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这份家业,但我们不能视公司为一块肥肉,不吃白不吃,白拿白不拿,公司的钱,这个借,那个借,有借无还,这样下去,再辉煌的公司,也会借空的。你们自己看看,新配置的电脑,有哪一台不是灰尘满面?新配置的办公桌,有哪一张不是面目全非?你们有谁开过这种先例:回家后想起办公室电灯未关,又回到公司把灯关掉?有谁在下雨天再回到办公室把门窗关好?你们扪心自问,有谁,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陈卫龙似乎被自己几个问号,问得累了,习惯性的去端茶杯,才发现今天气冲冲的来开会,茶杯都没带,他只得掏出一根烟点上,又给各位发了一根,才接着说:“隔壁的老太太常打电话到我家,要我回公司把灯关了,她看不惯空无一人的公司灯火通明,空调旋转。这种无形的浪费,夺去了我们多少血汗钱呀。难道你们的境界还比不上一个老太太?”
“陈总,请喝茶。”周丽敏把茶端到陈卫龙的手中。
“谢谢。”陈卫龙猛地喝了几口茶,缓了口气才说:“我不想多说了,你们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这半个月,你们抓紧时间把借款处理好,我且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哪位挪用了公款,或者拿了公司的材料自己使用和挪作他用,以及在材料采购和使用上玩花脚的,请在这两个星期内,主动到财务部退赔,财务也不必向我汇报退赔过程和某某所为,我只要最终结果。我们共事已有几年了,如果我做得不对,或者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可以向我提出来,拍桌子骂娘,我受了,但如果有谁玩公司的花脚,还自以天衣无缝,想蒙混过关,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请大家好自为之,我说完了,散会。”
陪了几天老前辈,学了不少东西,歪的正的,头头是道。就是抽烟喝酒,也是道理满天飞。
“郝老,您这么大的年纪了,在家带孙子,享清福不是很好吗?干嘛还在为人民币奔波?”陈卫龙敬了他一杯酒,调侃的说。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退休金足够我花的了,我这不是为了钱,是寻求一种精神寄托。”郝老细细的品尝了一口酒,又吸了一口烟,好像咽酒的菜就是那口浓浓的烟雾似的。
“哦,郝老的理想比我还远大呀,哈哈……”陈卫龙非常客气的夹了个螃蟹到郝老的碗里。
郝老毫不客气的一手就把螃蟹的一个前爪给扭了下来,放进嘴里“咔嘭咔嘭”几下,厚厚的壳就被他剥开了,他沾了点酱汁,用黑黑的牙齿咬住裸露的肉,轻轻一拉,一只大前爪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消灭了。
陈卫龙惊奇的望着他,不是佩服他的食欲和吃螃蟹的技巧,而是没想到他黑黑的牙齿竟有如此大的功夫。
“望着我干嘛,奇怪我牙齿的功力?呵呵,这可是祖传秘方,别羡慕,这个秘方你也有,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他又吸了口烟,拿酒杯同陈卫龙碰了一下,“咝”的一声,杯子就见了底。
“防蛀牙的牙膏不知用了多少,我的牙齿还是一颗一颗的坏,不瞒你说,我已镶了三颗假牙了,哪来的秘方呀。”陈卫龙不解的说。
“呵呵,别看广告词说得那么动听,还不如我吸进去的尼古丁来得实在,我吸了几十年的烟了,尼古丁早就占据了牙齿的各个领域,你说蛀虫往哪藏呀?”
