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往右吧,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悉由天命。
嘿!果然走对路,小径上的林木结实,鲜嫩欲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冰心忍不住饥馋,撩起裙子便很不淑女地攀到树上,摘下一大把野果准备大快朵颐。
天无绝人之路,真是一点也没错。
可惜她高兴还不到半刻钟,便赫然瞥见树枝上边一道青光闪动。是蛇!
冰心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失手坠落地面。那蛇不断吐着蛇信,斥责她不该擅闯它的地盘。
“蛇大哥,我是不得已的啦,麻烦高抬贵嘴,不要咬我好不好?”向一条冷血动物求情已经有够没脸了,居然耍酷,竟不领情,还大摇大摆的漫游过来!
临到手肘边时,冰心已吓得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咻!一支长剑适时射出,正中青蛇的三角头颅。
吓!菩萨来救我了。
冰心欣喜地往后瞧,菩萨呢?
笨喔,菩萨慈悲为怀,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名小女开杀戒呢?那会是谁?前前后后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呀!
鬼?呸呸呸!什么不好提竟提起这种“东西”,没地吓死自己。也许那只是一个为善不欲人知的大好人,既然他不肯露面就不要太为难人家。
滑回地面,冰心仔细地将鲜嫩的小红果揣进怀里,好一路上边走边吃。
“喂,你要不要来一个?”她对着荒凉的苍穹问。“你不想见我没关系,可别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咯,一半给你。”
她一向很上道,有好东西一定不忘和好朋友分享,那个好心人既然拔剑相救,她当然就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
“我放在地上,待会儿你自己来拿噢。”为求公平,她把果子全部倒在草堆里,然后你一个我一个的数。“我怕酸,所以分一点熟透的——”猛抬眼,咫尺处竟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那人一身猎装,背上扛着弓箭,脸面精瘦见骨,唯两个眼珠子炯炯有神。
“你是……恩公?”冰心本着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的心情,朝他非常礼貌地一揖及地。
“姑娘这是做什么?我陆元培愧不敢当。”
“原来恩公贵姓陆,大名元培,失敬失敬。”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口口声声喊我恩公?”陆元培本能转身赶路,但见冰心秀美绝伦才又伫足。
“就是素不相识才难能可贵啊!像你这么好的人在这世上可是很少见的,既然救都救了,你又何必太过谦虚,一再徉装否认呢?”
“不,我真的不是——”
“来来,赶了一大段路,你饿了吧?这些果子送给你,不要客气哦,尽管吃,吃不够我再上去采。”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塞给他。
“不成,这果子我不吃。”陆元培见鬼似的,连忙摇手跌退。
“没关系啦,我自己还留了一半。是不是嫌少?不然统统给你好了。”
“不是的,你也不要吃,这果子有毒。”
“呵?”冰心大骇,果子应声散成一地。“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采了那么久。”
“你一直抢白,自说自话,我哪有机会说?”明明自己不对,还敢怪人家。陆元培有点不悦地撇了下嘴。“天色很晚了,陆某告辞了。”
“等等,你要去哪里?”他是她在这穷乡僻壤仅见的同类,可不能轻易让他走掉。
“回家喽。”陆元培住在山脚下,平时靠打猎维生。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去?”冰心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溢着晶莹的泪雾,看来倍加魅惑人心。
“你要……”一个大姑娘家好端端的却要跟个陌生男子回家,其中难不成另有企图?
陆元培张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冰心的脸——太美了。他在这林里捕猎好些年了,从没见过一个女人长得比她还标致。一切违反常理的美丑,非妖即魔。
山林里遍住狐仙,魔魅蛊惑路人的传说,她会不会是……
陆元培越想心里越毛。再瞧瞧冰心的衣着装扮尤其不像个“人”,翻山越岭,谁会穿得那么娇烧妩媚?除非她不必用脚走路。
“妈呀!”陆元培惨叫一声,拔腿就跑,无论冰心在后头如何声嘶力竭的叫唤,他终是连头也不肯回。
“活见鬼了吗?”冰心了解地低头自审。“我看起来很可怕吗?”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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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曙光险露,是一个深邃微白的苍茫时刻。
豫衡枯坐在太师椅上,足等了两个时辰,犹不见沃昶出来用膳。
“他昨晚一夜都没回来吗?”低声斥责沃昶的贴身侍卫,语调中杀气腾腾。
“有回来,只是晚了点。”侍卫仇雁申忠心耿耿地挡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沃昶安寝。
即使豫衡贵为护法,亦无法获得通融。
“上哪儿去?”他有权知道沃昶的一举一动,豫衡问得趾高气昂。
“教主没有交代,属下不得而知。”仇雁申一年多来,从未有片刻稍离沃昶的身边,只除了昨夜。
豫衡深知他眼中只有沃昶,视沃昶的安危为己任,这么一个黏乎乎的跟屁虫,会没跟着出去?骗鬼!
“让开!”他要进去亲自责问沃昶,为何背着左右护法单独行动,他不知道他身系着巴国王族的安危吗?
