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都不认识,多一个陌生人也无所谓,况且做音箱以后也免不了还有接触,就说:“丁先生,
如果你不介意就一起吃吧。”
丁元英说:“行。”
叶晓明不等别人有下文,抢先半拍说:“我店里走不开,就不去了。”
芮小丹和丁元英都不再说什么,上车走了,冯世杰开着北京213 吉普跟在后面,只剩下
叶晓明在店门口孤零零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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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落下了,夜幕正悄然降临。
因为在音响店里延误了时间,汽车开到维纳斯酒店的时候正值酒店的客流高峰,酒店门
前停了很多车辆,停车泊位的服务生忙着引导车辆有序停放。
冯世杰还没下车就心里一沉,在这种酒店消费,他身上带的钱肯定不够付账。但既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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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欧阳雪见芮小丹和一个男人下车,断定这人就是丁元英了,便快步迎过去。虽然她知道
有丁元英这个人,而且房子也是她帮着租的,但是她与丁元英却一直没有见过面。
芮小丹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欧阳雪,这儿的老板。这是丁元英,丁先生。”
欧阳雪与丁元英握握手,相互都说了声:“你好。”
芮小丹见冯世杰拘谨地走到丁元英身边,就对欧阳雪介绍说:“这位是冯世杰,刚认识
的发烧友,我订的音箱就是他帮着给做。”
欧阳雪又与冯世杰握握手彼此问好。
四人进了酒店上楼,来到名为“月光阁”的包间,餐厅的正中央是一张铺着雪白台布的
大餐桌,上面摆着精致的餐具,餐桌四周留有足够的空间让人走动。包间的一角摆着一个不
大的玻璃门半截柜,里面都是备用餐具,柜子上面是一部计费电话和一本留言簿。
餐厅里已经有三个人先到了。
芮小丹又把丁元英、欧阳雪、冯世杰给先到的客人介绍了一番,然后手势移向一位30
多岁身着警服的男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古城公安局宣传干事刘江。另外两位是刘
江帮我请的朋友,我还不认识,就让刘江介绍吧。”
刘江客气地向丁元英介绍道:“今天是小丹请丁先生,小丹不会喝酒,就让我帮她请几
个能喝酒的朋友,其实我们几个喝酒也不行,来捧捧场混顿饭吃吧。这位是《古城晚报》编
辑韦天逸韦先生,这位是古城电视台《警事追踪》栏目记者杜小辉杜先生。”
韦天逸和杜小辉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上下。韦天逸戴着眼镜,头发略长,穿一件短袖
绸衫,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杜小辉更显精干一些,小平头,穿着T恤衫。
韦天逸与丁元英握握手笑着说:“丁先生,托您的福混饭来了,见笑。大家既来就是朋
友,不必客气了。”
说话间一桌丰盛的宴席就上来了,两名酒店小姐守在两边为客人周到服务。
芮小丹端起杯子站起来说:“女士不喝酒,我以水代酒。丁先生,我先敬你一杯,喝了
这杯水酒,有什么不愉快就都过去了。”
这话说得很含蓄,在座的人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不愉快。丁元英心里有数,来了就是成
全对方的,所以二话不说,端起六钱的酒杯一饮而尽。(点评:还是想起二伯,他的人际关
系处理能力真是处处到位)
服务小姐随即又给斟满。
欧阳雪跟着也端起一杯水说:“丁先生,你来古城一年了我也没去看看你,失礼了,今
天我也敬你一杯,权当道歉了。”
丁元英又是二话不说,端起就喝。
冯世杰因为开车所以也是以水代酒,见别人敬酒,生怕自己失礼了,于是赶忙也端起水
杯说:“丁先生,我这人不会说话,我也敬你一杯,就都有了。”
丁元英心想:你还跟着凑什么热闹?但也没有推辞,一样喝了。
于是,刘江、韦天逸、杜小辉各自以不同的理由都敬了丁元英一杯。在座的男人每人只
喝了一杯酒,而丁元英已经是3 两多酒下肚了,这才算酒过一巡。
酒过一巡稍事休息,大家闲聊起来。
杜小辉对芮小丹说:“其实咱们认识,1993 年在阳光托儿所解救人质,我是现场报道的
摄像,那时候见你化装成幼儿教师进去了,后来就听见两声枪响,也不知道是他给你打死了
还是你给他打死了。现在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了,可当时是真紧张,可惜后来播出的时候给你
马赛克了,社会上都不知道是你。”
韦天逸对芮小丹说:“我知道是你,我们报社的记者徐海涛还去采访过你,结果碰了一
鼻子灰,当时他还骂你摆架子。”
古城市民都知道1993 年的托儿所劫持人质事件,但是知道芮小丹的人很少。此时冯世
杰敬佩地看着芮小丹,颇感意外地说:“原来是你呀!”
