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衡眼中,沃昶是个行事诡谲、脾气怪怪,却大情大性的人。他有出家人民胞物与的胸怀,也难掩世俗红尘的爱欲情仇。是个十足的矛盾结合体。
在他们的记忆里,沃昶似乎从不曾为了任何人事物萦怀失据,冷热无度,只除了对她。
好不容易他肯对一个女人认真,她当然杀不得!
“请教主手下留情,”豫衡道。“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寒姑娘也许是遭栽赃嫁祸亦未可知,可否交由属下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再做计较也不迟。”
沃昶缓缓松开冰心,厉眼瞟向国师。
“属下和左护法颇有同感,恳请教主网开一面。”他最会“西瓜若大边”了,既然沃昶和豫衡都倾向暂不追究,他当然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喽。
“但愿我们的疑虑是正确的,否则,你只有祈求老天爷救你了。”他冷冽饱含肃杀的容颜,直到离去许久,仍令冰心魂飞魄散。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存在于不再相爱的男女之间。
冰心脸上苍凉静默,下唇硬是咬出一排雪色的牙印子,冷汗涔涔而下。
。
“为什么陷害我?”
冰心末经通报,忽然闯入,令霍小玉有些吃惊她。以为她早被沃昶就地正法,至少也该打入地牢,怎地还能自由行动?
“因为你不该去勾引沃昶,他娶的人必须是我。”霍小玉争辩得理直气壮。
“那你也不必置我于死地呀!”冰心僵硬地直视她的眼、她的脸、她的良心。
“这点我的确很抱歉,但也要怪你运气欠佳,偏偏不巧撞破了我的计谋。”
“你的什么计谋?”真如沃昶所言,她是汉皇派来的杀手?
“不要明知故问。”霍小玉不相信她会到现在还啥也搞不清楚。
“我的确不懂,当妓女是你自己说的,掉令牌也是你自己不小心的,就算我撞见你半夜三更跑去偷窥沃昶睡觉,那又如何?我又没去跟他打小报告。”明明是自己品性不端,还怪别人。
“是又怎样?总之,我不容许你嫁给沃昶。”她先发制人,跑到墙边取下宝剑,“刷!”地横在冰心面前。
“难不成你也爱上他啦?”
“‘也’是什么意思?”霍小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是……”她的心猛地撞了一下,是真的有所期待?
她是为了谁心甘情愿交出清白身子?唐碗?还是她自己?这一自问竟没来由地令她面红耳赤。
“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你陷得有多深。笨哪,在这些臭男人眼里,女人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他不会对你认真的。”
“是吗?”冰心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难过以示哀悼。“听你口气似乎不喜欢他,却又为何不让我嫁给他?”
“谁说不喜欢他就不能嫁他?”她目光闪烁,似乎另有隐瞒。
“死鸭子嘴硬。虽然俗话说,戏子无义,姨子无情,你也不是——”
“我不是婊子!”霍小玉大吼。
“又不是啦?那你是什么?贼子?大盗?女流氓?还是跟我一样的倒楣可怜虫?”
“你是真的不了解,或是佯装糊涂?”霍小玉寸步移近,以探究的眼神端详着她。
她不信她真的没察觉。
蓦地……
颈项间,寒森森的剑光一闪,武器架在冰心的要害上。
“你仍是非杀我不可?”轻轻一动,那剑硬是强行抵住,在她白细的颈间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马上流出,沿着锁骨,悄然晕化于襟口的懦衫上。
“一等一的杀手是勿枉勿纵,虽然你是局外人,为了任务,我只能说抱歉了。”霍小玉狠着心提起剑把,朝着她的颈项挥去!
