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窗帘- 第36部分

　　　　六十八

　　　　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在问，康鑫怎么不来了。小妮的身边有个康鑫已成为一种习惯，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小妮更是这样，但她现在却要必须去面对没有康鑫在身边的日子。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但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华晨总经理一大早就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小妮坐在软软的黑皮沙发上，显得是那么的弱小。

　　　　“唐小妮，这几天你的情绪好像不太高，你和康鑫闹矛盾了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辞职，但我知道你们都是最优秀的人才，你们有优秀的人品。”小妮听着他的话，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唐小妮，你们一直在公司做的都很出色，我希望不要因为某一个人影响了大局，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影响了工作。”这才是经理找她的真正目的。小妮垂下头，她承认杨经理说得一点不错。因为康鑫，她这几天一直没有进入那种正常的工作状态。但是那不是别人啊，那是她的康鑫，那个主宰着她整个生命，主宰着她喜怒哀乐的人啊。小妮思索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经理，语气诚恳的说，

　　　　“杨经理，我很抱歉。”小你咬了咬嘴唇，毅然决然的说，“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并且我会把工作做好。”唐小妮知道自己的请求在公司是没有这个先例的。

　　　　“你讲？”杨经理望着她脸上的坚决，用征求的眼神望着她。他不知道这个能干而漂亮的女孩子会向他提出什么要求。

　　　　“我要请一个星期假。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她说得那么干脆、果断、坚决。

　　　　“请您相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杨经理望着她义无反顾的表情，沉默着，思忖着。他知道如果不答应她，她定会拂袖而去。因为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神情。杨经理略一沉吟，注视着她说：“好吧！我给你开个红灯。但你答应我，尽快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好好工作。”

　　　　“是，经理。谢谢您。”

　　　　她从经理室走到她的工作间，她忽然觉的康鑫离她是那么的近，在冥冥之中，康鑫在呼唤她一遍又一遍：“小妮，小妮……”

　　　　工作间里康鑫的办公桌前有人坐着，小妮跳进去喊：“康鑫！”那坐着的人抬起头，他不是康鑫，是那个和满先生一起来过的律师，正微笑着望着她。小妮忙改口：

　　　　“对不起！……你好！我以为是我的同事，不好意思。”她搜索着她的记忆库，想记起他的名字，但一次次的搜索都失败了。看来她的脑袋也给她来了一个“死机”。也难怪，这几天寝食不安，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个整夜觉，这些都是“非法操作”，她的脑袋还不“死机”？不丢失文件，就是便宜她了。

　　　　还好，她在文件夹里看到了他的名片：韩冬。

　　　　“韩先生，你买的房手续都办完了吧。还满意吗？”

　　　　“你的工作做的那么周到，我想不会有不满意的。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与工作无关。不要以为我又来找你的麻烦了。”韩先生笑着说。

　　　　“没有，我没有以为你给我带来了什么麻烦。谢谢你来看我。”小妮忽然记起他是律师，于是就有了想咨询一下关于康鑫强奸案的想法。

　　　　“韩先生，既然您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找我，我想请教您一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小妮看看表，上午很快就要过去了，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唐小姐，你能不能改改你的专业用语，我们不谈公事的时候，你不要总称呼我您、您的，我听着特不亲切。我们年纪差不多，你这么一称呼好像我比你大多少似的，把我都说老了。”

　　　　“好吧，我改，但你也要改，我比你小，你叫我小唐就行。这样吧，如果你中午没有什么事，我请你吃饭，我们到外面去谈。我请了假，下午不用上班。”

　　　　“好啊，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好，我收拾好文件就走。”想到请了假，几天不用来公司。小妮把桌子上，抽屉里重要的东西都锁到了档案柜里。档案柜的格子太小了，一个小格很快装满了。小妮拿钥匙打开了另一个小格，一个红色的东西闯进小妮的视线，她手里的东西哗的掉到了地上，眼睛骤然满是泪水。那是康鑫送给她的护手宝。

　　　　温暖在冬季，相伴到永远。

　　　　康鑫……小妮把护手宝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脸。

　　　　“小唐，我来帮你。”韩冬弯下腰，拾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站到小妮面前，他看到了小妮眼里的泪光，小妮一转身把护手宝塞进自己的小包里。接过了韩冬手里的东西，她没有发现，有一滴泪滴落在韩冬的手背上。等她锁好柜子转过身和韩冬说话的时候，虽然眼睛被擦过了，但韩冬还是看出了那犹存的泪影。

　　　　“韩先生，我们走吧！”小妮低头拎起了自己的小包，和韩冬一起并肩走出了大厅，身后阖拢的玻璃门里，汤小尼再在大厅里咂着嘴说：“刚走了一个康鑫，就傍上了另一个，装什么正经！”

