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楠起先站着不动,而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了:“我们比赛,看谁钓得多!”
他连正眼都没有看她,冷笑了一声。
绿色湖水泛着波光,湖岸边两人提着两支鱼竿,那些烦恼都抛诸脑后,下午的光景悠闲度过。
比赛钓鱼的结果可想而知,顾默楠惨败而归。她连一条都没有钓到,他却钓了好几条。而后他们在渔村吃了饭,回去时陆观棠将剩下的几条鱼都送给了她。顾默楠没有舍得吃,只将它们养在水桶里。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几尾鲤鱼全都断了气。
她怎么那么笨?没有氧气,当然会死。
顾默楠蹲在水桶前,忽然很难过。
当她还在为鲤鱼的死难过时,又爆出了重磅消息。
许大亨亲自出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正式表明立场,言语间的意思已和中正闹翻,并且追讨注资。
众人皆是哗然,不由得感叹又是一场豪门恩怨。
顾默楠听着发布会里由许大亨亲口报出来的巨额数字,瞬间眩晕起来。即使中正汇集所有的流动资金,也不可能筹出这么大一笔钱!
现在陆世锦不知去向,那么中正谁来接手?
顾默楠心里一沉:除了陆观棠还能有谁?
心中突然生出些罪恶感,如果不是她提议私奔,也许唐蓉和陆世锦就不会一走了之。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她哪里又会知道他们真的会这么做。但她虽然算不上同谋者,也难逃干系。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想见他。
这些年来,顾默楠上班没有早退过。而这次她提早向经理打了招呼,提前走了。
顾默楠没有给他电话,只怕他在忙,会打扰到他。她也没有进去大厅,这里实在是太熟,一旦进去保准被人认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就站在了大厦外边静静等候。
夏日很热,等待的心更是焦急。
不知道站了多久,面前是陆续进出的人,晃得她眼花。
终于,守卫在门口的保安恭敬地喊道:“棠总!”
这一声呼喊让顾默楠欣喜,她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从大厦里踱出西装革履的一行人,为首被簇拥的男人就是陆观棠。可他并没有看她,自距离她几米的地方走远。她迈开脚步追了上去,于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拦住他的去路。
尽管明白这样很不应该,太不理智,会引起误会,可她还是喘着气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过去。”陆观棠吩咐一句,就随她走到一边。
只剩两人了,顾默楠的勇气也似用完了,登时吐不出半个字来。陆观棠瞧着她的小脸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又是满头大汗,料到她是在这里等他的,于是皱眉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有多久?大概就是一两个小时!顾默楠撇嘴道:“一会儿。”
“为什么不去里边等?外面不热?”他又问。
“不热!”顾默楠倔犟地回道,惹来他瞪眼,她硬着头皮兴师问罪:“你自己说要联系我,但是没给我打电话。”
她怎么还像个孩子?陆观棠拿她没办法:“你找我有事?”
顾默楠一时没有思绪,关心的话语说不出口,冷不丁道:“我是来告诉你,鱼死了。”
“什么鱼?”
“就是那天去钓鱼,你送给我的那几条鲤鱼。我养在家里,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它们死了。”顾默楠凌乱地说道。
“你就跑来跟我说这个?”他眉头皱起,瞪得更凶狠了,见她坦白地点头,他没好气道,“下次再钓给你!”
“哦。”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陆观棠等了几秒,见她还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他也不理她转过身就要走。
顾默楠却拉住他的袖子,他回过头,见她垂眸问:“你……你还好吗?”
他沉默了,而她显得有些慌,脸上也臊得发热。
陆观棠朝她走近一步,用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她僵直了身体,也没有躲闪。他沉声说道:“下次来找我,直接打电话告诉我,不要在这里等,天这么热。你先回家去,别在外面乱跑。中正不会垮,不然唐蓉真要背上祸水的骂名了。”
顾默楠不甘地撇嘴,暗自替唐蓉不平。
“上次叫你想的话,想起来没有?”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问。
顾默楠茫然地回望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哪茬。
“算了,想不起来也好。”陆观棠幽幽说道,并没有生气,顾默楠却觉得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第15章 原来,我竟那么喜欢你(1)
此次中正面临危机,也牵扯到了富蓝公司。
据悉主题乐园的项目,已经全面谈拢,也顺利竞拍下城西的地皮。现在已进入最后阶段,可以开始投入资金建设。但问题也相继出现,建设需要资金,中正现在自身难保不知能否渡过难关,哪里还有钱拨款。就算是去贷款,银行稍一分析利弊也不会借贷。
期间又传出林小姐去了中正商谈,董事会议里替中正说了不少好话,如此想来也是因为心仪棠总。
众人又等着看中正会有何对策,也等着看这个大集团是否会因这次的剧变而不敌垮倒。
就在这个混乱局面下,突然乾坤扭转,让人瞧不懂其中奥妙。
本来是中正最后拿出投资金的日子,可前来商谈的是五洲集团的负责人。
对于这样的转变,众人未免觉得猝不及防。
此时,经理指名让顾默楠陪同沈公子去工地瞧瞧。瞧着经理的眼神,她觉得自己都成了染缸。
车子在城市里穿梭,奔过几条马路,却不是往城西而去,顾默楠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他却神秘地不回答。又开了一会儿,前方是何处,她也有了印象。那正是他们以前就读的学校,洛城大学。再近一些,就可以看见一幢幢的宿舍楼,开过宿舍楼便是操场连着篮球场。
顾默楠扭头瞧着葱葱郁郁的校园,仿佛可以嗅到书墨香。
沈逸将车子停到附近,两人就下了车。
沈逸走到她身边说:“进去看看吧,很久都没有来了。”
确实有很久都没有来过,自从离开校园踏入社会,就没有再复返。可是进入校门的那条大道,踏上去的时候还有些莫名的悸动。两边是巨大的香樟树,广圆形的树冠气势雄伟,绿色小枝十分繁盛。五月是香樟的花期,清风一吹,散发出特有的樟脑香气。如今花期已过,花苞也已结了果。
“这些果子什么时候才会成熟?”
