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陪谁到永远》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谁能陪谁到永远-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是越来越中庸了,我知道这是衰老的先兆,所以私下里(比如在何智宾面前)仍然偶尔技痒地坚持着最后的尖酸:“从来妓女要往良家妇女处打扮,而后者恰恰相反——你看Any就知道。”何智宾惟惟。我睇他一眼,忽然益发觉出Any别致的聪慧,遂补充:“连她的指甲油都是贤良的樱桃粉红。”
说起Monica我是一派赞誉,天底下数我天理昭彰:“那是百分百好人家女儿。”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那意喻风情告匮。做一名女人很难,做一名要男人喜欢的女人更难,做一名要女人喜欢的女人难乎其难。所以我们身边此奖项长年空缺,遥遥万里之外的张曼玉平白拣得天大便宜,给崭新世纪中国女人一个好看的台阶:你看,并非我们苛刻,而是同志你实在尚需努力经年,张女不是得到在下认可了么?她永不会动摇她任何一点利益,她在天庭,她在凡尘。
说起Monica你一定很熟,至少眼熟,假如你读时尚杂志的话,她就是其间娉娉走下来的一分子,使人一见如故而头脑混沌,你这边厢正在搜肠刮肚追忆她是远房表姑家的三表妹还是上周在酒吧里钓上的那个一夜风流的小妞,她那边已开始软语温存絮絮提出她的如此这般,你不是个好人,并且也从未以此自居,但是这一瞬间你心下忽然有一点软,于是她赢了。
我常常疑心她的金龟婿是否即这样得来——国际著名建材品牌代理商,人生得尚线条明朗,算得上本城钻石王老五,然而手臂在Monica的手心里牵着,目光却常常越过她看到不可知的远处去,仿佛一个长年梦游症患者。当然有时候也不,比如Any袅娜着身子啊一声欲倾身去拣失手的绣珠手袋,他总是抢先一步,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猴子,无比准确地钳住Any的手袋,还有她的手,目光灼灼。我看见Monica中指上5克拉的订婚戒指会忧伤,我担心它一辈子也不会跳到无名指上了,在这一点上我十分渴望自己是一个可笑的杞人。

丽人行(中)

如果说Any的制胜法宝是风情万种寒光剑,Monica的不败秘笈为不露声色软玉散,那么Julia的保身攻略当为造型得体愿者钩。何智宾们死心塌地在我身边耽滞了那么久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女友失恋向我哭诉一律给我骂回去:“连那最简单的四个字都不懂,小学一年级怎么念的你?”
其实说起来至为简便,不过是“若即若离”四字。那是惟一可令男人这样动物较为乖
巧的手段,真正实践起来亦非闲杂人等即可运用自如,首先你得拥有使人舍而难下的优良质素,其次你得从未真正爱上谁。我不知道之于前者我是否果真若此——抑或根本是他们眼皮子浅?然而对于后者我万分笃定,白天我于此窃喜,夜晚我于此悲凉。呵飞蛾欲扑火而火已绝——我眼中那一抹小小的、烟蓝的火舌它在哪里?
当我看到Charlie米时我看见眼前蓝光一闪,有什么正在我小小的、久已空置的心房静静地、热热地燃将起来,一舐一舐,影子在壁上跳出鬼魅的舞蹈,灼得久了会有些疼,心甘情愿的疼。
我以为那是整整一个世纪,我是说,当他向我走来的那17步——由总经理助理室到我桌前的距离,我站起来,到他肩头:“请问您……”
他的微笑如此明朗不沾尘埃,一口白牙,他说,用一种我发誓前生听过的好听的男中音:“我是Charlie米,你是Julia赵?”
我听见自己幸福的微微颤栗的声音:“是,我是。”
我装模做样查资料,在人事部找到他的个人状况:“Charlie Mi,中文名米富强,33岁,未婚,MBA硕士……”啜一口手边的咖啡,其凉如冰,抚一下面颊,热烫似火。
呵恋爱……就是这样子一刻也不得安宁么?越发想做好每一件事,越发的无法聚精会神,有一只安琪儿金色的翅尖时时碰碰你:“哎,你想他么?”唉那当然。十分的颓然而妥协。每天上午10时35分,他会经过我的桌前,距离我83。4公分;下午4时27分,他会到我们部查询当日货款回收状况,最近时距离我仅仅30公分许,我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那种烟草与海洋交织的气息。
午餐时Any告诉我,低地地:“看见Charlie米?哦那才是男人!”
