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眼睛里柔和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冒失的内侍看得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魔君枫璃吗?这样一个有着女子般孱弱气质的男人,温柔如秋水,微笑如春风,这就是魔都无数侍官和侍卫眼中的完美情人?
抬起头,看到一脸呆愣的内侍,枫璃一片淡然,声音柔和,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那种商量而平静的语气,没有称孤道寡,也没有摆出君王的架子,把自己放在和一个内侍同等的地位上。但他身为魔君所受到的完美教育和尊贵气度,却又让人不自觉地诚服。
内侍趴跪在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就是魔界之王,这么平易近人,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匠,尽管离魔君的寝宫只有数步之遥,却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和魔君见过面,更别谈交谈了。
「怎么了,不要害怕,有什么事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
枫璃的声音更温柔了,明亮的眸子直视着那内侍,好像和这个内侍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
「王上,你寝宫花园里的夜莺花全都枯败了,都是奴才的错,没有照顾好王上最喜欢的花。」不知道为什么,王上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他反而觉得更加内疚了,心里难过得受不了,眼泪更是「扑扑」直往下掉。
「怎么会呢?」枫璃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略显单薄的体态有一有弱不胜禁的感觉,玉笙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
「果然都枯败了呢。」
「咦,王上怎么看出来的。」玉笙奇道,那一片花丛明明从表面上看来根本就没有受损的样子。
自从枫璃登基以来,由于他不像上任魔君修泽那样严肃,也不像修泽那样不喜欢寝宫太多人伺候,再加上他的性格似水柔情,又没有什么脾气,所以众侍官也就没那么拘束,敢于发言。
「你看,那些花茎的颜色都失去了青翠。咱们花园里大约是出现了害虫吧。」枫璃沉吟了一下,道:「不知是什么害虫,这么厉害,一夜之间能够弄死许多花。」
「王上,对不起,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明明每天都有好好照料的……」那内侍仍然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唉,这不过是虫灾,哪里算是你的错,快别哭了,死几朵花罢了,不算什么大事。」枫璃目光低垂,嘴里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充满了惆怅。
「弄死了王上的花,还诸多狡辩,你要是照顾得好,花怎么会死?」玉笙气这内侍不分轻重,死一些花不算什么,私下里移了重新种上,王上也不会看出来,偏偏要跑来大呼小叫。王上那么善良的人,看到死了花,虽然嘴里不忍责怪,但心里仍然是伤心的,所以说,全是这个内侍的错。
「大人,奴才一直有好好照顾的……」看到枫璃失落的眼神,内侍哭得更伤心了,让这么温柔的王上难过,根本非他所愿。
玉笙冷哼道:「不要欺着王上善良,都一个个犯了错就跑来哭诉,这还有体统么?」他目光转向一边的二个侍卫,「王上虽然不责怪,但魔宫里的规矩可不能不守,罗塔、贝蒙把这奴才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就算是没有好好的照顾王上的花的惩罚吧。」
二个侍卫早就看不惯这个内侍了,胆敢影响王上的休息,又让王上伤心,只打二十个板简直是太便宜他了。所以听到玉笙的命令,立刻恶狠狠地架直了内侍的手臂。
「唉,等等,他也不是有心的……」枫璃轻声阻拦,声音里满是不忍,「不过是几朵花罢了,用不着……」
「王上,您就是太善良了。」玉笙抢白道:「您不能什么事都纵容着,您看看,这些奴才们都放肆成什么样了,连你的寝宫也敢不经通报的随便乱闯。」
「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枫璃有点无奈,望向玉笙似乎在求情。
「王上,奴才甘愿领罚,王上爱惜奴才,奴才心里是明白的,这件事的确是奴才的错。王上也不该为了奴才而坏了魔宫的规矩。」内侍泪流满面,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对自己这么好,就是死了也甘心的。
「可是……」枫璃还在犹豫。
「王上,您不必说了,这二十个板子奴才是一定要领的。」
「唉,你还这么小,打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啊。」枫璃忧愁的上下扫视了一下内侍瘦小的身材。
「王上,请放心,奴才身子骨硬得很,二十个板子根本就不算什么。」内侍挺了挺胸,显示自己很强壮,「奴才以后一定会好好照看王上的花,保证再也不让它们遭虫害了。」说罢,一副气壮山河、慷慨激昂的模样,甩开两个侍卫的手,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枫璃喟叹了一声,有点闷闷不乐。「玉笙,你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呢?」
玉笙怜惜看了枫璃一眼,道:「王上,您只是太善良了。」
「可是,我真的是不忍心看别人难过,也不想惩罚人啊。」枫璃满脸黯然,幽幽地道:「玉笙,以后不要这样好吗?死几朵花哪里需要挨板子,那样做未免有些残忍了。」
「王上,玉笙下次不敢了,玉笙只是看不惯那奴才太放肆。」玉笙见枫璃不悦,心情也沉重起来,「王上,千万不要生玉笙的气。」
