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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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救世主-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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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说:“雨峰,情况……不太好。对方的证据很充分,格律诗实际上是个扶贫公司,完全
是贫困村的农户式生产,一句话,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干不是人干的活儿,跟老电影里的资本
家一样,根本不是工业生产的成本概念,幕后策划是丁元英。现在志伟送我们去机场,能赶
11 点35 分的班机,详细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见了面再谈。证据里有录像资料,你让
方秘书准备一下VCD 播放设备。蒋律师刚才已经向阎所长通报了情况,败诉……几乎是定局
了,可能需要考虑败诉以后的应对问题,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林雨峰心里陡然一沉,轻轻放下电话。形势骤然发生变化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脑
子突然呈现出一片空白,他的心也由隐隐萌动的不安突然变成了一种失重。败诉……农户式
生产……丁元英……扶贫……这几个词不停地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他在沙发上静坐了半个小时,连续抽了三支烟。无论在此之前他怎样分析败诉后果,那
都是建立在一种“理论可能”的心态上,而从来没有真正从“现实可能”的心态上去深思这
件事,他总觉得那种可能性离他很遥远,遥远到只能发生在别人身上。当“败诉”的概念突
然以“定局”的形式输入他脑海的时候,他就必须要用有血有肉的心去承受了。
半个小时后他从沙发上起来,拿上汽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对值班室的方秘书说:“我出
去一下,不带电话了,手机在桌上,有电话你帮我应酬一下。赵总是11 点35 分的班机,证
据里有VCD 录像资料,你找人把会议室的播放设备搬到办公室,下午2 点半以前到机场接赵
总,我3 点钟在办公室等他们。”
方秘书点点头,说:“好的,我记下了。”
林雨峰乘电梯下楼,踏着细雨走到大厦停车场乐圣公司的泊车区,这里停着乐圣公司五
辆轿车和两辆中型货车,他的车是一辆黑色尼桑。他发动着汽车,打开雨刮器清除掉挡风玻
璃上的雨水,沿马路向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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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穿过几条大街,在城市边缘的一座大型商务建筑楼前停下,大楼正门两侧的墙上镶
满了各类公司的牌子,一楼四周的门面也都是装潢精美的商号。林雨峰停车的位置是深圳萨
罗尼艺术传播有限公司,大门两侧站着两个身着藏蓝色制服的保安。
一名保安见林雨峰走过来,恭敬而热情地打招呼:“林哥,好久没来了。”
林雨峰和蔼地问:“周总在吗?”
保安答道:“在排练厅。”
林雨峰径自去了排练厅,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节奏强劲的音乐和女声演唱,推开
厚重的大门,里面是一个500 多平方米的大厅,大厅深处是一组宏伟而具有一种历史沧桑感
的大型布景,几根粗大精美却又断裂斑驳的古罗马特征的石柱或立或卧地散布在地上,背景
是大片蔚蓝色的天空和丝丝缕缕的白云,如果在电视上看,无论如何难辨真假。周围是一些
录音、录像设备和扯得遍地都是的电线。
排练区里,除了灯光和音响人员之外,一个留着长发和大胡子的导演手里拿着一根教鞭
指挥排练,导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严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地盯着演员。三名拿着麦克
风演唱的女孩子都在20 岁左右,个个都是身材修长、美丽出众,在音乐和舞姿的渲染下更
彰显出青春魅力。距离排练区十几米远的地方有几张长椅,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两个人在观
看排练,椅子前面的桌子上放着烟灰缸、茶水、钥匙、手机等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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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其中一个侧脸一看,立刻举手招呼了一下,回过头对旁边的
人说:“周总,雨峰来了。”
被称作“周总”的人叫周剑华,40 多岁,是深圳萨罗尼艺术传播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
总经理,与林雨峰是同乡好友,早年在汕头起家,7 年前来深圳开办酒店和夜总会,在黑道
里有一定影响。此人头脑冷静,社会阅历丰富。
周剑华闻声起身迎上去,愉快地与林雨峰握手说:“是雨峰啊,你怎么闲了?”