我看见Monica眼珠一轮又迅疾埋下头去扒饭,扒得横一下竖一下。我心头一沉。左桌传来人事部Cecilia咭咭的笑,那是个满面雀斑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这几天来查资料的人特别多。”顿一顿,“我敢打赌,如果要采集公司全体单身女职员的指纹,一本Charlie的资料就够了!”
可是那个要退却的人绝不是我。Any当然是美的,可是你知道,过于美丽对一名女子来说往往是一种祸端,公司年终酒会Any手执香槟笑得花枝乱颤:“你们知道吗?漂亮女人沾的都是小便宜,吃的都是大亏!”我与Monica一左一右环住她,平静解释:“她喝高了。”
而Monica……Monica太像一名好太太,对于结末昭彰的事件男人从来缺乏探究的兴趣。我,堪称好看,绝无绯闻,明事达理,格调一流,Charlie舍我其谁?
我改用全套LAE化妆品,因为有回我听见Charlie说他喜欢LAE的新晋模特儿;我的业务成绩蒸蒸日上,几乎超过Any;每隔一天我会与Charlie出现在同一列电梯上,我明晰地柔柔地笑,漫不经心与他交流昨夜华尔街最新上市指数以及意甲最新排名,在睫毛下面瞄他惊喜交加的目光……我因此每天只睡不到6个小时,可我从没有这样神采飞扬过。
我惟一的清醒是,我永不会首先吐露那个字。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我已动心在先,还是留一点尊严予己较好。
有一天Any没有来,工间休息我去问Monica,Monica一双眼睛宁静如水:“昨天Any约会了Charlie。”
我一惊,Monica微笑:“Julia,你抓皱了我的衣袖。”
Any是第三天来的,来递辞呈,我一把薅过她上了晒台:“给我一个理由先!”
Any哀哀凝望我:“Julia,我想我的理由与你开始背欧锦赛日程表相类。”
我直直向后打得一个噎,呵人人都以为自己最聪明,然而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是你做得这样好……”
她凄笑转头,乌眸晶莹:“远离或许会易于忘记。”
谢天谢地公司上层许以加倍高薪留住了Any。天气很好,我送一杯咖啡过去,Any抬起头,一张面庞虽则消瘦依旧美艳如花,我俯身过去:“亲爱的,你今天真美。”
她微笑:“谢谢。下班后我们去喝茶,记得叫上Monica,我请客。”
呵现代都市女子就是这点好,加薪胜过爱情,起码姿态上,使女人扬眉吐气。
但是……我眼波流转,寻找那个挺拔的背影。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三名打扮齐整的女子走在一起真是好看,但是没有我们爱的人来爱我们,我们几乎同时叹口气。

丽人行(下)

然而也不一定,有人挡住我们的去路,是Monica的钻石王老五,沉着面孔将她拉至一边,有断续的话语飘来:“……Monica,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要我怎么办……我接连两夜没有睡好……”
Any忽然窃笑:“为什么人得到时就不知珍惜呢?永远。”
我听见Monica对那百女争求王老五道,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又何必彼此欺瞒?你的失眠,不过是不习惯被判出局罢了,没关系,去洗一个桑拿,今夜一定好梦。”
我讶然而乐,咦这就是那随行就市Monica?我非常满意目下女子的神速进步。
那一晚我们于本市最为高尚会所耽至午夜,纯绿的薄荷Mary喝掉一杯接一杯,据说薄荷Mary是名为心上人所伤的美丽女子,于月圆之夜幻为这澈澈玉液,所以饮来方会如此冰凉沁骨。秋天快来了。
“你可喜欢抽象派画风?”“恰巧”追上他的电梯,我怀抱一本精装塞尚,娇喘微微,仰脸含笑,他是如沐春风,我是如送春风,估计两下里都不轻松。他得体回说:“哦当然。”我得计微笑:“听说美术馆正在展出这样一批油画,据说欣赏价值颇高。”
他睇我一眼:“啊,那值得一看。”
我闭上眼睛——LAE新款睫毛油效果应当不同凡响,深吸一口气:“呵真想去看看,可惜就是请教乏人。”
我听见他慢慢说:“今天午饭后我倒是有空,不知……”
叮一声电梯到站,我睁开眼药水洗过的亮眼睛:“太好了!”回眸一笑,“那么一起午饭?”
