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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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噜嫂-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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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的娃噜嫂立刻从房门里扑出,脸顿时像花一样的绽开了。他们相携走进屋里。娃噜哥一见到他们,激动得抱着老大一下挨一下擂他的后腰。那时老大发现娃噜哥又瘦了。娃噜嫂拽着李文书的手,一个劲往炕里推。这时嫚儿跑了进来,老大丢掉娃噜哥一把将嫚儿抱起,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悠车(满族的育儿工具,有点想船似的吊在房梁上。东北三大怪之一“养活孩子吊起来”。)里面熟睡的孩子,不由老大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从娃噜嫂家出来,李文书不无感慨地对老大说,
“老大,你这个冷血动物!我发现你对你的这个嫂子,不错——”
对于李文书的弦外之音,老大听得出来,并且还能闻到一点点醋味。对于李文书提到的话题,他依然是未置可否……
电影是下午三点那场,散场时已经五点了。从影院出来,他们走到桥南等候截车时,漆黑的夜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一波一波挤来。等了好一阵子,他们才截住一辆卡车。卡车的轮胎上,带着防滑链子,行驶在冰雪的路面上。随着卡车轮子的旋转,防滑链发出有节律的响声。老司机不错!是在指定的地点都督(清朝官名)的样子(满语,汉语意为眼睛。)沟附近将车停了下来。

娃噜嫂 第四部分(19)

下车后夜已深沉,他们望着眼前要翻跃的这座黑漆漆的大山,不由得心里都在打颤。姑且不说在深山里弄不好会遭到凶残野兽的袭击;更别说要翻跃几道山涧,就是走在下面漆黑的森林中,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呀!黑暗中,他们好容易才找到翻越山峰的路口。一迈进那条山道,老大的后背飕地一下就凉了起来。这时的李文书,一改往日的活泼,跟一只乖巧的小猫似的,极知趣地扯着老大军大衣上的腰带,紧随其后。就这样他们互相牵扯着,慢慢就消失在阴森森的山涧里……
在那个冰天雪地,北风呼号的一个深夜,在茫茫的长白山峡谷中,老大和一个朝鲜姑娘相携翻跃在深山老林之中。
唉哟,天实在是太黑了!他们翻越了两架岗后,在一个山涧里走玛拉山了(满语。汉语迷路。)。后来他们足足转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正道,终在凌晨二点多返回了水库。事后,等老大再次站在那山上,曾有意辨析过那夜自己和李文书走过的路线,不禁后背冒出了许多冷汗。太险了!因为那夜走玛拉山时,他们曾走在一个十分陡峭的山崖上。山崖下就是万丈深渊,假如一失脚掉下去的话,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到啦……
在黑夜里,老大一直把李文书送回她宿舍。站在宿舍的房山头,在临分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将头深深埋在他胸间,沉静许久后,她对他说,
“老大,我爱你……”
说完她吻了他。那时老大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热血迅速涌遍全身,最后他猛地将她抱紧,然后发疯似的,也吻了她……
回到宿舍后,他发现被子已捂上,伸手一摸炕是热的,看来这一切一定是刘连长所为。
躺在炕上老大全无睡意,一直到东方破晓,他仍旧瞪着眼睛。在这漫漫黑夜里,老大一直在想着李文书的事。从到水库相识那天开始,一件件事在他脑海里走过。她那热情爽朗,以及富有征服力的多情和性感,始终在老大心间萦绕。老大十分清楚,李文书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自己非常喜欢她,这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严酷的现实容不得老大有越雷池一步的妄想。
原因再简单不过,首先他们的社会地位太悬殊。她是工业户,自己则是个农民。政治上,她是共产党员还是退伍军人,自己则是黑五类子弟。眼下在水库自己还像个人似的,若离开这里,势必要面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能给她带来什么呢?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么还有更残酷的。她是现役军人的未婚妻,弄不好大有“破坏军婚”之嫌,倘若被“受害方”再咬上一口“破坏军婚罪”,恐怕还要锒铛入狱。如此一想,老大不禁为自己叫苦,罢、罢、罢!
……
那是一个十分凄冷的夜晚,在小河边,老大向李文书断然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且态度异常坚定。听过老大那斩钉截铁而又掷地有声的凿凿之言,她哭了……
后来李文书如泣如诉地向老大倾诉了自己的一切。其实她并不爱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她的未婚夫仅有一米六五的个头,人还单薄,一脸猥琐相。李文书的爸爸是抗美援朝下来的老兵。他的战友就是李文书现在未婚夫的父亲,是县革委会的干部。这个革委会干部老早就相中了李文书,总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李文书当兵入党安排工作等等事宜,均由未来老公公一手操办。
没当兵之前,李文书也是农村户口。李文书说,那时自己还小,就觉得能走出农村就行,因此,就按着他们铺设的路走了下去。就在她当兵走的那年他们定了婚……
一边哭李文书一边诉说着,哭得几次都说不出话来,可谓悲痛至极!在凛冽的寒风中,老大也哭了。他们坐在冰面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未分开……
不久,李文书便离开了阿布达里水库,调回公社。后来老大听说,她的那个小男人转业了,再后来他们结婚了……
8

