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幸的家庭个个不同’啊!还是让我在你的十米之外同情你一下吧——看你昨天躺在那里的样子,估计憋得难受吧——只可惜今天我对这个不来电,要不然,就学那个导演一样‘我把青春献给你’。”
我一见她的话,有些泄气,没有回答,转而上同学录去看新近的留言。
一个低年级的男孩子在我们班的留言本上写道:“敬告各位学长,小弟已经将贵班阿旺之名著《女性心理学》作为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之一,并在指导老师的授意下,对包括校园文学在内的集大的校园文化现象进行了一次梳理,通过‘树杆文化’‘课桌文化’‘厕所文化’‘宿舍文化’等板块,向大家展示小弟这一两年来的研究心得。此外,一并感谢《我的情书时代》的作者和集大‘树杆文化’的研究先驱们,请有空于小弟联系,指教一二,谢过先。”
下面有个同学留言说:“欲联系阿旺者,请到‘鹭岛精神病院’,地址:仙岳路XXX号。”
我视之一笑,心想,阿旺在深圳呢,别上当,即使回厦门也肯定第一个找我,于是在网上留言说:“千万别信这个假消息。”然后把注意力移到QQ上,发信问:“我今天心情不错,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打字还满快的嘛,”她就在我身后,伸手越过我的肩膀,让我再一次领略到她的玉指的淡香。
我转过头仰望她,见她穿着一套唐装,黑低红线,别有一番风味。我大胆地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我跟前,细细地打量她:左边几缕发束编成麻花,工整地缠绕到后脑,右边的发则自然下垂至耳际,耳垂吊着四角的棱状金属,即显出古典的庄重,而又在零乱中透露几分轻佻和活泼。
“真漂亮!”我脱口而出。
她宛然一笑,眼角一抬,怨道:“这世界就是这么矛盾,有人是身在花畔不知味,有人却只身园外识得香。你这死人,我刚刚改变一下发型就被你看出来,跟我家的小林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北极一个南极——差别真大。”
她挣脱我的手,把脸靠进来,问:“香吗?”
我忍不住在她脸蛋上轻轻一吻,说:“感觉真好。”
她神情自若,点点头在那玩手指,然后说:“今天真的我没什么感觉,你想的话,我用手帮你?”
我推辞说:“还是,下次吧,我们出去走走。”
她从床上跳起来,整整红色的昵子裤,在我头上画一个心形,轻快地笑道:“看你,又是心口不一,看看那里吧。”
我低头,脸就红了,忙翻开外衣遮住凸处。
会展中心的海风很强,刚一下车,她的小红帽就滚落在地并向后窜出好几米远。她踩着高跟追回失物又跑过来,兴奋地说:“这风正好可放风筝啊!”我指指双腿,意思是我跑不了,她却不理这个,向路边的小女孩买一个布制的蜻蜓,挂在我的椅子上。
她在我身后轻快地跑,不出两分种就移师到会展大楼后的宽草坪上,由于风大,风筝毫不犹豫地向上攀。她见势头不错,把线交到我的手上,拉着我的手东拽西撤,三两下就让“蜻蜓”飞得老高。
“我的技术不错吧,”她把小红帽塞到我坏里,向天空作怀抱的姿势,大喊,“舒服!简直是爽到骨子里去啦,好久没有这么开心。”
我觉得她的衣服偏小,特别是双手上举的时候,肚脐眼就露出来,衣扣被胸脯绷得几乎掉线。这样的天气,居然没穿保暖的内衣,我真服了她。不过,相对于胸部,她的腰还真够细的,衣服一提一落之间,扭动出几分婀娜的韵味。同时,我发现她的裤子全靠臀和胯部的支撑才没有掉下去,宽松的裤腰显然和腰的纤细不成比例,留出大段的空间在腹部和裤头之间,而突兀的臀部却又将裤身胀得没有呼吸的余地,简直像充满气一样,由此,我认定,在尺寸方面,这套衣服并不适合她。
她把重新把风筝系到我的椅子上,问我想不想陪她在草地上坐一会,我表示反对,因为离开轮椅上上下下都麻烦。她向游击的小贩买瓶水,说:“观察我小肚子的时候,一定吞了不少口水,渴了吧?”
