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狂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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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狂沙-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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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你受伤的。」
「知道。」
「我找到你不是为了要让你不幸。」
「……」北冥在思索应该怎生向他解释病情没有他想的绝望。
「我喜欢你。」
「啊?」思路中断。
「我喜欢你。」
随著炽热的气息,可以感觉到一阵湿濡的触感,还有咸咸的,泪水的味道。但北冥没有回应,也不能回应。
他宁愿自己昏过去了。
而事实上,他亦真的在下一瞬间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但已不是置身野外了,北冥感到自己躺在床上,被褥虽然单薄,但很乾净。
「你醒了?」不必开口,只是略动一下指头,流沙已经赶紧扶起他。
「嗯。」
「感觉怎样?」哽咽的声音。
北冥疑惑地抬手摸摸他的脸,触手一片湿濡。
「一直哭?」唉气。该不会在他昏睡的时候,流沙一直哭个不停吧。
「……」吸鼻子声。
「这个哭法,好像我已经死了。」再叹气。
「别说不吉利的话!!」厉声。
声音虽然哭得沙哑,但吼起来依然很有魄力,真不愧是流沙。
北冥不禁莞尔。
「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流沙沮丧,然後陷入沉默,口若悬河的他此刻自责得利害,已不知该说些什麽。
「我们在哪?」北冥问。语气若无其事,彷佛什麽也没发生过。流沙没有向他表明心迹,二人也没有相认过,他的眼睛受伤更跟流沙半点关系都没有。
「在……岩鹰族。」心虚的语气。他知道北冥必定不喜。
果然,气氛一凝,北冥脸色迅速沉下来。
「因为你的伤需要休养。」流沙急急解释。
「走。」北冥不为所动,只是隐忍著没有发作。
流沙著急,叫道:「不,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愿跟岩鹰族有所牵扯,可是……」
可是北冥已经挣扎著站起来。
「不要妄动,你身上有伤啊。」
「你走不走?」不走他自己走。
「走当然是走的,但要先治好你的眼睛。」
北冥不再理他,径自摸索著离开。
流沙见状心如刀割。
「别逞强了。」男人情不自紧禁拥他,把他压回床上。可是北冥也不是省油灯,虽然目不能视物,但出手依然迅捷无比。流沙只感胁下麻,一股彷如被电亟中的麻痹感,由北冥的指尖传来,流遍他半边身子。
「哎哟!」倒在床上动弹不得。流沙哀叫:「小然,你不要走,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男子身形一僵,低叹:「我只是北冥。」
「是什麽也好,你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人留在这里。」声音哀切,好像他才是那个双目失明的伤残人。
北冥没好气道:「别装了。」若非流沙故意容让,那一指只怕截不中他。就算截中了,也没伤他至动弹不得的地步。
「要走,至少带我一起走啊。」吸鼻子。看来北冥是无论如何不肯留下,那他们只好另觅地方安顿。
「……」北冥哭笑不得,亦心知以目下情况,男人尽可用武力强留他,只是顾及他的自尊才装模作样,「走吧。」
流沙大喜,连忙跳起来,趴上别人的身体,道:「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一定舍不得丢下我一人孤苦伶仃。」
「……」
「对了,那我先去……」
「死亡沙丘。」北冥淡淡地打断他。
「不!我认为应该……」
「别要我重复。」
北冥态度强硬,但流沙一向牛皮糖。
「我还是认为应该先找大夫治好你的眼睛。」
「流沙!」怒。
「老夫也认为应该这样。」陌生的声音。
「村长?!」流沙的声音。
北冥紧皱著眉。
