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南,你凭什么血口喷人,就凭第一次你没见到想见的那滴血吗?蠢猪,你既然在乎,干吗不早说?何必苦了自己做这么多年的乌龟王八蛋……”她相信如果此时他坐在她身边,或者她能下床走到他跟前,她一定会响亮地煽他几个耳光,让手上的鲜血染红他那张无知无耻的脸。
“骂得好,骂得好哇!”冰南拍手道:“我也正瞧不起自己窝囊了这么多年呢,看我把老婆宠的,简直拿我当傻子,你到那年你那个姓于的同学千里迢迢赶来,就只为吃你我一顿饭?你们的事,我问过吗?”
晓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艰难地说:“我哪有你想想得那么纯啊,前生前世,我何止有于枫一个男朋友,你不认识没听说得还多着呢,多地连我自己也数不清,可惜啊,你当时瞎了眼娶个淫荡的女人做老婆,但后悔还来得及啊,我不是恳求过你吗,看在咱们夫妻三年的情分上,早些成全我的心愿!”
“想死,那还不容易,”冰南从澡盆里坐起来,他粗大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指向盆底:“等这儿有水时,爬下来淹死啊,笨!”
感觉着自己像是死了,至于冰南什么时候从澡盆里出来,什么时候脱衣上床,亦或是还说过些什么,她都不知道了。他们由爱生怨,由怨生恨,再由恨生至麻木。虚无,屋子里的那个人于她已渐淡。渐远。渐模糊,仿佛他根本不曾走进她的生活,深入过她的生命,轻轻剥离他身上那层被爱包围的漂亮外壳,她看到的是一个卑鄙。龌龊的丑脸灵魂,瞬间,她没有了悲悲切切的啼注,也没有了哀哀怨怨的迷离,混沌的意识伴着缥缈的思绪,最终挣脱了生命的桎梏,自由地游戈在浩田碧海,日月星辰之间。
第二十章:母亲恩重如山,女友上门冰释前嫌
晓雨,晓雨……”朦朦胧胧之中,她听到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接着又感觉脸上凉丝丝的,啊!美丽的梦境消失了,眼前是母亲那张慈祥悲戚的面容。
“妈,您怎么来了?”晓雨稍感意外的问正在给自己擦脸的母亲。
“冰南今早上打电话说,这几天你身体不舒服,特别的想念我们,他本来是叫你姐姐来的,可晓兰她……”母亲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这个样子连累了咱一家人啊。”她止不住地掉眼泪,想起病重的父亲,忧心的问道:“妈,我爸这阵身体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老念叨你,天天想给你打电话,他最怕你不好好锻炼。”母亲悠悠地叹息:“唉!我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出院的时候,你姐说冰南答应她回家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凭他以前对你的好,我们相信他,而且每次打电话来,你也总说好,谁知……”母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晓雨伤势恢复得很快,二十天后,双腿便缠上了绑带,她躺在床上一百天,体验了平常人大约一百年也体会不到的辛酸与悲痛,现在她终于可以下地了。
不知小的时候,学走路是什么感觉,时隔二十多年,她又如婴儿一般蹒跚而立,艰难挪步,当缠好绷带的双腿第一次下床,两只脚接触地面的刹那,紧裹在绷带里的腿脚不亚于万蚁钻心,痒痛难忍,她弹跳着蹦回床上,绝望地哭喊,她发狠怎也不练习走路了,可不练习走路就意味着一辈子瘫在床上,这个结果谁能接受啊!她咬着牙一次次站起来,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渐渐地她便能扶着床沿挪步了。
然而就在此时,母亲和婆婆的矛盾也空前激烈,母亲来后,此后她想呵护天使般,每天把卧室里的小炉子拨弄的旺旺的,天天给她烧水洗澡,还单独给她做饭吃,婆婆对此很反感,常摔脸子,指桑骂槐,母亲开始忍着,但后来就呆不下去了,母亲想回家,可又放不下自己的女儿,母亲跟父亲。晓文商量后,决定带她回家休养。
父亲冒着严寒拖着病歪歪的身体,到集市上买来炉子,烟筒,与晓兰一起把她曾住过的西单房装饰一新。
冰南把她送回家的时候,父亲才刚刚粉刷完墙壁。
父亲给她做了一支拐杖,每天耐心的扶着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只十几天工夫,她就扔掉拐杖能独立迈步了,每天坚持锻炼十几个小时,晚上拆下绷带,双脚肿得形如大馒头,腿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大大小小成串的水泡,洗完藻后,母亲就在柔和的灯光下,手捏一根烧烤过的银针小心翼翼的一一挑破,然后再用棉棒轻轻吸净。
慢慢地,她的手臂也基本恢复了,当她把第一口饭成功地送进自己的嘴里,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是啊,从一个四肢着地的废人,再回到正常人的饮食起居,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转变,她没有理由不兴奋!
