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命大,马没动,我却贴着草皮滑了出去,总算没被压到。
但下一刻我就傻了,腰以下全部没感觉了,这人救得绝对挫大了。
我这才发现孩子没了声音。
赶紧扯过孩子抬起他的脸,日朗怔怔地看着我,目无焦点,一脸呆滞。
我吓得赶紧拍打孩子的脸。
可恶,竟然怎么拍都没什么反应,小子,你倒是振作一点好不好?
一群人已经围到了我的身边。
那个混帐三品侍卫跟着就要拎我起来。
我伤的可是脊柱,不能乱动。
“别动我,去传太医。”
什么?竟然还要拎我?火了,我‘叭’地又甩了那侍卫一嘴巴。
“你他妈别动我。”你真就那么想废我了不成?
一群人怔了怔,跟着全火了。
那侍卫一脚踢在了我的脸上,“臭训马的,敢在老子头上嚣张。老子今天就动你了怎么样?“
我的天,又来扯我,我不会就这么废了吧。
“住手!”
一声厉喝劈头响起。
我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有如天籁。
身边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杨天泽比他们更快,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踢翻了。
他看着我一皱眉,跟着就冒出一句混话,“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我是你钦赐的马官,你个猪脑子。
“你先传太医。”我边说边把孩子递了出去。
我真没想到杨天泽一抓住孩子立刻就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孩子的脸倏地就肿了起来,通红一片,竟然肿得连掌印都分不大清楚。
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干什么?”我又把孩子扯了回来,护在了怀里。
杨天泽居然也跟我火了起来,“朕干什么,朕就是让他……”
“你闭嘴!”我更气势地吼了回去。
孩子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情发火,他还是不是孩子的爹?
杨天泽没了声,那个混帐侍卫竟然开起口:
“大胆刁奴……”
“滚,我他妈是你主子。”
逞威风逞到大爷头上,真是活腻了,不算清这笔帐,我就不姓梁。
正想开口再骂,我怀里的小家伙却嘤地一声动了。
我扳起孩子的脸,看见孩子渐渐回了神,眼泪倏地冒了出来,跟着就抱住我的脖子大哭了起来。
“侍君,侍君……”
我的天呐,真是哭得我心肝都颤了,心肝肺全被这孩子的哭声给掏空了。
“哭什么哭,犯了错哭有什么用?”
我XX你个杨天泽,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总看他不顺眼?
“你凶什么凶,他才五岁,他懂什么?”
“朕五岁时……”
“你是天才,你儿子不见得就是!”
杨天泽你这是逼我发火是吧,那我就火给你看。
“你还好意思说他?你看看你给他找的什么侍卫,连我都敢打,我要救人,他们竟然还拦着我不让救,要我看就是他们故意让日朗做这么危险的事,他们这是赤裸裸地谋杀,”
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两个的个个混蛋,今天不扒你们层皮下来我绝对消不了火,
“对我也是,我伤的是脊椎,都说了不能动了,竟然还一而再的拉我,摆明就想废了我!”
杨天泽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你爱信不信。”
“好,”杨天泽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字眼,“来人,把他们全拖出去砍了。”
我跟着就懵了,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你怎么说杀就杀啊。”
“谋害皇子,侍君,罪诛九族,朕只杀他们一人,已经很宽洪了。”
完了,他真火了,比我还火。
挣扎一下,“你不怕我说谎?”
“你说的话朕都信。”
混帐王八蛋,他这是抓了机会捧我的威风。
他竟然用人命捧我,他也太狠了吧。
“如果我说,我不想他们就这么死呢?”我底气不足,说话也放小的声音。那个,他们是有错,可是没错到死的程度,我不想就这么莫名地背上血债。
他皱了下眉,“你想朕放过他们?”
我飞快地点头。
“好,小曜寒,朕听你的。”
他站起来一挥手,“梁侍君宽洪,朕便依他所言,尔等割除官职,杖责一百,即刻出宫。”
我崩了,我说杀他就杀,我说放他就放,我这不妲妃么?他也太牛了吧,居然用这法子立我,这不是往死了逼我么?
