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在哪里?啊!不知道更好,在庭院中胡乱逛一个晚上,总比回去伺候一个老摆张臭脸的坏男人好。
冰心冒着冷风,走了一柱香的光景,总算来到厨房“重地”,这地方平时除了吴嬷嬷和她的十六名助手,谁都不许靠近,据说是为了防范歹徒下药,毒害沃昶以及诸位重臣。
存放酒桶的地窖应该就在这附近。四周守卫森严,她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里面呢?
“大胆狂徒,竟敢偷潜至此,来人啊!给我抓起来。”须臾,十几名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惨了,她方法都还没想到就先被人发现行踪,万一惊动豫衡,那么……
不对呀,豫衡是沃昶的属下,而她则是沃昶命令前来取酒的,仔细推究起来,她非但不必胆战心惊,还可以抬头挺胸呢。真笨!
都怪她过往鸡鸣狗盗的事情干太多,才会产生“职业”性的直觉反应。
冰心清清喉咙,娇叱道:“是我寒冰心,我奉教主之命,特来取酒一瓶。”
拿着火把的侍卫趋前一照,当即大惊失色。
怕了吧?冰心得意洋洋,极没见识的以为她在踞龙堡很吃得开,随便报出姓名,就把他们吓得脸面发绿。
殊不知,侍卫们骇然的是她身上那袭沃昶的金黄镶绣锦袍。见衣如见人,忠心耿耿的侍卫们立刻单膝跪伏,谦恭请示:“敢问寒姑娘,教主要的是哪种酒?”
“呃……随便啦,只要是好酒就行了。”沃昶又没说,她怎知道?
“地窖中名酒共四百五十种,二十年以上的醇酒有大面、花雕、竹叶青、女儿红……十年以上则有——”
“够了够了。”他如数家珍的念得冰心头昏脑胀。“你去拿一小瓶女儿红出来,就足够了。”
“遵命。”侍卫领命,迅捷取来美酒交予冰心。“寒姑娘,需要下酒的小菜吗?”
“有吗?”吴嬷嬷她们不是已经歇息了,再麻烦人家恐怕不太好意思。
“当然,请寒姑娘稍待片刻,属下马上去张罗。”
“呃,算了,我看不用了,太麻烦了。”做菜挺费事的,天色已晚,不如能省则省。反正是沃昶要喝酒,管他有没有东西可以配。
“一点也不麻烦。”仇雁申幽灵也似的从绿竹林冒出来,冲着冰心礼貌地微微领首。
“是你……你还没睡啊?”冰心勉定心神,硬挤出一朵干干扁扁的笑靥。
“难得教主有雅兴小酌,仇某愿意献丑,为教主调弄数道小菜以助兴。”
他今晚的确很反常,平常总摆一张关公脸,从不主动与人搭讪,问他十句话,能回答一、两句就算万幸。现在他居然主动献殷,嗯,有鬼!
冰心根本没反对的余地,仇雁申表态完毕,众侍卫竟鼓起如雷的掌声。这些人有毛病吗?一名侍卫跑到厨房切切弄弄简直大材小用,浪费军晌,亏他们还兴奋得只差没手舞足蹈。
是你自己爱现,我可没逼你。
冰心反正没事做,干脆和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家常。
原准备等上个把时辰的,没想到仇雁中武功了得,烹饪的技术更是一把手,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已料理出六碟色香味俱全的美妙佳肴。
“这些……真的全部都是你做的?”哇!真人不露相,冰心有必要对他重新加以评估了。
香菇鹅掌、椒麻鸡、烩炒黄鳝、金钩鱼条、锦绣鸭丝球,以及东江豆腐煲。啧啧啧!
仇雁申淡然抿嘴一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过分谦虚。有鬼!
冰心忍着食指大动努力揣想仇雁申看似道貌岸然的脑袋瓜子底下,是否藏着一缸子坏水。
“劳您费心,我带回去了。”冰心伸手接过,方晓得——好重!
