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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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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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快走吧!别像个娘儿般,他妈的在这儿拖拉!”小鸦骂着时嘴唇在颤抖。
  “你这浑小子……”铁爪把马首拨转了。他回头又说:“不要死掉!”他再扫视一下其他的部众:“你们也是!”
  铁爪迅速返首,不让部下看见他的眼泪,然后低下头来,臀部离开马鞍,驱策坐骑往漂城方向急奔。
  沈兵辰大感意外。
  ——绝不能让铁爪回漂城!
  他立刻组织起部下,准备第二轮的冲锋。
  小鸦号令骑队尽量往横扩张。
  “不要让任何敌人冲过去追四爷!用一切方法把北佬挡下!枪杆、刀子断了就用马儿去撞!马儿死了就用身子去挡!”
  这时在庞文英的主力部队加入下,被围攻的半支“屠房”骑队被迅速剿灭了。道路上只余下小鸦所率领的二百孤军,无畏地面对七百个敌人。
  查嵩原本想出动守城的军队压制漂城内的乱局,然而狄斌的行动实在太快,查嵩才刚召来军官,便收到“大屠房”被攻破的消息,而城内各派系的“屠房”人马也已休战。现在出动军队已经毫无意义,反倒可能引起朝廷的注意。
  在收到南门军官的投诉后,查嵩马上召见了雷义。
  “你这小子!我不该让你坐上这位子!”查嵩怒瞪着表现得毫不在乎的雷义。“你不知道这样做,我可以依军法立时把你处斩吗?”
  雷义仍是神态自若,似乎对“处斩”这词充耳未闻。
  “知事大人,还是算了吧。你应该知道,一切都已完结了。”
  “你……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放进城内的那伙人是‘丰义隆’吗?”
  查嵩皱眉。“不是‘丰义隆’又是谁?”
  “是腥冷儿。”雷义微笑说。“一伙与‘丰义隆’结盟的腥冷儿。”
  查嵩愕然。他在心里盘算:最初以为雷义被“丰义隆”收买了,那么把他除掉也没相干,以后还可以直接与庞文英谈;可是现在多了一班可怕的腥冷儿,实力足以在短时间内把朱牙给毁了,那不免是个大患……
  “你……你跟这伙腥冷儿……走得很近吗?”
  雷义神秘地笑了一会,才慢慢说。“他们的头儿跟我是好朋友。”
  ——那么还必需藉助这小子来稳住这些腥冷儿……
  “雷义,你给我听着:再有这种擅作主张的动作,就是找庞老头出面也保不住你!”
  雷义早就摸透了查嵩的想法,对于这恫吓完全不为所动。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对这个上司尊敬一点。雷义俯首说:“是。”
  “还有……等城里的事情全平息了之后,你就正式升为役头吧。”
  ——哼。我早就是役头了。
  雷义在心中冷笑。
  狄斌的部队仍然驻守在“大屠房”的前院上,其中半数在四侧围墙及铁门内戒备着,另一半的伤者经过包扎后围聚起来歇息。
  “小心!”狄斌指向仍在焚烧的城楼。“别给上面跌下来的东西打中了!”
  龙拜很是忧虑:后头是烧得正旺的“大屠房”;围墙外是满街的敌人。
  “白豆,我们不如趁这时候撤出漂城再说吧。”
  “不。”狄斌决绝地摇头。“现在城里的局面还未完全定下来,‘屠房’仍有许多部下。要是其中一系的头目到来,夺回‘大屠房’,有可能重新把‘屠房’的部众集合起来。我们必须死守这儿,这是老大的命令。”
  “大屠房”城楼虽毁,但其地点仍具有权威的象征意义。事实上城内不少“屠房”头目都想过进攻“大屠房”的念头——要是亲手替朱老总报仇,便能迅速树立自己的威信。然而“屠房”两派刚才互相敌对,此刻也产生着互相牵制的作用,谁也不敢再胡乱出阵。
  如今除非有一个在“屠房”里具有压倒性威信的人出现,才能够改变这个局面。
  铁爪四爷单骑在官道上奔驰。因为是末秋的关系,天色久久还没有转明,前路一片晦暗。
  铁爪从未感觉像此刻般孤寂。
  这时他听到了从对面传来的马蹄声。铁爪马上提高警觉,高举从敌人手上夺来的腰刀,在鞍上作出迎击的姿势。
  来者却也是孤单一骑。
  “四爷!”骑者呼叫着。原来就是从漂城来的“屠房”急使。
  “有什么事?”