算了,先不和他算这个,“那个,太医……”
大哥,你别摆POSe了,还是分点儿心来看看我吧。我要是就这么废了,你刚才就白折腾了。
“太医就来了。”他又转身把日朗扯下来,扔在了一边。
他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孩子一眼。
日朗立刻噤了声,眼泪刷刷地向下流,就是没哭声。
皇上半跪在我的旁边,蹙起了眉毛,“你怎么样?“
“不知道,腰以下已经全没感觉了。”
我伸手去摸孩子的小脸,不是我不担心自己,我是没法担心自己,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只好先管孩子。
杨天泽一把截住了我的手,紧紧握在了手里,颤得厉害,“你说什么?”
“我说我腰以下全没感觉了。”
“怎么可能?”
我立刻凶神恶煞地顶了回去,“怎么就不可能?”
他的表情倏地变了,看来他是真慌了,连话都说不清了,“那朕,朕该怎么办?”
“当然是宣太医了。”笨,这才多一会儿啊,刚才还又杀又罚的十足英明,现在又成猪了.
“已经宣了,就来,你坚持一下。”他说着又握了握我的手。
我这才发现两个人手里全是冷汗.
竟然还在抖,也不知是他抖还是我抖。
他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当然是等太医来救我了,难道还指望你不成?
真是蠢到家了!
现在的你比猪还蠢!
二二、
我向孩子努了努嘴,“抱抱孩子吧,都吓坏了。”
杨天泽的脸噌地又变了,伸指就点上了孩子的额头,“你这么大怎么还不懂事?你看看你闯得祸,把侍君害成这样……”
“哎,你这是训孩子还是训我呢?”我截住了他。我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是防我找日朗算帐,故意先骂了孩子来堵我。以前我当笔贴式时就常见他用,现在见他顺嘴就来,心里莫名烦燥,“行了行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就别来这套了。我没怪他。”
“曜寒……”
我抖~我第一次听他叫我叫得这么温柔。
这是看棒子不好使改给我下糖了吧。我都这样了,他就不能老实点别和我玩这些心眼?
我就说杨天泽他特明白我,至少他没再往下说话了,只是握着我的手静静地跪在了我身边。
气氛有点怪异,我没话找话,“你怎么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日朗,没有说话。
这是得报儿子在这儿才赶来的?那你就说啊,有你这么关心孩子的么?
“你抱抱他,拍拍他的背,吓坏了。”
他又看了一眼日朗,还是没说话。
我再XX你个杨天泽,你跟这孩子有深仇大恨还是怎么着?
你不抱我抱。
太医们终于出场了,我一看那人数又怔住了:乱糟糟地一堆,不会当值的都来了吧?
“先给大殿下看看。”别吓出什么毛病来,那这人我就白救了。
几个太医把孩子围了过去,剩下的人则齐心合力,小心翼翼地帮我翻了个身,由医正给我摸骨诊断。
医正大人摸了半天,结论是骨裂。以后能不能瘫痪他说不好,总之让我好吃好喝地先养着,批了我一百天的医假条。
太医说我要静养,杨天泽下了令,我这里刷地清静了。
还好围着我转的都是大夫,算是半个同行,大家多少也能聊上几句。杨天泽给我派了个贴身侍卫叫于言,说是以后不能再放我一个出门了。
我没反对。
杨天泽也天天往我这跑,我也没反对,不过说不上什么话就是了。
而且他从来都是那么一套。
他一进来就坐在我床边,握住我的手深情地来上一句,“今天怎么样?”
通常我也特深情地回上句,“比昨日好些,多谢皇上关心。”
没办法,观众多啊。宫女太监不用说了,太医院一帮子人都看着呢,他不愿意浪费机会,我也不愿意被人指责我恃宠生骄,对着皇上都敢耍大牌。
我想我大概是受不了这么恶心的戏码,所以没一个月我就可以下地放风了,不过要等皇上来了,由他盯着才行。
于是我觉得更加恶心了,因为他的新剧本更煽情更肉麻了。
他一进来,通常先煞有介事地摸摸我的腰,“好像比昨天柔韧了些,你觉得呢?”