我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她则得意洋洋地说:“没猜到吧,里面我可什么都没穿噢。”
我忙摸摸鼻子,心想,还好,没流鼻血。
她支开我的手,在我唇上吻一下,说:“降降火,我们还要去沙滩呢,千万不能现在就阵亡啦。”说完到我身后,一阵风似地推我向海边。
她在沙滩上和一对小情侣打沙滩排球,我坐在阳光下享受海风,看见三两个外国女人穿着比基尼沿海水的浅滩向“椰风寨”方向走去,一群小男孩跟在她们身后嬉戏;远处走来零散的几个身影,在光的照耀中,看起来像秋天的落叶一样闪动。
我想起晓夕那个“独步夕阳”的网名,想起一两年前,我们为此在网上争得你死我活,并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缘分走到一起。可是这一路走来,一系列的变故和朋友的分合,不知她的心境产生何种的变化,我自问,我们的爱难道就只剩下责任与义务吗?
吃过午餐,阿毛把我拉进那对小青年的帐篷里,打过两轮80分,大家都被暖暖的气温熏染得睡意十足。我们移开椅子,四个人平躺在沙子上昏睡过去。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然不知几点,转身一看,那对情人正在热吻,阿毛却不知去向。
我转过身,不想打搅他们,但这时阿毛闯进来,喘着粗气,把一个盒子丢给他们,说:“别,别只顾浪漫啦,东西买来,你们自己玩吧,我们两个得走啦,谢谢你们的帐篷。”说完把我扶上车,打开帐篷出去。那对小青年谢了一声来不及顾我们,继续在地上缠绵。我就问道:“喂,阿毛,他们要你去买套子?”
“不,是我自己去买的,我想他们用得上。”她推我沿着海水前进,一边踢冲上来的海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们迎着夕阳的残色行进在涛声浪影间,这让我莫名地伤感,我想,身后的毕竟不是晓夕,我们彼此共步夕阳的承诺似乎随着阿毛的每一步,离我渐渐远去了。
我在阿毛所说的“好地方”喝了好多酒,她也同样,把空易拉罐丢得满地。我们躺在礁石下的沙子上,望着无尽的苍穹和稀疏的星光流泪,彼此说起各自的情感经历。她哭完又笑,站在暮色里撕解周身的衣物,伏倒在我的身上,带着酒精的余香疯狂地吻我,然后要我吻她的眼睛,温她的胸……我们狂欢在海风的呼啸之中,海水渐渐没过半身,她的呻吟渐渐压过所有的声响,我浑身欲裂后力气丧尽,只觉这世界将要沉入海底!