  “‘大屠房’……”使者气喘吁吁地说:“‘大屠房’被敌人突袭啦!我刚才看见城里冒着烟火,恐怕情形很凶险……”
  “不要跟着我!向南面逃!有敌人追来!”铁爪马上驱策马儿,然后朝漂城急奔。
  ——朱老总真的出事了……
  铁爪不欲再多想,可是始终无法摆脱强烈的懊悔。要不是因为被私仇冲昏头脑,违抗了朱老总的回师命令,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铁爪一边策骑,一边发出苦闷的吼叫。
  小鸦的头颅穿在枪尖上,被卓晓阳高高举起。
  这一仗“丰义隆”虽然在人数上占优,又成功运用了伏击围剿的战术,但是折损亦达到五分之一。铁爪的直系精锐战力之强,出乎庞文英意料之外。
  于润生却也料想不到,铁爪会抛下部众独自突围逃亡。铁爪的性格比于润生想象中还要冷静、理智。
  庞文英、沈兵辰、于润生早已率领二百名精英骑兵,全速向铁爪追击。绝对不可让铁爪回到漂城。铁爪的威望与漂城“屠房”残部的兵力结合,将产生未可预计的力量。
  就在到达漂城北面半里外时,铁爪的坐骑终于不支仆倒。铁爪及时翻身离鞍着陆。
  天色微明,漂城北门已近在眼前了。铁爪感到很疲倦,却仍足下不停,朝城门所在奔跑。
  这时铁爪看看漂城上方冒起的浓烟,已确定焚烧的是“大屠房”所在……
  ——我要复仇!
  铁爪奔上了跨越漂城下游的北桥,牛皮靴子在石桥上踏得登登作响。
  铁爪却在这时停步。
  因为他看见了,紧闭的北城门前出现了一条身影。
  一个像刀子般的人。
  铁爪已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杀气——虽然敌人仍站立在三十多尺之遥。那甚至不是一般的杀气,当中隐透着对天地间一切生命都无视于眼内的魔性。
  然后铁爪知道,这人就是“屠房”部下间流传的那个鸡围“恶鬼”。
  但那确实是人。铁爪一向深信,对方只要是人,他就能够杀死。
  铁爪像被一股磁力吸引般,缓缓步向北城门,终于看清了葛元升的脸孔。
  一张没有头发、没有眉毛、没有胡须的脸。干净得就像今夜的月色。
  铁爪却看不见葛元升的兵刃。葛元升右拳反握刀柄,刃锋藏在臂后。但铁爪可以断定对方兵刃甚短,最多不满两尺。
  敢用这样短的兵刃的人,第一击必定非常精准、致命。铁爪知道已不容试探对手虚实。双方第一次攻击也将是最后一次攻击。
  铁爪因此抛弃了腰刀。他必须在一开始就使用他最强的武器:双手。
  葛元升同时也朝铁爪接近。
  就像名棋士能够记忆自己奕过的每一局棋一样,铁爪也深刻记得他生命中每一场搏斗的过程——即使是年轻时与恩师和两个弟弟练习的情形也不例外。这是他至今不败的秘密。
  反手握刀和使用短兵刃的敌人,铁爪过去杀过不少。就在与葛元升互相拉近距离时,铁爪迅速回忆过去每一个相近的战例,再把每个敌人与眼前葛元升的身材、姿势、神态作出比较,然后开始预想葛元升可能作出的各种攻击动作,设定每一个动作的应对招术。
  在这样精确的计算之下,铁爪已迅速决定对付葛元升的战法。
  然而还有一个因素是永远无法估计的,那就是速度。葛元升的刀有多快?铁爪不能断定。
  可是铁爪对自己的速度也有绝对的信心。
  两人接近到五尺半时便同时停步。两人心目中的最佳攻击距离竟不谋而合。这时铁爪肯定了,葛元升也是习惯以快取胜的高手。
  双方一时都无法出手。铁爪知道后面的追兵很快便要赶来,他努力警告自己绝不能焦急。在实力这般接近的对决中,心理上的一点点漏洞都足以致败。
  “你……叫什么名字?”铁爪问。
  葛元升只是摇摇头。
  “我叫铁爪。”
  葛元升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了。”
  铁爪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发动,比葛元升稍早了刹那。
  铁爪的左手往葛元升握刀的右腕抓去,右手则化为插指,疾速攻向葛元升的喉咙。他以挺直的指尖代替屈曲的爪尖作出攻击,因为他必须争取每一分毫的距离优势。
  他看出葛元升以反手握刀,攻击必定以弧形进行。自己只要使用直线攻击,便能够弥补因为没有兵刃而在距离上的不利。左爪攻向对手握刀的腕部只是虚招,以图延缓对手出刀。
  一切都在铁爪的计算之内。葛元升一如他预料,从斜下方反撩攻击向他的左腰间。
  ——胜了……?
