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这日落红西沉,清风请杨柳拂尘,流水看风景旖旎,岸边花圃里,一片牡丹折煞百卉。
我倾身于案间,只见她在丛中笑,回眸间含情脉脉不得语,秋波暗涌似荡漾。
好一个美人啊!
我心叹。
“请问公子好了没?”良久,她羞涩地开口问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风中散开,余音化作一缕轻纱缓缓地飘向天边的红霞。
“就快了。”我笑道,又提笔在纸间点了三点,随即龙飞凤舞地将大名落上。
“唐&;#8226;小&;#8226;虎?好有趣的名儿!”姑娘接过画卷仔细端详,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期间有几只翩翩彩蝶悄落于她的发簪上她却不曾察觉。
“呵呵,唐某虽与姑娘萍水相逢,却惊叹于姑娘的闭月羞花,忍不住提笔留念,不知是否累着了姑娘?”我将笔墨纸砚物归原主,而那卖画郎在一旁踌躇已久。
姑娘闻言微微颔首,轻声笑道:“小女子闺名素素。”
“素素,好名字,娇而不艳,取之素雅……”
“少爷!少爷!不好了!家里出大事了!”正待我铺张好前戏,欲引娇花一择芳之际,一个坏事的下人冷不丁地出现,煞我风景!
我徐徐回头,在姑娘的目光所不及的范围里朝邵安狠狠地使了个眼神:天大的事也先给我搁着!
可那斯这日偏偏不领命,一阵小跑上前对着我咬耳朵。
“少爷,峨嵋派的虹姑娘方才来府上找你……”
“那你就回去说我正旁听王员外的治国讲座,暂时脱不了身,让她稍等片刻。”我低声道,打开折扇将声音远远遮掩。
“但是虹姑娘又正巧在门外碰倒青蛇门的青姑娘……”邵安继续咬耳朵。
什么!
我险些惊呼出声,这才颇为无奈地转身与素素姑娘择日再会于溯河桥下。好在素素姑娘知书达理,毫无半句怨言,轻轻一抿笑,春水一涟漪。
果然尤物!
我再叹,心中不由的对身旁的邵安更厌恶三分——这猪就不知道先到别的地方寻我!
邵安见我正看着他,随即又补充道:“其实鲢鱼岛的恋恋姑娘也早已于酉时抵达。”
我闻言只觉脑子里“轰!”地一炸,立即顿足。邵安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立即折回来唤道:“少爷?”
我摆了摆扇子,心中一阵忐忑,只吩咐道:“去,你先给我到张石匠那里定做一对新的守门神狮,然后去王木匠的铺子里预约三日内的筑门工程。”
“是的少爷!”邵安听命撒丫子飞奔而去,而我则乘机在城内来回绕了足足三圈,待夕阳的余辉散尽,这才大摇大摆地踱回唐府。
此刻,邵安已在府门前顾盼。
“少爷,你好慢啊!”邵安气喘吁吁地跑上前,这小子方才在城里由南至北的跑了一趟,想必此刻已累得筋疲力尽。
“路上塞车。”我道,眼角不意外地瞧见唐府门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原本一对傲视天际的石狮此刻已化作灰烬,唯独两块残破地石基尚在。朱红的府门早已不知去向,摇看地上横七竖八地碎木,谁又能知他昨日是何等辉煌?
“二少爷,老爷请你去大厅一趟。”我右脚刚踏进门槛,陈管家早已在那恭候。
“嗯,我知道了。”我开始加快步伐。
“二少爷,大厅不是在这个方向。”没几步,陈管家开口提醒道。
“多嘴,少爷我知道!”我双眼狠狠一瞪,陈管家没再支吾。
再到大厅时,我俨然已经换了一身衣袍。
“畜生!”爹一见我便喝道,声音铿锵有力,大厅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爹,孩儿可是您生的。”我撇了撇嘴,低头在人群中寻找母亲的身影。
“混账东西!居然敢骂你爹是畜牲!”爹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手猛拍椅把“啪!”我的心顿时漏一拍,立即“噌”地一下跪在地上,厅内众人又为之一颤。
见状,爹的火气算是消去了些。良久,他道:“虎儿,你大哥是十八岁那年当上武林盟主之位,而你大姐也是十八岁那年被圣上封为巾帼将军……”
见爹又在诉说唐莫和唐莹那两人的光辉事迹,我心里暗暗地打了个哈欠:老掉牙的故事,讲得也不嫌累!