　　　　“小唐，我的车在那边。”韩冬指了指停车场，把小妮带到了自己的白色“捷达”面前。

　　　　天哪，小妮几乎晕眩，又是一辆白色的车。康鑫又倏然闯进她的脑海，身体也晃了晃。韩冬慌忙伸出手，扶住她：

　　　　“小唐，你怎么了？”小妮清醒了，站稳脚，轻轻推开韩东扶自己的手说：

　　　　“我没事。”韩冬帮她打开车门。这一切又被路过停车场的汤小尼看见了，小妮不在的一个星期，她把这个场面添杆加叶地大肆宣扬。全公司无人不知唐小妮在停车场和一个客户搂搂抱抱，只有唐小妮不知道。

　　　　韩冬没有再问唐小妮就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他熟悉的小饭店里，他知道这里优雅安静，菜的味道也不错。小姐领着他们走进一个门上写着“竹苑”的小单间里。“小姐，先泡两杯茶，要‘西湖龙井’。”小姐把菜单放到了小妮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出去了。

　　　　“小唐，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韩冬问。

　　　　“韩先生，你能不能问问这里有没有咖啡，我需要一杯浓浓的咖啡。”

　　　　“好，你等一下。”韩冬出去了，轻轻阖上门。小妮颓然地抱住了头，康鑫的影子无处不在地困扰着她，让她不能思想，让她什么也做不下去。康鑫，康鑫，康鑫，帮帮我！眼前又浮现康鑫的母亲满是皱纹的焦灼的脸。唐小妮，振作起来，这盘棋你是唯一的将领。胜负就全靠你了，康鑫的父母需要儿子，而康鑫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在那里面久了，康鑫会受不了的！一个开着车满世界跑的男孩，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他会崩溃的。唐小妮，不要萎靡，康鑫全靠你呢！

　　　　“嗨，咖啡来了！”韩冬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飘着浓香的咖啡。小妮从座位上跳起来，她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接过了韩冬手中的杯子。

　　　　“怎么让你端来了？小姐呢？”小妮问。

　　　　“他们这里的小姐煮咖啡的水平不够专业，还不如我自己来呢！别说话了，先尝尝味道怎么样？”小妮把冒着热气的咖啡送到嘴边轻啜一口，一股浓香滑爽的温热立刻让她感到了一种温暖，冬天里的温暖，康鑫不在的日子，那么宝贵的温暖。“味道好极了！我从来没有喝到过这么美味的咖啡。看来在家我煮咖啡的水平也是糟糕得不得了。这是什么牌子的？”她问。

　　　　“哥伦比亚！”

　　　　“哦，看来我要改改咖啡的口味了，我以前总喝麦斯威尔和雀巢的。”她把菜单推到韩冬面前。

　　　　“你点菜吧，韩先生。抱歉，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其实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有些倦。”

　　　　“喂，看来我有点得寸进尺了，我觉的你还要改，把韩字后面的累赘去掉，叫我名字吧，我听着还舒服点。我可不可以叫你小妮？可以吗？”小妮看着他，觉得他似乎并无恶意。叫就叫吧，她点点头。

　　　　“另外还有……”他看着她又说，小妮想，不知他是不是又要得寸进尺了。

　　　　“不要和我争，今天的饭我请。我们说好，下次你请。”好个狡猾的家伙，已经在和她预约下次了。小妮没有说话，但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你今天向我问的事一定很重要，我是律师，比较敏感，喜欢先把重要的事办了。我们接下来，先点菜，各人点个人的。然后我们再谈，你看怎样？”小妮暗暗佩服他办事的效率，不愧是律师！轻重缓急，一目了然。

　　　　“好的，就依你。”小妮毫不客气地拿起菜单，她觉得和韩冬坐在一起，没有拘束感，他更像个老朋友，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整体素质比较好。而且他给人一种安全感，也许是他的职业帮了他的忙。在小妮心里律师的职业是高尚的、正直的，颇有除恶扬善、大义灭亲的气概。律师的职业不是谁都能来做的，首先他要是一个好人，然后才是口才、知识、智慧什么的。没有一颗正直的心，是不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律师的。

　　　　他们一共点了五个菜，小姐出去了，韩冬品着茶，小妮喝着咖啡。

　　　　“我猜你要问的一定是有关法律上的事吧？”他说。

　　　　“对，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律师，花多少钱都行，我要救我的朋友。他是冤枉的，他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很多人都需要他，不能没有他，离不开他。”

　　　　“你也是，对吗？”韩冬锐利地说。

　　　　“对！”小妮毫不掩饰，坦白地说。

　　　　“他是谁？”

　　　　“我的朋友，康鑫。”

　　　　“就是和你在一起工作的那个男孩儿是吗？”

　　　　“对，就是他。他被人诬告强奸，被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的？你怎么肯定别人是诬告？你在发案的二十四小时都和他在一起吗？你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没有干吗？”

　　　　韩冬咄咄逼人，好像面对的不是唐小妮，而是法庭。小妮瞪着他，眼里是那么坚定的决心和信念。

　　　　“我没有和他24小时都在一起，也没有充足的证据，但我肯定他是冤枉的。所以我要找律师。如果我学过法律，我一定去为他辩护。现在我不是律师，但如果可以让我到法庭上去，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去救他于水深火热。我相信，真的就是真的，就是别人再说什么，康鑫不是强奸犯，这就是真的！”韩冬瞪着她的眼睛，唐小妮也瞪着他。