她说,几年前的春天,在同样的这个地方,她将第一次献给了她的初恋。
(23)
(23)
阿毛小说里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做“静子”的处女,她租了一间名为“心灵”的屋子,只为了等待她生命中的春天,然后把她的身体献给爱情。静子天生质丽,犹如出水芙蓉,亦如同初生的小鹿,活脱地展现在冬末清晨,阳光下,她显得那么骄傲,风姿卓越,生机勃勃。
静子很快成为那栋叫做“青春”的三层建筑里倍受眼球焦聚的人物,房门之外堆积起五花八门的鲜花和信件,但她告诉自己:她只要爱情,不要无聊的骚动。她坚信,春天里,她将收获心灵的守护人。她一次向房东交足了好几个月的租金和水电费。她常坐在窗口,见到女孩们纷纷拉着情人们牵手而去,那些身影她即熟悉又陌生。她知道,有的人曾来叩过门,却被她拒之门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叩过门的人多了,她见的背影也无数,直到春花败落无人都无人推门而入。转眼到了“大三”的季节,她不免怀疑:是否有真的爱情?道就没有人能够为了爱付出勇气推门而入吗?她的门从来都是虚掩着的啊!还好,一个叫做“吴凡”的邻居及时地推开了门,他的手里只有散乱的野草,衣着平庸无奇,相貌更是不便提及,可他的眸子真诚如水,他用颤抖而干裂的唇倾诉他对她的爱慕。静子一见到他平凡却执着的眼神便醉了,她想,这便是爱,即便对方像一寸野草,可叶片上的露水倒是更加地晶莹透亮,所以,他们恋爱了。
恋爱中的静子,如同盛开的百合,单纯得只听得见爱人一个人的声音;没有留意路人的惊叹,她没有理会朋友的反对,甚至没有注意吴凡笑脸背后的阴云,在一个周末将所有献给她的爱人,她说,海边那块礁石,是她的爱之石。直到吴凡亲口告诉她,这段爱情只不过是他和朋友的一次赌局,静子仍不相信自己的爱将就此夭折。他向她道歉,留下赌赢的一千块钱离去,结束了一个半月的短暂的游戏。
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拳击倒,只能蛰伏在屋里,来不及收拾被打碎的爱的玻璃。她紧紧地关闭心门,拒绝一切的安慰和怜悯,从此独来独往,小心谨慎地保护自己,同时,在伤口的愈合过程中像搭积木一般地战战兢兢地重建对爱的信心。当她透过小屋的窗子,可以看到一些阳光,正在欣慰的时候,一个她颇为信任的女友出卖她:为了博取一位男生的爱情,引导他在荒滩上强奸静子。这时,静子对世界绝望,她对男性野兽般的性欲感到恐惧,更被女性之间的嫉妒心和由此滋生的残忍和卑鄙伤得体无完肤!
站在浪潮激荡的海堤上,她摇摇欲坠,闻讯赶来的小凌,一个文弱而其貌不扬的小男生,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陪她一同跳进大海。落水的那一刻,她只能期望来世能把全身心献给这个不知名的陪葬者。
他没死,似乎暗恋她这三年的沉淀下来的力量早已注定他要为这份爱纵情一跳──三年的时光,在这个物欲纵横的时代,还有哪个男孩可以为一个女孩子默默守护这一份纯真呢?
她同样被渔民救起,同样注定她要对这份迟到的真情打开心窗──三年后,她嫁给小凌,并发誓为他守候今生!
我读完她的稿子,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阳光早已布窗台。显示器上印着“《女房客》未完待续”的字样,我不断地刷新屏幕,她却没有再把新的稿子传过来。或许她去睡了吧,我想。
她在沙滩告诉我她的第一个男友和她的第一次,我当时还不知道她那自以为是的爱情只不过是个赌局,就随口下结论说那是场绝对浪漫的爱情。她听罢怒目而视,然后惨笑一声,一头撞到我的胸口上,说:“再说一句,我就和你同归与尽。”
当天晚上,小林为了福利房的问题又去校长家应酬,回家的时候把床吐得全是污物。阿毛整理好屋子,全然已无睡意,就到我房里找我聊天、喝红葡萄酒。深夜,我们再次做爱,她终于答应让我读她的小说。她通过电脑,一边开着QQ和我聊,一边给我发稿子,一夜就这样在键盘和鼠标的声响中过去,待我读到静子出嫁的情节,窗外已经是七八点钟的明媚的阳光。
我打开她的房门,果然见她伏在电脑前睡着,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摇摇欲坠,粉红的内衣是昨晚从晓夕的衣橱里拿的,她坚持说穿着晓夕的内衣有一钟别样的被爱的感觉。我回房拿了一张毛毯,盖到她的身上,并把一个棉垫子塞到她伏着的地方。
我退出来后,把她扔在我床上的内衣裤和着洗衣粉扔到桶里。我打开阳台的门,眼睛被晨光一照,便也困得发昏,就借助轮椅前冲的惯性和腿部的微力,扑倒在床上,陷入睡眠的沼泽。
沼泽之下竟然是雾。
雾,用乳汁般的色彩涂抹了空气的潮气,目极之处不过三米,只见车灯明灭,高速行进在不知名的道路之中。我诧异自己一点都没有睡眠的迹象,转头发现晓夕穿着婚纱依偎在我身上,一枝玫瑰花分明戴在她的胸口,红色布条上印着黑字:“新娘”。
我问:“今天不用加班吗?”