走在香樟树下,顾默楠抬头瞧着树枝,阳光从那些枝杈之间洒下斑驳,依稀之间仿佛回到过去。那年她顺利被洛大录取,暑假里等不及要来看看这所学校,就拉着陆观棠来参观。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树,心情格外兴奋,便开口问他。风将他白色衬衣的领子吹起,她回过头,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对她那样说——
“开学的时候。”
她却迷离了双眼,只是贪婪地瞧他——浓密的眉毛,挺拔的鼻梁,俊朗的五官,表情冷冷淡淡,阳光坠在他的脸上,晕开一层金色,朦朦胧胧的,好看到让人忘记呼吸。而她觉得被拨动了心弦似的,一直痒到心里。
“再过几个月就是九月,到时候果子就熟了。”沈逸静静走在她身边,“记得那个时候,你好像特别喜欢这树。”
顾默楠却是不以为然:“我也没有特别喜欢。”
“没有吗?是谁拿着单反相机,成天在香樟树这里没完没了地拍照!”沈逸笑道。
顾默楠总算是有了些印象,那是她第二次从古城回来,开了学就去买了个单反相机,导致后来的几个月她都节衣缩食。唐蓉对她直摇头,没好气地问她,拍那么多照片做什么。
沈逸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那些似水年华,也有些感慨:“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摄影社的,就跑去社团找你,谁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加入。然后我就想,该怎么和你碰面?没办法了,只好天天来这条路等你。”
“原来你是故意的。”顾默楠扭头,“当时不是说凑巧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也只有你会相信!”沈逸没辙道。
他突然停住步伐,在顾默楠面前站定,她也停下脚步。
盛夏的校园很熟,又是放暑假,所以没什么人。尽头的一对学生走过转角,整条大道上就剩下他们俩。沈逸手挽着西服,身着白衬衣,干净整洁,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远的夏日。“在这里我对你说,我喜欢你,我问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香樟树,也没有那么喜欢拍照。
可所有不明确的、隐藏的、积压的,不想去揭穿,一直在克制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都被掀开,很多事情都在一瞬间豁然开朗。就是在这里,她将面前的人瞧成了另一个人,顿时惊得顾默楠一阵心悸。
沈逸见她的神情从起始的呆滞转为诧异之后落实为忧伤,只以为她是因为他在难过,想要安抚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急急拉过她的手道:“有一次我们约好去港城,但是我没有守约,那次闹了很久你都不肯和好。后来我再要陪你去,你却怎么都不肯了,你说除非洛城有游乐园,你才会原谅我!”
顾默楠却记起更久远的过去,她茫然道:“我有说过吗?”
“说过!”沈逸坚定地道。
她却似着了魔一般,依旧是问着同一句话。
“默楠!”沈逸皱眉喊她。
顾默楠却红了眼睛,有一丝酸甜的滋味浮上心头,最后融合成了苦。她挥开他的手就要走,沈逸却强拉住她:“默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默楠只能摇头,不断地摇头。
“为什么!”沈逸不甘心地质问。
“沈逸,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顾默楠注视着他道。
那一年他即将远行离开,她也是这样对他说。对上她通红的眸子,沈逸的手忽然松了力道,她已经不止一遍这样告诉他,可他还是不信。顾默楠却转身就跑,沈逸冲着她奔跑的背影大喊:“默楠!为什么!”
