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仍是这样练着,在小树林子,崔略商在旁边陪着他。
这样一直练了半个月,三六终于能飞上最高的那根竹子了,约莫离地四五丈的距离,站一会儿,再安稳地落下来。
崔略商换了地方,将他带到山脚下,开始让他往山上飞。
这里与竹林有很大不同,山壁只有一面,不能绕着借力,只能往上飞。
三六第一天仍是摔了很多次。
但还是像最开始在竹林里那样努力坚持着。
等他能飞上半山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时间。
陈映竹托人给神侯府捎了封信,让送到追命神捕手上。
信上说,刘厂长已得知三六身世,因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要与三六确立父子关系,让三六去继承刘家酒厂。
崔略商将信递给三六,三六看完后顿时拍了桌子。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崔略商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道:“要回去一趟吗?”
“我绝对不会认他的!”三六毅然说道。
“回去看看你娘,刘酩应该也会去找她。”崔略商劝慰道。
三六站起来,出了屋子,顿了顿,直接飞了下去。
崔略商紧跟着他,虽然下去比上来容易,但这样直接飞下去,之前也是从没试过的。
三六挨到地面时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稳住,回头看崔略商已经跟了下来,又起身向陈家飞去。
出了神侯府,到了街道上,三六停了下来。
他三个月未回到这里,街上的人还是熟悉的面孔,见到他有些也会打声招呼,道一句“好久不见你了”。
他对大家点头回礼,看到往常摆测字摊的位子被一位卖胭脂首饰的占去了,对方显然也不认识他,见他过去,还笑着问道:“这位公子,要买胭脂水粉吗?”
三六摇摇头,对他笑了笑,离开了摊子。
回到陈家,进了前厅,里面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刘酩出现了
刘酩。
三六认识这个男人。
三六小时候跑去过刘家酒厂一次。小孩子总有些反叛心理,娘从小就告诉他城里哪里都能玩,但是刘家酒厂不能去。但一天一天长大的小三六,却越发对刘家酒厂好奇起来。有一天趁娘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去。
那天,他就看见了这个男人。
看他对来来往往忙碌的工人们发布施令,三六知道了这是酒厂的老板。
他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但在当时,隐隐有种奇怪的亲切感。
然后他就跑回去了,不知道在哪里沾了酒味,娘马上就质问他去了哪里。三六不敢说谎,就低头说了实话。娘顿时气得找来扫帚打了他一顿,并且让他跪在大厅里,跪到了晚上。
从那次起,三六就彻底打消了去刘家酒厂的念头。
刘家酒厂的老板叫刘酩,这是长大了之后在街上摆摊时听到的。
而陈映竹让追命带给他的信中说,刘酩的儿子死了,已经没有继承人了,他不得不把酒庄传给刘家的家人,即弟弟刘酊。但此时刘夫人却告诉他,他其实还有个儿子。刘酩听到刘夫人的话后,找到陈家,说要与三六相认。
陈映竹在信中表示,三六确实是刘酩的儿子,但是否相认,要看三六自己的意思。
三六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男人,对方听到声音也回头看他。身旁还站着刘夫人。
但三六并未理会他们,径直向坐在上首的陈映竹走去。
陈映竹站起来,伸手拉住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摸了摸他的脸,欣慰地说道:“没瘦,人也精神了些,挺好。”
三个月来,练功夫之余崔略商给他找来许多山珍海味,养得他脸变得有些圆润起来。但每日飞来飞去,身形倒是并未发胖,只是身子骨感觉轻盈灵活了不少,气质也变了许多。以前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在隐隐有些硬气。
“娘,我很好,略商十分照顾我。”三六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崔略商。
陈映竹有些不解:“略商?”