“可是你!”爹的声音突然提高,惊得我一愣——爹今天的气色可真好!
“可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偏偏不争气,我送你去峨眉山下拜旭药师为师学习医术,你却给我搭上峨嵋派的大弟子虹倩儿!我送你去青灵山庄学经商,你却去和附近青蛇门里的女魔头青巧儿鸳鸯戏水!我送你去鲢鱼岛学书画,你竟然连岛主都……都……”
“临幸。”见爹发音困难,我好心接嘴。
“我呸!”爹此刻大动肝火,“唰!”地一声抽出配于腰间的无尘剑。
“娘——”我大声惨叫,哀怨的目光死死揪住离我不到五米的娘亲。
“老爷……”
“你给我闭嘴!”不待娘为我说情,爹就极其强硬地气势喝退了我娘“就是因为你平日总是宠着这小混账才纵得他现在是越发无法无天,害得今日我唐府险些被高人联手拆了去!这等祸害如今留着还有何用!来人,把这混账东西给我轰出去!”
“是!”家丁们齐齐持仗上前将我团团围住。
“少爷,您还是自己走出去吧,莫让小的们为难啊!”陈管家上前小声劝道。
“这里是本少爷的家,凭什么赶我走!你们要打就打!”我双手握拳,站立如松。
“好,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死这个混帐东西!”爹此刻大义凛然,颇有大义灭亲的气势。我一听不由背上冒出一股冷汗——爹,您不会这么绝吧……
见老爷亲自开口,家丁们不得不从。顷刻间乱棍挨身,我只觉全身隐隐作痛,却远不及撕心裂肺的境界。然而没几下,我突然身子颤了颤,捂嘴喷出一口鲜血——该死,哪个猪头打我的脸!
“老爷——”娘这下慌了神,倏地一下跪在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老爷,虎儿可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能这般待他啊——您这让我可怎么活啊——老爷——”
“是啊老爷,少爷其实自小也挺聪明,四岁便能精读古典名著,倒背如流。”邵安也在一旁不顾身份地位我求情,我只差两眼一番昏死过去——你猪啊!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爹一听这话两眼顿时直泛红光“什么古典名著!那个混账东西读的是淫书《金瓶梅》!给我打!”
“老爷——”娘冲开大娘的阻拦奋不顾身地向我冲来,与我死死互拥。
“要是老爷您今天真的要打死虎儿,就,就先打死我好了!”娘本是一柔弱女子,此刻却显得极为威武,被娘温柔地抱在怀里,我眼角不由得渗泪,我很想安慰娘:娘,其实孩儿不疼,孩儿这身袍子是特制的防跌打长袍,裤里还塞有厚实的棉。
“罢,罢,给我停!”爹这才软下许多,只冷冷到:“我就再给这混账小子最后一次机会!若这小子一年内在外混不出什么名堂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说着,一帮家丁便上前将我架住往门口拖。
“爹!”见爹欲拂袖而去,我赶紧大声叫嚷“请爹得给孩儿指明一条活路!”
“哼,活路?”爹目光一横,忽然瞧见一旁站立不安的邵安,便软声道:“邵安,念在你这些年在府内任劳任怨表现良好,你就同虎儿一起去罢!”
“是的老爷!”邵安那小子倒是一脸兴奋地跟出来,我见状险些晕死过去——爹!我说的活路指的是路上用的盘缠啊!这身无分文的你叫本少爷可怎么活啊!
第二回。
天外一勾残月带三星,枝头一只乌鸦叫三声;水中一勾残月波三纹,腹中一块健胃闹三回。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少爷,你可是饿了?”邵安被这阵沉闷的响声吸引。
“废话,你不吃晚饭再挨顿打试试!”我狠狠地瞪这眼前的煞星,如果这猪出门前知道偷偷带点盘缠本公子至于落魄如此么!
“少爷……其实我方才有偷偷带一个宝贝出来呢!”邵安突然小声地说道。
闻言我双眼一亮,顿时来了希望——看来这猪还不是无药可救。
“那你还愣着什么,快拿出来呀!”