离开洛城大学,顾默楠拦了车直接奔向另一所学校。那是她念过的初中,也是陆观棠曾经念过的学校。师傅停了车,顾默楠付完钱就冲了出去。
“小姐,还要找你钱!”后边师傅在喊,顾默楠不管不顾。
顾默楠闷头往学校里直冲,可是被门卫拦住了,现在学校已经放假,所以不准进入。门卫又问她有什么事,顾默楠只说自己是来拜访老师的。门卫继而问她是找哪位老师,她哪里还记得清楚,只是对一位训导主任还有些印象便说了出来。谁知门卫道:“你登记一下,主任就在那幢楼里,你去吧。”
顾默楠赶紧登记,就从小门里进了校园。
中学比起大学,那是更加久远的历史,离开以后,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要回来。就连同学聚会,也可怜地没有办过。不过脑海里还能细数,之前她在哪一幢楼,他又在哪一幢,她曾经离他很近,就坐在他隔壁的教室。更有一次考试,她凑巧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高兴得偷着乐。
而那时候他已经升入高中。
顾默楠走过弯曲的小径,绕过那几幢教学楼,来到了操场。
操场的主席台,是以水泥砖石筑造,原是刷了白色的油漆,可是时日一长就成了土灰色。主席台的后方,是铁丝网的栅栏。现今放假,操场都给锁了。顾默楠不知道那里还会不会保留有痕迹,她如中了魔障般狂奔着去找。
铁丝网上都生了锈,瞧不清哪里是哪里,顾默楠一一仔细看过,应该就是这里,怎么会没有?
她慌得不行,仿佛今天找不到就会错过一些什么。
终于,在靠近主席台的栅栏上捕捉到禁受岁月洗礼后残缺的痕迹。
顾默楠立在那一方栅栏前,脑子一片空白。
细细的铁丝柱上,隐约有刀刻的字迹,只是有些字已经不全。
手指触摸过那些雕刻的印记,顾默楠突然难过得不行。
那一次是因为约好去游泳,他却放她鸽子。后来他来找她,就在这铁丝柱上刻了“我道歉”三个字,她取过他的小刀,也学着他在上面刻。
顾默楠凝望着当年自己留下的话:除非洛城有摩天轮,我才会原谅你。
当时班级里有一人刚从港城的游乐园玩耍归来,便向众人骄傲地炫耀自己坐了摩天轮,和班里的同学一样,顾默楠也是羡慕得不行。可是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忘记了有多少年,他居然还记得!
他是个骗子!她明明就没有说过!明明是用刀刻的!
顾默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很难过。那些字仿佛不是刻在铁丝柱上,而是刻进了她的心里,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地要走就走,要来就来,怎么可以让她这么难过!眼前雾气朦胧,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从眼眶里掉落,她急忙伸手去擦,可是越擦就落得越多……
可能是这隐隐的呜咽声引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顾默楠泪眼婆娑地一瞧,这不正是训导主任吗?
主任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哭。
忽然找到一个好借口,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顾默楠放声号啕大哭:“我太想念母校!”
主任当下万分感动,现在不忘本的学生实在不多了!
顾默楠痛哭了一场,由主任送出了校门。事后想想,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只是哭完后,她也有了决定。
次日去富蓝递了辞职信,经理措手不及,吃惊于她这么仓促的决定,更是没法挽留。
顾默楠直接道:“我跳槽了。”
留下惊愕万分的经理,顾默楠连那些零散的东西也全弃了,走得云淡风轻。
再次来到中正大厦,顾默楠拿出手机打给他。于是顺利进入,搭乘电梯直上顶层。他已由投资部转移,坐上了至高的位子。推开那扇门,陆观棠一身黑色正装端坐在大班椅里。他的目光注视向她,望着她一步步走近,走到了他的面前。
“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顾默楠开口道。
陆观棠缄默不言。
“你是猪吗?”她乘机奚落他。
他不认同地挑眉,她好心提醒道:“秘书的位置,你给我留着,只要我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他的眸子骤然变得黑亮,她认真问道:“现在这句话还算数吗?”
“算。”陆观棠沉声道。
“那我现在就可以上班。”顾默楠轻松地耸肩。
陆观棠沉默了一下问道:“怎么突然决定回来?”
“我刚刚辞职了。”
陆观棠皱眉不满:“被炒了?”
“嗯,我被炒了。”顾默楠回得更是轻巧,甚至丝毫没有被炒的愤怒。
电话铃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陆观棠提起麦克风接听。
顾默楠静静望向他,近乎贪婪地瞧他。
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亦不知究竟有多少分量更是无从察觉,好像就是这么习以为常,如同呼吸空气般自然。他本就该是在她身边的,所以不会去想,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此时此刻,一切的惘然都有了归宿。
原来,我竟那么喜欢你。
顾默楠重新回到中正工作,才发现公司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董事局立即召开了会议,矛头齐齐逼向陆家。陆镇丰病倒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卧床不起,此番坐镇的只有陆观棠。气氛压抑逼得人快要窒息,几位元老语中带刺,定要陆家给个交代。
半晌,陆观棠终于淡漠地开口,声音依旧是熟悉的低沉,却格外有力、振奋人心:“请给我一周时间,一周之后如果仍没有解决,那么我将辞去总经理一职。”
恭送了各位元老,会议室里登时清场。移驾到办公室,陆观棠和新上任的副总在商谈正事,顾默楠冲了咖啡进去。
“展总,请用咖啡。”顾默楠将杯子端到副总面前。
男人原本是和陆观棠在谈话,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身旁来送咖啡的秘书小姐,目光忽然就定住不动。
顾默楠被他这么一盯,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抹了污渍。
对方却半天也没有下文。
“展总?”顾默楠感到很困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灿烂一笑道:“我觉得你很眼熟。”
顾默楠有些无语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搭讪,可是这样的对白似乎只有老套的情节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