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这么胡闹!”老公公给她气死,抡起拳头就要捶她。“教主她……”
“不要紧。”沃昶被孟璋逼着娶妻生子,已经烦得快发狂了,难得遇上个宝里宝气的女孩,不免兴味盎然。
“你不想嫁给我?”须知梦想成为教主夫人的女子,可是多如天上繁星,莫非她已看破红尘,视财富如粪土?
冰心马上点头如捣蒜。开玩笑,一旦让他知道她就是一年半前在寺庙里用美人计勾引他,害他破戒当不成和尚的漂漂女,那还活得了吗?
“为什么?”沃昶缓步趋近,移至她面前,令她险险一口气喘不上来。
因为,我想……想……想当尼姑。”话一出口她就心知不妙。什么藉口不好编,偏说个苦海无边的行业,亏她还自认冰雪聪明,根本是蠢蛋加三级。
“当真如此?”沃昶欣喜非常,没心到在这浩瀚的尘海中,竟有人与他心有戚戚焉。
“不不不,教主,别信她的,她根本胡说八道。”老公公刚刚才白白损失一千两银子,打死也不相信她。
“你别打扰,站一边去。”其实沃昶也觉得她“冰清玉洁”得有违常理,于是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玉递到她面前。“送给你如何?”
“没哄骗我?”冰心内心起了无穷挣扎,要或不要?要了很危险,不要却很可惜。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她幸好没让利欲冲昏头,非常理智地通过了沃昶的考验。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寒冰心孤苦零丁,一人饱全家饱要它何用?”如何,这番话很具慧根吧?
冰心暗自窃喜,表情差点恢复正常,好险!赶紧歪回原位。
“你叫冰心?”沃昶突然神色一冷,狠戾乍现。
“我我我……”他没理由知晓她的“大名”呀,是谁泄了她的底?
冰心瞟向老公公,他亦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那日上终南山使计陷害沃昶时,他正巧到山东处理教务,是以不明白其中的曲折。
“教主认得她?”要糟,看他剑拔弩张,恍如遇见宿世仇敌,怎么回事呢?
“化成灰我都认得。”沃昶用力捏住冰心的下巴,将她五官强行“导正”。“当然是你!”
“对不起啦!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老伯伯逼我,所以我才……爹,快来救我呀!”冰心两手拚命挥舞,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急得她泪眼汪汪地向老公公求救。
“今日即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沃昶鹰眼扫向帅公子和老道士,如在具备他们办事不力,居然没遵照指示杀了冰心。
“呃,这天下之大,要找个人并不是太容易。”老道士支支吾吾地辩解着,沃昶却是嗤之以鼻。
“庸才!”骇人的星芒重新转回冰心面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好,好极了。”沃昶十分嗜血地纵声大笑。
冰心扑了个空,赶忙挣开他的魔掌,躲到老公公背后寻求掩护。
“现在怎么办,爹?”坦白说,冰心还是相当乐观,她估量以老公公的盖世神功,绝对可以打败这个翻脸无情的什么鬼教主。
“不要再叫我爹了,我不是你爹。”老公公急着撇清两人关系,以免遭池鱼之殃。
“她是你的女儿?”沃昶浓眉倒竖的样子,实在很吓人,活像阎罗王转世。
“不不,不是,属下是为了让她乖乖回总坛领罪受死,才骗说要认她当义女,其实我跟她没任何干系。”
“嗳呀呀呀,你这么老了还敢信口雌黄,假话连篇,不怕将来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割你舌头?”太可耻了!不认帐更好,谁稀罕有你这种胆小怕事的义父。
冰心思忖,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畏畏缩缩像个小乌龟,还不如抬头挺胸死得有尊严一点。
“想杀我是吧?成,先把那五十两还给我。”原想他该是个好人,怎料其心如此恶毒,既然非要找她寻仇觅恨,她又何必分他一半酬劳。
“死到临头了,你还要钱。”沃昶简直无法形容有多鄙视她。
“那当然。即使是五贯钱也是我‘辛苦’所得。拿来。”据说此生不相欠,来生就能不相见。这种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讨厌鬼,最好生生世世都别跟他有任何瓜葛。
沃昶直勾勾地望了她片刻,才向帅公子道:“给她。”
冰心老实不客气地收下银子,连同方才的一千两,全数平分给立于两旁的侍女和侍卫。
“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是我同情你们。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还有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你们倒楣碰到这种主子,一定活得生不如死。没关系,拿了钱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外面的花花世界比这儿要快活自在多了,快走呀,怎么还呆愣着不动?”冰心眼尾扫向沃昶阴郁森森的面孔,当即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跟我一样,也是被抓来的,好可怜呢。”
“你有完没完?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可怜别人?省省吧。”老公公不许她继续“妖言惑众”,辱及沃昶的英明声誉,一把将她拖到角落,疾言厉色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怒了咱们教主?还不快过去跪地求饶,或可免于一死。”
“此事说来话畏,总之……”冰心突地灵机一动,忙抓着老公公问:“有一个人倒可救我。”“谁?”
