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娃噜嫂- 第4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边说张师傅边张开母指和中指比画一下。
“狗屁!你说点人话,行不!”
老大揶揄着,坐到何大眼的对面,也把手伸出,翻来覆去地烤了两下,又搓了搓。
“今天冷吧?”
坐在对面的何大眼问。
“这天撒尿得用棍敲,拉屎得用锯拉!”
走到电锯旁的张师傅,赶忙又插了一句。
“老大,这次评议知青回城,你们连报谁啦?”
“王义!老兄,你啥时开路啊。”
“我,难喽!评议这码子事,锅盖大的雨点也淋不到我。父母身边无人,也不行,因为我弟弟没下乡。看来我的出路只有因病回城喽!,但这又不妥,弄一身病将来可不是事。我看还是因残吧,最好是用电锯锯掉一个小手指,千万不要锯得太多,这样不就走人了吗。”
说完何大眼一脸怅然,冲老大还做了一个鬼脸。
“屁话——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人可以说春话,大话、闲话、玄话,但绝不能说犯忌的话。听着没——”
说完张师傅用眼睛狠狠地翻愣何大眼一下。
说话间,张师傅抱起一个圆木放到锯台上。看样子张师傅要干活,所以老大和何大眼便知趣地离开电锯房,分别回到自己的采石场。
上午的轻雪,下午已不见踪影。然而风却越发强劲,好像是和谁在叫劲似的不依不饶,刮得树梢拉起长声,呼呼作响。
无论天气何等寒冷,而二排采石场的山头依然火热。山头上飞扬着二排排旗,战士们唱着北京创作的歌曲,和着旋律的节拍,挥舞手中八磅大锤。歌声过后,笑声又迭起。
山头左上方,仍旧是营部的采石场。营部采石场的凿岩机在突突突怒吼着。凿岩机的轰鸣声随风飘荡,时而大得近似疯狂,如同猛兽下山;时而又变得细而纤长,宛若一村妇在嘤嘤啼哭。
天是冷的,而人们劳动的热情却是高涨的。望着笑逐颜开的战士们,老大爬上山头。由于他的到来,至使山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眼老大便瞧见那大胡子和索副排长一盘钎,便甩掉军大衣,从那大胡子手中夺过大锤,抡将起来。那大胡子将锤子递给老大时,嘁溜还偷偷笑了一下。米黄色长长的毛围巾包裹着索副排长的头,剩余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在颌下打了个结。索副排长那冻得红红的脸蛋,圆圆地从围巾里露出,实属可爱的村姑状,煞是撩人!抡了一会大锤,老大见大家皆不语,便搭讪着对索副排长说,
“这眼怎么这样浅,是谁打的?”
索副排长闷着头,扶钎不响。大家均不响。
“哎!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说的。”
索副排长鼓着嘴巴说。
“你们女人啊!那就是一个字怪,就像这天一样,说变就变。一会暖和的让人心里发痒,一会冷的令人心寒啊!”
见索副排长不愿意搭理自己,老大就故意用话挑逗着说。
“那你就天天寒去吧!再告诉你,三连那暖和。”
索副排长所说的三连,就是指孙素洁的连队。孙素洁的采石场就在下面不远的山头上。听了索副排长的话,旁边两个扶钎的女战士嗤嗤发笑。这时打锤的北京随波逐流地起着哄,
“喂!谁又提三连啦?三连是我们的亲(qing)家,对不?”
“不对——是嫂子连。”
半天扯着嗓子喊了一下,山头立刻又恢复了喧闹,于是有关嫂子的话题迅速蔓延开来。后来老大才知道,在自己没到之前,这帮家伙已经议论了好一阵子有关三连的话题。
“你们女的咋瘪茄子啦,啊!刚才不是要声讨肇排长吗?”
一个抚顺知青大有不怕乱子大极富扇动地说,

娃噜嫂 第四部分(31)