“护法见谅,属下碍难遵命。”
“不怕我杀了你?”在沃昶所有的亲随里面,他最恼怒仇雁申和国师霍雄,因为这两个人最“愚忠”,也最敢跟他大小声。
“为人臣子,护主安危,原是天职。护法若不能体谅,属下亦无怨无尤。”
“好,我现在就成全你。”豫衡佩剑抽出,直抵仇雁申颈项——
“在我寝宫杀人,你也太目中无人了。”沃昶话声未歇,银镖已至,迅雷不及掩耳地击中豫衡的手腕。
力道运用得恰到好处,既能不伤到豫衡,又能逼他收剑。
“我不过是唬唬他而已,哪里就真的杀了他。”豫衡长剑入鞘,面不改色地横了仇雁申一眼。“秀女已在‘子戌楼’等您多时,这事我昨儿个就跟你提过,你好像全没放在心上?”
沃昶浓眉微扬。“芝麻小事何必慌慌张张?雁申,传令下去,叫她们统统撤回去。”
“不行,这次选秀是老皇爷特别交办的教中大事,你非去不可。”豫衡粗鲁地把仇雁申推到一旁。“走吧,为你选妃是我的工作之一,希望你别故意作对。”
“什么时候你也兼任大媒婆?”沃昶仰头叹了一口气,露出受刑人特有的无辜表情,无奈地步出寝宫。
子戌楼外的广场,繁花怒意盛开,阵阵和风送暖,撩起十六名秀女丝绢裙裾,由远处观望,真是一幅美得十分心旷神怡的画作。
选秀的仪式盛大而隆重,前后二十四次,次次均是如此,绝对马虎不得。
沃昶好整以暇地安坐于王位上英姿勃发,威凛慑人,但目光却是疏懒飘忽的。
十六名如花似玉、百里挑一的秀女,依序向前察报身世背景,并展露娇容,希望博得青睐,只可惜沃昶兴趣缺缺,根本视若无睹,看得一旁的豫衡急如星火。
“如何?”他已经问第十五次了。
“不好。”沃昶很配合,他每问一次他就答一次,一点也不嫌烦。
“你是存心让我交不了差?”他平时脾气挺好的,碰到这几乎每月一次的“例行公事”就会走样了,非仅浮躁易怒,而且常忘了谁是主子谁是部属,动不动就和沃昶大眼瞪小眼。
“注意你的措辞。”沃昶霍然起身,面向右护法吉石上人。“到‘清凉寺’听禅的事都安排好了?”
“是的。”比起豫衡,吉石上人要善解人意多了,他从不顶撞沃昶,也不一天到晚唠叨的要他以族人为重,反而处处迎合他,顺他的意讨他的欢心。
像这次赴寺中听禅,就是他精心张罗的。
豫衡一听到沃昶又要去和那劳什子和尚念经讲“疯话”,脸面刹那间换成铁青色。
“不准去!”情急之下,他又出言无状了。
“偶尔散散心有什么要紧?你没注意到教主这阵子积劳太过吗?”吉石上人预先已备好快马上让沃昶可以速去速回,免听豫衡的罗嗦。“教主,请。”
“唔。”沃昶故意漠视豫衡怒目欲裂的焦灼样,语调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胛。“我一个时辰后便回来,教中事务偏劳你了。”
“喂,不可以呀,你们!”尽管他暴跳如雷,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绝尘远去。
“清凉寺”位于西峰山巅,是一座素净古刹的禅院。
据传,解说禅经的僧侣是一名九十高龄的法师,这法师时常在林间摘草药野花,身体依然丰铄硬朗,性情却一如老顽童。
绝大的一轮红日已高挂天际天边不动声色地发出一片浓紫深黄的辉芒,教人无端地屏息警觉。
遥远山林的容颜,亦由阴郁逐渐转红,张狂、虎视、睥睨天下。
茂盛林木后似有蠢动,沃昶不露痕迹,侧耳倾听。果然卧有伏兵。
他只带一名随从仇雁申,吉石上人在前方五尺处引路。总共只有三个人,会是这强大伏兵的对手?
他凝目沉吟,暗忖退敌之计。
“教主。”仇雁申也察觉到了。
“嘘。”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沃昶示意他只管继续朝前赶路。
俄顷,左后方突然冲出数十骑人马,狂奔而来,一举攻向沃昶。
仇雁申和吉石上人措手不及,同时大吃一惊。见情况不对劲上立即掉转马头,准备朝山下驰离。
但,迟了。
蒙面的匪徒蜂拥齐上,树梢尚有数十名弓箭手上立时现身布阵。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为首的刺客高喊:“格杀勿论!”他率先举起弓箭瞄准沃昶,因紧张过度,二次都无法把弓拉满,眼瞅着他迅捷逼近,猝然夺去长弓,当场吓得转身逃窜。
完全是直接反应,不经思索,无任何琢磨考量的空档,沃昶双臂拉满长弓,箭簇破空之声轻响,那刺客旋即应声落马。
后方徒众见主脑已亡,登时军心涣散,乱成一团。
仇雁申乘此机会,跃马冲出,霎时连砍十几颗人头。
吉石上人坐骑受惊,失控地往树林狂奔,不慎被树枝绊倒,摔落在地,挣扎许久仍起不来。
沃昶和仇雁申力拚众人,一番激战,胜负渐次分晓,无数人命于瞬间消亡。
他再次破了戒规,离出家之路已然越来越遥远。
只怔忡片刻,飞箭又如繁雨急下,沃昶扬身再起,似虎入群羊,所向披靡。
外围的歹徒骇然呆立,嘴巴张得斗大,一如末完成的惊呼,须臾之间,百多名壮汉被他拳震掌劈,无一幸免。
这是他们作梦都想不到的结果。
他,沃昶,居然凭藉一己之力,便能止住打斗。
他是人吗?