“好。”
谢天谢地,一切都正朝预定轨道进行!我的银灰外套下是一袭绲边吊带齐膝裙,而我的手袋中藏有银粉珠片丝巾……
12时整,我桌上的电话欢快地响起来,我一把提起:“Hello?”
“Julia?”
是他!我按捺住自己,悠悠道:“出发?”
“对不起Julia,”他的声音由遥远天边传来,“今天中午我临时有事,你看……”
我柔声道:“好,你去办。”
呵他临时有事!很好,我懂,纵然是意难平。
“胃口不好?”Any笑吟吟端过盘子,“你没有我坚强。”
我一惊,睇住她。她叹口气,将盘中的猪排全部拨给我:“我看见,他和Monica出去了,他很绅士,一直扶着Monica的腰——你多吃。”
我整个凝住,口腔内转出嘶嘶凉气:“为什么?”
Any颔首微笑:“难道现时稍稍入眼的好男人这样缺货?你知道,Monica不是那种张扬女子,她从不说的,这间公司老总是她的舅父,现在她也是没有办法……”
我结舌:“但她是否想过有关他的心?”
Any忽然别过头去:“你知道,当人有时太想得到什么的时候,简直是顾不得了。”
秋风乍起的时候,我们纷纷接到Charlie米的婚柬,大红飞金,龙凤呈祥,分明写道:“米富强先生,蔡红芸小姐,百年好合。”正在疑惑,Monica静静倚我坐下:“蔡红芸是Cecilia的中文名字,而Cecilia的父亲你一定知道。”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我一震而失笑,呵败在蔡某人千金的手下我真是心服口服。
秋阳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好长,我是说,Any、Monica以及Julia,王安霞、敬苹苹以及赵和仪,我们彼此相伴,可是我们的影子看起来仍然那么孤单。那个复出后发了福的男人王杰在嘶哑着喉咙唱他不能忘却的Any,女里女气的张国荣在追念仪态万方的Monica,而Julia则在新近出炉小帅哥王力宏恣意的扭臀摆腰中渐渐浮凸世间。

豆浆(上)

人生乏善可陈——这一点我7岁始就已明了。
母亲日日抱怨,从一睁眼起:“累死掉了——怎么就这么累?!”一面粗手粗脚将摄氏85度以上或者几近0度的毛巾没头没脑往我脸上揩,一团蒸气熏得我两眼迷茫,同时有日复一日永恒不变的摊蛋饼塞进我嘴里——蛋饼或糊得发苦,或生得蛋汁稀淌、面粉干敷敷往下掉,在我噎得两眼向额角直插上去时,劈头一杯不是淡得发苦就是甜得腻人的豆浆。
一旦可以自己做主,我平生不喝豆浆。
但是现在,我每晚6时到凌晨12时在一间24小时开放的台资豆浆店收银,此店的招牌食物是摊蛋饼——你看这人生。
白天我念核子物理。当然,我可以用母亲的钱,只要我肯每周末回家听她抱怨:疲倦、偏头痛、关节痛、邻居太太低俗品味的花裙以及天下男人。
不知情者一定以为她是一名渊源已久的寡妇,但不是的,我父亲健在且活得意气风发。像天下九成以上夫妇一样,他们旷日持久地闹着离婚而至今还在一起。没人知道我曾经为此多么地苦痛,听着他们在隔壁房间的相互攻讦谩骂——我的父母分别是撒旦及母夜叉,面前摊着物理课本,一个人,对着橘黄的台灯,哽咽得不能呼吸。
也曾试图探究根源以对症下药,但当我看见母亲自44岁起不再每月购买卫生巾,开始频频跑牙医;而父亲,我亲眼见他与一个肥满的女人在一辆飞驰而过的的士里拥吻——光天化日之下,他的西装是母亲骂骂咧咧替他熨好的,错不了——我决定放弃。
终于熬出头来。答完最后一门生物我就去街角的美容院要求一份工,推销一种名声模糊的化妆品,买够1000元可以免费来此做脸。
我的第一个顾客是我母亲,我只有一句话:“其实所谓爱情,即女人的青春。”一个半月后,我租了自己的房子。
