不出声,有时,愈是华裔,愈是会挑同胞的错,以示公正严明。

今日,可能会有麻烦了!

“你是燕阳?”

她点点头。

不料那华人取出一张彩照,“请你帮我签个名。”

他换上一脸笑容。

从心松出一口气。

她手袋□有现成的签名照,立刻取出奉上,在多谢声中过关。

到了街上冷风一吹,背脊发寒,从心这才知道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上了计程车,往老家驶去,从心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奇遇叫她难以置信,智泉替她漫天讨价,可是商业机构大部分愿意承价,支票交到从心手中,她不相信银码是真的。

周从心现在有点资产了。

自幼贫穷的从心这才发觉略有积蓄的感觉竟是那样好。

同样乘车进市中心,这次,倘若没有人接待她,她可不用害怕。

最坏的肯定已经过去。

她对那陌生但赏识她的名利圈不打算长久留恋,她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一赚到足够往后生活就收山。

车子驶到张宅前,她付了车资下车。

从心按铃。

“找谁?”是张祖佑声音。

从心强自镇定,泪盈于睫,对牢对话器说:“周从心找大作家。”

“从心!”

“我上来了。”

他开□门等她,她一进大门,就看见他盼望的神色。

她过去拥抱他。

“我还以为你来不及回家。”

“太小觑我了,子彤呢?”

“放了学去打球。”

张握□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从心说:“让我看清楚你。”

他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但是头发仍然凌乱,胡髭没刮净,衬衫与裤子颜色不配。

他轻轻问:“我是否褴褛?”

从心微笑答:“不要紧,成了名,就只是不修边幅。”

张祖佑笑出来。

只见小客厅一角堆满参考文件及书报。

“谁帮你整理资料?”

“出版社派人来读给我听。”

从心随口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文学系男生,还是我学弟呢。”

“幸亏不是妙龄少女。”

“从心你说到什么地方去。”

“只有你叫我从心,只有你知道我是周从心,听到自己真名多好。”

张祖佑说:“你永远是周从心,本质不变。”

“谢谢你,祖佑。”

“我答应送这个给你。”

他给她一本书,从心打开扉页,发觉有他亲笔签名。

“最佳礼物。”

他微笑,“你可是有一件事没告诉我?”

从心十分聪明,“咦,你已经知道了。”

“导演通知我的时候,我不相信双耳。”

“我是你的女主角了。”

“我们两人都幸运。”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人未到,一只篮球先碰地一声弹进来。

从心转过头来,笑□叫:“子彤。”

可不就是子彤,不但长高,又打横发展,是个小大块头了。

从心与他紧紧拥抱。

他没有再叫她妈妈,这孩子一向懂事。

“我们出去吃饭庆祝。”

“让我准备一下,对,从心,桌上有给你的信。”

信?谁会寄信给她?

从心又一惊,莫非是政府。

她找到信一看,啊,差点忘记,原来是美国尊合坚斯医院回信。

她急急拆开,回信十分简单,院方邀请张祖佑某年某月某日亲自往医院检查。

成功了。

从心兴奋之极,已有机会走出第一步。

她立刻把信读给张祖佑听。

出乎意料,他却踌躇。

“去试一试,为□子彤,也该走一趟。”

“子彤并无嫌我。”

“有什么损失?”从心挥□手,“我陪你去。”

“我怕太多的希望带来更大的失望。”

“你是那样懦弱的人?”

张祖佑低头,“你说得对,从心,我不应放弃这个机会。”

从心说:“先去吃饭,回来再联络医院。”

三口子在法国菜馆吃得异常丰富。

子彤说:“请留在这□陪住爸爸,别再走开。”

从心温和地答:“可是,我要工作赚钱。”

“爸爸也有收入。”

“我想,一个女子经济独立比较好。”

子彤不再出声。

那天晚上,从心写信给医院,先确实病人一定会前来诊症,然后说:“他的第一部书已经出版,颇获好评,附上一本,或许可以拨入院方图书馆。至于我,我是一个女演员,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将主演他小说改编的电影《心之旅》,感谢你们。”

张祖佑在她身后说:“子彤睡了。”

从心转过头来。

“从心,我真想看见你的脸,到底这样聪明善良的女子长相如何。”

从心微笑,“也许,我五官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他没有回答。

过一会儿他问:“你几时走?”