“嘿嘿,郝老,您真会说笑话。”
郝老一本正经的说:“真的,我十二岁就偷我父亲的水烟袋抽,第一次抽的时候,把我咳得死去活来,差点没背过气去,吸上瘾后,居然不咳了,我老婆常说,吸烟不但对自己的身体不好,会影响下一代,可我的儿子,现在国外研究所从事药物研究工作,我女儿呢,也是国内某知名厂家担任高级工程师,孙子也出国留学了,孙女在清华读书,不吸烟,能为国家培养出这样的人材吗?还有呀,吸烟能驱蚊,免骚扰,能增强视力,我读了那么书,眼睛从没近视过,这可能也是香烟熏的功绩吧,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不就是在炼丹炉里造就的吗?哈哈……”
奇谈怪论,但陈卫龙还是觉得有趣,做人能做到他这个份上,也许是一种福气吧。
“就说酒吧,更不失为一种好东西,舒筋活血,饱肚御寒,而最重要的功能,人们却视而不见,它能够清除血液中的垃圾,使你的皮肤永葆光泽,哈哈……”
他的食欲真是强大,菜吃了那么多,血管里的酒不会少于三两,一盒烟也去了大半,说话却没有半点哆嗦,陈卫龙不得不佩服这个小老头了。
“我一生最难过的就是:老婆死于肺癌,医生说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二手烟造成的,所以还是不抽烟的好。好了,不开玩笑了,陈总,你们公司的帐,我已经看完了,问题还真的不少,有些还比较严重。”郝老推开面前的碗筷,要了一杯浓茶,职业的习惯,使他的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到下面的咖啡厅去聊吧,这儿太吵。”
“这杯茶?”
“不要了,到咖啡厅去喝功夫茶去,那有极品乌龙。”
“这太浪费了吧。”郝老端起茶杯,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差点没把茶叶都吞了。
陈卫龙笑了笑,真的看不透这个小老头。
“陈总,这边请。”服务小姐很热情的为他们打开了包厢的门,“极品乌龙?”
陈卫龙笑笑说:“知我者,小姐也。”
服务小姐也笑着回应道:“疼我者,陈总也。”说完就“咝咝”笑着跑开了。
“郝老,您先坐,我出去打个电话,这儿信道不好。”陈卫龙丢包烟在桌上,就出去了。
“玉洁,下午有课吗?…没有,这样吧,麻烦你到电脑城买一台IBM手提电脑,配置要高点,送到玉龙大厦咖啡厅来,我在这等你…好,再见。”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陈卫龙笑笑说,眯着眼睛坐在了郝老的对面,只打了个电话,满屋子就已是烟雾缭绕了。“请说吧,我们公司的问题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来,先抽颗烟,别那么紧张。”郝老递过一支烟,鬼魅的说道,“你总认为,公司账上有资金,就不存在亏损,那是你们拆东墙补西墙造成的假象,你想过没有,这部分资金是怎么来的?你目前有三个工程还没有动工,从财务账上看,连材料都没有开始备,而对方已将预付款打到你公司的账上了,两百多万的预付款,只剩下了三十万,我真的担心你们公司那三个项目能否正常开工,这是其一。第二,我看了你们的工程决算,有一点可以肯定,员工借的钱,没有多少能够进成本,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还现金,如果现金能够归还到位,在一定程度上,对资金的压力能起到缓冲作用。其三,泉塘工程和农行工程的成本,你可以认真审核成本支出的合理性。我核对了这两项工程的材料支出,比预算所编制的材料要多出一倍,如果不是工作量增加了,那个中原由只有你自己去了解了。第四,你们的建材销售好像有点问题,按你们公司规定,工地所使用的材料,必须是从本公司的建材分公司购进,而泉塘工程和铁建工程所使用的榉木和铝合金材料等,不是从分公司购进,而是从一个叫何力凡的私人公司购进的,所购材料的价格比市面平均价格还要高,第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那个财务人员不怎么的啊,呵呵。”郝老看到陈卫龙越来越痛苦的表情,不得不故作轻松的假笑了两声,端起茶杯左边嗅嗅,右边嗅嗅,做了个深呼吸,才把不是很烫的茶一饮而尽,对闷头抽烟的陈卫龙说,“像你们这种公司管理,不出事倒是不正常的。”
“有什么办法补救吗?”难看的脸说出话来都是阴沉沉的。
“先把问题查清楚,该退的退,该还的还,最主要的是整顿内部纪律,再这样下去,你会破产的。”郝老似乎很轻松的说,但其中的担心和悲哀,却在脸上表露无遗。
“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想不到。”陈卫龙喃喃自语的说,“这些人都是我原来的部下加兄弟,为了钱,竟玩起了我的花招,郝老,您说,人怎么会做到这种份上?”