冰心秀目圆膛,怔仲地望着她。
“把眼睛闭起来,不要瞪着我看。”可恶,害她一下子下不了手。
“噢!”被人家杀还得忍受颐指气使,冰心鼻头一酸,眼泪便决堤而下。“麻烦你务必使尽力气,千万别让我死得太痛苦。”
“罗嗦!”霍小玉眼中渐露杀机。
“等等,我再问你一件事。”冰心慌忙睁开眼睛,仰着俏脸。
“你都快去见阎罗王了,还废话一大堆。”
“我想知道你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潜入踞龙堡的吗?”她问得煞有介事。
“与你何干?”霍小玉没好气地撇着嘴。“不告诉你。”
“跟我说嘛,不然我会死不叹目,万一变成厉鬼回来抓你怎么办?”
“嘿!死到临头,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怕呀!可我武功不如你,四下又没人能够帮我,与其没出息的哀告求饶,还不如庄严有自尊的死去。”语毕,她竟然嫌站着腿痛,跃上圆桌歇会儿,两脚还非常不淑女地晃啊晃的。
“下来。”大胆刁民,竟敢在她这朝廷命官面前放肆,霍小玉气得猛喷大气。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死得瞩目。”等待的空档,先吃一点糕饼打发无聊时间吧。冰心好整以暇地从布包里取出一碟绿豆糕和一壶新鲜水果茶,自嚼自斟,吃得十分目中无人。
霍小玉被她烦得好想直接一把捏死她,反正她活着只会坏事。
“告诉你也无防,横竖你也没办法到沃昶那儿通风报信。”
“实话实说,不可以撒谎,阎王爷会割你舌!”
“喂,你到底要不要听?”不了解自己干么和寒冰心扯那么多,霍小玉恨恨地碎了一声。
“说脏话!”冰心的指责还带着手势。“一个女孩儿家,成何体统。”
“你管我!我要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不赶快解决她,霍小玉担心自己会先被她气毙了。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想遗臭万年吗?”一边拿话乱激她,一边也没闲着,三两下已经干掉整碟的糕饼和半壶茶。
霍小玉一口气提上来,相当隐忍地才把它吞回去。
“我们此次前来,共三名护卫,两男一女。你满意了吧?”终于可以杀人了,霍小玉翻剑高提,准备由上往下斩。
“慢着,先填点肚子比较有力气。”冰心将布袋用力一抖,成千上百的毒蛇、毛毛虫、老鼠倾囊而出,爬得桌脚、椅背到处毛绒绒蠕动成一片。
霍小玉吓得哇啦哇啦大叫,仓卒跳到床板上。
“你卑鄙,使小人招数。”天!她的布包里究竟还有多少法宝。
“跟你学的呀,咱们彼此彼此。”冰心端坐在圆桌上,奇怪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居然一只都不去侵犯她,反倒前扑后进地朝霍小玉袭来。
“快叫它们走开,否则我……”她生平最怕这些软不溜丢的丑东西,慌乱之际,什么武功招势全忘得一干二净。
“再回答我两个问题”
“说。”这节骨眼就算一百个问题她都会回答。
“另外的两男是谁?”
“其中吉石上人已经死了,另外的一男,无可奉告。”事关靖乱大计和她个人的忠诚,她宁死也不招。
“去咬她。”冰心将水壶朝霍小玉床上一丢,所有蛇鼠仿佛听懂指挥,立刻大军压境。
“不,别别,别这样。”完了,整张床已经全部“沦陷”。霍小玉牙关一咬,竟盘腿坐落,甘心受死。
哇!好伟大喔。冰心没料到她是如此耿忠亮节的人,一时慈悲心大发,赶紧用壶中的“青草玉露”,将蛇鼠引到庭院去。
“第一个问题先让你欠着,等你想通了以后再告诉我。现在,你先回答第二个问题。”
霍小玉负气地只肯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你爱他吗?”