“一个姓孟的伯伯。”冰心不清楚这伙人的底细,只晓得孟璋的名讳,略略猜得出他似乎位高权重,搬他出来,也许能助她死里逃生。
“老皇——呃,教主?”这下子老公公不得不对她另眼看待了二遏小娃儿居然上知孟璋,下惹沃昶,当真教人叹为观止。
“不巧得很,我义父云游四海,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回来。”沃昶阴狠地勾起唇角,深邃如黑潭的瞳仁同时迸出两道寒光,令冰心背脊起了一阵凉意。
孟璋自从以小人手段认了沃昶为义子后,便将教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他。历经三百六十五天的冷眼旁观,证实沃昶的确比他更精于领导统御,便很放心地把复兴大业托给他,自己则率领众妻妾,到江南各地旅游。
“教主,可否看在老教主的分上!”老公公和冰心毕竟尚有一分情在,仍不希望她就这么香消玉陨。
“住口!”不提孟璋还罢,一提起他沃昶就有气。“把她押下去!”
一声令下,厅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以待。
在这之前,大伙根本不认识冰心,也不会在乎她的生死。可,她却花了一千零五十两不义之财,迅速收买屋内五十个人心。
沃昶不是笨蛋,他眼角一瞄即已看出部属们怜悯的目光全是冲着寒冰心来的,如果他不说明原委就杀了她,势必招来非议;但若要明说,则将置颜面于何地?
可恶的女人!就此处决未免便宜她,不如先拘禁起来,再慢慢折磨,方能消心头之恨。
“将她关入石室上二天三夜不准提供饭食饮水,然后发配到优郁林惆怅峰垦荒,每日得缴交十担蔬果,否则便给我责打五十鞭以做效尤。”
好严苛的酷刑!
老公公和道士、帅帅公子们面面相觑,无不被沃昶这道命令惊诧得面色苍白。
“回禀教主,那惆怅峰原是不毛之地,终日朔风野大,寒冷至极,就连飞禽走兽都难得一见,如何能栽培蔬果,乃至每日十担?”
“言下之意,你想违抗我的命令?”沃昶沉肃着脸,狠劲更添三分。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不敢就听令行事,何必多说废话!”沃昶大袖一甩,禁止所有的人替冰心求情。
冰心很认命,能够侥幸不死,她已经很满意了。
“老公公,不必费事替我求情。石室在哪儿?你带我去吧。”她一生颠沛流离,这点折磨尚能从容熬住。
“这……”眼见沃昶吃了秤陀铁了心,再求亦无济于事,老公公无奈地点点头。“那么,你去向教主谢不杀之恩吧。”
“还要谢他?”有没有搞错?冰心一把怒火早已烧得僻啪作响,此刻更是忍抑不住,转身本想冲到侍卫那儿,抢过一把剑跟他大战三百回合,怎料一不留神竟在台阶间踩了个空,整个人笔直撞向迎面的梁柱。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沃昶猿臂疾勾,适时擒住她的后领,才没让她糊里糊涂的香消玉陨。
“在我的领土上,除非我特别恩准,否则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知道吗?”
谁要死?冰心恨恨地挣开他的巨掌,恻得左侧有个出口,正想往那儿溜之大吉,冷不防地撞上一堵墙。唉!好硬。猛抬头见他的脸近在咫尺。嘿!他会大挪移还是幽灵附身?怎么才眨眼的功夫就“变”到这儿来?冰心甚至没感觉到他的双足曾经动过。
完了,他这么厉害,心肠又那么坏,以后她的日子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凄惨,更遑论逃出升天了。
“你不是很想我死吗?我撞我的墙你何必拦。”
“是吗?”他锐眸一闪,似乎已窥出端倪。“留着你这条小命慢慢折磨,应该会更有趣。”
冰心恼火得咬牙切齿。“大坏蛋!”
用不着别人押她,她已夺门而出,然后……往哪边走呢?庭院辽阔得犹如丛林野地,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吧。
“石室在什么地方?”她询问追赶出来的侍卫。
“往左行十二里路便可抵达。”
“那么远,我们怎么去?”冰心恁地聪颖慧黠,话才出口,马上就自己找到解答。“义父,义父,爹!”