“但是……”邵安有些不安地左右顾盼,我们所走的这条泥路是郊外最为偏僻的地方,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连一间民房都没有,是强盗、匪徒、杀手乃至魔教教徒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段。
“行行行,方才在往回五百米的地方有座月老庙,那里应该安全些。”我立即转身快步返行,心中乐乐不己——今晚,本公子定要吃那风月阁的水晶肴蹄!
郊外的这间月老庙原是间观音庙,因为香火一直都很旺盛,小庙里方丈的私房钱便由此翻了几番,随即找人在山头建了间阔气的庙宇,将观音菩萨连佛身带莲花座一同移至新庙。从此便无人再在此庙顿足,统统绕南道上山拜观音。直至后来有个游僧路过此地,见小庙就此荒废好不心疼,于是又不知在哪找人请来月老安居于此,从而这里的香火又重新旺盛起来。
推开陈旧的庙门,红烛围绕中,月老和蔼的笑容映入眼帘。
“把东西拿出来吧!”这檀香氤氲的鬼地方呛得我好生难受,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只见邵安小心的将庙门关上,一阵小跑地溜到我跟前,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地拿出了他所说的宝贝。
在千百点烛光照耀下,我极为轻松地看清了他手中那个所谓的宝贝。
“这东西能换钱么?”我问。
邵安摇头。
“能吃么?”我再问。
邵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
“那你把我爹平日写那些破名言警句的《省心录》拿出来干什么!!!你居然连本公子都敢讹!”我用扇子将眼前的猪头狠狠一敲,敲他个以下犯上不识时务!
邵安捂着脑袋极为委屈的道:“可是,少爷,这里面都是老爷的谋生之道啊……”
“道你个头!靠这个谋生本公子还不如去当和尚!”我拿过邵安手上的书狠狠往旁边一甩,“咚!”地一声,石阚里摆放的一个岌岌可危的香檀被《省心录》这么一碰顺势坠地落得个粉身碎骨。在满地香灰之间,一个鼓囊囊地小锦囊显得格外惹眼。
我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将香囊从地上捡起,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的是白花花的碎银!
“走,吃饭去!”我将香囊藏入袖中,起身准备出去。
邵安见状却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死死拽住。
“少爷,这样不行啊!偷庙里的东西会遭天堑的!”
“什么偷?本少爷这是借!天上众神生来本就是为造福众生,今次本公子受难能借着他的银子花花那是替他积德!天堑个毛啊!”我拖着个“油瓶”艰难前行,一步步挪向庙门。
“少爷,少爷,你不能这样啊,你的名声不能再添黑了啊——”邵安蛮力极大,我挪了半天终是踏不出那个近在咫尺的门槛。
“你给我放手!”我喝道:“难道你不知道自古多少英雄年轻的时候都有过一段叛逆的颓废史么?如若本公子今儿个不堕落一下,将来怎能飞黄腾达?”
终于,腰间的那双固执地长手总算是松了。
我长舒一口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摆扇踏入那黢黢夜幕。
皎月梢间卧,稀星云边戏,我在前方摆扇,他在后面黯然,路途长而漫,只闻道旁暗丛中,有虫争鸣。
良久,邵安在身后喃喃:“少爷,都这个时辰了城门按理应该已经关了吧。”
我轻轻摇了摇沉淀的衣袖,只道:“怕甚?规矩都是由人定的!”
风月阁是城内最大的一座青楼,里面美女如云千娇百媚各有千秋,来此的商贾大少亦是络绎不绝,我也不会例外。不过于我唐小虎辣手摧花的名声略微不符的是——我来此地每每只图个口福,其一是由于本公子只喜欢含苞欲放的嫩花,被蜜蜂采过的一律不感性趣;其二则是因为这风月阁的厨子是全城出了名的绝,做出来的佳肴无不令人流连忘返。
“唐公子~~你都好久没来看奴家了,真是想死奴家了哦~~”一旁陪食的翠儿替我从鸡舌羹里拈了块鸡舌,虽说我对胭脂俗粉的青楼女子没得性趣,可兴趣还是尤存的,餐桌上有美人相伴贴身服侍,何乐而不为?