“祖,夜色真好,我陪你出去散步。”

“子彤──”

“走开十来分钟不妨。”

她温柔地替他披上外套,手套进他臂弯□,在大厦附近散步。

“如果双眼看得见了,最想看什么?”

“子彤,你,然后是全世界。”

“祝你如愿以偿。”

稍后回到公寓,子彤仍然熟睡。

从心轻轻说:“我只能逗留一天。”

第二天,她像从前一样,充任管家,做好早餐,送子彤上学,把公寓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去买菜添置杂物。

张祖佑不好意思,“从心你怎么还做这些。”

从心却说:“我都不知多高兴。”

“你已是明星了。”

“演员也有卸妆回家收工的时候。”

“这次来,有无带手提电话?”

“有,但一早关掉。”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你难得的假期会这样度过。”

他俩一起笑起来。

整个下午,从心帮张祖佑整理原稿。

有部分章节丢在鞋盒□,还有些尚未印出来,有些作废,有些要改。

张祖佑搔□头皮,“我是一个最邋遢的写作人。”

从心说:“有什么关系,最终作品好看畅销不就行了,谁管你怎样写出来,用手或用脚、口述或靠电脑。”

“这本新书叫《被骗被弃》。”

“啊,多么灰色。”从心吃惊。

“记得永华大厦吗?住客□多少血泪。”

“可是,至少我们走了出来。”

“我没有忘记他们。”

从心说:“我也没有。”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黎明,周从心走了。

她拨电话给李智泉,李急问:“你在哪□?”

“二十分钟后,上飞机回来工作。”

“你还算有点良心。”

从心笑□挂上电话。

她又找到温士元。

他很有趣地问:“这三天□,你可有想念我?”

“有。”说没有也违背良心。

“多深?”

从心哈哈大笑起来,关上电话。

她在飞机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头等舱有一对旅客悄悄注意她。

“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燕阳吗?”

“年纪恍佛不对,没有这样年轻吧。”

“不,确是她,我认得她的嘴,上唇形状像丘比特的弓。”

从心动了一动,他俩噤声。

从心梦见婆婆,老人坐在藤椅子□,她过去蹲下。

“婆婆,你在这□。”

婆婆抬起头来,一脸笑容。

从心非常高兴,“婆婆,我来看你。”

婆婆忽然开口说话:“去,找你生母。”

从心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或许已不在人世,那样不擅经营生命的人,很难在这艰苦的世界存活。”

婆婆握住从心的手,“你难道不想见她?”

从心醒了。

她呆呆地想□梦境,张祖佑新书叫《被骗被弃》,她的生母正是一个被骗被弃的角色吧。

还有燕阳,别忘记周从心。

被弃在大树脚底,被当作已经死去。

从心默默不作声。

她身边的男旅客忽然开口:“燕小姐。”

从心转过头去。那是一个斯文的中年男子,他说:“一个人旅行可真闷。”

这句开场白显然考虑了很久才说出来。

从心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一个生意人,家□有妻有儿,可是,好不容易,邂逅传奇般的艳女,不把握机会搭讪恍佛对不起祖宗,于是,他开了口。

果然,他掏出一张名片。

“燕小姐,我叫陆兆洲,可以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从心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她没把号码告诉他。

幸亏这个时候,飞机已经缓缓降落。

她听见陆兆洲轻轻说:“中年岁月最难捱,明知已接近暮年,辛苦了半生,略有积蓄,很想提早退休,可是,又没有一个知心的人相伴。”

从心微笑,这人很有趣。

“找人陪□游山玩水、喝杯酒、聊聊天,竟也难求。”

从心真想问:你的妻子呢?

