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敏感的胡青发现多了一匹马。
越过黄河时一百三十七匹骠骑,后来增加了二十八 ,白若水等人的马被他们杀了埋了——马也不能成为金人的俘虏。应该还有八十六匹马。
但分明又是八十七匹。
一匹白马。对,多了一匹白马。一匹白马。
一匹优雅、健美的白马在喝水。
它的主人在哪?
胡青举目搜索,在河的上游,有一个戴斗笠的人在喝水。
一个陌生人!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陌生人,而且没有一个人发现。
一个绝密的行动居然让一个陌生人掺和进来了。
胡青抽出他锋利的残刀,向那个陌生人逼近。
忽然,那陌生人腾空而起,一把沙土向胡青打过来。胡青闪过,但仍有沙子溅在他的手上,觉得一阵颤抖。
好内力!胡青暗暗吃惊。
其他队员警觉地观察着那陌生人。
胡青一个旱地拨葱,挥舞着残刀冲杀过去。
那陌生人用剑。很锋利的剑。
刀剑无形,寒光闪动。众马齐嘶。
厮杀一阵,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胡青主动跳出撕杀,他发现了对方是一个女子。
这个陌生女人剑法精妙,步法轻盈,内力深厚。如果掀起她的斗笠,应该能看清她还有一张娇美的脸。
胡青:“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斗笠女人:“这是宋国的河,大宋的水,你们能喝我为什么不能喝?”
胡青:“是不是你卑鄙地杀了我们的队员?”
斗笠女人:“我杀人从来光明磊落,你们的人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是谁干的。”
胡青:“是谁?”
斗笠女人:“我不会告诉你,因为他与我没有利害冲突,不暴露别人的秘密是我们杀手的职业道德和江湖规矩。”
胡青:“你是杀手?你要杀谁?”
斗笠女人:“你管不着。”
胡青不理她,跃身上马,众人上马挥鞭而去。
傍晚,晚风送来了一些凉意。但也送来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满江红一行进入了一片白桦林。茂密的树林隐藏着无数的昏鸦。马蹄击碎了它们的宁静。
满江红要借助这片白桦林进行伏击。
用不了多久,金兵的先头部队就会到达这里。
但斗笠女人早已捷足先登。她正在前面的一棵高大树上优雅地吃着干粮。她的马在啃草。白色的马。
满江红停下来。他要明白这个女人的企图。
胡青与她交过手,知道她不简单。
贺兰山叫众人下马休息。
胡青走近那斗笠女人:你究竟要干什么?
斗笠女人不作声,突然一甩手,一把树叶象箭一样扫过来。胡青灵敏地躲闪过去,但他的马被打中,惊叫起来。
胡青生气了:你要逼我们动手?
斗笠女人:你已经动过手了。
胡青很沮丧:你是个怪女人,你想破坏我们的生意。
斗笠女人:你们不是生意人。
胡青吃惊:我们是去真定府做皮毛生意的,你不要忙中添乱。
斗笠女人:你们是来拯救大宋皇帝的。
众人大惊,齐刷刷地提起家伙,警觉地盯着这个来历不明、动机不明的女人。
胡青:既然你已知猜到,就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斗笠女人:但你们已给我添麻烦了。
胡青:我们哪里冒犯你了?
斗笠女人:我是来杀大宋皇帝的。你们的目标与我正好相反。我们一开始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我的麻烦。
胡青:你是女真人?
斗笠女人:我是大宋人。
胡青:你为什么要杀大宋的皇帝?
斗笠女人:留着他们丢人现眼。
胡青:“你千里迢迢冒险潜入金境刺杀二位被俘的皇帝,莫非你……”
斗笠女人:“两个狗男人不仅丢了开封,丢了大宋半壁江山,还丢尽大宋的脸面,该杀。天下人恨不得早杀了他们。这样的皇帝,不以死谢国人,还被金人俘虏,宋人的面子全让他们丢光了,你们还去拯救他们?”