我将目光扫过身边的各色人等,看着他们的红脸红脖子麻木地点头,“多谢皇上关心。”
他摸摸我的头,接着就会像扶孕妇似的扶着我慢慢散步,边散边问东问西,后面再跟着一排太医和一排太监随时等着伺候。
有了他这么殷勤地帮忙,又没半个月我终于好的七七八八了,好到太医一脸谄媚地对我说,就算我侍寝也没有问题……我倒。
太医话音刚落,皇上来了……我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不过皇上是带着儿子来的,小日朗跟在皇上后面,光着小膀子,还背着根荆条。
这个,不会是传说中的负荆请罪吧。
杨天泽这一次没有深情,搞得我一腔热血的台词闷在心里多少一点难受。算了,以后再用来恶心他。
杨天泽把我扶到椅子上坐好,小日朗跟着就咚地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孩子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捧着荆条,奶声奶气地说道,“日朗请侍君责罚。”
我转头看了看皇上,皇上表情严肃,一双瞳子黑得连点光都没有。
那啥,不会真想让我打孩子一顿吧?
应该不会。杨天泽可能真的不喜欢日朗,但他总归是孩子的爹,要是真伤了,他肯定还是舍不得。
我闲着无聊时也算过时间,从他的尚书房到出事的马场可不是一段小距离,二号翻译小翰林是个不会武功的弱书生,跑不了多快,杨天泽肯定是拼了全力奔来才赶上救我的,再看他宣太医那架式,只要在京的全给叫上了,谁要说他不心疼儿子那我就跟谁急。
可若真是舍不得,那又带孩子这么过来做什么?我不是早说过我不怨孩子么,我那天的表现,明明比他还像个当爹的。
这父子俩……
想想也是,杨天泽今年也才二十四,要在我上辈子那时代,可能连老婆都没过门呢,更别说当爹了。十八九岁就有了孩子的小爸爸,能指望他什么呀?真是什么都不能指望。
好吧,那我就看看他们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我一板脸,“知道哪错了么?”
他答,“父皇已经教训日朗了,日朗不该自不量力,任性妄为,害侍君受伤。”
我点点头,伸手取过了荆条,刷地扬了起来。
小日朗立刻忍不住向后缩,杨天泽跟着就重重咳嗽了一声。
小日朗不动了,我也放下了手。
“太医,快来给皇上看看,皇上咳嗽来着,可别治晚了落下什么毛病。”
杨天泽怔了怔,慢慢说道,“朕无事,你做你的。”
滚,瞧你拧眉毛那小样就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打,让我替你当坏人教训儿子?门都没有。
我就是想耍耍你,看你到底怎么心疼这孩子。
打肯定是舍不得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吓唬孩子的爹。不过既然这家伙对这孩子也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冷淡,那我总能寻出乐子来。
我把荆条扔在了地上,拉起了日朗,“你还小,侍君不舍得打你,不过错了就是要罚的,干脆你就留这里陪侍君解闷吧,好不好呀,皇上?”
皇上果然一怔,“朗儿还有功课,要闷朕陪你就是了。”
滚,看着你就烦,“那我教他好了,臣是皇上亲点的探花,才学上总还合格的。”
我正想再说话,杨天泽突然应了一声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话也说很得平静,“叫他跟在你身边学学也好,你便好好教他吧。”
啊?不会吧,就这么把孩子交给我了啊?他这爹当得,果然不负责。
不过儿子却是好儿子,日朗一听这话,立刻伏身领旨,谢他爹龙恩。
我伸手拉起了孩子。
杨天泽他肯定是又转上什么主意了,只是我没他聪明,一时之间看不出来罢了。
看不出来就先留着慢慢看,反正活在他身边就一个字,累。
杨天泽禀退了日朗,又把我扶了起来。
“要不要回床上歇着?”