***
『咱们沙漠有个古老传说,在炎山深处有一神泉,泉眼百年才开一次,涌出的泉水清洌无比,而且能治百病,假若能取来给恩公洗涤双眼,老夫相信必能让恩公重见光明。而且更巧的是,七天后正好是传说中开泉眼的日子。虽说神泉所在凶险非常,但两位恩公泽深仁厚,武艺非常,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你相信?」北冥问。老村长离开时送流沙一张神泉地图,说是他们祖传之物,之後流沙便一直在研究。
「宁可信其有。」语气理所当然。
北冥翻白眼,他根本不相信神怪之谈。
「决定了,我们明天便出发去炎山。」
「流沙!」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去死亡沙丘是吧。我会让你去,但之前我们先去找神泉,治好你的眼睛。」
「那是传说。」北冥简直气得没力,不敢相信这麽大的一个男人竟如厮天真。
「总要试一试是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流沙黯然。北冥昏睡时,他已经找来方圆百里内的大夫,但他们诊断都是北冥的病只能听天由命,没什麽可以做的。
「……相信我,不必费神。」北冥说。他知道自己的病,瘀积在头脑内的凝血只待它自行消散,什麽泉水洗洗眼睛便会复明,压根儿是笑话。
「我能不费神吗?你明知我对你……」流沙伤心地握起北冥的手,手心的冷汗和颤抖传达了他的心情。
「流沙……」心中一痛,北冥硬起心肠,冷声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医治眼睛是浪费时间?」倒抽一口凉气,流沙恨他不爱惜身体:「我不懂,这世上还有什麽比这更重要?」
「我去死亡沙丘不是游山玩水。」北冥皱眉,他已经耽搁太久了。
「不管你本来要做什麽,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流沙用吼的。
「何事更重要由我决定。」北冥淡漠一如对待陌生人,「而你,你是向导。」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流沙多事了。男人的心当即碎成粉末。
「我是向导。」
「……」
「对你来说,我只是向导吗?」激动。
「……是。」
「除了向导呢?」颤抖。
「……没有了。」
「好、好、好……」北冥的答案无疑把他打进地狱,流沙喃喃说了十七八个『好』字,蓦地重重一拍桌子,「明天还是去炎山!」气势凌人。
北冥一愣,错愕间听流沙赌气似的说:「反正我是向导,行程由我安排,你不听也得听,方向痴!」
他该拿这个男人怎麽办?北冥轻轻叹气,半晌,幽幽地说:「流沙……别拗。我说过,去死亡沙丘是为寻人。」
「我知道,不过管你寻的天皇老子,我说——」
「我在寻找,我爱的人。」
第七章
    风沙扑面,气温酷热如火。
越是接近炎山,温度便越是高升。在烈日烤炙下,沙粒炽热得连蜥蝪也无法久伫,骆驼也不愿意前行。流沙纵已穿著厚底的鞋子还是感到灼热难,脚底变得红肿和长出水泡。
「回头吧。」看著举步为艰的男人,北冥无奈地说。流沙怕失生明的他行动不便,坚决把他背在背上。但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他也知道在火热的沙上行走,滋味绝不好受。
「不!」
「你要怎样才放弃?」叹气。
「永不!」
「你的脚快要烤焦了。」北冥很生气。他把话摊开来说,本以为流沙会心灰意冷,放弃这没意义的炎山之行,岂料这家伙固执起来,比牛还要犟几百倍。还没到炎山呢,这一带的温度已差不多能把生蛋烤熟,那麽只怕他们未上到山腰,已经成了人乾,还谈什麽眼睛。
「烤焦的只是鞋底吧。」流沙固执地答。
「鞋底都焦了,你的脚离熟透还会远吗?」
「……」不答。流沙只是倔强抿著唇。
「……为什麽?」北冥低叹。那天他听见流沙跌跌撞撞地冲出帐篷,可见不是没受打击的。可是不到半天,男人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还很有迅速妥当地准备好一切攀山的工具,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心爱的人另有所爱的事。
「不为什麽。」流沙耸肩。
「我不能回报你的。」北冥低声说。
「我有要你回报我吗?难道以你我的交情,我为你做那麽一点点事也需要理由?」流沙伤心生气,凶巴巴地说:「假如你一定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我欠了你。是我害你失明在先,忘了吗?」