“我……”她很想否认,但再也理直气壮不走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记不起来。沃昶甚至不曾想到她的存在。
“我嫁他是为了杀他。”这是初衷,如果她够冷血够无情的话,完成使命才是她该做的
“还有呢?”女人最了解女人。冰心看出她眉宇间的不舍。“你不如你想像的心狠手辣,其实你连坚强都谈不上。”
“胡说,我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在我的生命里除了任务还是任务。我凡事只求达到目的,绝对不择手段。”霍小玉急青了脸。
“但你爱他,在你尚未做好准备的时候。”冰心简直找死,拚命揭她的底。
“住口,我告诉你了我没有我不是,你听不懂吗?不了解的事,请不要胡乱猜测!”她的脸转为一阵青一阵绿,手中的剑在空中挥来挥去,企图掩饰方才问题的扔密。
“我没弄错,那天晚上,其实你想杀的人是我,对不对?”。
。
夜空一弯残月如钩。
冰心枯坐房中整整两个时辰了,依然犹豫不决。
该不该去向他道别?提醒他尚有两名杀手潜伏堡内,要他加倍防范。
事发后,至今已半个月余,他不曾出现也未唤她,一切似乎无疾而终了。
热闹隆重的婚礼,仍将如期举行。他娶的会是谁?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她。
霍小玉以保证不伤沃昶,换得她的信任,两个争风吃酷的女子,竟然变成同病相怜的失意人。
情郎结婚新娘子不是她,怎不令人黯然神伤?
获知真相,她原本该兴高采烈的跑去跟沃昶把话说清楚,以讨回清白。可,她却什么也不想做。
“王妃”或“教主夫人”对她而言,都是奢求,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疼她、愿意呵护她的男人。
沃昶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还有别的机会吗?
为汁么她的心会痛?难道她还认不清残酷的事实?
事到如今,怎样摆脱呢?可惜一切无可回头。更悲哀的是,她根本不想回头。
太浓了,她投注太多感情,几乎浓得化不开,早知道感情这么累人,她就该躲得远远的。她才十八岁,有的是机会,真不该急于一时。都怪豫衡,不,该怪老公公,如果他不异想天开,硬将她抓回踞龙堡邀功,她现在说个定还逍遥自在,和阿碗骗吃骗喝,顺便招蜂引蝶去呢。
冰心拆掉流云髻,去掉金玉钗,让乌黑秀发披泻,置于肩后。
月儿娘娘晶莹冷漠地窥照她的心。好冷!
才孟冬时节,为何天候这般凉冷?
她披着长发,踱至窗前,思前思后,心头无比紊乱。一时思维纠结,又似空白一片。
忽闻门扉咿呀一声,她凛然一诧。
回眸时,沃昶已一阵幽风似的翩然入内。
冰心没有开口招呼,只慌乱地退到一旁。
她身上衣着犹是浴后的光景,斜斜微敞的罩袍,无意地,露出雪白光滑的颈子,细致的线条上,有着看不分明的绒毛,衣襟斜覆处,隐隐约约遮住低陷的锁骨,如一个浅浅的器皿,暗藏无限春色。
她委婉纤巧的身子,看似柔弱,却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微香,将她稚嫩的、荒疏的、惊惧的神情,衬托得分外妩媚动人。
如电光石火,沃昶心头动荡。
他倾心狂恋的女人呵!
沃昶猛地扯开她的衣物,挣扎剖间,旋即露出一个方寸地。
冰心仓皇地转身逃躲,而他迅即在身后把她衣往上掀,撩到腰间以上,纠缠成结。
也许还带着日前的怒意,他的动作近乎粗暴,几乎想一口吃掉她或捏碎她。
冰心无助地在他怀里拚命扭动。她那半遮半露的躯体,益显神秘而朦胧。
她满脸疑惑。“为什么?”紧蹙的眉头,反令他推动的力量更大。
满室是烧旺的火焰,除了薰衣草香和少女专属的馥郁,充斥五官的尽是野性的原始气味。
“你是我的女人。”沃昶语调理直而且气壮。
“但你马上要成亲了。”短暂的抗拒,她已筋疲力竭地瘫坐在他臂弯里,由着他予取予求。
“有何分别,我要的只是你。”他要得又凶又狠,像发泄,更像一种惩罚。
迷乱中,冰心浑然不解他话里的涵义。
她开始感觉到唇瓣和下身疼痛不已,低低呻吟出声。分不清是悲是喜;为何他还要来?没别的女人可以取代她吗?霍小玉不得他的欢心吗?