“都说了不要叫我爹的嘛。”老公公慢吞吞的踱至长廊下。
“条件交换,送我一程?”她即将被活活饿三天三夜,此刻若再徒步赶十二里,到那时候不饿死也会累死。
“这……”老公公不敢擅作主张,忙回头征询沃昶的意思。
“让她自己去。”
北冥教地处西蜀蛮荒之地,方圆百里内人烟稀少,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城堡。沃昶此举的目的,不是制造机会让她逃逸,而是故意认她自生自灭。
冰心很快地猜中他的阴谋。“别门缝里瞧人,咱们后会无期。”从小到大逃了不只上千次,不信这次会逃不过。
冰心信心满满地昂首阔步,和大伙挥手告别。“再见了各位,等哪日你们也逃出魔掌重获自由,记得到江南来找我。”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沃昶扯扯嘴角,淡淡一笑。他不相信她不怕死,如此惺惺作态简直幼稚。
然,扪心自问,他真的想杀她吗?或许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未能有确切的答案。
小楼内烛火掩映,两具身量颀长的形影忽明忽灭地投射在雕栏上。
“愿意给我一点线索吗?关于那个叫寒冰心的女孩。”说话的正是冰心眼中的帅帅公子。他姓豫单名衡,是北冥教的左护法,孟璋的首席心腹。
去年孟璋率兵南下,表面上是冶游山林,实际上则是为了礼贤下士,招兵买马,以能他日大举反攻,抢回失去的故土。
临走前,他特心叩豫衡留守北冥教,一方面辅佐沃昶处理城中事务,另一方面则就近监视,预防沃昶佛性坚强,半途开溜跑回庙里当和尚。
沃昶和豫衡同是英雄出少年,因此难免产生“瑜上见”情结。只是这波澜壮阔的暗潮始终未正式搬上台面。
“有此必要吗?”沃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除非你希望我去救她。”私底下豫衡经常仗着孟玮的信赖对沃昶不甚恭敬。
“你想违抗找的旨意?”在北冥教,沃昶的命令形同圣旨,杀无赦。
“我只是在善尽职责,不让你妄杀无辜。”豫衡回答得不卑不亢,他很清楚沃昶的为人,他是宁放一百,不肯错杀一人,今儿个的举动根本就是反常!
“她是罪有应得!”沃昶明白自己恼怒得没道理可言,但他就是遏止不住。
须知这二十几年来,他戮力修行,目的即是要摒除七情六欲,岂知寒冰心那女人,为了区区一百两居然害他功亏一篑,害他明白……明白自己原来是软弱的,是不堪一击的,是有着熊熊欲念的。
他怎能饶得了她?这个魔女!
“什么罪?”豫衡咄咄追问。
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是如何能犯下滔天大罪的?实在太令人好奇了。
沃昶薄唇翕动了下,须臾道:“我不能拥有一点秘密吗?”
“我对你可不曾隐藏过任何秘密。”
“抱歉,恕难奉告。”沃昶转身面向窗外,迷离的眼眸飘得好远好远。
豫衡随着他,将眼睛望向辉煌的夜空。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沃昶默然不语。
“她和你坚拒娶妻生子有无关联?”任何明眼人都该看得出来,寒冰心确实美得教人刮目相看,他不信沃昶会不动心。
假使他真的连见到那样出色的女子都能心如止水,那大楚王国不就“又”要后继无人了?
怪都怪他们老教主,什么人不好找,偏去找个发愿当和尚的“异类”,得用什么方法,才能逼他改“邪”归“正”呢?
常言道:一物克一物。寒冰心会不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呢?他一看见她湛然晶灿的水眸便有种奇异的念头,美丽的女子满山满谷,但有脑袋又具同情心的,可就少之又少。
“当然没有。”沃昶语调中有心虚的味道。
“但愿如此。”豫衡将信将疑,他暗下决定务必去查个水落石出。
“你废话说完了吗?”他的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
“最后一件事,明早卯时,右护法将再召集十六名秀女让你挑选。届时,但愿你别令我们太失望。”你多纳一、两名殡妃,他们才得以交差了事呀。
“不想失望就不必白费功夫。”
“娶妻生子乃人生必经的过程,搞不懂你为何视之如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女人又不会咬你!
豫衡眉头皱得几乎可以打结了。
“你喜欢娶?让给你好了。”再美丽的女人也只是虚形幻影,终究会消失的。
除非她能和他心灵相契,情趣相投,而这样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话是你说的呢,好这次我就敬谢不敏了。”
望着豫衡眉开眼笑的模样,沃昶陡然横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并非好色之徒呀,为何答应得这般干脆,莫非他误解了他的意思?可,误解什么呢?。
。
冰心一口气奔到城堡外,已近酉时分。归鸟背驮着夕阳返巢,四周呈现一股奇异的和暖与诡谲的阴森。
她游目四顾,但见浓荫匝地,花影浮动,短短两天一夜的光景,竟恍如隔世,何去何从?
在热闹喧嚣的尘世打滚十几年,每日和一大堆脑满肠肥、奸诈狡猾的人混久了,突地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化外”之地,不禁慌乱失措,大为害怕。
天就要暗了,夜晚的山林一定更加恐怖。
沃昶那个杀千刀的,恁地铁石心肠,把她丢在这儿,存心要她尸骨无存嘛。
前面有两条山径,往左到石室是自投罗网,往右呢?
崇山峻岭不都有些或大或小的寺庙吗?中原人士最爱拜拜,举凡老树巨石统统可以得道成仙,看此地“长得”一副地灵人杰的宝相,相信会有“识货”的高僧在山林的某个地方盖座庙宇,作为修行渡化之用。
就往右吧,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悉由天命。
嘿!果然走对路,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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