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信任是吗?那行。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求婚也无妨。不过我也先把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是什么性子你应该多少也了解了一点,耍我的话,不会有好下场噢。”
莫文君眉头一皱,原本咀嚼着葡萄的动作渐渐也停了下来。
要说浣花这句话,并不疾颜厉色,甚至因为最后那个语气助词,还有那么一点仿佛逗小孩的意思。但不知怎么的,这话却让莫文君觉得背上有种微微的发毛感,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玩过火了,略一犹豫,连忙改口:“喂,我开玩笑的。”
很巧,真的是很巧。不知道该说是他犹豫的时间太长还是浣花刷喇叭的速度太快。就在浣花那个‘与光同尘,虽然你是个人妖,但我也希望你嫁给我’的告白横空出世之后,他这句解释也跟着跳上了屏幕,一时间,莫文君整个人都僵了。
此刻正是晚上,在线玩家颇多。浣花那个喇叭一刷出来,就象一滴水掉进了滚油,服务器里哗一下就炸开了锅。
“!!!”
“牛人!勇者!”
“天哪,今天是愚人节吗?是吗是吗?”
“爱的力量啊!是不分性别滴!啊,我激动鸟。顺便打个广告,92号帮耽美天下招人!”
“我日,浣花洗剑是个变态!老子居然跟个变态打了这么久的架……”
莫文君冷汗地看着屏幕上飞快刷过的一个个喇叭,张口结舌。身边的浣花对世界上的热闹视若无睹,只慢慢地问一句:“开、玩、笑、的?”
莫文君嘴角一抽,心虚地默。
很明显这事是他不对,但如果叫他真的对着浣花服软认输,他又放不下他身为男儿的自尊和面子。
我……我就耍你了怎么了?那你耍我的时候还少吗?!这么一想,莫文君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提虚劲儿:“怎么样?有本事你来真人PK我呀!”
——来真人PK我,这是游戏中的玩家们最爱用来较劲的一句狠话,其中也很有那么一种炫耀的意味。
比如两个人闹得不爽,一个说‘你他妈少叽叽歪歪,有种来真人PK。’另一个肯定也会不甘示弱,‘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看老子不打得你住院!’然后留地址、留号码,最后互相还要放点狠话,‘不来的全家是狗’之类,象是真的要来场生死决斗似的。
其实啊,这些话说得很牛B,但真正付之于实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想想也是,谁会吃饱了撑的为了点游戏里的摩擦就千里迢迢地跑过去打架?就算两地隔得不远,甚至有些是同城,但又有没有那种必要?
所以这种话一般都是用来唬人的,当时提提劲装装无赖也就算了。
莫文君也这么想,甚至于这句话他都是从别的玩家那里捡来的。可是他绝对不会想到,同样的一句话,别人说了可能没事,他对着浣花说了,那就变成了有事。
让我们沿着网络飞速前进,奔到电脑屏幕的那一头去看看吧。此刻电脑前的李易,正眯着眼睛瞧着与光同尘那句狠话。他足足瞧了三分钟,然后嘴角慢慢地弯出一个带点发狠的微笑:
“你以为我没有真人PK的本事吗——?”
“啊啾——!”城市的另一端,心虚的莫文君在大热天的晚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第 29 章
新的一天似乎是从环卫工人清扫马路开始的。曙光初露,那些晨练的、上班的、支早点摊子的,先先后后都出来了,于是整座城市从沉睡中慢慢苏醒了过来。
这里,是一个生活小区。曾经这一片都是事业单位的房子,财政局的、审计局的、税务局的……
这些单位的效益都太好了,以至于后来纷纷都在别的地儿修了更大更好的宿舍楼。于是职工们趁着这几年房价上涨把旧房子卖了,现在住这边的,很多都已不是单位里的职工。但人们还是习惯性地称某幢楼为财政局宿舍或税务局宿舍,莫老娘开的茶馆,就在税务局宿舍的底楼。
茶馆的名字叫六六顺,在同类型产业中无论是装修还是配件都算得上中上,加上老板娘又很会做人,因此生意一直都很不错。与一般茶馆不同,莫家的茶馆除了中午和晚上那两场之外,还多一场早场。
早场的客源主要是附近的老年人。这些老人多数都是从事业单位上退下来的,有余钱有时间,不打牌做什么呢?有个别比较彪悍的甚至还会赶两场,中午回家吃个饭立马又过来了。而因为莫老娘一般打牌都要打到半夜,所以早上这一场通常由莫文君来招呼。反正他每天早上游戏维护后要开号挂机,那就顺便开门烧水做生意了。
这天上午,莫家的茶馆里坐了三桌。莫文君身为小老板兼跑堂,凑齐了角儿,添过了水,一看时间,已是九点多。
这个时间按例来说已不会再有客人,那他的工作基本上也告一段落,除了中间出来再添一次水和十一点半收茶钱,不会再有他什么事了。
于是莫文君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后面去打游戏。