有许多不成眠的夜,她会痴痴傻傻,自寻烦恼的幻想着他另结新欢的旖旎光景,然后自己呕个半死。梦里醒来,唯一床冷被相拥,还有濡湿成行的枕畔,嘲笑她其实已陷得太深。她在嫉妒谁?甚至嫉妒什么?
可,现在的痛楚最真实,她抡拳轻槌他的肩,他吻得太蛮横如掠夺,丝毫不肯放松力道。
良久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凝视她锁着生疼的秀眉,与泛起红肿血丝的朱唇,扬起自得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冰心颓然伏于锦被上,身子缩蜷朝里侧躺,用泪水舔舐并哀悼所受的屈辱。
“转过来。”他的话永远带着命令式的权威。
冰心咬咬牙,无奈地面向他。
“觉得委屈?”否则为什么哭?
她紧抿双唇,让澎湃的泪水代替心中的呐喊。她很清楚她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高兴,可以随时随地送她赴阴曹地府。
她不想死,至少不可以现在死,尤其不可以窝窝囊囊的死在他面前。
他不爱她了,她感觉得出来。死在一个已经不爱自已的男人手上,岂非跌股到家!
冰心不肯死又不愿示弱。“蹂躏够了吗?可以移开大驾,让我安稳睡一觉?”
沃昶摇摇头。“不,我要夜宿这里,你奉命得服侍我。”
嘀!她明白了,他已将她调为侍女。从一个邋遢的洗马奴转任为侍女,是升是贬?
冰心自嘲地咧着樱唇,眸中有种宿命的无奈和抵死不从的阴幽星芒。
“起来。”沃昶拉着她光裸白的藕臂,逼她起身尽一名侍女该尽的本分。
冰心一丝不挂,好冷,想拿件衣服保暖,柔手才伸出,已被他捷足先登,掷得远远的。
这么无清?
反抗不得又不甘心屈服。她之于他,到底只是一场征服的游戏而已。
面无表情,绝不承欢也不求怜,她木然解开他的衣襟,铺妥被褥,请他就寝。
沃昶弯身,将她顺势揽进床榻合眠。
冰心依然负气,不肯面对他。但他无所谓,极具挑逗的指腹,沿着背脊一路滑向两腿之间,恣意地、酣畅地悠游。
冰心僵硬的肌肤忽尔一阵抽摇。他的爱抚比凌虐更教她忍无可忍。
“去拿一些酒来。”
“嗯?”她累坏了,只想早早休息。
“地窖里有数百年好酒,去弄一壶过来。”
自从许身佛法,他有二十年不沾酒肉,今夜例外,他狂渴地想浮一大白!
“我这就去。”她不敢拂逆他,只盼今夜快快过去,明日破晓,她将拎着行囊,躲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了此残生。
双足才踏上地面,一件厚暖长袍凌空飞起,不偏不倚正巧披上她的肩。
冰心回眸望向他——
“不客气。”他道。
哼!她根本没有谢他的意思,倒先自己往脸上贴金。
起身系妥袍子的衣带,太大了,这不是她的,算了,衣角打上两个结,将就穿吧,横竖暗夜里,佣仆和侍卫们恐怕已睡的睡、打盹的打盹,谁在意她穿什么。
房内一暗,冷风疾灌而入,好冷!
地窖在哪里?啊!不知道更好,在庭院中胡乱逛一个晚上,总比回去伺候一个老摆张臭脸的坏男人好。
冰心冒着冷风,走了一柱香的光景,总算来到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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