“逆贼,好大狗胆。”吉石上人不知何时加入战局,正和一名歹徒交手。“仇雁申,还杵在那儿做啥?快取下他们的项上人头啊!”
“且住!”沃昶挥手示意他退下。
抬头,红日火辣当空,上苍宛如正目睹他大开杀戒,似一名劣质凡人,用最简单残忍的方式御敌。
他超然出尘的佛性,于朗朗晴空中,冉冉湮灭。
侥幸保住性命的徒众赶紧落荒而逃。
汇流成注的鲜血,自叶间缓缓滴落。
沃昶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厉声狂吼:“啊!”
吉石上人和仇雁申吓得魂飞魄散,仓皇捂住耳朵。
“不要再叫了,好吵。”躲在树丛中一动也不敢动的冰心,好不容易等到战乱平息,才想好好缓一口气,没想到又被这声巨响,震得耳朵快聋掉!
“你是?”诡异,她竟然不怕他的雷声狮吼,还喊得比他气势更磅碣。
“很失望吧?我没如你的愿,还没死。”见了他说话,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即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口口声声嚷着要出家,厚脸皮唷!”在山林间乱闯乱跑了一个晚上,她已经累得快垮了,偏倒楣又遇上这场阵仗,冰心直觉老天爷对她真不够意思。
“不得对教主无礼。”吉石上人护主心切,没等沃昶下令已发声遏止。
“对呢,我倒忘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怎么可以实话实说,万一害他无地自容,恼羞成怒,那我岂不是要被五马分尸了。”冰心不管黑白对错,硬要编派沃昶的不是,现在在她眼里,他可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这世上,只有坏人才会对她一个弱女子恣意欺凌,害她挨饿受冻,差点死在山丘上。
多亏一个爷爷路过,送她包子、馒头吃,还把一间收拾得颇干净的草房借她暂宿一宿,否则她还能活到现在吗?
她这一生鲜少恨过人,沃昶算是第一个。哼!脸臭、心坏、口气差的坏蛋。
她悄悄发誓,一定要把今儿个所见到的,再加油添醋,告诉所有的人,让大伙都知道这假仙教主有多坏。
沃昶对她的伶牙俐齿颇感兴趣,他从没想过一名小小女子,一张甜美的小嘴,可以在片刻之间,连珠炮似的吐出成串成缸夹棒带棍的语句。
他改颜相向,唇角逸出一抹笑靥。嘲弄更浓。
冰心痛恨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想反手掴他一巴掌。可他太高了,武功又好,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掴人不成反被打,就惨呆了。
“说完了?”沃昶很有耐性地等她又叨絮了好长一串,才眯着眼问。
“还没。你的缺点坏毛病比山高比海深三天三夜也批评不完,我只是口渴,懒得再说。”眼珠儿一溜,见吉石上人脸面煞白得骇人,不禁问:“老伯伯,你受伤了吗?”
“我……”吉石上人两唇才欲动,大口鲜血即猛喷一地。
“教主?”仇雁申慌忙过去察看。“护法摔得不轻。”
“我来瞧瞧。”沃昶欲趋近,冰心却横立在中间。
“你又懂了,你又不是大夫。”讨厌他无所不能,普天之下难道没有一件事难得倒他?
冰心闪到一边,朝他背后做了一个特特难看的鬼脸。
“伤及五脏,胸前肋骨也断了。”沃昶将吉石上人置于草地上,道:“我马上帮你接好断骨,咱们得赶快离开此地,待得天晚,那帮人讨来援兵,可就脱不了身了。”
吉石上人点点头。“令教主费神,属下罪该万死。”
“你真的要给他医啊?不怕他笨手笨脚把你小痛医成大病?”冰心反正很闲,千脆留下来挑拨离间、找乐子。
“寒姑娘,我帮教主已经够忙的了,绕不能麻烦你少开尊口,到一边凉快去?”仇雁申昨日也承过冰心的“恩”,但和沃昶比起来,她那区区几十两白银算不了什么。
“不要,我喜欢看热闹。”仇雁申纵使口气很差,可神色依旧和蔼可亲,根本达不到威吓的效果。
昔时她绕着五湖四海行走江湖时,听一些练家子说过,当一名武者运功的时候,即是最容易遭袭击、最危险的当口。假使待会儿沃昶闭目凝神、尽倾内力时,她把握机会,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岂不就太棒了,呵呵呵!
不理仇雁申的警告,她老实不客气地蹲在沃昶咫尺远的地方,准备随时出手捣蛋,害他走火入魔。
“教主。”吉石上人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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