　　　　韩冬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这是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这是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六十九

　　　　阳光从落地的鹅黄色窗帘外照进来，把卧室笼罩在一片宁静里。小妮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帘。今天不用上班。今天她要用她全部的力气去想念康鑫。怀里是康鑫留下来的护手宝，暖暖的，火红火红的，那光滑的身体有点像康鑫身上的皮肤。就是没有他皮肤的柔软和弹性。这是它可以触摸得到的康鑫留下来的爱。

　　　　被子里，是小妮裸着的身体，那是属于康鑫的身体。她抱着护手宝，想念那些和康鑫在一起的日子：如愿林，鲸鱼湖，虎峪的小木桥，天池的灯火……那所有的一切都牵动着小妮的心，那所有的一切都有康鑫的影子。她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迫使她穿衣下床，她要去那些地方，她要去和康鑫在一起。

　　　　韩冬告诉她今天就帮她去找律师，韩冬也说，现在是经济社会，就是康鑫真的冤枉也要做好花钱的准备。他这么说让小妮心了感到踏实，她知道韩冬说的是实话。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真是再好不过了，总比欠下一大堆人情好。自古就有黄金有价情无价的名言，欠了人情还不起，尤其是异性关系。

　　　　韩冬说今天他到有关部门打听打听，看康鑫的案子到哪儿了。他在公检法有一帮相当不错的朋友，只要他们肯帮忙就有希望，但他让小妮做好救不出来的心理准备。小妮当时就喊起来：“怎么可能救不出来呢？他本来就是冤枉的……”心底的郁结一旦得到宣泄，就一发而不可止。她的眼泪在韩冬面前一涌而出。

　　　　韩冬抓了一把纸巾塞在她的手里，看着她不住耸动的小肩膀，像个慈爱的大哥哥，对小妮又是语重心长，又是苦口婆心。耐心得都让小妮过意不去了。其实小妮只是一时冲动才喊起来的，她知道这个社会认钱不认人，只要有钱，有的时候黑的都能被说成白的，死人都能让他们说活了。要是没钱，就是再冤枉也可能会被判刑。

　　　　小妮告诉他，多少钱都花，只要能把人救出来。她唐小妮就是给人磕头下跪，也去把钱借来。小妮也作了最后的准备。韩冬告诉她如果罪行成立，强奸罪最低刑期是三至十年。

　　　　这一夜唐小妮想了很多，她想到田杰，康鑫的父母和康鑫未完成的事情。康鑫，我一定不让你担心。康鑫我会照顾老人的，康鑫在里面你要注意身体呀！小妮暗暗祈祷。

　　　　幸好她没有把钱借给沈达，大概半个月前沈达找到她，说要向她借十万。当时康鑫在身边，小妮没有和沈达说什么，但心里充满了对沈达的不满。

　　　　他们协议分居的时候，小豆豆服装服饰公司的固定资产就有七八十万，再加上当月三个店的结款二十几万，总共也有近百万了。而小妮的存折上一共就有十几万，小泽再过一年就要上学，还要交保险费，用钱的地方会很多。要是借了他，万一家里有急事就没有办法了，况且，那是借吗？她太了解沈达了，要是给他这笔钱，就永远也要不回来了。再说，沈达没有道理再向她借钱，小妮没有向他要过一分钱，他倒先开口了。这要是借了他，就助长了他的懒惰。还是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吧？我唐小妮又不是银行。因为有小泽，很多事不能不考虑周全一些。

　　　　“好了，师傅，您就在前面停吧，我就在这下车。”出租车把小妮放到了离他们的如愿林几十米之遥的大桥上。

　　　　站在桥栏杆旁，小妮向桥下面的运河望去，河水哗哗地向前奔涌着，那么不知疲倦。曾经和康鑫一起在岸边看渔夫钓鱼，撒网，看清洁工驾着小船捞过河里的水草和垃圾。也手牵手的坐在岸边看过黄昏的落日，数过满天的星斗……

　　　　“小姐，你什么时候走，我等你一会儿吧。”小妮回头一看，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没有离开，摇下玻璃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看来他是个好心的人。小妮心里想。笑着对他喊：“谢谢你，不用了。我有事要办。”说着冲司机挥挥手，沿着大桥边的台阶向如愿林走去。

　　　　她想起康鑫给她讲的那个不能拒绝好心人的故事：有一个艺术大师，有一次演出，在刚刚走出二幕的时候，一个专门负责舞台清洁的普通老人，看了大师一眼说，大师，您的鞋带开了。大师低下头一看，真的，有一只脚上的鞋带开了。他马上停下来，弯腰系好了鞋带，对老人笑着说了声谢谢，在他要到舞台的时候，在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把脚上的鞋带解开了。因为他要扮演一个潦倒的乞丐，鞋带本来就应该是散开的。后来他对别人讲起这件事，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位老人是好心的善良人，我们不能拒绝别人对你的好心。

　　　　康鑫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因为他要给小妮去买药，而小妮不愿麻烦他不让他去，要自己去。他就说小妮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说他是想赶快把药买回来好让小妮吃下去，身体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