她睁开眼,惊讶地望着我:“这不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吗?我们请了婚假不是吗?明天我们还得回东北呢!”
“是吗?”我迷糊起来,心里暗自整理头绪,“今天是几号?”
晓夕摸我的额头,心疼地说:“一定是结婚的事情让你忙晕啦,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我的腿?”我试图寻找轮椅却发现双腿正压住她的乳白的裙摆,慌忙移开脚,狂喜道,“这,这脚好啦!”
她整理好裙子,婚礼进行曲就响起来,我竟然正和她携手并肩地走在红地毯上,一直走到海边那块礁石边,她伸出手指等待象征着忠贞的戒子。我被幸福感和责任感双双击中,脚底一阵轻飘,全然不知所向,再睁开眼听见一个女孩在眼前,递过来一本书。我努力地一看,上边分明写着“女房客”三字,她一脱手,就笑嘻嘻地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静子,‘静如处子’的静,这是我写的小说,你喜欢吗?”
我不知晓夕的去向,心里一慌,拽着那书落进万丈深渊之中,只听山谷里分别交响着晓夕和静子喊我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听见晓夕说:“你怎么啦,梦里一直喊‘镜子’?”
“噢,那是一本小说女主角的名字。”我揉揉眼,发现王小明站在床边。
“看你,没人照顾就是不行。小明的工作没想到这么顺利,看来又得拜托阿毛来照顾你啦,我今天休完假,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早知道,上海那边的业务我就不能接手,可是,”她欲言又止,沉思后解释道,“我的主管把我放在‘航线主管’的位置上,不料理这些又不说不过去,人家一个月给我3000。”
“真难为你了,如果身体受不了,就别硬撑,要不,我都不懂如何面对你。”我由感而发,同时想起和阿毛发生的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一只玻璃杯失去重心,跌落在空中,下坠,眼里涌起一股热浪,“晓——夕——,如果,如果我是一种负担,你还是离开我吧!”
她竟然没有顾及王小明在身边,听罢我的话,伏下身拭去我脸上的泪,抱住我的头,语调含满酸楚:“要是我能够这样离开的话,你在我残废的时候也早就抛下我不管了。要知道,我们的心是一样的,象一个拳头一样,打到东西,痛在我们两个人身上!”
王小明见状,带上房门退出房间。
我说:“我不知道这腿何时能好,即便康复,我都不懂怎么样让你过得舒心和安定。我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把握。”
“我只求能和你共步夕阳!”她坚定地说,“医疗的费用我已经还给主管,下个月工资一发,我们就可以把剩下的钱还给小明。噢,我忘了告诉你,我向他转借两千先还主管,这本来应该先和你商量的,但事前来不及告诉你,就自己做了决定。”
我无法再说什么,握紧她的手,注视着她疲惫却又坚强的眼神,心潮腾起咖啡般的苦涩。她却在此刻露出久违的笑容,如春风里晚开的桃花,眸子闪动出曾经熟悉的光彩,“趁今天有空,我们到集美走走吧,去看看晚风中的龙舟池和‘鳌园’。记得上回,我们只走到一半就……小明这也是第一次来,刚好带他去看看,听说‘鳌园’里的闽南石雕是厦门最齐全的,小明对此可是颇有研究的。”
我说:“集美的傍晚最具有风味,不妨迟些再去。”
啊!想起曾经和阿旺共同呼吸过的那片土地,想起独步在夕阳里思念晓夕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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