娃噜嫂 第四部分(20)

1974年的春天来得不晚,山涧里残冰残雪早已融化,四月下旬山林就绿透了。远远眺去,一团一团盛开的白色梨花和粉红色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翠绿的山坳,看上去很美。回头再瞧瞧散落在绿草中的山野花,是那样的低调和朴实,默默地为这个美丽的春天在添彩。
与早来的春天一样,阿布达里水库过早地沸腾起来。根据水库工程进度的需要,一开春人员就增加了30%。如此一来高高、半天、邓恒、田亮、李杰、朱殿才、后堡的大头、二道的金彪、头道堡老林一干人等,全然兴高采烈背着行李,做鸟兽状朝水库糊来。就连老阚和大宾也双双扛着行李,先到老大这打一个踅后,方去一连报道。这些人,除了高高和半天是他们排的以外,其余的哪连哪排均有。
虽然人员只增加30%,可水库工地上却好像多出许多人。工地大坝上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当天晚上,高高和半天就挤到老大宿舍炕上赖着不走。只见高高兴奋地穿着鞋蹦到炕上一屁股便坐到他行李上,手里卷着旱烟对老大说,
“老大,想死哥们啦!哎!咱队社员都知道你现在是窗户纸吹喇叭,名声在外。干得不错。你知道把肇叔肇婶乐成啥样不……”
“少说废话!我问你,你这个青年点点长走了,青年们咋办?”
“早解散了,现在是爹死娘出门呐,个人顾个人!”
……
当天晚上,高高向老大讲述了很多有关阿哈伙络发生的事情。
通过高高老大得知,何平自打那次出事以后,命运一直在捉弄她。大概是应了祸不单行的老话吧,何平出事不久,她的爸爸就因一场武斗而阵亡。何平的爸爸原本是一家工厂老实巴交的卡车司机。因为她爸爸所在工厂的毛泽东思想战斗队隶属“八三一”麾下,一次出车在“辽联”和“辽革站”的一场武斗中惨遭不幸(就是东工之战役)。何平的母亲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在一家工厂里干“三八”工。大概是由于何平的爸爸、妈妈一向感情不睦之缘故,何平的爸爸尸骨未寒,何平的妈妈就张罗要改嫁。何平的情绪一落千丈,人也老了一大节。听罢何平如此遭遇,老大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收紧,甚至还觉得有些痛!
高高又讲到杨佳佳和韩洋洋因病鼓捣回城了,安排在街道办的大集体企业里上班。高高还告诉他,青年点又开进两批73届的抚顺知青。
“娃噜哥当队长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讯。听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消息,差点没把老大乐死。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倒反天罡!其原因是,关爷这两年把生产队闹腾得不错,故荣升为大队民兵连长,乃脱产干部。由于娃噜哥头脑灵活,广大贫下中农一致推荐他为队长。“这真是今非昔比,好戏连台呀!” 老大从内心感叹着。
贾老二死了,这仍是一个重大消息。听高高讲,贾老二死得很惨,且也悲壮。大队专门为其召开了追悼大会。追悼大会开得异常之隆重是前所未闻的,尚有公社领导如此这般地致悼词。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不知何故大队部突然起火。由于大队部皆草房,恰逢春季柴草风干,故而大火冲天啊!整个大队部十几间草房,顿时从房盖、窗户、门等处向外喷出火舌。
当时恰好贾老二也在现场。贾老二见状,立刻抓起洗脸盆,投入救火之战斗。因为他平时有事没事总到大队去转悠,所以他清楚这个屋里面的铁柜里有枪支弹药。
当他两盆水从窗户泼进去,窗口的火瞬间一灭时,他瞧见屋里空地尚没有火,只有滚滚浓烟。看罢,贾老二一时激情奋起,做大义凛然状,将毛巾蘸湿绑在嘴上,拎一把板斧趁势便钻将进去。进去后,他拼命砸铁柜的锁头,欲将枪支弹药抢救出。
可怜的贾老二他万万没有料到,此屋的南北炕上正烘着发潮的炸药。(那炸药只有雷管才能引爆炸,但它遇到明火可以燃烧。)炸药被房梁上落下的明火“哧——”地引燃。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屋内弥漫着熊熊烈火。贾老二当场被活活烧死,一命呜呼!