「我不是在怪玉笙。」枫璃安慰地抚了抚玉笙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忍罢了。」
「王上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了,您身子骨这么弱,还是多休息吧。」
玉笙扶住枫璃,忍不住摸了摸他露在衣袖外的手。他很喜欢王上,从被派来服侍还是王子的枫璃时就喜欢上了,如果说是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不对,反正就是在看到王上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王上是第一个那么温柔亲切对待他的人,越和王上接触,就越是沉醉在他的风采里不能自拨。
他知道王上很善良,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满也不愿责怪别人,可是这样的性格作为魔君是不行的。那些魔界的臣民们最是欺善,王上这么温柔善良,只怕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要爬到他头上作乱了。
不过,好在王上很依赖他,他相信,在王上的心中,他是与众不同的。他觉得王上也是喜欢他的,不然寝宫里那么多内侍侍卫,为什么独独让他肆意妄为,随意发号施令?每当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甜滋滋的。
「快要早朝了吧。」
「还早呢,您先坐一会,我给您拿朝服去。」
「嗯。」
枫璃乖乖的点头,玉笙宠溺的一笑,奔进内室。
望着玉笙进入内室的背影,枫璃嘴角轻扯了一下,温柔的目光转向了那窗外虽然枯败,但仍然娇艳似火的夜莺花。
「王上,您的朝服拿来了,玉笙给您换上吧。」
枫璃张开手,极其自然地等待玉笙的服待。他略略地低下头,习惯性地看着玉笙在自己胸前忙碌的手,丝毫不在意玉笙借着为他更换朝服的机会,状若无意的触碰着他的身体。他表情柔和而平静,平静得似乎什么也没有;灰金色的眸子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柔和得没有感情的波动。
「王上还在为玉笙刚才擅下的命令生气吧。」玉笙一边替他更换朝服,一边有些不安的询问。他贴近枫璃的身体,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只要不被王上讨厌,一辈子服侍他也心甘情愿的。
「没有啊,我知道玉笙是为我好。」枫璃微笑。其实他并不喜欢夜莺花,他一直都觉得夜莺花红得过火,娇得放肆,充满了霸道的艳丽,这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但那花是爹最喜欢的,就算种得满魔界都是也没有防碍他什么,他也就没必要和花过不去,就让它在那长着吧。
看到枫璃的笑,玉笙一阵发呆,王上虽然长得不算很出色,跟王上的母亲秋王后相比,更是天差地别,可是王上笑起来真美,和煦而温蕴。看到王上的笑容,心里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立刻消失不见了,真的是如春风一样的温柔呢。
而枫璃仿佛没有注意到玉笙的发呆,笑得更加柔和了。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笑容的杀伤力,任意的挥霍着这美丽,哪怕是天、魔、人三界突然毁灭,也阻止不了他唇边的笑意吧?
成熟而俊美的男人跪坐在席垫上,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奏折,因为光线的投影而明暗交替的脸上散发出极为柔媚娇妍的美,长发用一根丝带简单束起,淡青色的长袍裹着他窈窕的身体,长长的拖曳在地上,就像是一幅动人的画卷。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娇慵得仿佛连骨头都没有的淡黄色人影,那人影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双手死死的环抱着他的腰,甚至大胆地把手伸进他的衣襟里。
「哲缕,你的皮肤好好摸啊,要不是早就认识你,怎么样也不会相信你是个将近三千岁的老男人了,你看,你美得还是那么惊人,皮肤细嫩若蕊,不如不要做丞相了,来做我的妃子吧,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王上,您别告诉我,您最近又转了性,喜欢起男人来了。」怀哲缕面无表情,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看着奏折。
怀中的人抬起头,是一张笑眯眯的清秀的脸,弯弯的灰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作弄的光芒,继续撒娇,「哲缕,人家要是喜欢男人,当然是选你啊,你明知道人家对你一片痴心,却总是冷冰冰的伤人家的心。」不依地拉扯着怀哲缕的衣带,继续骚扰道:「哲缕,你究竟爱不爱人家,人家已经这么爱你了……」
「您要是有空在那发花痴,不如好好处理朝政,不要老是推给臣,臣是堂堂魔界的丞相,不是您的奴隶,您要是还继续随便的奴役臣,臣迟早有一天会甩手不干的。」
「好啊,那你就不要当丞相了,来做我的情人吧。」他怀中的人影坐起身来,依然没有正经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我要做你的第一个男人。」
「就凭您那幅柔弱的身形,也想做臣的男人?要臣做您的妃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臣要在上面。」怀哲缕仍然是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喂,好歹我也是魔君,哪有被人压的事,怎么说也该我压你。」枫璃奸笑着猛力一扑,将怀哲缕压在身下,「说起来,你当年也是我父亲的五位男妃之一,难不成你当初是想将我父亲压在身下啊。」