“哦,是他的名字。”三六对她解释道,“追命是外人对他的称号,他名字叫崔略商。”
“这样……”陈映竹点点头,她只听说过四大名捕的名号,但确实不知他们姓名。此刻见三六与崔略商似乎比较亲密,想来是关系不错,对方也应该待他很好,就更加放下心来。
“映竹,这位……”一旁的刘酩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看着三六,眼里十分期待。
“在下陈三六。”三六终于正眼看他,对他鞠了一礼。
刘酩听他姓名,顿时高兴起来,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欣喜道:“你果然是我儿子。”
三六却抽回手,退后一步,面容平静地说道:“三六自幼没有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三六的父亲,应该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刘酩的脸色变了变,但忍了忍,还是好言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今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三六不需要补偿,娘也不需要,三六只希望刘老板不要再来打扰娘和三六的生活。”三六看着他,态度十分强硬。
“你!”刘酩终于是有些动了气。他刘家酒厂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最大的酒厂,甚至连朝廷都会每年从他这里取一些好酒上贡给皇上,刘家在京城也算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之前他儿子尚在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入刘家大门。
这次他原以为对方就算有些不满,也还是会很高兴地与他相认,毕竟做了他的儿子,就等于继承了整个刘家酒厂。没想到眼前的青年看着客气,却是如此不好说话。
“映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刘酩忍不住对陈映竹气道。
三六脸色顿时变了,正要出手,崔略商却拉住他,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可。”
他知道三六要做什么,虽然三六只学了轻功,并不会什么打人的本事,但现在要提个完全不会功夫的人丢出去还是不难的。
陈映竹面色不变,缓缓说道:“我当初也说了,我只是告诉三六他的身世,至于他认不认你,那就是他的事了。我自认教导三六并无过失,他自幼安心读书,从不出去花天酒地,更不会搞大人家姑娘的肚子又抛弃人家。”
刘酩无法反驳,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放软了姿态,对她说道:“三六去继承酒厂也没什么不好,我那个弟弟你是知道的,酒厂交给他,不出一年就毁了。我答应你,三六跟我去了刘家,我不会阻止他做任何事,爱念书就念书,想测字就由他去测字。”
“你会强迫他娶妻生子吗?”一旁的崔略商突然问了个问题。
刘酩一愣,下意识地接口道:“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到时候我定会为他寻一个大户人家的好姑娘。”
陈映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崔略商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三六显然明白其中缘由,他拉了拉崔略商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然后对刘酩说道:“三六不会与您相认的,还请刘老板以后不要再为此事过来打扰。”
刘酩还想说什么,但一旁的刘夫人拉住他,小声说道:“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
刘酩想了想,终于还是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刘夫人离开了。
陈映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三六凑到她跟前,问道,“他们是不是每天都过来打扰您。”
“倒也没有。”陈映竹摸摸他,说道,“其实刘酩确实不知道我当年怀了你,你也不用这样抵触他,说到底,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但是他还是抛弃了娘。”三六仍然不能原谅。
“唉。”陈映竹想起当年之事,刘酩离开后竟是再也没有回来,她寄过去的书信也是一封都没有回应,后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怀了对方的孩子,生活自是各种艰苦。想到这里,她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看着三六说道,“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做个专情之人,不要辜负了人家姑娘。”
“三六不会的。”三六悄悄地牵住了崔略商的手,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六一定始终如一,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陈映竹见他们亲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功夫学得怎么样了?”
“三六会飞了。”提到功夫,三六顿时高兴起来,说道,“三六现在可以飞很高了,娘,我们去院子里,三六飞给娘看。”
陈映竹跟着他去了院子里。
三六站在院子中间,直接平地起身,飞到了屋顶上,然后又转过身,绕着院子上空飞了一圈,才重新落到地上,得意地看着陈映竹。
陈映竹也是十分惊喜,她只道三六才学了三个月,怕是只会些花哨把式,没想到竟然像模像样。想来教他的追命神捕,也真是十分用心。
陈映竹不由地对崔略商鞠躬行礼,谢道:“多谢神捕大人的悉心教导。”
崔略商连忙扶起她,说道:“伯母过奖了,是三六确实有天赋,也肯吃苦。”