娃噜嫂 第四部分(21)

……
水库拦河大坝呈梯型,中间有二十五米宽贯穿大坝上下的黄泥芯墙。黄泥芯墙以外是堆积的沙土层,挨着沙土是碎石层,最外面便是石头砌筑的护坡。黄泥芯墙须用尚好的黄泥土,一层铺三四十公分;铺完后用链轨拖拉机将其压平,压平后再用人工夯实。如此反复,大坝便渐渐筑起。今年他们连的任务是,昼夜二十四小时不停打夯。
将碾砣立起镶上四个木把便是夯。大坝上二十几盘夯,百八十号人,放一个唱号子的号手。号手唱一句众人合一声,同时大家要扭起秧歌步,十分有节奏地抓夯。场面煞是壮观。
一天轮到他们排上白班。站在大坝上,老大饶有兴趣看着战士们扭动着身姿打夯。看了一会,他觉得这帮小伙子扭得实在太差,远不及女战士那样优美,尤其是那大胡子,一扬胳膊,一伸腿如同木偶一般,特滑稽,不仅使老大破涕一笑。估计那大胡子也觉得自己扭得实在太次,因此眯缝着小眼一个劲地发笑。而领号子的索副排长却不管不顾大大方方唱着,
“我说那同志们哪——”(领唱)
“咳——呦喂”(众人和)
“大家都拿起夯——啊——”(领唱)
“咳——呦哇”(众人和)
……
在打夯的另一侧,老大瞧见张寰宇正低头推车,心訇然一颤。这些日子,每逢见到张寰宇老大总是这样。自打张寰宇被打以后,虽然事情被自己压住,张寰宇未成“强奸未遂”罪犯,可老大仍旧觉得此事对张寰宇打击、压力太大。人全变了。以老大之见,张寰宇大体有三怕,一怕张扬出去;二怕再打他;三怕进监狱。因此,原本就老实得有些木讷的张寰宇,现在变得总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见人总是躲躲闪闪的,甚至包括他。昔日时不时的憨笑不见了,人也日见消瘦。
尤其前些日子,和张寰宇同宿舍的一名小战士向老大报告说,张寰宇夜里睡觉时常常吭哧吭哧的,弄出一个特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极恐怖!后来那个小战士就留心了。一天深夜正当张寰宇又弄出那可怕的声音时,那个小战士推开了手电筒开关,当时把小战士吓了一大跳。那个小战士绘声绘色向他描述着。小战士最后还说,“唉呀,他把那东西甩了满满一墙啊!”……
小战士的话使老大吃了一惊!张寰宇在手淫!!听完那个小战士的汇报,老大告诉小战士,“切莫将此事讲给任何人听!”事后想想,老大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张寰宇,因为他的年龄太大啦!,何况张寰宇还沾过女人……
就在老大为张寰宇的性饥饿感慨时,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襟。老大回转过身定睛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女战士,腼腆地站在自己面前。女战士中等偏上身材,一脸稚气,挺白!她椭圆脸,大眼睛,头上梳着仅三扣的短辫。女战士红着面颊,飞快瞅了老大一下,然后细声细调对他说,
“你是,二连二排的肇排长吗?”
“是我!”
“有人给你捎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女战士就从套袖里抽出信,递到老大手中。老大接过信马上就扫了一眼信皮,他发现信皮是空的,便满脸狐疑地望着女战士。
“打开你就知道啦,没事我走了……”
女战士说完,转身就跑开了。望着业已跑下大坝的女战士,老大在心里纳闷,来水库一年多从未有人给自己写过信。于是老大瞅了一下周围,便悄悄来到一个背静的地方,将信拆开。信被摊开后,一排排娟秀的字迹立刻出现在老大眼前。看着信上的字迹,老大确定此信一定是出自于女人之手,同时大有似曾想识的感觉。他急忙翻开最后一页,老大激动了!唉呀,是娃噜嫂写给自己的呀!
除了那次以外,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的字迹。他见四周没人,便坐到大坝边上仔细读起来。
“亲爱的弟弟你好!
接到我的信你一定会感到很突然。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写这封信的。不知你近来工作怎样,还忙吗?食堂伙食好不好,生活上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哦!