六碟菜式外加一瓶女儿红,已经将偌大的托盘堆得满满的,仇雁申竟还十分鸡婆的额外烹制两式糕点,害冰心险险失手,硬撑不住。
“我来。”仇雁申轻巧接过,感觉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寒姑娘请。”
嘿!她是跑堂出身的吗?
“姑娘走这大段路,累不累?”
“累呀!”你要请一顶轿子给我坐吗?
冰心不怀好意地睨向他,希望他心虚兼惭愧的自己招认意欲图谋不轨。
“那么,请抓紧我的衣袖。”仇雁申压根儿没把她的“明示”放在心上,仍是一副老神在在。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举动有点暧昧。冰心说道:“不如咱们多邀几名侍卫同行,路上也好聊天解闷。”这样你就没机会使坏了。
冰心自得地瞅着他,暗示他甭装模作样、横竖咱们心知肚明,凭她冰雪聪明,又岂会傻傻上你的当?
仇雁申却仍一副稳如泰山的神色。“厨房里我另外做了夜消,供弟兄们享用,只怕他们不愿放弃饱啖一顿的机会。”
不会吧?“你们说呢?”
“呃……”不讲义气的家伙,竟然一鼻孔出气地摇头如撞钟。
好吃鬼!
冰心无可奈何,没凭没据总不能当众乱栽他包藏祸心,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住他的衣袖。
“注意了。”话声才扬起,他已手托盘一手牵她,凌空御风而行。
踞龙堡内漾着霞气,风颇人,一轮新月冷冷高挂,四野薄雾朦胧,恍如画境一般。
冰心紧依着他,既新奇又惊恐。此人武功如此高深莫测,竟然肯屈居北冥教当一名侍卫,太不寻常了。
几缕淡云,浮浮飞掠月儿娘娘身畔,忽尔中断,旋即迤逦。
冰心疑心顿起,想再试试他的武功,伸出五指朝他腋下暗算——
“抓好,否则你会掉下去。”
好险,仇雁申警告得早,要不然她真的会摔得鼻青脸肿,缺手断脚。
“喂!你武功这么好,当个侍卫不觉得委屈?”
仇雁申一怔,片刻徐徐回眸,冲着她饶有兴味地一笑。“人各有志,你不也有许多坚持。”他顿了下又道:“教主是人中之龙,难得觅寻的多情种,你切勿错失良缘,将来空自懊悔,只怕为时已晚。”
“他,他有那么好吗?”
他又抿唇浅笑。“他的好,众人皆知;但他的情,则需要你用心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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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悸动的心弦。
冰心将一碟碟菜式布放在云石桌上,并将整瓶的女儿红递给沃昶。
他有些讶然。“你张罗的?”她看起来没那么贤慧呀。
“怎么我不可以会烧菜啊?”什么眼神?简直门缝里瞧人。
“是谁?”沃昶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蒙混邀功。
他越瞧扁她,她就越不想说实活。
“酒来了,菜也有了,你请自便。”冰心累得眼皮如铅之重,和衣便歪进床里头。
“你去得太久,途中遇见旁人?”
“没有啊,只是一、两个侍卫!”冰心半眯的水眸,陡地瞥见沃昶挟起一块肉片,她不知想起什么,倏然一跃而起。“等一下!”
沃昶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拿出银针在各碟菜肴上一一测试。
“怪了。”
“怎么了?”
“没有毒咆!”简直不可思议。冰心不相信,重新又试了一次,结果仍然相同,银针并没有变黑。
“菜既是你烧炒的,怎么有毒?”该是说实话的时候了吧?
沃昶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管她杂七杂八乱扯一通混淆视听。
“我只说我会煮,又没说这是我煮的。”好心怕你中毒,居然带有色的眼光质疑我?“是仇雁申整治的啦。”
“他?”没头没脑的,说得沃昶更加迷糊。“他是我的心腹大将,怎会下毒害我?”