林雨峰笑笑说:“生产销售都停了,闲着没事,找你聊聊。”
周剑华说:“坐,坐。我这儿上了一档新花样,革命少女三人组合,用新配器、新唱法
翻唱老革命歌曲,没准儿能火上一把,也是一种革命传统教育。你欣赏音乐比我在行,今天
来了,帮我指点指点。”
林雨峰坐下说:“这是舞台综合艺术,听我指点,你怕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前几天赵
青跟我说,你们几个在金海饭店的酒桌上把我给批判了。”
周剑华的助手自觉回避了,到音响师的位置找了张椅子坐下。
周剑华把香烟和打火机递过去,一笑说:“那天凑到一块喝酒,又聊起你们起诉格律诗
公司的那档子事,我和几个老总就数叨了你几句。赵青说我们不懂,说那是战略需要。我们
觉得,你在处理对方求和的问题上有些欠妥。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再弄帮记者给人家抖搂
抖搂?搞得满城风雨。你是音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注意点风度。”
这时,排练区传来导演的大声呵斥:“停,停!”音乐声戛然而止,3 位少女不知所措地
看着导演。导演用教鞭指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说:“你,把刚才的动作再做一次。”
金发姑娘做了几个舞蹈动作,导演的教鞭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姑娘随即摆着造型停止了
舞动。导演皱着眉头走过去,伸出一只脚在那个姑娘的小腿上分别踢了两下,手里的教鞭敲
着姑娘纤细的腰部说:“这样不对,腿要分开,臀部往下压一点。再来一遍。”
导演做了个手势,示意放音乐。音乐响起,3 个姑娘随着音乐舞动、歌唱,却不料导演
再度不满地喊道:“停!停!停!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动作要美,要有力度。”他用教鞭敲
着黑发姑娘的小腹:“向后向后。”黑发姑娘赶紧将小腹向后缩。导演呵斥道:“我再重复一
遍,是舒展风情,不是卖弄风骚,要严格把握情和骚的区别。”
排练继续进行。
林雨峰点上烟,说:“现在已经不是风度的问题了,刚才赵青从北京来电话,证据交换
刚进行完,格律诗居然是个扶贫的公司,是贫困村的农户式生产。愣的碰上了不要命的,败
诉基本上已成定局,真他妈见鬼了。”
周剑华愣住了,重复了一句:“扶贫?”
林雨峰说:“扶贫,农户式生产,那种场面能想像得出来。”
周剑华沉默了片刻,说:“你的大话都被媒体炒开锅了,真要败诉,怎么收场啊!”
林雨峰淡淡地说:“说大话是为了打击对方的信心,煽动媒体造声势。你以为我不说那
句大话就可以不跳楼了吗?跟那个没有关系。市场一死,整个公司全死,跟着就是债主一窝
蜂上门讨债,再接下来就是破产拍卖,我难道还去摆地摊糊口不成?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
不能不去关注一下那位幕后的丁先生了。”
周剑华起身说:“这儿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走,到我办公室去谈。”
两人离开排练厅来到周剑华的董事长办公室,周剑华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林雨峰
一瓶,两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周剑华说:“雨峰,恕我直言,你这种性格早晚是要栽跟头,即便没有格律诗事件,你
也会在别的事上栽跟头。赵青第一次跟我聊这事的时候我就说,这事不能掉以轻心,就凭丁
元英是正天集团总裁的朋友,就凭韩楚风送给他的那辆车,这个人物就肯定不简单。”
林雨峰说:“我正是基于这些背景去判断格律诗公司的情况,所以只往规范、现代的模
式上考虑了,谁能想到几个发烧友的公司还扶的哪家子贫呢?从另一方面说,丁元英与他们
确实没有利益关系,甚至原来根本就不认识,志伟去年就知道这个情况,不是现在。”
周剑华说:“也许,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林雨峰说:“不是也许,而是就是。赵青他们坐11 点多的班机回来,下午就得和蒋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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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这件事,无非是撤诉或继续打下去的问题,我得拿出来个意见。”
周剑华问:“威胁他?还是除掉他?收买肯定不行,伯爵公司已经开出天价了,如果能
收买,现在应诉的就该是伯爵公司。”
林雨峰说:“以你的处世方式,你会怎么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剑华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默默地踱来踱去,沉思了很久之后从林雨峰后面拍了
一下他的肩膀,伤感地说:“雨峰,算了!咱不玩音响了,潮起潮落是常有的事,不必太放
在心上。你到我这儿来,想单干我帮你支一摊子,想热闹咱们就一个锅里搅和,乐圣那摊子
交给赵青他们随便折腾去吧。”
林雨峰问:“中国音响的餐桌上就真多我林雨峰一把椅子?”