我摇了摇头,“总躺着都快憋出毛病了。”
皇上点点头,又挽住了我的腰,“好,朕陪你出去走走。”
我想推辞,他却不由分说地揽着我向外走。
“朕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肯定喜欢。”
。cmfu。
第二三、二四章
二三、
皇上说的地方我知道,叫春休园,是专门修给太后养老的地方,只是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园子修得宽敞,园中心一湾小湖建在了几股活泉之上,不停地从水底泛出大小不一的水泡。
七彩的湖鱼穿行在水草中,欢快地追逐着这些水泡,妙趣横生。
湖边是大片的花木,一棵梨树,几株海棠,两种花都正值花期,雪白的梨花交映着海棠的火红,喧闹着繁荣的春意。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那首诗嘭地就跳入了脑中。
我扭头看向杨天泽。
“怎么了?”杨天泽环住了我的腰,“腰疼?”
“不是。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
“朕觉得你会喜欢。喜欢么?”
“我不知道。”
话是我脱口而出的,按理说我该说喜欢,就算是不喜欢,我也该说喜欢的。
他听了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模样,揽着我继续向前走。
转近了梨树,我才看见临湖摆了一张竹榻。
杨天泽带着我一起坐在竹榻上。
他伸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腰,慢慢打转。
“曜寒,朕有什么不好么?”
这混帐!这才多一会儿啊,他又来给我下套!
“说实话,朕要听实话。”
滚!我又不是傻子,哪可能真说实话?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如果你先跟了朕……”
“臣会爱上皇上。”
他的手停了。
他收回双手坐端正,把目光投在了湖面。
微风吹过,吹下了纷纷挠挠的花。
红色的海棠和白色的梨花肆意地飘落在我们的身上。
红白交映的繁花下,他的侧脸带着妖艳却落寞的美。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我抬起头。
我仰望着花枝上方斑驳的天空,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不说话,只好我说,“皇上……”
“……去洗温泉吧,”他截住了我的话,“朕叫人泡了药泉,对你有好处。”
他又拉起我,挽住了我的腰。
我无言地跟在了他身边。
一进乾清宫我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都是舒於活血的,”依旧没有宫人,皇上亲手褪我衣裳,“这方子正是你写的那个。”
我笑笑没有吱声,那是四年前我为雷越写的方子,我用它换了江叶一个入幕宾的职位,入仕前一直赖在了他那儿。
说起来,我和江叶就是在一处温泉认识的,现在仔细想一想,那泉周围的景色倒和这里有些相似。只是那温泉的岸边长了几株野樱,鲜红的花瓣正落了满泉。
皇上搂着我慢慢走下水池,然后抱我侧坐了他的腿上。“想什么呢?”
他松开了我的头发,看样子是要替我洗头发。
我对他的殷勤一向来者不拒,现在自然也没拒绝的道理。
拨了拨水,我答道,“花瓣,樱花瓣。”
他停下手转过我的身子,轻柔地笑了起来,“朕还以为你忘了呢,看来是还记得。那你看看,这景色是朕照着当时的样子置的,你觉得有几分相像?”
他说得很随意,我听得却很诧异。
装傻,“皇上说的是哪里,臣不明白。”
他的笑意更浓。
他掐了掐我的脸,捏细了自己的嗓音,“我,山妖,你,人妖。”
我黑线。
这是当时我调侃江叶的话,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真黑线。
那年我十四,仗着自己皮囊嫩装纯真,泡在泉水里玩鲫鱼跃龙门。结果我跃得低了,失手横砸进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当时江叶带着个书童路过,我从水里爬上来时被他们撞了个正着。江叶不但笑得很欠扁,还一开口就说了句,“山妖?”
我那时不知道江无耻是大人物,只觉得这人长得女里女气的,标准平胸受一枚,怎么看怎么好欺负。于是我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