芮小丹对大家说:“我们不谈这个了。”
刘江转了个话题说:“小丹,咱们天天见,其实说话并不多,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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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酸哪,是真不懂,我就不明白,你既然有德国居留权为什么不在德国发展呢?刑警队
可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地方,这行有什么好的,一穷二苦三危险。”
芮小丹笑着说:“你们听听,这哪像是公安局宣传干事说的话。”
韦天逸笑道:“这才说明他有水平呢,拔高境界的窍门就是把间距扯大点。”
大家哈哈一笑。
欧阳雪见场面有些跑题了,就招呼道:“各位别只顾聊天,来,吃菜,喝酒。”
大家闻声入了正题,一边海阔天空地聊,一边频频碰杯,一会儿谈信仰危机和大众文化,
一会儿又谈人生境界,抒发超脱情怀……谈着谈着,不知不觉谈到了钱上,跟着就开始发牢
骚,嫌挣钱少,指责社会缺乏诚信,缺乏公平竞争。(点评:为下文丁元英的诗做铺垫)
丁元英在大家的你推我让中不知不觉又喝了4 杯,整整六两酒下肚,酒精的反应已经很
强烈,浑身躁热,神智也感到飘忽忽了。
芮小丹在一边静静地观察着,心想:他已经喝多了,醉倒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欧阳雪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韦天逸将每个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忽然端起一杯酒说:“今天这酒喝得有点沉闷,我喝
下这杯酒行个酒令大家看如何?”
没有人提出反对。
于是,韦天逸喝了一杯酒说:“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饮酒作诗助助酒兴,说不上来就
罚酒一杯。其实诗不诗的无所谓,歪诗、打油诗、顺口溜都行,图个热闹。咱们这里丁先生
年龄最大,就先从丁先生开始吧。”
刘江和杜小辉也附和道:好的,好的。
芮小丹心想:这招儿挺尽职,也够损的,一拖时间二出洋相。丁元英毕竟是商人,舞文
弄墨哪里是职业文人的对手?况且人已经酒醉八分,更没有招架之力。醉倒是出丑,歪诗拙
句还是出丑,这个丑是出定了。
酒席喝到这个程度连冯世杰也看明白了,东家不让丁元英“喝好”不会罢休。但是他又
不明白了,这酒到底喝的是友情还是私愤?
这时,丁元英让身边的服务员拿来5 个酒杯,算上自己的一共6 个,他依次全都倒满酒
了,对一言不发的芮小丹和蔼地说:“今天各位抬举我了,我再回敬大家每人一杯表示感谢,
只是喝完了这6 杯就让我走,别让我在这儿倒下,好歹留块布片儿让我遮遮羞。”
芮小丹顿时有一种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心说:这真是个追魂夺命的主。
正当芮小丹无言以对的时候,欧阳雪貌似打圆场地笑着说:“丁先生,你一走这酒还怎
么喝?扫了大家的兴。”
丁元英心里犯起了嘀咕:拳台历来好汉不打倒汉,怎么今天连倒汉也打了?这是哪家的
拳台?他想了想,谦卑地说:“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那我就献个丑吧。不过,我可没有七
步成诗的八斗之才,这坐地就成诗的十斗之才我就更没有了。以前不知道学问深浅,倒是诌
过几句歪诗,不知今天的场合能不能用?”