他正要进他那小屋,忽然听到外面有个男人声嗓神清气足地叫了一声:“老板——”莫文君下意识一应:“哎——”笑着回过头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正走进来的那三个男人。
这三个男人,不可谓不扎眼。
一左一右的那两个,穿的居然是黑西装(这几天是什么温度啊,穿西装!)。而这样的打扮虽然有几分突兀,却又比不上中间那个更显眼。
那一个,因为脸上架着墨镜长什么样子看不太清,但整体感觉似乎长得不错。他身形修长,短袖T恤配休闲长裤,这么随意的装扮,却偏偏有种成功人士的派头,随随便便一站已尽显气度。
来这边打牌的一般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大家就算互相之间叫不出名字,但多数也有个脸熟的感觉。但这三人长相陌生,气场特别,那三桌客人打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注意力都放到他们身上去了。
莫文君也觉得有点儿讶异。但他把这份讶异掩饰得很好。
身为茶馆小老板,虽然只是偶尔在这里帮忙,但多少也懂那么一点服务行业的规矩。他一怔之后,硬是把所有观感都收在心底,堆起笑脸招呼道:“几位……打牌吗?呃,要不要选间雅室,清静一点,聊天什么的也方便。我们这儿的价钱是……”把价格报了一遍。
他一开口那T恤男就抬脸向他望来,隔着一层墨镜,莫文君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看他在听他。莫文君心头忽然生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他尽量神态自若地介绍完,对方点一点头,“好,要间雅室。”
居然真是来打牌的?
莫文君倒意外了。
这人一看就是那种有钱有来头的,象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去酒店里包个房间打吗?再不济,也该去那种高档的茶楼,怎么也不象是会光临他们这种社区茶馆的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客人来了就没有赶人走的道理,莫文君笑了一下,便把他们带进了雅室。
莫家茶馆里雅室有三间,分别以暗七对、清一色、杠上花来命名。莫文君带他们进的是清一色,朝向采光,都是最好的。他殷勤地卷起窗上的竹帘,打开空调降低屋里的温度,又满面笑容地询问他们想喝什么茶
穿西装的两人都说不要,T恤男要了一杯白开水。
莫文君倒了水端进去时,看到挺诡异的一幕。
他看到那T恤男斜斜坐在桌前,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拿了块麻将,指尖轻轻在牌面上摸着仿佛正在省这是张什么牌。而穿西装的那两人呢,哼哈二将似的,面无表情分站在他身后两边。
这画面怎么看都不象是来打牌,倒象是黑社会在这儿等谈判。莫文君陪笑着放下水就想赶快开溜。他想还是快去把老娘叫下来吧,搞不好过会儿要出事,自己可搞不定啊。
“老板。”在他正想溜出去之前那T恤男闲闲地叫住了他,莫文君硬着头皮无奈回身:“哎……?”
那男人慢条斯理取下墨镜,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他看着莫文君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
“我们三缺一呢,先帮我们凑一桌。”
莫文君啊了一声,睁大眼睛,视线忍不住在那哼哈二将身上轮番一转。
这两个人,象是牌友吗?怎么看都是保镖或是马仔吧?也许人家保镖有陪老板尽兴的责任,不过,虽然凑角也是茶馆老板的责任,但是……莫文君搔搔头,笑着委婉的拒绝:“老板,你是打大牌的人啊,我们哪儿陪得起?呃……还是等你约的牌友来了再打吧。”
那男人细细打量他两眼,笑了。“不打牌也行。不过坐着挺无聊的,那你陪我聊会儿天。”
他金口一开,哼哈二将就微一鞠躬先出去了。不但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莫文君虽然看不到,但想来那两人应该没走远,说不定就象电影里演的那样正守在门口?于是莫文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清清凉凉地张开了。
这什么人啊排场这么大?聊个天还要马仔回避?他在心头呐喊:你们别回避啊就站这儿啊,跟这人单独待一起我压力好大呀……
T恤男瞅着他,笑一下:“坐。”
“谢谢不用……”莫文君笑得已经有点勉强。他不怎么自在地把沙发掸一掸,茶几上的烟灰缸也顺手调整一下位置。不是因为脏,纯粹只是缓解一下那种莫名其妙紧张的情绪。他搜肚括肠没话也要找几句话:“老板……头一次来啊?以前,没看到过。”
那男人一笑,点头:“对。头一次来。”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儿的?”