怀哲缕不动如山,虽然被压在枫璃身下,脸色却丝毫未变,「说到男妃,王上也该是大婚的时候了吧。您登基时大赦了一大批内侍出宫,也该选一批人充填了,王上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或女人,臣也好派人挑选。」
「哲缕,你真是个大木头,做得父亲的男妃,就做不得我的啊,我可是魔君啊,你太不尊重我了。」枫璃还在继续闹。
「王上的完美形象到哪里去了?要是让那些侍卫、内侍什么的看到您不但不处理政务,还在这吃臣的豆腐,您的形象可就毁得一丝不剩了。」怀哲缕伸手推开黏在自己身上如蛇般纠缠不休的人,额上终于渗出一丝丝不自在的冷汗。
枫璃轻哼了一声,顺势坐起身,秀气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屑,「他们不过是一群睁眼的瞎子,既愚蠢又可笑。」
「您的臣民过于愚蠢,您这个当王的也光荣不到哪里去。」怀哲缕镇定的起身,顺手掩上被枫璃拉开的衣襟,毫不在意的拿起一本奏折,丢到枫璃怀里,「这个是刚传回来的加急奏章,臣认为您有必要看一下。」
「愚蠢倒不要紧,只要勇猛就行了,他们个个那么聪明的话,怎么显示出我的聪明呢?」枫璃撇撇嘴,接过奏折,只看了一眼,就面露惊讶,「天桃花失踪了?」
「这是最近才查到的消息,据说已经失踪了九百多年了。」
「失踪了九百多年才发现,我们魔界的探子个个都吃什么的?」枫璃面容微怒,「亏他们还有脸回报。」
「天桃花可以说是天界的秘密,一直被天帝锁在桃花神殿,不让其与外界接触,若不是月前桃花神殿失火,恐怕还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探子探不到消息也很正常。」
枫璃正经起来,面容严峻,王者气势陡然外露,「素闻天桃花乃是天界惑神,据有颠倒众生、魅惑之天下能,历朝人界君王惑于其色,亡国无数,乃是不折不扣的祸水,此次突然失踪,难道是天界的阴谋吗?」
怀哲缕也跟着沉思道:「不过他已经失踪九百年了,如果真有什么阴谋,早就开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但反过来说,如果这真是个阴谋的话,那一定是个非常大的阴谋,不然不需要要用九百年的时间来筹备。」
枫璃眉头微皱,眼睛里全是凌利的光芒,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案桌,像在思索,又像在探寻,半晌才道:「哲缕,对于天桃花,你知道多少?」
怀哲缕也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的传闻一向很少,据说他出生的时候,因为天、魔、人三界的桃花一夜之间全开,所以取名为天桃花,是天帝唯一的儿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天界大统,不过自出生后,因为害怕他祸害天下,就一直被关在桃花神殿不见天日,传说他数次下凡人界,都使得人界战争纷起,朝代更替,所以才有『祸水』之称。」
枫璃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这个天桃花真的长得那么美吗?」
「这个倒是没有人提到。」怀哲缕沉吟了,有丝迟疑,「不过既然被称为『天界桃花,人间祸水』,应该是很美的吧?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连天界也没几个见过他的,根本就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我倒想要会一会他。」枫璃轻轻一笑,眼波柔和,顾盼生辉。
怀哲缕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王上,请别在臣面前笑得这么温柔好吗?对于知道您真面目的人来说,您这笑容好假。」
枫璃怒瞪,「怀哲缕,你还懂不懂什么要叫君臣之礼?」
怀哲缕一点都不把枫璃的怒容看在眼里,「人道魔君枫璃神韵天成,绝代风姿,弱如秋水,笑如春风,您天天戴着这虚伪的假面具真的就一点也不累吗?」
「什么累不累的?」枫璃感到莫名其妙,「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我可没有戴什么面具,我表现出来的就是真实的自己,只不过看到那些蠢人心情就很差,当然摆不出什么高兴的面孔来。」
怀哲缕轻扯一下嘴角,的确,王上的温柔是印在骨子里的,只不过他的心可是比什么都冷酷的恶魔。
「关于天桃花的事……」
「让探子们好好打探,勿必要尽快打听到他的下落,必须要在知道天界的阴谋前预做准备,统一天、人、魔三界我志在必得,人界对我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比较麻烦的是天界,在实力上虽然比我们魔界差,但我可不想和他们拼得鱼死网破,用武力征服可是下下之策,我枫璃可不屑为之。」
说起自己的雄才大略,枫璃那秀美的脸上就熠熠生辉,嘴角那一丝柔和的笑就更加妩媚,仿佛能化为春水般的柔蜜,即使是怀哲缕这样冷淡的人也禁不住微微色变。
枫璃的美不算出色,但他不自觉所散发出来的善意和温柔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会令人不能克制的沉沦,这样高贵得无法触及的美让人疯狂追逐却又不敢亵渎。
「王上想要兵不血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枫璃眯起眼睛,看向怀哲缕,「你认为我没有那个能力吗?」
「这倒不是,只是计划起来很难。」
「据闻天帝还有一个女儿是吧。」枫璃突然转变话题,那勾在唇边的笑容不知为何多了一丝邪恶,「如果我娶了天帝的女儿,天魔两界联姻,而天帝又没有继承人,天界日后迟早会落在我手中。」
「王上,这不可能。」怀哲缕被枫璃的大胆吓了一跳,天魔两界联姻史无前例,怎么可能,天界绝对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王上了,王上看似温柔,事实上却是绝对的冷酷,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能毫不在乎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