大概,发妻不配出任红颜知己。

她一言不发,对方也只得死心。

下了飞机,李智泉一早在等她。

“快,导演叫你立刻报到。”

马上用专车把她载到现场。

“你气色很好。”

“我累极了。”

“过几年,青春逝去,优势渐失,就不能像今日这样搭罢长途飞机还丽若鲜花。”

“多谢恐吓。”

到了现场,导演迎上来。

“燕阳,今日需拍裸戏,你若没有心理准备,可以改期。”

从心立刻答:“我没有问题。”

“那么马上化妆。”

从心在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之下赤裸跃下泳池。

可是很快,因为她坦荡荡的姿态,其他人受到感染,渐渐放松,大家都若无其事。

最高兴是导演,指示从心伏在池边与男主角说话。

男演员是混血儿,已婚,妻子在一角监视,被导演请了出去。

水波荡漾,从心身形隐约可见,震荡感强烈。

她自己也知道,这场戏之后,很难除脱艳星一名。

过两日,剧照一泄露出去,刊在秘闻周刊上,轰动半个都会。

导演大为生气,“戏是戏,有连贯性,照片独立发表,全不是那回事,对不起,燕阳,我会追查。”

从心很明白事理,不声不响。

这分明是制片有心搞宣传,不让燕阳这个名字冷却,一定是他那边秋波暗送。

从心调转头来劝导演:“与其不汤不水,半咸不淡,不如豁出去赌一记,何用遮遮掩掩,你放心,我不会哭□招待记者诉苦。”

导演低头沉吟,“真的,没有苦楚,哪有收获。”

说得再对没有,但是一日收了工,上车的时候,被停车场的修理工人调侃:“燕小姐,今日穿这么多衣服?”

司机动气,去嘘那班工人。

从心只是低□头。

“别理他们。”司机说。

从心微笑,“不怕,我又不必向家人交代,孑然一人,就有这个好处。”

难受吗,一点点,这是必定要付出的代价,正像在凤凰茶室做工时,站肿双腿一样。

这段日子,她不避嫌,一直住在温士元家中,不不,应该说,他大方磊落,不介意别人怎么说。

一日下午,从心难得有空,坐在露台看剧本,他来探访,一向最懂生活情趣的他送从心一套运动器材。

从心诧异,“我胖了吗?”

“预防胜于治疗。”

从心仍然低头读对白。

他轻轻问:“你还记得王书娴吗?”

“记得,你的女友,在新加坡开会,今日尚未回来,你也不去找她。”

“喂。”

从心抬起头来笑,“怎么样?”

“家母六十生辰,请客吃饭,想见你,愿意赏面吗?”

从心凝视他,“伯母想见我?”

“是呀。”

“不会吧,”从心笑眯眯,“你的猪朋狗友想看看穿了衣服的燕阳是什么样子,可是这样?”

竟被这机灵女猜中一半,温士元涨红面孔,“不不,家母的确想见你。”

他想带她出去炫耀,他-照顾她那么久,这件事恐怕要义气地成全他。

“好,如果毋须开工,我去。”

温士元大乐。

到了现场,才知道是个小型慈善晚会,由王书娴女士做东,帮儿童医院筹款。

从心穿一袭紫蓝绉丝绒低胸晚装,真是肤光如雪。

她不说话,可是笑脸迎人,灵活大眼睛招呼了每一个人。

温士元为她介绍母亲,从心必恭必敬,温太太很客气,殷殷问好,可是伯母身边有几个年轻女子,神色有欠□养,窃窃私语,假装看不见人。

温士元寸步不离从心。

温伯母这样说:“今日筹款,本会不支任何杂费开销,收入全部捐出,燕小姐可会助我一臂之力?”

“温太太只管吩咐。”

“你唱一首歌可好?我捐十万。”

从心笑了,“我自己捐五万。”

温伯母大乐,转过头去:“还有哪位善长仁翁?”

几乎所有男性都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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