韦天逸马上说:“能用,当然能用。”
杜小辉也说:“能用。”
芮小丹和欧阳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丁元英,就像看着一个谜底。
丁元英说:“献丑了。”于是背诵道:——
自 嘲
本是后山人,
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阁半卷书,
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
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
怒指乾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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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小丹不会填词,但对常见的词牌还是略知一二,听出来这是《卜算子》,也知道写旧
体诗词要比写自由体诗难度大一些。但是,要判断和评价一首词,仅仅靠听一遍是不行的,
必须要逐字逐句地看。
三个文人自然更清楚,韦天逸果然让服务员把留言簿和笔拿来,说:“丁先生,麻烦你
再说一遍,慢点,我记下来。”
芮小丹也从提包里拿出了记事本和笔。
于是丁元英又背诵了一遍。
芮小丹一边记一边在脑子里解析——本是后山人:没见过世面、没有学识的人。偶做前
堂客:偶然的机会登上大雅之堂。醉舞经阁半卷书:自我陶醉地卖弄藏经阁万卷之一的皮毛
学问。坐井说天阔:坐井观天的一孔之见。大志戏功名:志向远大到戏弄功名,彻底超脱的
至高境界。海斗量福祸:以海为斗量度人生福祸,何等的胸襟!论到囊中羞涩时:忽然一摸
口袋自己的钱比别人的少。怒指乾坤错:破口骂娘了,都是世道的不对。
这首词平仄、韵脚、对仗都很工整,只有一处“客”字的韵脚破格,但按古词又不算破
格,且是扩展词意的必须,恰到好处。词句平淡,不生涩,活生生给自己画出了一幅酸臭书
生的心态图,自我讽刺辛辣,自我解剖深刻,意境很高。芮小丹在心里禁不住暗暗赞许:好
词。
丁元英的诗虽然是多年以前给自己的自画像,但芮小丹觉得自己被照了一回镜子,脸上
一阵发热,大有无地自容之感。而此时,一种尴尬的气氛也在房间里悄悄蔓延。
这时,韦天逸突然将刘江和杜小辉的酒拿到自己面前,歉意地看了一眼丁元英,三杯一
气喝下,站起来两手一抱拳说:“丁先生,失敬,失礼了。有缘再见,告辞!”
韦天逸说完转身就走,刘江和杜小辉向丁元英等人歉意地笑笑,紧跟其后也走了,芮小
丹和欧阳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得不被动地跟在后面送客。
送到酒店门外,韦天逸歉意含蓄地对芮小丹说:“芮小姐,韦某才疏学浅,白吃了你一
顿饭,抱歉!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不会这样对待。”(点评:看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刘江淡淡地笑着说:“小丹,你是找陪酒还是找陪衬哪?不过没什么,再见。”
芮小丹望着他们消失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很无聊,只不过是玩
了一场自以为是猫戏老鼠的游戏,直到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猫,而对方也并不是老鼠。
欧阳雪倒没有懊恼,神色很平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4
芮小丹和欧阳雪回到餐厅,重新坐下。两个服务员走也不敢走,留也不该留,不知所措
地站在一边。欧阳雪让她们下去了。
丁元英站起来对芮小丹说:“芮小姐,我们也该回去了。”
芮小丹刚要搭话,却被欧阳雪一个断然的手势阻止了。欧阳雪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
杯可口可乐,喝了一口,淡淡地说:“把饭钱付了,一千块。”
冯世杰惊讶地看了看欧阳雪和芮小丹,又把目光转向丁元英。而芮小丹更感到意外,不
解的目光投向欧阳雪。
丁元英取出钱数出1000 元放到桌上。
欧阳雪说:“涨了,2000。”
丁元英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1000 元也放到桌上。
欧阳雪说:“又涨了,3000。”
冯世杰忍无可忍,按捺着火气说:“老板,过分了吧?”
芮小丹从包里拿出烟点上一支,在想:欧阳怎么了?