胡青:“拯救二帝,就是要拯救大宋的自尊,拯救我们的面子,如果要让他们死,也应死在大宋的土地上。”
斗笠女人从树上跳下来:“你们要拯救大宋皇帝?凭什么?这是金国的土地,金国有百万精兵,有无数武林高手,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拐子马铁骑,你们凭什么将两个狗皇帝从铜墙铁壁中拯救出来?连刺杀的机会都没有,还想拯救?”
胡青无言。
斗笠女人:满江红!
满江红惊奇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斗笠女人:要不是你,我在开封就已经取赵佶的性命。
满江红:你是谁?
斗笠女人摘下斗笠,露出娇美的脸。
胡青惊叫:萧萧雨?
满江红:“你就是恶名昭著的萧萧雨?”
斗笠女人冷笑:“正是。三个月前在濠州刺杀赵佶的人就是我。”
满江红记起来了,正是那次,徽宗差点让一个蒙面女人刺中,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用剑鞘将刺来的剑挡开,徽宗就危险了。濠州之险,是满江红作御前侍士以后最惊险的一次。而这一次险情的制造者,竟是萧萧雨。
满江红:“你为什么要刺杀上皇?”
萧萧雨:“他枉杀了我的父亲。我父亲曾是扬州知府,因屡次上书附和李纲抗金主张,激怒了徽宗,徽宗找了个借口将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经不住这场变故,投海自尽。血海深仇,要不要报?”
吴冷月抢答:“要报!”
满江红:“你不要破坏我们的拯救行动。”
萧萧雨:“我要破坏你们的好事岂非难事?但我要看看你们怎样以惨败告终。”
胡青轻轻地叫一声:“萧萧雨……”
萧萧雨没有回答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满江红侧身,便听到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和嘈杂声。
金兵先头部队过后不久,大部队就到达了。
满江红贺兰山在高高的树上,看到了上百辆马车。
满江红看到了太后、皇后,看到他熟悉的大臣的面孔。虽然个个 了脸,但他还是不费力就认出了徽宗、钦宗了!
他们分别坐在两架破烂的马车囚笼里,象犯人一样穿着金人的衣服!一前一后远远地隔着彼此看不到对方。
他们面无表情,疲惫不堪。他们本为万乘之躯、九五至尊!他们曾为大宋的天子,每天接受群臣跪拜,常接受八方来贺。他们曾有享不尽的美味佳 、金银珠宝。他们曾一纸圣令,天下皆动!
现在,却坐在囚车里,目光呆滞,毛发散乱,污头垢面,嘴唇干裂,手戴枷锁。
大宋皇帝,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帝,离家国千里,坐在别人的囚车里要到别人的地方去。
满江红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大喊一声,从树上飞身而下,直扑二帝。
金兵大惊,但迅速作出反应,无数的刀枪向满江红扑来。
贺兰山、胡青率领他们的六十六名死士从树林中冲出来,喊杀声震天。
白桦林里乱成一片。
俘虏队伍里也有不少俘虏夺过金兵的武器,进行期待已久的反抗。
满江红终于摸到了宋徽宗的手。宋徽宗想不到,在这里,遇上满江红。但宋徽宗兴奋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场闹剧。从千军万马中逃脱,这永远是个愉快的梦。但他有一点感动。
满江红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金兵象蚂蚁一样叮住,面对刀林枪雨,他疲于招架,根本无法腾出手来砸开二帝的囚笼。
树林里很快就躺着许多尸体,血将落叶染成了红色。
拯救大宋皇帝敢死队员越来越少了。一个又一个悲壮地倒下被剁成肉泥,被捅成蜂窝,血肉横糊,不能分辩。
金兵控制着局势,把这几十个从天而降的闹事者逼退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
他们插翅难飞。
突然,白桦林起了大火,火势冲天。
金兵乱了,但仍死死护着二帝的囚车。
贺兰山见机大喊:撤!
