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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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救世主-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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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那句话。”
肖亚文说:“原告律师出于推定格律诗公司不正当竞争的需要而无视事实主观认定公司
与农户是隶属关系,已经背离了以事实为根据的法律原则。如果原告认为王庙村个体工商户
的生产方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第一要拿出法律依据,第二要明确起诉对象。”
蒋律师说:“贵公司从1997 年拿到乐圣旗舰套件到1998 年一直在生产,却没有一对音
箱进入市场,全部集中在音响博览会一次低价售出,其用心路人皆知。贵公司把低成本的好
处过滤走了,把不是人的境遇和违法的麻烦留给农民了,这就是贵公司所谓的扶贫?可悲的
是,贵公司拿到了好处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肖亚文说:“本公司无意昭示扶贫的意图,原告律师指责本公司是剥削榨取,那么请你
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扶贫?我向你忏悔,向你学习。”
什么才是真正的扶贫?这个问题一下子把蒋律师给问住了。
阎希成身为深圳明华律师事务所所长,也是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在此案最初的诉讼计划
里他本来没有参加,只是案情发生了逆转之后他才决定介入这个案子。从开庭到现在他一直
没有发言,冷静观察分析庭审变化。他注意到肖亚文一直紧紧抓住“法律依据”这个法律空
白的法宝,如此无休止地争辩下去将对原告的主张越来越不利,反而会成了格律诗公司扶贫
善举的义务宣传员。庭审进行到这个程度,他觉得是该他说话的时候了。
他向正欲开口的蒋律师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从容地站起来,说道:“审判长,各位法
官,坦率地说,我作为一名律师从接到这个案子就没敢对胜诉抱有幻想,首先是因为法律的
空白,中国的法律还没有哪项条款能触及到生产阶段的不正当竞争。其次是因为起诉对象的
空白,真正的被告应该是格律诗事件的幕后策划人丁元英先生,而我们这位丁先生恰恰不具
备诉讼主体的条件。所以,我们无法从法律真实的角度去证明王庙村农户与格律诗公司的隶
属关系,即使证明了隶属关系,也没有法律依据证明不正当竞争。”
阎律师的话引起了旁听区的一阵骚动,有人相互低声议论,有人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啧啧
的叹息声,记者的照相机纷纷对准肖亚文噼里啪啦一阵拍照,似乎审判已经有结论了,肖亚
文作为可能胜诉的被告当事人无疑代表了太多的法律与道义欲说不能的思考。
骚动过后法庭又恢复了平静,阎律师继续发言:“我们钦佩丁先生扶贫的慈悲,我们也
看到了,丁先生是怎样怀着一颗慈悲的心去利用法律空白、从穷人身上获取能量、蒸发诉讼
主体、过滤法律和社会责任。丁先生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逼迫乐圣公司屈从,获取乐圣的
套件和销售网络,王庙村的箱体和生产基地。乐圣公司走出困境的惟一出路是依托现有的格
局与格律诗合作,从既得利益里分出一块蛋糕给王庙村,没有选择,只能屈从。丁先生给王
庙村发了一回善心,就从乐圣公司割掉箱体生产给王庙村,就分享别人的销售网络,乐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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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的直接损失就是600 万。这叫什么?这叫杀富济贫!强盗能抢多少?抢完了得杀头坐牢,
丁先生心怀的慈悲比赤裸裸的强盗更恶劣!”
肖亚文气愤地站起来说:“抗议!这是恶意贬损他人名誉,且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了看阎律师,语调复杂地说:“抗议有效,请原告代理律师注意言辞,不要说
与本案无关的内容。”
阎律师答道:“好的,我改正。”然后继续发言道:“在Hi…Fi 音响市场,乐圣是为数不
多的能与洋货抗衡的民族品牌,就这么被同胞兄弟从背后捅了一刀。格律诗事件并不在于它
自身有多少能量,而在于它引爆了能量,在于它修改了竞争规则。一旦这种行为被法律和社
会默许,那就无疑向社会传递了一个信息:我可以这样竞争。各行各业凡是适合这种生产方
式的产品都会卷入这种恶性竞争,我们看到的将是这样一幅画面:一边是洋人对中国的产品
实施反倾销,一边是国人在自己的窝里恶斗。”
肖亚文起身反驳道:“反对!这是用泛民族主义取代法律。法庭现在是依据法律对本案
进行庭审,而不是依据本案去评判法律。”
一直保持沉默的乐圣公司总经理赵青终于开口了,他站起来说道:“肖小姐,市场价格
竞争的法则是,有人叫牌,你就得跟着下注,没有选择。资本往成本低的地方流动是经济规
律,发达国家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都往贫穷国家迁移,就是因为廉价劳动力。如果法庭的判决
证明我们对法律和道义有误解,我向你们忏悔,向你们学习。”
看到这里,林雨峰心里默默自语了一句:“够了。”随即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当着法
庭的众多媒体,蒋律师、阎所长和赵青的发言先后把丁元英的面目揭露无遗,已经达到了这
场诉讼的预定目的,而且为争取胜诉做了最大可能的努力。他同意肖亚文的观点,法庭现在
是依据法律对本案进行庭审,而不是依据本案去评判法律。
格律诗公司胜诉是显而易见的,那是丁元英锁定的东西。判决后即将出现的媒体评价也
是显而易见的,那是他林雨峰锁定的东西。但是,这些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的结果现在对他已
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退掉客房,去正天集团向韩楚风打听丁元英的地址。
林雨峰要见识见识这位不曾谋面的对手,彼此做个了断。
2
炎热的夏天,太阳像烧红的火球一般烤着大地,林雨峰一出梅林宫饭店就感到蒸腾的热