“私欲的驱使,而且你管理的混乱,也为他们创造了…怎么说呢?不说是贪污吧,最起码也是混水摸鱼的温床。”
这么巨大的借款金额,我居然还蒙在鼓里,闭着眼睛签字,也不问问归还情况,我真是混到了极点,对成本支出不闻不问,没有发现工程成本在成倍增长,居然还沾沾自喜地的只看到了员工的口袋在鼓胀,在一片欢笑和拥护声中,竟然忙忙碌碌、辛辛苦苦的亲手把自己的公司推到了破产的边缘,“盗贼在偷自己的东西,我却还在帮忙。”真是愚昧得可笑。
唉,小洞好补,小闹好防,这么大的窟窿,拿什么去堵?“吃进去容易,吐出来可就难啦。” 陈卫龙现在担心的是员工如何能将这大笔借款还清,他们拿得出来吗?
“小陈…小陈,你没事吧?”郝老摇摇了他撑着脑袋的胳膊,对一脸愁容的陈卫龙说:“来,先抽支烟,堂堂大老总,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会被这点小挫折所击败?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趴下了,今后的路怎么走?”
“我不是被困难所吓倒,刚创业时,在险象丛生的茫茫商海中,我们这些旱鸭子赤膊上阵,不照样打出了一片不小的天地?我只是心里难受,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兄弟姐妹呀。我们同舟共济,患难与共,骇人的旋窝,我们挫败过,惊人的骇浪,我们战胜过,刺骨的海风,我们笑脸相迎,阴森的暗礁,我们携手躲过。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我们奋力拚搏,没人落水,也没人害怕。从小舟到划艇,从机帆船到轮船,鸟枪换炮到了今天扬帆起航的时刻,他们却在拆卸轮船上的设备,却在船舱里打窟窿……”陈卫龙呜咽着说,四十来岁的男子汉,迎战千难万险,没有吭过一声,面对冷嘲热讽,没有怨过一句。可今天,看到郝老慈祥的面容,使他的泪腺阵阵发痒,但他忍住了,男儿泪中有黄金呀。
“小陈,听你这么一说,你的员工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先做做工作,把情况了解清楚,纵然有什么错,也得拿出点风度来,毕竟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不是原则问题,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原则问题决不姑息迁就。但我还得有一句说一句,这回可是个深刻的教训,将坏事变成好事,你的公司肯定是有发展的。”郝老息事宁人的说,他只怕陈卫龙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看他那根根竖起的硬发,惹毛了,是不会顾及什么后果的,自己又不是公派审计,只是帮帮忙而已,而且是冲着人家女主人漂亮才免费查账的,一旦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真有点担待不起,他为自己瞎开玩笑而后怕了。
“好吧,我会看着办的,决不会为难您的。”陈卫龙似乎看穿了郝老的意思,先给他一粒定心丸子吃,年纪这么大了,受点惊吓总归不好。
“呵呵,小陈,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现在难找啊。”他对陈卫龙给他的体谅,感到一种莫名的慰藉。
他们正在津津乐道的聊着家常,白玉洁提着刚买的手提电脑走了进来,她满脸笑容的向郝老打了招呼,就坐在了陈卫龙的身边。
“郝老,辛苦了您几天,我真的无法表达我由衷的感谢之情,您不仅帮了我,还拯救了我的公司,今天就是送您一座金山银山,也难表我的心意。”陈卫龙把手提电脑递到郝老的面前,诚恳的说,“这个您就留个纪念……”
“不行,不行,不行。”郝老像接了个烫山芋似的把电脑急忙推到了陈卫龙的面前,口齿也不是那么灵光的说,“我说了是…是帮忙的,既是帮忙,那就应该是无偿的,怎能收…收这样贵重的纪念品呢?你这不是要我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吗?再说了,按正规程序办事,我们检查一个单位,个人收取的报酬也比不上这台电脑,你把心意这么一表达,我怎么走出这个门?”