众人便且战且退。一会便摆脱金人的追击,消失在白桦林里。
是萧萧雨放的火。一场大火使敢死队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祸。但此战仍损失过半。还剩下五十二人。
满江红遭到了死余者的埋怨。
满江红太冲动了。一看到自己的主子便不顾一切,结果人没救成,自损大半。满江红的背还挨了金兵的一刀,幸好伤得不重,只是皮肉伤。胡青撕去他背脊的衣服,伤口处衣物与血肉粘在了一起。
胡青用创伤丹粉敷上,为满江红包扎好。
金兵已经远去。已听不到他们的马蹄声了。一轮明月照在无垠的旷野,冷清、寂寞而执着。
这是一座小山头。山上有树林。不是白桦树,是杨树和其他一些江南所没有的不知名的树。树上有鸟,不时被惊吓飞起又落下。它们被不速之客搞得躁动不安。
躁动不安的还有满江红。
他还没有从刚才看到宋徽宗时的伤感中解脱出来。大宋皇帝象狗一样被人囚在笼子里,被人象对狗一样吆喝!满江红接受不了这样的惨状,他平日所看到的,是万乘之尊,是山呼万岁。满江红,一个御前侍卫,主子被别人如此虐待,这是他的耻辱。这种耻辱象刀直插他的心脏,使得痛不欲生,痛不能忍,痛不能言。
所以他不顾一切。
可惜,他只是摸了一下主子的手,就被金兵的刀枪逼退。近在咫尺,举手可救,但却如隔星河,可望不可及。
贺兰山他们在山上的一条小溪旁,脱下身上的衣服,洗去衣上的血迹和汗臭。整个小溪一会变成了血河。
“你们的拯救就这样惨烈地失败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神秘的萧萧雨又出现在眼前了。
胡青很沮丧地说:萧大侠出手相助,我们不胜感激!
萧萧雨冷笑道:“我早就说过,连刺杀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却要拯救!从千军万马中拯救二个人,真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金兵不是宋兵,金国不是宋王朝。你们白白送了三十多条人命。满江红还白白挨了一刀,不值得。”
满江红吼道:“你,你不要泼冷水,拯救二帝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侠举。哪怕死剩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都会继续我们的行动,直到横尸沙场!”
萧萧雨:“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拯救不了,还……”
满江红羞愧满面,无言以对。
萧萧雨:“由于你们这等豪迈才值得我出手相助。但你们不可妄为,只能智取。”
满江红:我已作安排。
萧萧雨:告诉你们一条消息,赵构的使臣正快马赶来,要以大量金银讨好粘罕,让粘罕为宋廷说好话,让他做太平皇帝。
胡青:这与我们何干?
萧萧雨:你们为何不把使臣的金银劫了?
萧萧雨:大宋的皇帝以金银贿赂金国的一个将军,奴颜卑膝,多丢大宋的脸面,况且,贿赂成功,宋廷和赵构更加下决心投降到底,大宋仅剩的半壁江山都会让赵构送尽。你们劫了此财,可向解押二帝的金兵头目行贿,或许比你们硬拼有用。
胡青觉得有理:但谁为我们行贿?
萧萧雨:我可以帮你们。
满江红: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是来取二帝性命的吗?
萧萧雨: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们,我从你们手上取二帝性命要比从金人手上取二帝性命应该容易得多。
贺兰山:你认得金兵头目?
萧萧雨:我认得一个被俘的宋臣,他跟金太宗的弟弟鞑懒打得火热,宋廷使臣来了也得找他牵针引线。
满江红:谁?
萧萧雨:秦桧。
萧萧雨席地而坐,倚树而睡,抱剑而眠。
胡青睡不着,他在外围放哨。
战马也睡不着,它们在互相亲热。
这一轮明月啊,使一切都安静下来,唯独没法安静胡青那一颗狂跳的心。
难道金国的月亮要比大宋的月亮更使人动情?
萧萧雨优雅的睡姿,甜蜜的鼾声,女人天生的温柔,令胡青百看不厌,百听不腻。
难道我胡青沉寂多年的爱情火种又被煽情的金国的月亮点燃?三年不见她竟然成了女刺客萧萧雨?一个疾恶如仇,有仇必报,冷血执着的女人?