“我说……肇排长,你偏心……”
这时一个女战士跳起来说。山头又笑了起来。闹了一会,老大觉得这个话题不可再继续下去,便给自己解围地对着北京说,“北京……唱支歌吧!”
“好——”一听说唱歌,半天一个高蹦到高处,用手里半节钎子,胡乱打着拍子指挥大家唱起。整个山头顿时歌声如潮了!
“苍翠的群山啊怀抱着水库,龙泉似的雨水呀流下群山,……到哪里都是革命,处处是战场,……百鸟歌唱美好的地方……”
不一会,就听见三连的山头也歌声滚滚,一时间《阿布达里水库战士之歌》响彻水库工地上空……
正当他们唱得如痴、如醉、如狂的时候,突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滚滚而来,顿时把他们的歌声吞噬殆尽。十几秒剧烈震撼过后,战士们无不张着嘴巴,惊恐万状般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时,有人在山顶上拼命呼喊,“不好啦——营里采石场塌方啦——塌方啦——”猛然间老大醒过神来,马上意识到定是出了大事,因此老大命令战士们原地待命,然后自己带领十几名男战士,疯了似的向山上营部的采石场爬去。来到现场老大彻底傻眼了,营部采石场的整个山头已轰然倒塌。听山上作业的电工讲,倒塌的前一刻凿岩机还在响。老大料定凿岩机手一定是被捂在里面。从电工那老大又得知,事发时恰是何大眼和另外一个抚顺知青的班。
工地上的人们从各个方向朝出事现场奔来。事发时营部正在召开,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的会议。会上罗营长正信誓旦旦地发言,听到塌方的消息后,他又足足讲了十几分钟才把会议停下。等营领导赶到现场,已是人满为患。当时是老大向营领导汇报的现场情况,同时他建议营领导立即将人清出现场,留下三十个强壮战士参加救助。听完汇报,罗营长抢先又捏着嗓子讲了起来,“同志们……”
看着罗营长那又歪又扁的狮鼻子,还弄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禁不住老大真想上去捅他一拳。以老大之见,造成塌方的直接原因就是下面掏得太深。对此他曾专门向罗营长反映过,说上面岩石结构松散,下面不易掏得过深,然而罗营长只是用鼻子一哼,现出一副多此一举的样子,当时气得老大,扭身便走。第二天,老大又找到罗营长,可罗营长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三十名救援战士拿着撬杠清理现场。首先清理出来的是被石头砸烂的凿岩机;后来从石头里扒出脑袋已被砸扁当场死亡的抚顺知青。抚顺知青的遗体,当时用工地的一领旧席子将其裹起。过了一会突然有人在喊,“这里有声音——”于是大家闻讯围拢上去,扒开乱石,便露出两个比办公桌还要大的巨石。在两块巨石下面的缝隙中一下发现何大眼的头。看罢很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何大眼正睁着双眼视着大家。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用撬棍撬开两块石头,然后从里面将何大眼拖出。只见何大眼面色铁青,下巴处在滴血,勉强冲大家挥了一下手,便不省人事……
见状老大喊了一嗓,“叫车——往医院送——”喊声一落,就有人跑向营部,去喊司机。这时高高将身体向前一探,便背起何大眼。托着何大眼的双腿,老大一触托到何大眼的腿时,心里咯噔一跳。老大知道,何大眼的一条腿可以四处转轴,且有大量的鲜血从裤管流出。
将何大眼抬至解放牌大卡车上,大家纷纷跳上车,这时罗营长扯着嗓子喊,“下来,下来!不要上去那么多,有两三个就行。”
听罢,老大狠狠地瞪了罗营长一眼,立刻吼道,“上——最少十五人——”吼罢老大便第一个跳上汽车。
到医院后,大家方知老大的做法是极正确的,因为何大眼失血过多,又加上手术,需要大量血浆。幸亏去的人多,有三人对上了血型。

娃噜嫂 第四部分(32)