娃噜嫂 第四部分(22)

上次在水库后山坡的那天晚上,你还记得我和你谈的那个问题,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吗!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们相识在那个辽俏(料峭)的春天,至今已经几年了。
几年来,在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就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从我心里走过。我们俩从相识到相爱,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日子,想起来真让人激动,这使我常常为此而流泪。
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爱流泪,和你哥哥这么多年我很少流泪。一度我曾很幼稚地想,若时光能就此而宁(凝)固那该多好,那样话,我们就会永远地爱下去。可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然而时间却在无情地推赶着我们。不管你是否愿意,它准会把你不停地放到某一个境地。当你真的停住脚步时,看看周围的一切常常会使你束手无策。我们俩目前就处于这样ganga (尴尬)境地之中。倘若这样下去,今后的日子我不敢去想象。
思来想去,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隐痛割爱劝你走自己的路。我还是那句话,今后路上如果日子不顺心就来找我说说话,即便是走不下去,我永远会接拿(纳)你的。泪水……
流完眼泪我还要说一句,给你送信的那个女孩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孙素洁。在送信之前,他看过你觉得你挺好。为什么你一直没去找她?可能你俩年龄相同,她和你一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算我求你了!
祝你幸福!(没有钱或缺什么就捎个信来,你的毛衣不行了,我买了些毛线前段时间就已捎给孙素洁,让她给你织个毛衣。)
呕!差点忘了一件事,你哥当队长啦!
再次祝你们幸福!
永远爱你的人:孙修文
XX年X月XX日”
信老大连续读了三遍,读后他忽然觉得心情变得沉重了,也很累。此时此刻,老大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精疲力竭的爬涉者,突然迷茫在荒野之中。顺着老路走下去自是顺畅,但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另劈奚径攀缘吧,还禁不住对老路的眷恋,甚至怀疑新路上是否布满荆棘,毒蛇,陷阱……
老大将娃噜嫂的信叠好小心揣在怀中,便心猿意马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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