三年前。扬州三月烟雨,胡青和看上去温柔善良的萧萧雨手牵手漫步在原野上。一只狗兴奋地跑过来,引他们回家吃黄花菜。萧萧雨跟在狗的后面,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但回到家在发现,不是吃黄花菜。萧萧雨的母亲伏在一块古石上悲恸地陶哭。仆人告诉萧萧雨:皇上诛杀了她父亲,因为他三番五次要朝廷出兵抗金。
第二天,萧切削雨的母亲投海自杀,尸体被渔民抬了回来。三天后,胡青发现萧萧雨不见了。村民说可能她也投海了。
胡青看着熟睡的萧萧雨,心底便自然而然地萌发出悯惜的柔情。但他不敢上前为她添加一件外衣,不敢上前为她赶走烦人的蚊虫,甚至不敢在她脸上多看一眼。因为她已不是三年前的萧萧雨了。
胡青轻轻地走到萧萧雨的白马前,充满柔情地抚摸着温顺而忧郁的战马。那匹白马抬起它的嘴,嗅了一下胡青。胡青十分兴奋,快步跑到小河旁,抓了一大把青青的潮湿的夜草,送到白马的嘴里。白马感激地看着胡青,胡青将手让白马再舔一下,感到很满足。
忽然,白马一跺脚,仰首,作出一个亲昵的动作。胡青猛一回头,看到萧萧雨已站在离他不远的背后。
萧萧雨的眼里充满了女人的无限温柔。
第十七章 告诉我:谁是叛徒
夜幕降临这个不知名的小镇。灯火迷糊,四野空旷,远近有几声鸦叫。
满江红他们一行刚刚进入这个小镇,就闻到这里有激烈的打斗声。满江红要大家不要理会外面的事情,以免泄露行踪。众人匆匆进入一间客栈。客栈外的大街上,有上百骑金骑疾驰而过。突然停下来,返回满江红他们所在的客栈。
客栈的老板对为首的金兵说:“客栈已经满了,请投别家吧。”
为首的金兵怒斥:“混帐,今晚我们就是要住在这里,其他客人你给我赶走!”
老板很为难:“本客栈开门做生意十几年,从未试过驱赶客人的,这是生意场的大忌呀!”
那金兵说:“过去你们没有驱赶客人的先例,只能说明过去,那是不可一世的大宋天朝时代,现在你们大宋亡国了,一切规矩都要改变了。你们的皇帝尚且要迁就我们大金,何况你区区一个小客栈!废话少讲,逐客!”
老板哭丧着脸:“大爷,饶一次草民吧,草民只不过是小客栈,求养家活口而已……”
那金兵抽出弯刀,一刀将柜台辟成两半:“你敢跟本大爷讨价还价?我宰了你!”
老板吓软了脚,连声求饶:“不敢,不敢!大爷饶命!”
“谁在这里撒野?”突然客栈楼上有人说话。是胡青。
那金兵看到胡青出头,也来了劲:“你是谁?见义勇为?你的胆子也不小呀?”
胡青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叫客栈老板驱赶我们出去让你们住进来,我看不过眼,咽不下这口气。”
那金兵说:“你们宋人连亡国这口气都咽下去了,怎么还忍不下被驱赶的气?哈哈!”
胡青:“你们别得意!很快你们都要扒下来向本大爷求饶了!”
那金兵笑道:“口气不小,弟兄们,上!”
众金兵直取胡青。这时满江红、贺兰山、鬼影等人站在栏杆上看热闹。长车要帮忙,胡青说:“不用,我一个人足矣!你别掺和进来。”
胡青一把残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百来金兵打扒在地上。胡青踩着那金兵头头的头说:“本大爷亡国了,但大爷仍将你这个金狗踩在脚下,怎么样?”
那金兵头头软了下来:“大爷,饶命!我们另择客栈便是了。”
胡青:“不成,你先将我们的客栈费用先付了再走,你们不是灭了大宋,抢了金银珠宝无数吗?你们有钱呀,付钱去!”
那金兵头头赶忙吩咐手下:“照办!”
待金兵付了钱,胡青才放了那金兵头头,他们屎滚尿淋地夺门而去。
长车叫好。满江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回房。众人相视而笑。
客栈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有两个人在打斗。一人使刀,一人用剑。一个戴着斗笠,一个蒙着面。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的是萧萧雨。男的不知是谁,严严实实地蒙着脸。
二人的武功都刁、狠、快、准、冷。他们在殊死搏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