  当铁爪的眼角余光瞥见“杀草”闪动的寒芒时,才知道自己错了。
  葛元升挥刀的速度,超乎铁爪猜想的一倍多!
  ——不可能的!
  铁爪在十分之一刹那判断出:葛元升的刀将比自己的手指更快击中目标!
  ——同时铁爪也了解葛元升的快刀的秘密:他的动作根本全没有自保的意识。眼前是一个连自己的生命也无视的人。
  ——不行!要变招!不变就是死!
  铁爪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他把左臂迎向“杀草”的刃锋!
  “杀草”爽利地切进了铁爪左前臂的皮肤与肌肉,就在将要把骨头也砍断时,铁爪的臂肌却强烈地紧缩,从两侧把“杀草”的刃身挟住了!
  葛元升首次露出愕然的神情。他从来没想过,世上竟有东西能够阻止“杀草”的刀刃前进!
  铁爪却知道这方法阻遏不了多久,葛元升的刀招仍在运动中,“杀草”比铁爪预期更要锋利,那寒霜般的两尺锋刃还是快要把他的手臂连同身体斩破。
  因此铁爪放弃了对葛元升咽喉的攻击。右掌化插指为爪状,自上而下划出一个美丽的弯弧,抓住了葛元升握刀的右手臂!
  葛元升愤怒地把所有的力量贯注在刀刃上,终于把铁爪的左腕完全切断!
  然而“杀草”已再无法前进。
  因为铁爪的右爪已陷进了葛元升握刀手臂的肌肤。
  铁爪强忍着断臂之痛,双足发力朝上翻,把全身翻旋的力量集中在一只右爪上,硬生生把葛元升的右拳拔得断离手臂!
  而那只右拳仍握着“杀草”。
  两人的热血同时喷洒到石桥上。
  铁爪着地时一阵昏眩,左膝因乏力而跪倒。他仰起苍白的脸瞧向对手,却发现葛元升的身姿已崩溃。
  葛元升刚才的充盈杀气完全消失,体势软弱得像突然衰老了三十年。所有的分泌都失控了:眼泪、唾液、冷汗、粪便、尿液……眼睛失神地瞧向天空。
  铁爪不知道:葛元升的身心彻底崩溃,不是因为失去了手掌。
  而是因为失去了“杀草”。
  葛元升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父亲的声音:“升……我说过了,不要拔出‘杀草’……它只会带来不幸……”
  铁爪作出最后的攻击,把手里的断掌猛地搠向葛元升的咽喉。
  于是葛元升终于完成了家族的神秘宿命:他死在自己的手掌紧握着的“杀草”上。
  而他那短促生命中所有黑暗的秘密,也随着他的死亡湮灭,成为永远无法解答的哑谜。
  铁爪瞧着这个奇异对手的尸体,一时无法平复激动的心情。
  西面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了他。在铁爪耳里,那蹄音就如带来绝望信息的丧钟。
  ——一切就这样完结了吗……不,我要活下去!只要活着,这个仇总有一天能报!我不能死在这儿!我的命已经不单属于我自己,也属于所有的兄弟……
  铁爪勉力俯身,捡起自己的断臂,塞进早已沾满血的衣襟里。他接着攀过石桥旁的栏杆,纵身跃入漂河。
  铁爪的身体在漂河上随水漂浮了一会儿,然后便沉进了混浊的河水中,消失不见。
  漂城黑道的权力交替,就在一夜之内完成了。
  第三章 远离颠倒梦想
  因为忙于收拾漂城内黑道局面的关系,于润生足足等了五天才能为葛元升举行葬礼。
  冥仪在破石里的“老巢”里秘密进行。龙拜曾经坚持要公开发丧,并把葬礼办得隆重一些,却遭到于润生的反对。