“哼!人心难测,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坏心肠的样子,他不害你谁害你?”冰心振振有辞,横竖就觉得仇雁申怪怪的。
“你误会了,谁都可能害我就他不会。”坦白说,这五百多个日子以来,仇雁申有太多机会可以对他下手,倘若他真有异心,又为何按兵不动?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搞不好一肚子坏水,只是伪装得很好而已。”反应迟钝的笨教主。
沃昶轻柔一笑。“雁申得罪你了?破坏你的奸计?欠你银子不还?”
“你什么意思?我像个量窄好妒、小心眼的女人吗?”当局者迷,冰心一直自认是全天下最有肚量、最乐善好施,且不爱计较的好女孩。
沃昶以沉默作为回应。
这下更把冰心惹火了。“好,你死你的,我才不管你,等哪天被毒死杀死射死砍死,看你还敢不敢鄙视我。”
“你担心我的安危?”沃昶有一丝安慰。
“本来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好心没好报,冰心将银针拢入袖中,决定天塌下来,也要昏睡不醒,再也不理会他。
沃昶勾起弧度优美的唇,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雁申的手艺,堪称天下一绝,错过了,你将遗憾终身。”他取出月光杯,斟得七分满的酒汁,浅浅啜饮,辅以六碟精致小菜,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冰心从被褥里露出一只小贼眼偷瞄。什么德行?即非稀奇美食,竟陶醉得浑然不知。
她就不信粗粗壮壮一个大男人,竟烧出比吴嬷嬷还好吃的食物。
可,不信归不信,得尝了才知道,再不起来,那些酒菜就要被沃昶吃光啦!
“我也要。”她衣衫有些凌乱,大剌剌地往他对面坐落,极不端庄,但十分撩人。
沃昶沉凝地挟起一菜送到她嘴边。冰心老实不客气,用舌头把它卷进口里。哇!好好吃喔。“我还要。”坐对面太远了,坐旁边比较顺手也比较快速。
她像个贪婪的孩子,浑身充满馋相。菜汁流向唇畔,也懒得动手擦拭,直接伸出长舌,舔就算了事。
沃昶看不过,拎起衣袖,仔仔细细帮她擦净。“饱了?”
“意犹未尽。”她傻傻地,坦白得很纯真。
“那就喝酒吧。”他给她酒喝,方才温过的女儿红,犹隐隐烫人,沃昶用嘴巴衔一口,慢慢地送到她口中。他的手伸进她衣襟内,放肆地搓捏。
“不,好辣。”她不敢喝,还是勉强喝了一口。
使劲挣扎,令原即松脱的袍子处处露出破绽,襟口大敞,露出一截宛然怒真的酥胸,颈背之间更是一览无遗。
沃昶焦灼的神情,摆明了对她的冲动和饥渴将她平置于软垫上,缓缓解开束在腰际的锦带,让冰心玲珑的曲线毕露。
他端来洒杯,沿着乳沟徐徐倾倒,使穿肠的黄汤,如水注般滑入她深深小巧的肚脐眼,再俯身,用舌头舔舔……
好痒。冰心感觉像有好多毛毛虫在她肚腹爬来爬去,搅得她心荡神摇,神为之夺。
冰心还来不及想到要应允或拒绝,他已经狂野且蛮横的占据了她的身子。
一室的放浪形骸,全是野兽的气味。冰心气竭地趴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与他一同大口喘息。
“不怕我杀你?”她问。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容。
“怕。”言不由衷地,他翻身将她压在下面,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怕你心猿意马,三心二意。”
“你怎能期望我一心一意?”冰心的笑颜中有淡淡的轻愁。
他生性难测,喜怒无从捉摸,许多事只要他不肯相告,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为人妻子,对夫婿矢志不渝乃天经地义的事。”他的身子贴合着她,气息虽然微促,口气则坚定一如下达军令般,不容冰心丝毫置疑。
“你还要我?”追问的原因不为乞怜,乃是难以置信的愕然。“在霍小玉那番精心的诬陷之后?”