「是意外,不怪你。」
「那我怪自己行不行?总之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一定要让你复明。」吼。
北冥听著流沙粗重的呼吸声,知他动了真怒,於是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回复平静的男人轻轻唤道:「……北冥。」
北冥听他没有唤自己北武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莫名的失落。过了好久,他才知道这感觉叫怅然若失。
「不要担心,我不会向你索取回报的。」压下心头的苦涩,流沙无限温柔地说:「我为你做事不需交换条件。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做得高高兴兴。今日立场互换,你也一样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我,因为我们有过命的交情,这一点是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不会改变。所以,你就安心接受吧,不要拒绝我一番心意。」
那人平和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北冥一震。
『世事没有无条件的,除了爱情。』若干年前听过的一句话,再次在脑海悄悄响起。抱著男人的臂膀不由自主一紧,北冥不知该说些什麽。
流沙轻轻反握著他的手,飘浮空虚的心好像充实了,但鼻子却不知怎地一酸。男人低下了头,浓稠的汗水模糊了视线,脚步一个错落,踉跄跌倒。
膝盖被粗糙的沙砾刮去一层皮,灼热刺痛的感觉让他轻轻哼一声。
「怎样了?」北冥著急,尤其他什麽也看不见。
蹒跚爬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流沙笑著说:「没事。」
「……」他能相信吗?
「我太大意了。」耸耸肩。心里很庆幸没把最重要的人摔倒。
「流沙……」柔声,北冥命令道:「停下来吧。」
「不要劝我放弃!你知道没用的。」
紧紧抱著激动的男人,北冥更温柔地说:「假如你希望我俩活著去到炎山,便停下来吧。」
「啊?」
「听我的。」
「为、为什麽?」
「因为……」北冥叹气,「其实你是一个很差劲的向导。」
***
流沙并没在沙漠生活的经验,他对沙漠的知识大概全是在书本里读来的。书本以外,实用的生活技能他几乎一无所知。这一点北冥在上路後不久便发现,只是没有揭破。
「这样可以吗?」流沙叫道。他依北冥指示,在两块巨岩之间架起简陋的营帐。真的很简陋,只是以钉子把一幅油布的四角固定在岩石上,撑起一片小小的檐蓬。可是躲在下面,挡了日光直接照射,加上通风良好,顿时清凉了不少。
北冥试了试的稳固程度,认可道:「在这儿休息,晚上赶路。」昼伏夜行是应付酷热沙漠的良方,只有流沙会在每天最热的时份赶路,而且不眠不休。
沙流没有抗辩,乖乖平躺在席上,他的身体很累,可是睡不著。
这时,北冥忽然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抬起他的脚。
「怎麽?」吓了一跳。
「治伤。」北冥脸无表情,摸索著替他清洗伤口。
「你不必这样做。」流沙厉声阻止。北冥虽然看不见,但他却看到自己快要溃烂的脚,形状甚是肮脏可怖。他并不愿意北冥替他料理。
「我高兴这样做。」北冥淡淡地回应他。
「……」无言,眼皮微微地发热。流沙放弃似的瘫在地上,心里很想说,若不能爱他,请不要给他希望。但他不能,他不希望北冥想太多。
「怎麽不作声?」良久,北冥侧著头轻问。
「我还能说什麽呢。」流沙苦笑,「反倒是你,最近说话流畅多了。这也好,人家不必替你煮开声茶了。」
「因为你都不说话。」北冥微微一笑。也许因为再没有掩饰的必要,男人收起了轻浮夸张的脸具,不再喋喋不休,几乎比自己还要沉默。走了四天路程,若北冥不开口,流沙决不说一句话。终於得回久违了安静,但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了流沙的聒噪,甚至有点怀念。
「你忽然安静下来,感觉怪怪的。」
「嘿,你终於迷上我——动人的声音了。好吧,你想听什麽?江南流传的鬼狐仙怪故事?还是我给你唱一段?」流沙笑问。
「你的病情。」他一直记挂流沙的病,记得自己答应过替他治疗。