周剑华说:“杀人不难,杀了人不留麻烦难,杀手和知情人是你一辈子的隐患。不留麻
烦也不难,到澳门指定的赌场输掉100 万就没隐患,什么价位享受什么服务。当然,你出得
起100 万,破产以后你也出得起。好,不留隐患也容易了,但是不留心病难,你背着一条人
命过日子,这是一辈子无药可治的绝症。这些,仅仅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林雨峰点点头,说:“有道理。说说其二。”
周剑华说:“杀了一个丁元英乐圣公司就能得救吗?不会,只能垮得更快,因为你是做
市场,社会形象和公众评价就是你企业的命根子。黑道上每天都在杀人,你看有几个是为了
杀人而杀人的?都是为了逐利。如果市场救不了你,那么杀这个人的意义在哪儿?如果竞争
不过人家就去杀人,你就是把全世界的奖杯都抢回家又有几分含金量?丁元英真跟你有深仇
大恨吗?人家好歹是扶贫。你是真怕穷吗?你是丢不起面子。”
林雨峰再次点点头,说:“同意。”
周剑华继续分析道:“其三,黑道不是谁家的独家买卖,你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别人也
一定能。100 万只能买你刑事责任的安全,但是买不了你其它方面的安全。韩楚风能把一辆
100 多万的车送给丁元英,那得是多知己的朋友,正天集团总裁缺不缺那点买你命的钱?赵
青说赞助十大音箱测评的是个经营赌场的女人,一般的朋友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这个女人缺
不缺那点买你命的钱?除掉对手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如果是为了给自己掘墓,那么杀这
个人的意义又在哪儿?”
林雨峰说:“看来,弱肉强食的法则放到哪儿都适用。”
周剑华说:“这些还都只是权衡利弊的东西,最重要的,你林雨峰对中国Hi…Fi 音响也
是个有功之人,是发烧友心目中的英雄,就为这,你这辈子都活值了,无论躺着站着都该是
条好汉。这个污点你沾不得,只要沾上,别说你这辈子都擦不干净,你从前所有的成就感都
会被葬送,你有多少钱也不妨碍发烧友评价你是个渣子。”
林雨峰身子无力地往后一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感叹地说:“如果败诉只是舍几个钱
的问题,我就没这么闹心了。脸蛋子啊!那可不是女人涂脂抹粉的脸蛋子!”
周剑华发自肺腑地说:“老弟,哥哥我不是好人,是过来的坏人,我是真把你当成朋友
才说了几句人话。别人可以那样做,你不能。你在这种时候来找我这种朋友,潜意识里就有
通过那种方式解决问题的念头。我在黑道混了这么多年,比你清楚,黑道不是万能的,道就
是规矩,既有所能就必有所不能。争凶斗狠的那不叫黑道,那叫地痞流氓。”
周剑华走到办公室套间的休息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史密斯-韦森CS45 手枪,又从
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崭新的黑色高级公文包,把手枪装进公文包里,回到办公室在林雨峰的对
面坐下,取出手枪放到茶几上,把枪柄转到林雨峰的方向往前一推,说:“这是只好枪,里
面有7 发子弹。不管你有没有那种念头,至少不能经过我的手脏了你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
真想杀他了,就面对面正人君子地给他一枪。既然杀了丁元英你也活不了,就别花那个贼头
贼脑的窝囊钱了,有这100 万留给你手下的弟兄,总比扔在那种烂筐里有功德。”
林雨峰拿起手枪看了看,放回包里拉上拉锁,拿起包站起来说:“听老兄一番话,我这
心里有点数了。枪我先收着,谢谢!”