“查的。”
“呃?”
“先查IP地址,再查家庭地址,然后又查了一点别的,就找到这里来了。”
人肉了某人的男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欣赏了一会儿呆滞石化的莫文君,笑眯眯地道:“为什么这么惊讶呢小莫?不是你叫我来真人PK你的吗?”
莫文君手里正拿着个塑料小花盆,闻言手一松,珰一声就掉在木地板上。
第 30 章
李易。这个男人,自然就是李易。
玩家的资料固然是内部资料,但真的有关系的话也不是查不到。资料显示,与光同尘的IP地址是捆绑电话的家用ADSL地址,就是说不是在网吧。那么在这个家用地址上都上过哪些号呢?除了有与光同尘和若干个仓库小号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莫白衣。
莫白衣啊……
李易拿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心情真可用感慨万千来形容。
关于与光同尘的主号是谁,他猜测过很多次,甚至一度还疑心过混球哥哥。但他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隐藏的敌人,居然是毫不多话甚至在一片热闹中有时也会独独保持沉默的莫白衣。
当然,这个没想到,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念头,随即他就想:为什么不呢?知道了真相后再回头去看,才发现以前好些不曾注意过的地方都合起来了。譬如他的名字、他对外岛的熟悉、以及后来他的托词婉拒带路……无不从旁佐证了这一点。
李易慨叹。莫白衣在他印象中一向是个老实人,现在才知道这人骨子里其实是一只伪装性很强的小狐狸……他是把他性格上的另一面,都以与光同尘的身份表现出来了吧。
李易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既然都已查到了这个地步,那干脆就一查到底。
莫文君,男,二十二岁,师范学院毕业,前几个月才从乡下支教回来。现在家里正托关系准备给他联系个好点儿的单位,所以目前待业在家。据说此人性情安静,少于出来玩,一般都在茶馆帮忙或以游戏为娱乐,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一只宅男。
资料上附了张照片,是从户籍上打印下来的标准大头照。一般说来这种照片拍得不会太好看:灯光打得太足,照得人脸上每一个毛孔和痘痘都无所遁形。李易看照片之前也有心理准备,据说那些网虫,名字取得越旖旎,本人形象越是惨不忍睹。搞不好这个一身兼莫白衣和与光同尘两种性格的人,丑得惊人也不一定。
——那么,小莫同学的长相真的会这么差劲吗?
显然不是。
如果他的长相真的和李易的审美观有着严重的出入,哪怕他就是稍微憨一点、壮一点,那么李易对于和他真人PK这种事也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兴趣。
在看过莫文君的照片后,李易几乎对未来的见面充满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和期待,他恶劣地、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对方那种目瞪口呆的样子。而莫文君此刻的反应也果然没让他失望。那大睁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喉咙象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过了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逼出一句:“浣,浣花……?”
这一幕在李易脑中早已设想过无数遍,而每一遍都让他暗爽在心头。于是李易斜斜挑眉微一颔首——这动作由他做出来真有说不出的潇洒和好看,甚至还兼带着两分邪气,那每一根眉毛都象在表达两个字:幸会。
但显然,莫文君可没有一星半点幸会的意思,他内心深处只有一种‘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的强烈呼喊。
想想也是,游戏里装B的人多了,人家装装都没事,怎么他一装就有人当真找上门了呢?强烈的不知所措感让他也不晓得此时此境该说些什么才合适,一张口就流露出心声:“你,你还真来了啊……”一说完就恨不得一头撞死:我晕。这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当时只是提虚劲儿吗?
看着他又尴尬又懊恼的表情,李易笑得更加开心。他微微偏头,用一种相当含蓄的眼光,在莫文君身上睃巡了一遍。
照片上的莫文君是平面的、死板的。端正、严肃、中规中矩,活脱脱一个好学生、好宝宝。而生活中的莫文君,却是活生生的。李易忘不了刚进门时那一个细微片段——
“老板!”
“哎——”
那一声应啊,真让人觉得心尖尖上象被小指甲给挑了那么一下,然后在微微一愣之后,那人笑着迎上前来了。什么叫笑脸迎人啊?这就叫笑脸迎人!他眉目生动,笑眼弯弯,年龄正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即使只穿着最家常最不起眼的T恤短裤人字拖,但看着他渐渐走近,李易那双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慢慢地眯了起来。
是了。这就是莫白衣和与光同尘的本尊,那只隐藏得很好的小狐狸……当然,他现在完全没有小狐狸的狡猾劲儿了,倒是惶惶然如一只受惊的猫。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李易大概猜得到。
他一声轻咳,专拣小莫同学软肋处下手: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