不管是刚到竹林里,还是刚到山脚下,三六都是一天要摔下来无数次,身上的淤青有时候还没好又更加严重了。崔略商有时候给他上药也会有些心疼,想着三六要是不愿意练了也不会强迫他。但三六却是每天照常早起,坚持不懈地努力练着,崔略商也只是更加用心地指导他。
“伯母也和三六一样,叫我略商吧。”崔略商又说道,“我自幼没了父母,被几家邻居拉扯着长大,后来出去闯闯,在江湖里也是一个人。再然后就遇到了神侯府的诸葛大人,让我去为他做事,也算有了个安身之所。我从小没有尝过有娘的滋味,看伯母您对三六好,也是十分羡慕。”
“那……”陈映竹听他这么说,不由说道,“略商要是不嫌弃的,就做我干儿子吧,三六也多个兄长。不过我们向来清贫,也没什么锦衣玉食能给你。”
崔略商眼睛一亮,马上跪到地上给她行礼,唤道:“多谢娘。”
“哎。”陈映竹也是高兴,笑着扶起他。
旁边的三六看着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呢……娘没有夸赞三六的缘故吗……
还是什么其他的……
直到晚上,崔略商跟着他进了房间,开始宽衣解带往床上躺的时候三六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大,指着崔略商说道:“你……你……”
“嗯?”崔略商笑着看他。
“你竟然……管我娘叫娘?”三六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高兴吗?”崔略商作出伤心状,说道,“当初是谁说要和我成亲的?现在叫个娘就不乐意了。”
“我……”三六半天说不出话来,但是过了一会儿,却是又笑了起来,说道:“对,我们要成亲的,三六要娶略商进门。”
崔略商并不去纠结谁娶谁的问题,只是看三六仍惦记着成亲,也是有些高兴。
“睡觉吧。”崔略商笑着对他说道。
“嗯。”三六应着,也脱了衣服爬上床。
作者有话要说:
☆、初尝相思意
第二天一早,两人梳洗完进了前院,就发现陈映竹已经给他们做好了饭,正往外端。
崔略商连忙过去端住,笑道:“娘,我来吧。”
“哎。”陈映竹连忙应了一声,又说道,“应该让三六来才对。”
三六正在一旁摆碗筷,崔略商笑了笑,说:“现在我也是您儿子,还是三六的大哥,这种事自然要让兄长来。”
陈映竹笑起来,将案盘递给他。
崔略商表现得略有些殷勤,但陈映竹活了这么多年,看人还是会看的。崔略商态度确实诚恳,对她十分敬重,看三六的眼神也十分温柔怜爱,不像是装出来的。再想想对方作为神侯府的神捕,吃官家饭的,也不会图谋她这清贫人家什么。要是三六是个姑娘,她倒是还会想对方是不是对三六有意思,但既然是个儿子,自然就只是投缘吧。
看着崔略商话也不多,比较沉稳,怕是三六性子和他合得来,关系自然就好了。
陈映竹这样想着,放宽了心。
三六一直一个人长大,也不爱乱跑,好动生事的同龄孩子都不爱和他玩。长大了又变得有些死板,说话不懂得圆滑,更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了个陪着他还能保护他的哥哥,也挺好的。
“来,吃饭,特意为你们做的。”落座后陈映竹和气地招呼着,又对崔略商说道,“略商啊,早上没来得及问,准备的都是三六喜欢的,你喜欢什么也跟娘说,娘中午给你做。”
崔略商有些感动,他固然有些小心思在里面,但自小没娘也是事实,从小他就没尝到过娘亲的温暖,这会儿见陈映竹招呼他,心里觉得十分温暖。
他诚恳地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客气,说道:“好。”
早上一顿也不会准备得特别多,鱼皮饺子小馄饨,配碗清粥和小菜,简单的花样。但陈映竹手艺好,饺子皮薄馅饱,馄饨香,连小菜也是十分有味道。
三六吃得十分高兴,虽然跟着崔略商也是顿顿好吃的,但是娘做的东西,总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都会比别处的香。
吃完饭,三六帮着陈映竹收拾,等到打理好重新回到院子里坐下时,才摸出一直放在里衣里的钱包,问道:“娘,您一直说要三六保护好的钱包,跟三六的身世有关系吗?”
“唉。”陈映竹接过钱包,伸手摸着上面的绣花,叹了口气说道,“这钱包是当年我与他的信物,原本是为了以后有一天让你与他相认的,但是也没想到他是因为跟刘夫人的儿子没有了才来认你。”
三六垂下头,神情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娘,您希望三六与他相认吗?”
陈映竹对他笑了笑,说道:“娘说过让你自己拿主意。其实你一直不知道,这些年经常帮我们买米修墙,还经常补贴一些银两的华叔,其实是刘家的人。”
“华叔是刘家的人?”三六瞪大眼。
陈映竹点点头,接着说道:“他回到京城的时候,是带着已经成亲了的刘夫人一起来的。后来找到我,却见我带着一个小娃娃,就是才两岁多一点的你。他不知我当年怀了他的孩子,我也告诉他我已成亲,只是丈夫已经去世了,你是我和我丈夫的孩子。他信以为真,不再来找我,但还是让华叔来接济我们。”
三六说不出话来。
陈映竹又看着他说道:“三六,娘不怨他。但他确实是亏欠了你的,你从小就没有爹,也常为此被别的孩子欺负。所以娘不勉强你认他。”
三六沉默半晌,终是说道:“娘,让我想想。”
“嗯。”陈映竹点点头,又看着手上的钱包。
三六慢慢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崔略商正坐在院中一颗桃花树上喝酒,见他面色不对,跳下来问道:“怎么了?”
三六抬起头看他,问道:“略商也觉得三六应该与刘老板相认吗?”
崔略商抱住他,拨了拨他的刘海,柔声说道:“你不用与他相认,没有人会勉强你。”
“但是娘还对他有情。”三六从陈映竹看钱包的神情中看了出来,纵然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娘竟然还是爱着那个男人。他不太理解,愤然道,“他当初为何要抛弃娘另娶他人?”
“想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刘家是大户人家,想必娶刘夫人也是他父母的主意。”崔略商到底比三六长了几岁,又常年流落在外,这样的事情早就看得多了。他曾见过一位富家姑娘,和一个书生相爱,但最后姑娘的家人强迫她嫁给一位所谓门当户对的富家公子,姑娘怎样都不同意,想着法子逃家与书生相会,最终还是被绑了塞进花轿里,抬进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