“提着电脑,让小姐把门打开,您老不就可以回家了吗?哈哈哈……”陈卫龙看到郝老眯缝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喜欢之情和敬佩之感由然而生。
“郝老,您就给陈总这个小面子吧,这又不是什么贿赂,更不存在着收买,这真的是他的一片心意,不然,他会内疚的,我也感到很为难。”白玉洁静静的说,就像小鸟在唱歌,脸上绽放的是纯真的笑容。
“小白,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头脑就一塌糊涂,你也别笑,你一笑,我就怕站错队,这不是里子、面子的问题,这是人品的杠杆,我不能为了一台电脑,而毁了我一世清白,我不标谤我有多伟大和多崇高,但年轮告诉我,为人正直,尊敬无处不在,说话算数,信服伴随一生,我不求当官,不求发财,只求平安、清白,死后得到的悼念,是人们发自肺腑的心声就行了,呵呵。”
“郝老,您这样一说,我真是无地自容,您可是我崇拜的偶像……”
“作呕的像,哈哈哈……”郝老终于把烟头从嘴上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捏灭,放进烟灰缸里。
看不出这个小老头,竟有如此的胸怀,市场经济能够造就这样的人品,简直有点像天方夜谈。陈卫龙看到郝老把烟头捏灭了,这就是告诉他,这次使命已经完成,他要离开这里了。别看这小老头貌不惊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长,可真的要离开,心里还真不点舍不得呢,“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只是……”
“什么只是不是的,这些都不重要,你先把急需要解决的问题解决好,到时候我再来看看,你这里还有些问题需要日后解决,比如个人所得税的问题,成本核算问题,资金管理问题,材料采购、流通环节及核算等问题,慢慢来,分清个轻重缓急,不要眉气胡子一把抓,我今天就暂时告辞了。”
“等等。”陈卫龙对准备起身的郝老说,“您先坐一会儿。”他对身边的白玉洁耳语了几句,白玉洁就起身离开了。
“又要干嘛?”
“给您准备一点粮食,这不会毁您一世英明吧?”陈卫龙递上一根香烟,调侃的说。
“哦,那当然,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但如果是公派检查,那你这一套在我面前可就行不通了,呵呵。”郝老接过香烟在桌上磕了磕,并没有点上,而是在端详,似乎想从中找到它的神秘所在。
送走了郝老,陈卫龙感到特别的疲惫,伏在方向盘上不想动弹。
“下午到我哪休息去吧,看你这憔悴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白玉洁的小手在陈卫龙的头发里拨弄着,温情脉脉的说。
“你买了家具?”陈卫龙抬起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嗯,前几天逛家具城,看中了几件,就叫他们给送来了,知道那几天你很忙,也就不敢打扰你。”白玉洁回了一个吻。
“你已经住进去了?”
“哪能呢,你堂堂大老总还没去尝鲜,我敢入住?”白玉洁倾斜身子,歪着脑袋在挑逗。
陈卫龙一把抱住白玉洁,就在她的身上挠痒痒,直挠得白玉洁“嗷嗷”直叫唤,幸福的红晕在白嫩的脸上直跳跃,长长的眼睫毛在眯缝的眼睛上直抖动,逗得陈卫龙的心,在剧烈的颤抖。
陈卫龙停止了手的袭击,深情的望着眼前的美人,把嘴唇慢慢的贴了上去,浪漫的车内情调使他暂时忘记了一切。
“唉呀,卫龙,车动了。”白玉洁推开正沉浸在幸福中的陈卫龙,惊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陈卫龙反应过来,只听得“嘭”的一声,车嘎然停止了。一阵晃动似乎才把陈卫龙从梦幻中拉到了现实,他摇摇头,沮丧的打开车门,只见车的尾部与一辆停在后面的大货车吻了个严严实实。
还算好,只是尾灯被撞坏了,车身的漆水并没有损伤,他看了看大货,幸好司机不在,要是遇上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