新生入学时旁人个个是众星捧月的小小甜心,我一个人,掮个帆布袋,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缴各种费用、查体、领生活用具……满头满身的汗,可是当凡锴不小心碰我一下,惊讶地几乎没叫起来,见鬼一样望住我。
我知道我浑身冰凉,当我伤心或者绝望时,可是我好看,十八无丑女。
他就此远远地看着我,深眼窝逆光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我翻遍身上仍差2200元费用时他走上来,默默将余额缴足。
我们一起挤出人群,我看住他——鸽灰棉布T恤,不难看也不好看,只有略略下陷的眼睛仿佛比别人分外亮些:“你是要我立地还钱还是肯稍候几日?”
他摇头微笑:“我不相信你几日内能筹到2000元。”
我说:“好。”拉起他的手一直跑一直跑,一刻钟后我们一同坐在我出租屋的小床上,喘息稍定,我开始脱衣裳。
他按住我的手臂:“天这样热你的皮肤这样凉——你要做什么?”
我将头闷在恤衫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给他一把扯回原样:“你真的是小倩?”
我皱起眉:“你认错人了。如此说来,那钱我更非还不可了。”
“不。”他说,“你是小倩——聂小倩,一个美丽的良知未泯的女鬼,随时替你的姥姥找人血来吸,只是你道行比她高,居然敢于烈日下现身。”
我们一齐笑了。
自此他坚持叫我小倩。叫就叫吧,反正我的名字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至为平凡的一个,就像我的日子。
不大与同学来往,因为擅长考试拿第一,教授也不在意。有回偶然在食堂用餐,听隔壁桌你来我往私语得十分热闹:“核子物理23班那个女生——”
“哪个哪个?”
“还有谁,整天板起面孔独来独往的——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宿舍?”
为什么?我倒也想知道。
压低了声音:“傍上了。”
“哦,难怪那么傲。有回就在这个饭厅,燕君——她们班很酷的那个男生——请她喝冰豆浆,刚刚双手举在她面前,她捂住嘴巴掉头而去。哎你说她回回拿第一,是不是与教授……”
我失笑。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我倒是希望。当感情换不到感情之时,不妨理智地拿它另换些什么。然而我连班里男生也认不全。教授贵姓?一个误打误撞的报社记者凡锴,那日为我缴的2200元是他当月薪水的90%。
来豆浆店消费的多半是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现如今环境与价位同时说得过去的地方不多,更兼任你耽滞到天昏地暗也没人会吭一声。
晚上10时以后,出双入对会慢慢多起来,两杯冰豆浆,一碟小南瓜饼,或者一盘水果沙拉,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卿卿喁喁,周边空气稠得经过时得双手用力去推才能从容走开。不太忙的时候,我在收银机后抱肘冷笑:“当年我爹也是那样追我娘的,呵呵。”
通常11时45分,凡锴就会在左边第一扇玻璃窗外向我挥手——说通常,是因为他确有一次未到,他的摩托车翻进一条正在施工而标志模糊的管道沟时,他和一束玫瑰花正在上面。我一个人下班,走过空旷的寂寂的街道,一阵冷风吹过,面上浮起自知十分诡谲的微笑。第二日他准时出现了,但没有向我挥手——他的两只胳膊都吊着厚厚绷带,他是由医院偷跑出来的。我感到自己浑身的皮肤唿地温了一下,但是旋即有人叫:“小姐,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