终于屋子狭窄的空间已锁不住她日渐稳健的脚印,瞧,她自己走着出门了。
她悠然的在院子里踱步,贪婪的呼吸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她惬意的捧起一堆雪,挥舞着自由的手臂,尽兴地洒向空中,霎时,那片片细碎的雪花,透过正午幌眼的阳光,散落成亮晶晶的烟花海洋,她心旷神怡,于伤后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瑞雪伴随着忧伤,慢慢一个世纪也将结束了,春节前夕,冰南把她接回了家。再站起来的她正如倒下去的她一样,在丈夫心中已不堪重要了,他们没有夫妻重逢的喜悦,冰南依旧睡在最西边的单间屋里。然而有令她高兴的事儿,行动自如的身体一下子拉近了她与儿子的距离,儿子甜甜地依在她怀里,歪着还不太懂事的小脑袋,好奇的问这问那:“妈妈,你看见火,为什么不快跑啊?等我长大的时候,我拉着你跑。”
她搂着儿子,任凭酸楚的泪水沾湿儿子薄薄的衣衫。
冰冰也放寒假了,晓雨出院在家的那段日子,冰冰从未踏进过家门,有时周末给妈妈买了东西,不是托人送回家,就是打电话约她妈妈到街上拿,唉,何苦呢!
她第一次做手术,冰冰和冰雪都曾到场,在卢大夫的办公室,冰冰和晓文为由谁给她在手术单上签字闹了半天,最后还是晓文妥协,当一切准备就绪,卢大夫往手术室走时,冰冰跑过去问:“卢大夫,我嫂能不能不做手术,不植皮啊?”
不知卢大夫没听清,还是根本不屑于回答,他没理会冰冰的话,径直走向手术室。
冰冰真的是一个冷凝如冰的女孩,她无所事事得倚在门框上,出神地看晓雨一件件费力的搓洗着大盆里的衣服。
“嫂,”冰冰轻启朱唇,那一声久违了的甜美嗓音咋听起来有点陌生,“我觉得我对不起你,要是当初我不把你介绍给我哥就好了,妈说这次你能活下来,是乐乐的福份。”
晓雨漠然一笑:“孩子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无论美丑贫富。离合聚散。”
冰冰哑然无语。
过了春节,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晓雨腿上缠着绷带与儿子围着院子绕圈,这时,大铁门咯吱吱敞开了半边,随后挤进一个臃肿的身影,手里提了满满一塑料袋东西,待那人转过身,她禁不住心里一颤——刘丽!刘丽略一愣神,然后满脸堆笑地说:“晓雨,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昨天我听同学说你出了事,可把我吓坏了,现在看到你,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刘丽说完从袋里撕下两个香蕉递给乐乐,又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脸蛋夸赞:“小韩乐真是越长越可爱了!”她让儿子谢过刘丽,就把刘丽让进卧室,两人一直坐到十一点多,她们谁也没提以前的事,晓雨话很少,基本上是在听刘丽喋喋不休,廉价的安慰。
她本想刘丽吃了午饭再走,但刘丽说什么也不肯,临走前刘丽交给晓雨一封信,刘丽走后,她平静的拆开那个牛皮信封,说实话,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刘丽在信中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但信她还是坚持读完。
晓雨:
今夜,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提笔了,此刻时针已指向零点,新的一天就在这漆黑无边的夜幕中开始了,这正如我现在的心情,透过眼前这一张张素洁的纸笺,我仿佛看见了你那安详舒适的睡颜,是啊,这该是你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我是于今天上午突然闻此噩耗的,它犹如晴天霹雳,猛然间就把我给震昏了,我多么希望这一切不知真的啊!