周剑华说:“我还是那句话,潮起潮落是常有的事,别太放在心上。”说着,他送林雨峰
出了办公室,一直送到萨罗尼公司门口,两人在蒙蒙细雨中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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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峰从萨罗尼公司出来后没有回乐圣公司,他很想找一处清净幽雅的地方独自一个人
静静地呆会儿,自然就想到了咖啡屋。他开着车在市区的大街上巡视,在一条不太繁华的街
道上发现了一个名叫老树藤的咖啡屋。
他下车前看了一眼车座上的那个放有手枪的黑色公文包,刚走了几步,觉得把枪留在车
里不妥,就回来打开车门把公文包拿上,这才重新锁上车门进了咖啡屋。
老树藤咖啡屋是以老树和青藤为背景营造出一种远古森林氛围的咖啡屋,室内与自然光
线完全隔绝,柔和的灯光明暗有别地照在室内不同的位置,清雅、幽静之中散发着一缕淡淡
的野性,有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地方摆着哲学、音乐、电影之类的书籍,若有若无的音乐从人
们感觉不到的方位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让人恍若置身于遥远、圣洁的精神家园,舒缓着闯荡
红尘的疲惫与无奈。
白天是咖啡屋最清静的时候,客人很少。咖啡屋深处的一角有位男子在品茶读书,褐色
石板的茶桌上摆着一只古朴的陶艺花瓶,里面插着一枝鲜红的玫瑰。吧台是用厚厚的、带着
原木树皮的棕色木板铺制,3 位或光头或留长发的的男子聚在一起,时而碰杯时而一笑,大
概是在谈论前卫艺术和深邃的思想。
林雨峰找了一处旁边布满树藤的位子坐下,要了一杯40 元价位的高品质咖啡。他要这
杯咖啡并不是为了喝,就为占个位子。与其说他需要清静,不如说他需要消化这种突然的变
化给他带来的心理波动,他不仅需要正视和接受现实,更需要应对现实。
林雨峰静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杯子闻一闻咖啡的浓香,慢慢地品上一点点。他手里的香
烟也是偶尔抽一口,更多的时候是香烟在他手里燃烧。他的外表是沉静的,而过于沉静的外
表恰恰诠释着他内心的沉重,他被一种溃败的情绪笼罩着,严峻的现实与刚烈的性格绷紧了
他的每一根神经。
乐圣公司已经把事态炒得沸沸扬扬,已经与格律诗公司形成了你死我活的态势。伯爵公
司以宣布高价收购格律诗公司的方式一边送顺水人情一边落井投石,斯雷克公司以功放适度
降价的方式既半推半就又坐收渔利,看似各怀心事地乱成一锅粥了,而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
已经与格律诗公司形成了不自觉的利益同盟。
伯爵公司的销售网络、国外知名品牌喇叭、格律诗的低成本制造,这三个优势元素的组
合对乐圣公司的市场究竟有多大威胁呢?如果败诉,乐圣的经营体系真会瘫痪吗?就真这么
不堪一击吗?还有没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可能呢?思前想后,他觉得如果在这些问题上再抱什
么幻想就是自欺欺人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市场都是企业永恒的死穴,市场一死,企业的
躯体再庞大也是一具僵尸。纵观商场惨败的案例,因为一招不慎而导致全盘皆输的案例举不
胜举,自己怎么就不从中汲取点教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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