“呵呵,本公子又何尝不是时时念着我的翠儿?”我一眼秋波回赠,翠儿脸上顿时布满红霞,抿嘴欣喜道:“来,翠儿为公子你斟酒。”
“呦~唐公子,今儿个你怎么带了个嫩娃娃来了?看着小家伙俊的~~”风月阁的三把手嫣儿掀帘而入,一眼就瞧见在桌旁红着脸闷声扒饭的邵安。
“别看他这样,其实他比我还年长呢!”我在一旁偷笑,感情嫣儿是看上那个猪头了!
“呦~~这皮肤保养得可真是绝顶的好啊~~”嫣儿几个莲步来到邵安跟前,情不自禁地伸手在他鲜豆腐般的水嫩小脸上抹了一把。邵安倏地站起,支吾道:“少爷,该……该走了。”
“呦~小家伙这是嫌弃奴家呢~”嫣儿啧啧道,眼中好似受伤。
“哪有?能博得嫣儿姑娘的青睐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邵安那是害羞,不善于表达罢了。”我解释道,张嘴含下翠儿姑娘拈来的一块煎豆腐。
“走什么走?没看到本公子还在吃么?给我坐下!”我随即横了邵安一眼,嚼着口中的煎豆腐,香软爽口。
“真的?奴家好太高兴哦~小家伙你害羞甚?姐姐又不会吃了你啊~~呵呵呵呵~”嫣儿一个栖身在邵安腿上坐下,一双手不安分地在他脸上、身上揉捏。
“少爷……”邵安躲闪不过被嫣儿摸得满脸通红,急得一双大眼几乎都快趟出几滴男儿泪来。
见状,我心中暗暗偷乐:看你这猪头以后还敢碍我的事不!
就在邵安的豆腐被嫣儿姑娘吃了个三成时,我才缓缓放下竹筷结束用餐。
“呦~唐公子这就要走了,不多留一下?”嫣儿意犹未尽,迟迟不肯起身。
“呵呵,今日不早了,我们改日再来。”见我一起身,邵安使劲推开身上的嫣儿姑娘,痛得嫣儿娇声一叫,那猪头却只顾紧紧跟着我出门——真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
尔后,我们在客栈弄了个天子一号房落脚。期间邵安劝我省着点钱花,我看了看桌上瘪瘪的锦囊也觉得不无道理——看来,明天又得去弄些钱银子来花花了。
第三回。
下半夜天公忽然降下一场春雨,期间又逢春雷大作闹得我不得安宁,好在不到半个时辰窗外雨声逐渐稀落,雷声也一并变得隐然可闻且逐步息声,然而我的头却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整个晚上在床上辗转难眠,连屋外的雨是何时停下的都没注意。
次日一早,待我们用完一顿简单的饼卷炸干果子,锦囊里便只剩下几个铜钱。邵安拿着铜钱去街上买了几个大馍说是要备作干粮,我瞧着那些没有一滴油水的干面团,心中燃不起一丁点食欲。
走至城门口,我在城墙下张望。每座城的城门口附近总会有那么一堵墙专供世人免费粘贴各类广告,内容无非是些招婚改嫁、寻人寻物、通缉要犯、杀人悬赏等,每三日一番新,内容丰富包罗万象。
第一条,'王嫂急招产婆一名,价格面议',这个免谈,一来这是女人家的事;二来本公子只管制造不管出产。
下一条,'熊哥今日未时在西街箱子铺与王痞子火拼,招集打手若干,五百文一人,自备长刀。',如此廉价又伤身的亏本生意,本公子没兴趣。
再下一条,'豆腐西施苗娟儿在狼腾山山角遗落心爱鹃啼牡丹玉钗一根,若有好心人帮忙寻找酬金十两。'狼腾山山角?不就是昨夜的月老庙那里么?
“邵安,我们走!”我信步顺着昨夜的泥道迈向狼腾山——去狼腾山散会儿步,练个眼力便能赚十两银子,这个买卖本公子勉强可以接受。
约莫一个时辰,我们抵达狼腾山脚下,兴许是昨夜乌漆抹黑的没注意:几月没来这里的野草灌木居然茂盛的出奇,随着日上云端我愈发感受到练眼力也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放眼望去茫茫草海连蹲下去的七尺男儿都能够被轻易遮掩让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