一天来,我恍恍惚惚,不只是怎么度过的,我整个的灵魂和全部的身心都被一个柔弱的生命占据着。十余春秋,十载情,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啊,我们相牵相携走过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谁曾料想,最后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泪湿青衫,这在我心灵深处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半年多来,我一直想寻找机会,坐下来和你好好地谈一谈,冰释一切,我想你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明白我的心境自学考试成绩出来后,我之所以没及时酬谢韩冰冰,主要是因为时间紧迫,本打算放了暑假,我和肖平到城里,约上你。冰冰。冰南。晓文。苗苗,咱大家一块到酒店好好热闹一番,可是还没等到你一天,肖平就收到了你的电话,也许你无法想象,那个晚上,是我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幕,自从有了身孕,肖平对我关心体贴,呵护备至,可那一刻他突然象疯了似的,对我暴跳如雷,他骂我昏头昏脑交了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势利小人做朋友,他摔过手机,说有你没他,有他没你,比我与你一刀两断,我无路可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在我十月怀胎得非常日子里,我就那样趴在床上无助的号啕大哭,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是我最好的朋友与最亲的丈夫逼得我伤痛欲绝,肝胆剧烈!
过后,我曾一度悔恨自己的轻率,我总盼望有那么一天,我们面对面消除彼此的误会,唉,只是没想到……
晓雨,在这世上,既然有些事已无法挽回了,那就不妨以乐观的心态勇敢地面对它,相信吧,上帝在对你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敞开一扇窗。我知道你是个情感细腻,极赋灵性的女子,灾难赐予了你丰富的阅历,这对你今后的人生道路无疑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人生。望你一路走好,多多珍重!
夜深了,床上传来儿子的啼哭,我不得不搁笔了,再有几个小时,我们就能见面了,我深切的期待着……
紧握你的手
刘丽
晓雨看完信,沉吟良久,然后把信撕成碎片,撒在红红的炉火中烧掉。
第二十一章:寂寥无助盼家人,卖房起纷争
新世纪严寒的冬天过去了,春姑娘踩着轻盈的脚步,悄悄推开了门户,昔日荒凉。冷落的小院从沉睡中苏醒,漫天柳絮纷飞,燕雀啼鸣,儿子也脱去了肥厚臃肿的棉衣,身子轻巧的入蝴蝶般翩来舞去,晓雨腿上缠着绷带,天天陪儿子在院子里跳绳。玩车。搭积木,还教儿子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字。算术,儿子每天每一顶点的进步,都让她在心中溢满了欣喜。
一天,冰雪抱着刚满五个月的小女儿回娘家,从冰雪与婆婆的叙谈中,晓雨得知冰南已在单位买了房子,而且正雇人在那儿热火朝天的装修,冰雪走后,晓雨试探着问婆婆,看她能不能跟了去,她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况且也离不开心爱的儿子,还有不敢独自面对曾死过公公,又起过大火的庭院里,不料婆婆撇撇嘴说:“冰南千方百计在单位买了房子,只因乐乐上学方便,我去是为了照顾孩子,你去干什么?再说两室一厅屁大的那么一个地方,你以为能容多少人哪。”
可她不死心,仍旧央求道:“妈,你知道,冰南他成好几天都不回家,我一个人不敢待在这屋里过夜呀。”
“一份胆量,一份福气,”婆婆气鼓鼓地说:“莫说是在自己家里,这会儿就是让我到坟头上去过夜,我也不怕,你胆子小,那别出事啊,你身体好好的,就算雇人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去,乐乐爷爷在世时一再嘱咐我,千万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傻乎乎只给儿女当牛做马做奴隶,你瞧瞧,好端端的一个家让你给毁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有脸在这儿挑三拣四。”