  “现在不是张扬的时候。”于润生断然说。“老二,耐心一点,等两年吧。两年之后,每一年老三的死忌,全漂城的人都会知道,没有人会敢在那一天办喜事。”
  在返回漂城后,于润生又取回了“老巢”为根据地,并且进一步招纳更多城内的腥冷儿。“大屠房”一战,令于润生和他的结义兄弟在腥冷儿之间成名。如今“屠房”已瓦解。漂城又充满了机会。腥冷儿都希望寻求靠山。于润生的部众在短短时日内已增加到三百多人。
  冥仪十分简朴。庞文英送出的一口上好棺木放在正中央。灵牌前供着香烛果品,还有横放在木架上的“杀草”。
  全身披麻的狄斌跪在火盆前,不断把纸钱撒进火焰里。自从那天黎明得知葛元升的死讯后,狄斌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是攻破“大屠房”的最大功臣,理应在这儿享受赞美与荣誉。但是他一闭起眼想到的就是在战场上葛元升的身影;还有葛小哥拯救了自己性命的情景;在猴山里一起喝血时那滋味;葛小哥耐心地教自己用刀……
  镰首这几天以来也沉默着。他心里生起了一点不必要的自责:要是有我在,三哥不用死。三哥跟我联手必定可以击败铁爪……
  “于爷,”吴朝翼问:“铁爪的尸身还没有找到吗?”
  于润生摇摇头。“‘丰义隆’的人沿河找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
  “铁爪还没有死。”镰首忽然说。
  “总有一天我会跟他相遇。他杀了我一个义兄。我也杀了他一个亲弟弟。”
  铁爪的另一个弟弟——仅余的“屠刀手”铁锤五爷,也在激战的次日被部属刺杀了。
  驻在岱镇的“屠房”人马,早就对于个性暴烈的铁锤不存好感。在得知“大屠房”陷落,朱牙、阿桑与铁爪相继被诛杀,他们知道活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向“丰义隆”献上铁锤的首级。
  此外在已焚毁的“大屠房”里也找到了阿桑二爷烧焦的尸体。那柄象征“屠房”权威的锈蚀屠刀遗留在他颈侧,也已烧得焦黑扭曲。
  于润生派叶毅把这柄已经再无人重视的屠刀捡回来,作为葛元升的陪葬品。
  龙拜是众兄弟中比较开怀的一个。他当然也因葛元升的死亡感到哀伤,但同时心里也暗地为胜利和权力而狂喜。他在冥仪中尽量压抑着亢奋的心情。
  然而龙拜仍有点不快的是:自己明明是亲手取朱牙性命的人,但部下间的赞扬却一面倒地投到了狄斌和镰首身上……
  此刻的龙拜暂时抛开了这些烦恼。他从祭台上拿起一杯酒,自己仰首干掉了,又拿另一杯倾到地上。
  “‘漂城刀神’葛老三,‘无影箭’龙老二现在敬你最后一杯……”
  齐楚的愁苦神容不下于狄斌,却有一半不是为了葛元升之死。
  在知道宁小语成为了查嵩的女人后,齐楚哭着去找于润生。
  “老大,完了……我完了……”
  于润生在得知原因后,苦笑着拍拍齐楚的头。
  “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原来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老大,这个女人不同……”
  “你担心什么?忘记了老大的承诺吗?你一定会娶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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