不久,何大眼转院回到沈阳,半年后听说他已出院。由于在县医院做手术时,医生将其碎腿骨给丢掉一块,使何大眼一只腿短了,走起路来点脚。事情真的应了电锯房张师傅“犯忌”的那句话,何大眼从此告别了水库,告别农村,果真因残回城啦!那个抚顺知青的爸爸妈妈却抱着自己儿子的骨灰,也回城了。
翌日早晨,他们从县医院返回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回到工地,又一个坏消息当头给了老大一棒。从朴指导员那老大得知,这批回城并非王义,而是三排排长臭油。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老大双腿直得瑟,当即就要到营部去理论,却一把被朴指导员拉住说,
“老大!没有用啦!人家表都添完了,下午人就开拔啦。听说此事是罗营长亲定,谁有啥办法!”
“王、八、蛋——”
怒不可遏的老大攥紧双拳猛吼,直吓得朴指导员向后退了两步。
中午老大没有回食堂吃饭,而是独自一人坐到出水库下面的路口上。坐在那,他要等一个人——臭油。两点钟一过,只见臭油耷拉着脑袋,背着行李从上面下来。一见到臭油,老大就像林冲见到高太尉似的,一耸身从地上跃起向臭油逼去。臭油走着走着一抬头见老大凌空而出,便停住了脚步。走到臭油面前,老大用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臭油。然而,臭油却没有过分的惧怕,反而很平静地对老大说,
“老大,我准知你会找我,所以我才准备不辞而别。我的事情过去对你讲过,我必须回城,因为家里有七十岁的老父亲需要我照顾。这次是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对不起王义的事。我也知道王义家比我家要困难几百倍,可我没办法!老大,二道河青年点大头和两个男女知青抱着一包炸药自杀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这就是我们知青的现实。人若轮到最低需求的地步,是卑鄙自私的。老大,今天你打我一顿,或许我心里更好受……”
说罢,臭油丢下行李扑通跪到地上。面对着眼前的臭油,老大心里在一阵阵地发软。老大心下想,这一切都能怨他吗?于是老大顿了一会后,对臭油说,
“今天,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是怎样打通罗营长的?”
“烟酒和一块上海手表(上海手表是当时最贵重的东西。)。”
咬着牙关老大无语。臭油接着说,
“老大,准确消息!这次营里还有两个名额未公开,而是给了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女生……”
“王、八、蛋——”
老大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停顿了一会,当老大从地上将臭油拉起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湿了。
“走吧,都走吧!别把这里都忘掉,有时间回来看看……”
说着老大从兜里掏出仅有的十五元钱,塞到臭油手里。
“老大——”
臭油哭了。
“老大,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也绝不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将来哥们混好了一定回来……”
目送着臭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后,老大返回了工地。
那是春节放假前的最后一排炮。这排炮一下来,工地再清理几天,大家就该回家过年啦。他们排的战士当天起个大早,拼命打了一天足足打出三十个炮眼。三十个炮眼,对于这个小山头来说,差不多已成了蜂窝煤了。站在山头下,老大望着上面在想,如果此排炮一经炸响,怕是这小山头将被削去一半,足可下来六、七十立方米的石头。如此一来,新年后第一个月的开门红,已成定局了。
每次装炮,大都是高高帮司炮员王义装,可今天高高不在,那是因为臭油走后,高高接替了三排排长的职务。所以今天老大只好和北京一同帮王义装炮。太阳西下,那大胡子就把战士们带走。山头下只有半天和一名手执小红旗的战士,立于路口两侧。
炮很快就装完,一切就序,老大便和北京滑下山头。临离开时老大还问了王义一句,
“没事吧?”