流沙愕然,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若要详说,必然会提到过去执行任务的细节,他不再提起了那段杀戮的岁月,不想再忆起杀红了眼睛的感受,尤其在北冥面前。
「那告诉我,你的武功心法。」北冥温言说。
这要求犯了武林大忌,但流沙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
***
三日後,二人终於到达目的地。
炎山方圆百里仿若炼狱。地上的沙粒呈暗红或艳红色泽,陡峭的山峰有如一柄血红长剑,笔直插入赤色的大地。在强烈的日光的照射下,深深浅浅的红色沙丘起伏交织,景象犹如烈焰在血海中腾飞,情境媲美书中描述的阿鼻地狱,让人心生畏惧。
但流沙没有害怕,身处半山腰的他也不能退缩。为了脚上的伤已经耽误了两天,如今他必须赶在今天之内征服炎山,攀上峰顶,才赶得及汲取百年一遇的圣泉神水。
而事到如今,若再作阻挠止也未免虚假作态,所以此刻北冥心里只有一要求……
「流沙……」嘶哑的声音轻不可闻。洪炉般的温度迅速蒸发体内的水份,北冥嘴唇乾裂,身上的肌肤在烈日亳不留情的照射下早已灼伤,长发的发脚因耐不住热而卷曲起来。
自己都那麽难受,流沙还要攀爬这有如烙铁的石山,身上所受的苦痛可想而知。北冥想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痛。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的碎石剥落声,『沙沙』的声音触动著敏感的神经,二人都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攀上这寸草不生土质松软的山峰并不容易,稍有不慎便摔个粉身碎骨。
「别怕。」沙崩过去後,流沙低声安慰身後的人。当然,声音亦十分沙哑难听。
北冥微微一笑,唇上沁出小小血珠子。
「我没事,只是你……」声音低下去。他能说什麽呢?关心流沙的伤势?一切因他而起,但他甚至没法替流沙减轻痛若,他实在无颜再说什麽。
「我也很好,别担心。」彷佛看穿了对方的心意,流沙灿然一笑,好像忘记身上的苦痛,「手脚有你替我包扎的布条保护,一点也不痛。」
北冥苦笑,小小的布条怎能长时期隔绝热度?只是聊胜於无而已。但流沙的精神却的确很亢奋。
「已经看到山顶,只要再忍耐一下,你便可恢复光明。这里虽然热,但景致挺罕见的,你看到一定很惊奇。」
「流沙……」北冥担心道:「关於神水……」
「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的。」流沙说得斩钉截铁。
北冥心中更是不安,「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治好你的眼睛之後,我什麽都答应你。」
「……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北冥看不见,但听到他的声音很振奋。而这绝对不是好现象,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他不希望流沙再受打击。
流沙却一笑答:「人生一定要有希望,而且要相信它。」他便凭著一点希望,与北武然重逢的希望,让他撑过无数的苦难的岁月。
北冥无语了,心里更是沉重。
***
炎山之巅,草木不生。
如血的残阳把暗红色的山头映照得格外诡异。散落各处奇形怪状的巨石,像怪兽似的蹲著,看起更添可怖气氛。
流沙东张西望,发现山峰东边,有一直径七、八丈的深坑,坑中央是龙形的天然岩石,正好跟地图所示吻合。
「找到了,龙口便是泉眼。」流沙大喜过望,背著北冥奔跑过去,可是……
「神水呢?」泉眼涸干,连半点水迹都没有。
「流沙!」北冥提高声音,苦劝道:「你已经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放下吧。」
可是流沙听而不闻,只是喃喃地说:「现在还很早,太阳还没下山呢。」
「流沙……」
「还早得很,再等一会吧。」
明月当空,皎洁的银盘衬托著赤红的山峰,感觉说不出的妖艳。
流法低声自言自语:「月亮才刚出来,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流沙……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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