沃昶星芒疾敛。他讨厌听到那半路蹦出来、喜欢胡乱搅和的女人的名字。
紧密环住她的腰,轻柔的手劲满是霸道的占有,没有这叫,却胜过千言无语。冰心承受着他沉甸甸的重量,窒闷得非常缱绻。
他会要她一辈子吗?这当中可有浓浓的爱恋?他每一次的拥抱和爱抚总能轻易征服她指天划地、信誓旦旦的坚持,这人……会是她今生的主宰?
她好怕,但无力挣扎,继续沉沦与自我沉溺将是她最后的选择。可,顾得了今日,顾不了明日的情爱,未免太过冒险、太没保障!她毕生追求的即是“安稳”二字,岂能为了一个教自己学坏的男人身涉险地?
她的理智在纵情绸缪的一刻,给要命的捡回来。
“我怕她会再来杀你。”她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孤家一人可以潇洒自得,但不幸当了寡妇可就不好玩了,她才不干。
“她不会有那个机会。”他猛的剑芒一闪,狠戾立添二三分。
“既然明知她图谋不轨,为何不干脆将她捉起来,就地正法?呃……就地正法不要,还是将她驱逐出踞龙堡就好了。”杀人毕竟不是一件好事,能免则免。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她不伤及无辜,就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留着她还有另一个作用。”
“什么?”
“引出另一名刺客。”豫衡已查出,汉皇共派出三名刺客欲取他的首级。吉石上人、霍小玉、另一个呢?
冰心颤然心悸。“怎么那么多?你……你是说你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怕了?”他坏坏地探进她的腋窝,搔她的痒。
“当然喽。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怎么办?”她生气地拂开他的手,他马上又缠了上来。
“要我为你善自珍重?”他凝睇着她,一瞬也不瞬地等她回答。
“如果……如果你在乎我的话。”她怎敢多做要求。
沃昶不语,大手摩挲在她的双腿内侧,以更激越的索求代替他内心末曾有的快感。仇雁甲万万想不到,在刚满二十六岁的这一天,竟成了叛贼。
七天七夜,他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使剑,是他苦度中霄的良方。今夜他使的是“山风蛊”,是天变地异、转祸为福的招式。
剑虽为双刃短兵,却是百器之君。过柔则卷,过刚则折。自黄帝采“首山”之铜以铸剑后,长久以来,均为兵器中之上品。武官侠客,江湖沙场,稀世宝剑是伴随它的主人,忠心不二。
仇雁申的父亲是汉室座前名震遐迩的五虎将之一,“太原”一役阵亡后,他的宝剑即由儿子继承。
谨遵君令,不顾一切完成使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但,滥杀仁义之士,岂是大丈夫所当为?
如果违逆圣旨,即形同乱臣贼子,非仅功名尽付阙如,今后飘泊落魄,谁予闻问?
在空寂的厢房,他被重重愁绪所困,己到背城之势。
。
正想着,举头望向苍穹,正值一个美妙迷茫的时刻。深邃微白,曙光险露,大地将醒未醒。
他的随从立于帐外。
“豫护法到访。”
仇雁申一怔,带点疑惑。
“请。”
豫衡边拱手,边肃冷着脸。他身躯魁伟,厚挺宽肩上一身雪白灿亮,飞扬傲岸地凝睇前方,昂藏沉潜如同它的主人。
豫衡不经仇雁申同意,即下令摒退左右,门旋即被严密关好,原已空寂的厢房遽添诡谲的气氛。
仇雁申有点纳罕,戒备地瞟向他。
“猜出我破晓前来,所为何事?”谢绝仇雁申邀请入座,豫衡执意倚窗而立。
霍小玉形迹败露,他不可能不知道,若尚要徉装不解,未免太过矫情。
寒冰心到底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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