欧阳雪根本不理睬冯世杰,淡淡地说:“丁先生,明说了,我就是想刁难你。你真要走
没人拦你,但你得落个吃饭不给钱的名。”
丁元英说:“就是让我从狗洞里爬出去,也得先给扒个口子。”(点评:自贬身价的话也
说了出来。俞敏洪说过,与其让别人贬低,还不如自己贬低)
欧阳雪说:“给我说句好听的你就能走,一句就行。”
丁元英问:“什么算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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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雪反问:“女人爱听什么还用我教吗?一句话就能当饭吃,不难为你。”
谁都知道这句话怎么说,无非是“小姐,你真漂亮”之类的。在这种特定的场合说出这
样的话对于一个男人的尊严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芮小丹无声地看着丁元英,目光里包含着超乎寻常的焦虑和荣辱与共的期待,似乎在告
诉他:该低的头你已经低了,该招架个一招半式了。
丁元英对这种俗人俗勇的斗气没有放在心上,张嘴就想说:欧阳小姐,你真漂亮……可
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了,他看到芮小丹正用那种眼光注视着他,他犹豫了,他甚至想像得出如
果他说出了“欧阳小姐,你真漂亮”这句话,芮小丹会有多失望,她在乎他的哪怕是匹夫之
勇的尊严。
丁元英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与冯先生没关系,你可以让他走了。”
芮小丹的心悬了起来。
欧阳雪说:“何必呢,女人都让你扯得一丝不挂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矜持什么?”
丁元英犹豫了片刻,艰难地说出了一句本不该他说的话:“发点财,爱听吗?”
欧阳雪说:“爱听,可财在哪儿呢?”
丁元英说:“你去买一支指定的股票,明年五月抛了。如果你挣不到一倍以上的钱,我
还欠你一顿饭钱。至于你想挣多少,在你的本钱了。”
餐厅里寂静无声,欧阳雪和芮小丹这才明白丁元英为什么要让冯世杰先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欧阳雪冷淡地说:“我这小门小户的没几个钱,砸锅卖铁能拿50 万吧,
可赔不起呀。”
丁元英说:“我只有那套音响也许还值几个钱,就折20 万吧。按行规只要10%的担保,
20 万的担保是40%,你没有风险。”
欧阳雪说:“我们小门小户的还是过日子要紧,玩不起那种音响。你要真是啐口吐沫砸
个坑,就来点真的,拿20 万现金担保。”
丁元英沉默着、思考着,过了许久问了一句:“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欧阳雪起身从餐具柜上拿过那部电话,拖着一根白色的电话线。她把电话放到丁元英面
前,顺手摁下免提键,这就意味着对方的声音也无可隐瞒。
丁元英摁下数字键,液晶显示是一个手机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就在电话刚响起第一声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芮小丹突然站起来,伸出
手“啪”地一声摁住免提键将电话挂断,镇定地对欧阳雪说:“20 万我给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变使冯世杰吃了一惊,没见过这种阵势。丁元英也惊诧了一下,用一
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看芮小丹。只有欧阳雪并没有按角色的逻辑表现出懊恼,仅仅是嘴角掠过
一缕冷漠的微笑。
芮小丹对冯世杰说:“对不起冯先生,你先回去,我们说点私事。”
冯世杰原本是等着用自己的车送丁元英回家,但芮小丹已经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说什
么,只得客气地与欧阳雪和芮小丹点头示意告辞,先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欧阳雪问道:“小丹,你不会是拿饭店的股份担保吧?”
芮小丹说:“如果你同意,可以用股份担保。”
欧阳雪说:“我不同意。”
芮小丹对丁元英说:“5 天之内我把钱给你,不需要你的音响抵押,准确地说是不敢污
辱你。至于你们之间是戏言还是啐口吐沫砸个坑,那是你们的事了。”
欧阳雪说:“丁先生,我20 天内筹齐50 万,至于是不是戏言就是你的事了。”
丁元英说:“在你交易前我会告诉你买哪支股票,但这里有个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