浪席卷而来,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像要被烤裂一般隐隐作痛,他打开车门,汽车座椅被晒得
滚烫,车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气味。他上车先打开空调,然后开车上了大路。
林雨峰沉静地开着车,脑子里还在萦绕着庭审的场面,心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汽车
行驶了30 多分钟来到正天集团总部大楼,镶嵌在总部大楼正面的“正天集团”四个巨大的
金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金光,大楼门前的广场上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几个身穿制服
的保安在来回巡视。林雨峰左右观察了一下,在大厦旁边找了个地方停车。
进入正天集团总部大厦,里面的清凉与外面的炎热恍若两个世界,林雨峰在一楼大厅的
平面索引图上得知总裁办公室在三楼,于是直接乘电梯到了三楼,整个楼层静悄悄的,门上
的标牌显示着会议室、会客室、办公室等等。他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前,第一道门开着,这是
一套宽大的、分为里外两间的办公室,外面是秘书办公的地方,一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子正
在操作电脑,一看就知是总裁办公室秘书。
秘书见有人进来,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身礼貌地问道:“先生,有事吗?”
林雨峰说:“我要见韩楚风先生。”
秘书歉意地说:“对不起,韩总正在开会。”
林雨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请你通报一下,就说乐圣公司的林雨峰求见。只要你告
诉他林雨峰这个名字,他一定会见我。”
秘书犹豫了一下,说:“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通报。”说完她出了办公室,来到走廊
尽头的会议室,轻轻推开门进去。
会议室里正在开会的全是正天集团的高层领导,室内弥漫着浓浓的烟雾。秘书走到韩楚
风身边低声说:“韩总,乐圣公司的林雨峰先生求见。”
韩楚风微微一怔,说:“请林先生到我办公室稍等,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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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出去后,韩楚风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说:“这事你们再讨论一下,我去处理点
事情。”说完站起来出了会议室。
来到总裁办公室,韩楚风和林雨峰握了一下手,说:“林先生请坐。”
林雨峰坐下说:“想必韩先生知道我的来意。”
韩楚风说:“林先生是音响界的知名人物,元英是我朋友,你们那场官司又被媒体炒得
沸沸扬扬,林先生来应该是跟元英有关系的事。”
林雨峰说:“我想去古城跟丁先生当面谈谈,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做个了结,但是我不知
道丁先生在古城的地址。”
韩楚风说:“你稍等。”然后从办公桌上拿了张信笺把丁元英的电话号码和详细地址写下
来交给林雨峰。
林雨峰接过信笺看了看,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韩楚风说:“林先生是有身份的人,这是我对林先生起码的尊重。如果你觉得我不会告
诉你,你就不来了。”
林雨峰心里突然感觉到很不是滋味,他想到韩楚风可能会把丁元英的地址告诉他,但是
韩楚风对他至少会有敌意的防范,没想到韩楚风这么直爽,心想:他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如
果是,韩楚风就一点不考虑丁元英的安全吗?于是问道:“你不担心吗?”
韩楚风淡淡一笑说:“我不告诉你,你就找不到他了吗?我告不告诉你都不影响我对这
位朋友负责,除非我不存在了。”
林雨峰顿时有一种被人俯视的刺痛感,也对韩楚风产生了几分敬意。他嘴角隐隐流露出
一丝复杂的微笑,说:“你可以打电话通知丁先生,我这就去古城找他。”
韩楚风说:“元英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你早晚要去找他说道说道。我要通知他,无非是
让他有个应对,这对你对他都不尊重,还是让这事保持它本来的面目比较好。”
林雨峰心里一震,收起信笺站起来说:“那我就告辞了,谢谢你。”
韩楚风也跟着站起来送客。
林雨峰走了几步忽然转身说:“如果不介意,韩先生可以解释一下你那辆宝马730 汽车
的事吗?当然,你可以不解释。”
韩楚风笑笑说:“那是我跟元英打赌输的车,朋友间的一点谈资。至于打的什么赌,得
等到我不做正天总裁的时候才能抖搂。”
这是一次短暂的会面,韩楚风将林雨峰送出办公室,转身返回会议室。
3
林雨峰离开正天集团总部大楼,独自开车前往古城。
北京到古城市的高速公路上,林雨峰的车速一直保持在100 多公里的时速,晚上8 点钟
到达古城。他早已把手机关掉了,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通讯联系。过了古城公路收费站之后
他在路边停下车,打开后备箱,在夜色中从杂乱的工具箱底部掀起一层皮垫,摸出那支史密
斯-韦森CS45 手枪,回到车里用毛巾把手枪擦干净,放进那个黑色公文包里。
进了市区,他一路打听着来到嘉禾园小区,在小区门卫办过进入登记手续,按保安的指
点驶到丁元英住的楼前,拿上黑色公文包锁上车门直上三楼。
摁动门铃,门开了,一个文弱书生般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这个男人脸色呈现着一种病
态的憔悴和苍白,只是在他疲惫的目光里依稀可见一种少有的锐利和从容。林雨峰不可能知
道,此时的丁元英正深陷在失去芮小丹的极度痛苦里不能自拔。
丁元英打量了一下陌生人,问道:“请问你是……”
林雨峰答道:“乐圣公司,林雨峰。”
丁元英礼貌地说:“是林先生,你好,你好,请……”剩下的那个“进”字还没等他说
出来,一只黑黝黝、冷冰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林雨峰关上门,用枪顶着丁元英,眼睛环视着房间。空调的凉风徐徐吹来,吹散了沸腾
的电热壶冒出的蒸气,显然丁元英正在独自喝功夫茶。
林雨峰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丁元英脸,戏弄地说:“怕死吗?”