搬家前的那个晚上,冰南走进晓雨的卧室,说:“明天妈就陪乐乐到城里去上学了,咱俩在家里住着,以后每个星期天,我会带他回来看你。”冰南说完话没容她争辩半句,便抬脚走了,她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再也看不到儿子的笑脸,再也听不见儿子的声音,整座宅院空了,她的心也空了。刚开始的时候,冰南还坚持天天回家,每日买回馒头,一两样半生不熟的小菜,到后来,干脆搬回一箱子方便面,他不回家的时候,晓雨就只能清水泡方便面了,也许日子过的清苦点,倒没什么,关键是到了晚上,她每日早早锁了大门,关起卧室的门,开着灯看电视,一直消磨到冰南回家,冰南晚上十二点以前,是很少回家的,但会不至于彻夜不归。终于在初夏的一个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夜晚,冰南未能回家,她瑟缩在忽明忽暗的墙角,睁着恐慌的眼睛,紧绷着神经熬到天亮,这种地狱般的生活,她实在过不下去了,无奈中她拨通了晓文的手机。
晓文开车过来看她,晚上又吩咐侄儿丁浩来同她作伴。
丁浩是二堂哥家的小儿子,初中刚毕业,在晓文店里打工,丁浩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情不错。生活中有了侄儿,她感觉日子好过多了,她让丁浩睡在婆婆屋里,每晚一起炒菜,吃饭看电视,再也不用支着耳朵等冰南了。
冰南并没有如他所说,周末带儿子回家,在儿子走后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只带回来两次,后来他说儿子入的那家托儿所星期天不放假。苦闷中,她让丁浩买来一些书籍,每天锻炼累了就坐在床上看书。
有时晓雨也动手写些小文章,晓文知道后,就挑了篇情感充沛。凄楚优美的小散文——《梦语》,转给他在县报工作的好朋友,很快这篇小散文就发表了,当她握着丁浩送来的报纸,首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时,那份还不能算成功的喜悦紧紧地罩住了她,她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文章从报纸上剪下来,夹在上了锁的蓄满鲜血与泪水的厚厚日记本里。
小侄儿丁浩依旧每日前来与她作伴,晓文除过给他买饭菜。书籍的钱,还另外让他买一些水果。点心。奶粉之类。每日黄昏,晓雨必定蹒跚着脚步,走出胡同口,翘首东望,心仪的盼望着侄儿披着金色夕阳的身影兀然闯入她的视线,那将是她一天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便与街上纳凉的左邻右舍渐渐熟识起来,留居们都很同情她。有一次,她前邻的老大爷见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回家取了一个偏方,她感激的接过药方,对热心的老大爷千恩万谢,老大爷的老伴说:“闺女,天天来的那个小男孩是你什么人哪?”
她说:“那时我娘家的小侄。”
“噢,关键时刻还得娘家人啊!有这孩子天天来照顾你,俺大伙心里也放心了。”老大娘稍停顿,又接着说:“你没出事的时候,也没听你婆婆说你什么,你一出事,那意见可就多了,她一会儿说你是自己划火柴烧得,一会儿又说你是洗脸时烧得,自己煽自己的嘴巴,谁不知道,那天那火是从西边小屋出来的。”
当着众乡邻的面,晓雨无意说婆婆的坏话,只淡淡地澄清了一个事实,起火的时候,婆婆正好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她什么也没看见。
按老大爷的处方抓回来的药,对晓雨脚趾上的伤并没起多大的作用,她从电视上看了省城医院的一则广告,算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那家医院的咨询热线,一个男大夫热情地接待了她,并建议她去医院查查,怎么去啊,她只得央求院方给她邮过药来,那人显然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