娃噜嫂 第四部分(33)

“没事……老大!”
“注意安全——”
看王义那股爽快劲,老大方发现今天王义的精神状态极佳。自打上次回城流产,王义的情绪着实低落几日,可最近这几天却急转直上。尤其是今天,不晓得他从哪捣登出一件半截棉猴穿在身上,看上去一如新姑老爷一般的鲜亮。
在臭油那批知青回城不久,公社又给水库拨来两个名额。得到此消息后,老大又为王义如此这般争取一番。在最关键时,老大不惜低三下四般求过罗营长。当老大看到罗营长那一副傲慢的样子时,他猛醒觉得此事若有自己参和,可能更遭。一个名额是专给三连某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的;另外一个名额,听说落到营部卫生员那雅娟头上。
从山头下来,老大和北京也站到路口上,远远望着即将起爆的山头打过旗语,哨声骤起,就见王义开始点炮。王义乃是老司炮员,动作利落敏捷,转眼间就见他从下到上逐一将炮点燃。整个山头青烟缭绕。正当老大为王义的技能感叹之际,突然,老大发现王义没按预定的路线撤离,而是从山头的顶端向下奔来,此举令老大大感意外,便大声疾呼,
“不要乱跑——赶紧撤——快——”
“快撤——”
身边的北京见状,亦跟着喊起。这时王义已站到山头的下沿。只见王义在拼命挥舞着双臂,嘴里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老大!不好——要出事——”
北京在老大身边蹦了起来。听到北京的叫喊老大拔腿就向山头冲去,口中喊道,
“王义——”
尚未等老大冲出几步,就隐约听见“再见……”两个字后,只见王义一头扎进炮口,就在这时炮已排山倒海般地炸响了……
嘴里呼喊着王义的名字,老大跪在地上,用双手拼命凿着冰冷的雪地。当抬起头,看见玫瑰红晴伦衬裤的碎片从天空飘落下来时,老大抱着北京和半天像狼一样地嚎起……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老大带领全排战士在山谷中、树林间找回王义的部分残骸,又用李文书临走时,送给自己那件崭新的军大衣,为王义裹身。
晚上,在清理王义的遗物时,索副排长发现一封遗书交给了老大。端着遗书,老大环视一下全排的战士,将遗书交给北京让他念给大家。
“老大,及全体二排的战友们:
我来到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已经两年多了。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你们的关心和爱护,使我真正体会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在我孤寂的灵魂中增添几分慰籍。我由衷地谢谢你们!
忘不掉我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长为全营先进的过程;忘不掉在老大排长的带领下,我们愉愉快快地劳动,改变我们排面貌的那些日子;忘不掉我们终日饥肠难挨时,是老大千方百计为我们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忘不掉我们在一起排练文艺节目,参加联欢晚会那欢乐的场面;忘不掉索副排长带领女战士,为我打扫宿舍帮我洗衣服时的情景;忘不掉盛夏的傍晚在小河边,老大弹琴我们尽情唱歌时的心情;忘不掉全排战士分成两队,在雪地里打雪仗那快乐的时光;更忘不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大家都该知道,这两年我的心情一直压抑苦闷而不能自拔。痛苦时,我多少次一个人跑进森林,想一死了之。曾几何时,我都一次次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些,咬一咬牙或许能挺过去,因为母亲、妹妹在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这两者之间。每天看到大家张张笑脸和火热的劳动场面,我真的不愿离开你们。然而回到宿舍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感到孤独、恐惧。
暂且抛开回城的事不说,可水库很快也要竣工,到那时我们还是要分离的。分离后我去哪呐?青年点早已四分五裂,客走他乡。回沈阳吗?你们会说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但你们谁能想到,我每次拼命地奔回去时,其实我第二天就想返回,因为我难以目睹家里的惨状。

娃噜嫂 第四部分(34)

我的心在流血,我选择逃避。我有理由憎恨所谓上帝、菩萨、天主、老天爷这些所谓能拯救人类灵魂的一切东西,全是骗人的!如若不是,那请他们睁开眼看看……大概是我的命不好哇!
老大,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对我说的那些话。谢谢上回我不小心出了那么大的事故,营部追纠下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