丁元英说:“岂止是怕死,生老病死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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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峰用枪逼迫着说:“坐回去再喝最后一杯茶,权当我给你喝行刑酒了。”
丁元英坐回沙发,关上电热壶加热开关,继续泡茶。
林雨峰从丁元英脸上找不到一丝的恐慌,摆弄茶道的手不抖不颤,娴熟自如,似乎不是
置身于枪口下,而是置身于无人之境。
丁元英倒上一杯茶,端起。
林雨峰站在一边,把枪口顶在了丁元英头上。
丁元英喝完这杯茶,放下杯子,又去倒第二杯茶。
林雨峰的枪没有响,却是冷冷地说:“我看你不像怕死的样子。”
丁元英淡淡地说:“生老病死,有谁因为怕就躲过去了?”
林雨峰坐下来把枪放到茶几上,说:“你比强盗都坏,我不缺杀你的心,但是我不像你
那么痞性,我给你机会,容你选择。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你?答对了
我免你一死,答错了你也死个明白。”
丁元英说:“你不缺杀我的心,缺一个杀了我还不影响你自我评价的理由。如果我说料
到了,你就用开枪证明我判断的错;如果我说没料到,你就用开枪证明我撒谎的错。”
林雨峰沉默了,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点上一支,目光凝视着丁元英的眼睛。他一口一口
地抽烟,一团一团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在房间里升腾、飘散,随着烟雾的升腾、飘散,房
间里的气氛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似乎缓和了,似乎离血案更近了。
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一脸憔悴的男人,林雨峰从心里再一次感叹杀富济贫设计的精
致,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时间与空间的协调、看似平庸而大智若愚的招数……就这么在不
知不觉里融为一个期望的结果,这需要多么严谨的思维和对繁杂事物的精确判断。他不得不
承认自己确实棋差一着,那是一种只有雄性文化底蕴的人才能体验到的刺痛。
林雨峰轻蔑地问:“杀富济贫,真能救了贫吗?”
丁元英说:“不能。”
林雨峰追问道:“说说,怎么个不能?”
丁元英平静而淡漠地说:“杀富富不去,救贫贫不离。救主的文化唯救主可说,救主不
是人,是道,得救不是破了戒的狼吞虎咽,是觉悟。格律诗的扶贫是不治之治,说扶说救都
是虚妄,赖着痞性胡说,充其量也是个现代版的灰姑娘,跟你们乐圣化点缘而已。”
林雨峰鄙夷地道:“这就是你最不地道的地方,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都干了。你污辱法
律、奴役农户、败坏市场风气,你毁掉了一个响当当的民族音响品牌,从你身上哪儿还能找
到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应有的社会责任和道义,你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丁元英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林雨峰拿起手枪,从枪里退出两颗子弹放到茶几上,居高临下地说:“我来古城,是要
见识一下你是何许人。这两颗子弹本来是给你的,你留着。你死不死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
是我不能让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要让你知道我看不起你。你慢慢忏悔去吧,别指望我在你设
计的屈服条约上签字,向你这种人屈服我感到羞耻。”
说完,林雨峰把枪收进黑色公文包里,起身而去。他已经达到了来古城的目的,不但见
识了丁元英是何许人,也贬损了丁元英的精神,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临出门的时候,他转
身向起来送客的丁元英扔下一句话:
“你记着,我埋到土里也比你多一口气。”
4
古城之行,林雨峰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辆黑色尼桑风度轿车该加油了,他自己也是一天没吃东西,此时也饿了。出了嘉禾园
小区,他找到一家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在街边的一个小吃大排档吃了一碗既不算京味也不算
陕味的手工捞面,然后开车上了高速公路,他没有回北京,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这时
候已经是晚上9 点多钟了,他一边抽着烟一边驾驶,清凉、自然的晚风吹进车窗,既没有夏
日的炎热也没有空调冷风的呆闷,悠然自在。
抽完那支烟,这时候他打开了手机,信息栏上显示出一串赵青的电话号码。他正要给赵
青打过去,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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