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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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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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把后半部分修改好了。 
时间:2005年8月13日—14日 
地点:马铺紫荆湖度假村 
日程安排:8月13日9点至11点30分,紫荆湖度假村大堂报到,12点午餐,下午聚会座谈,18点晚餐、晚会。14日早餐后,散会。(注意:大家可自行前往,也可8月13日9点左右到解放广场,一同乘车前往。) 
说明:本次同学聚会所有活动经费由同学聚会筹委会承担,参加同学无须交费,并将得到纪念品。 
大功告成,十根手指头也像脖子一样,不能自如地转动,而脖子就像绑上了石膏,硬邦邦地痛。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没了谭屠夫,他也吃上了褪毛的肉。 
顾明泉打电话叫来了办公室小陈,让她把修改过的邀请函打印出来,打印六十份。几分钟后,小陈就把打印好的邀请函拿了过来。这时,一个难题出现了,怎么寄?他没有同学的名单,能记住大部分同学的名字却大部分没有他们的地址,看来,还是离不开谭志南。 
只好硬着头皮又给谭志南打电话。可是电话通了,他不接。这下顾明泉心里有些不爽了,你有什么不爽的事,犯得着冲我来吗?不就改个日期吗?你不愿意改,我改好了! 
顾明泉放下手机想了想,让小陈到县委办一趟,找副主任谭志南,把同学名单地址拿回来。只能这样了,他不会不给吧?靠,你不爽,我也不爽。 
小陈肩负老板下达的重任,开了一部奇瑞小车,来到了马铺县府大院,迎面两幢楼一座是县委,一座是县政府,一开始走错了,问了人才知道县委办在另一幢楼。到了二楼就看到县委办(1)、(2)、(3)的牌子,像电视连续剧一样一集接一集。往县委办(1)问,谭主任在哪儿?有人指了指隔壁,又往县委办(2)问,谭主任在吗?又有人指了指隔壁。 
这样小陈就走到了县委办(3)的门口,看到里面只有一个人,正坐在电脑前发呆,心想这一定就是老板的同学谭主任。 
“请问谭……”小陈刚开口说话,身边莽撞地挤过一个老妇人,不由怔了一下,说了一半的话也断了。 
只见那老妇人径直向电脑前的人走去,看她的背影像个庞然大物,气势汹汹的,手一比,厉声说道:“谭志南,你要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打我女儿?” 
原来那个人就是谭志南。听那老妇人的话,她应是他的丈母娘无疑。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小陈是一无所知的,但此时正好赶上现场直播。 
谭志南听到声音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丈母娘的意外出现,脸上的诧异是非常明显的,他慌张地立起身,嘴唇嗫嚅着。 
“谭志南,你凭什么打我女儿?我越想越气,血压都升高了。当初你在乡下,秀云也不嫌弃你,现在好了,你升官了,你以为你就可以打老婆了?”丈母娘对着谭志南一阵劈头盖脸的讨伐,手指指戳戳,口沫横飞。   
37·再起风波(3)   
谭志南低眉顺眼,像是挨批评的小学生,可怜巴巴地憋着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念你是初犯,晚上回家好好给秀云赔礼道歉,保证不再重犯,要是你胆敢再来一次,我就告到你领导那里,看你在县委办怎么做人!”丈母娘以通牒和威胁的语气说着,跺了一下脚作为结语,然后转过身,又从小陈身边挤了过去。在她挤过去的一瞬间,小陈感受到了她很不友好的一瞥。 
这时小陈看到谭志南抬起头发现了自己,自己反而先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啊,不是我有意要看的,是碰巧赶上的。她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说:“谭主任……” 
谭志南沉着脸,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谭主任,我是顾总公司办公室的……”小陈又向前走了一步。 
谭志南冷冷地说:“哪个顾总?” 
“就是顾明泉,他让我来拿你们同学的地址,他要寄同学聚会通知。”小陈说。 
谭志南从桌上的文件夹翻了几下,又拉开一只抽屉,翻了翻,找出两张写满姓名地址和电话的纸,放在了桌面上。小陈拿了起来,说了一声谢谢,转身离去。 
小陈离开几分钟之后,谭志南才缓过神来,觉得刚才这个姑娘还挺漂亮的,长得像林心如,顾明泉手下美女如云,这家伙现在是钻石王老五,可以夜夜新郎,不受任何人管束——他一下从顾明泉跳到自己身上,人家哪像自己呀,吃个饭就被人抓住了把柄,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昨天晚上,他被老婆赶出了卧室,第一次睡在书房的沙发上。他知道自己过于冲动了,不应该打出那一巴掌,本来和女同学吃个饭的事,经过解释、辩白和道歉、保证,还是可以大事化小逢凶化吉的,但是那一巴掌使事件升级了,性质发生了变化,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婆把此事向丈母娘做了汇报,导致丈母娘义愤填膺地赶到办公室训了他一顿,感谢丈母娘,她还是比较克制的,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使整个楼层的同事们都围过来看热闹。她像是偷袭,扔下几颗炸弹就撤了。不过,这一过程还是不幸地被一个美女从头到尾目睹了。 
谭志南想起他和王秀云谈恋爱时,丈母娘对他忽冷忽热的,对他这个人评价还可以,就是对他在乡下工作这一点感到很不满。在他们领取结婚证之后,她还迟迟不批准他们举办婚礼。马铺的习俗是只有办过了婚礼才算是结婚。不过,他和王秀云早已同居,享有已婚待遇,对丈母娘官僚主义的拖沓作风并不着急,最后反而是王秀云急了,跟母亲吵了一架,才让丈母娘开恩同意他们择日成婚。后来,谭志南调进了县委办,又当上了副主任,不仅让人刮目相看,也让丈母娘高看一眼。 
中午回到家里,空寂无人,谭志南知道老婆带着女儿在丈母娘家,他从冰箱找了一包方便面,煮了几下,爬到床上睡觉。睡了一晚上沙发,身体似乎特别怀念这床铺,感觉很好,一下就睡了过去。 
然而睡眠里噩梦不断,一会儿是有人在后面追杀,一会儿是被吊在塔吊上下不来,一会儿又是掉进蛇窝里,一群大蛇把他团团围住。谭志南从梦里惊醒过来,发现出了一身冷汗。这下再也无法入睡,他到卫生间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如何解决“一巴掌危机”?这是目前面临的重大课题和首要任务。可是谭志南对此束手无策,一片茫然。 
这时,手机响了。今天他拒接了许多个电话,其中一个是顾明泉(后来他派了个美女过来),还有一个是科技局的老胡,另外几个是不熟悉的电话。现在这个电话他也不想接,不过他得先看一下来电显示,是谁打来的,最好别是领导。一看居然是苏丹红,他不由倒抽一口气,好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组织,又好像逃生中爬上了一艘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 
“你好,你好吗?谭主任同学。”苏丹红说着就咯咯咯笑起来。   
37·再起风波(4)   
“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就那样吧。”谭志南压制着某种情绪说。 
“嗯,这就好,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晚上?” 
“是呀,就今天晚上怎么样?没空吗?” 
“没、没空,有空。” 
“有空,很好,想吃什么?” 
谭志南想了想,下决心地说:“想吃你。” 
他听到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像掠过蓝天的鸽哨,他仿佛看见苏丹红笑得花枝震颤的样子,心想我就是要吃掉你。 
“人肉咸咸的,也能吃吗?”苏丹红说。 
“能吃。”谭志南说。 
“好啦,别开玩笑了。到我家如何,我做几个菜给你吃。”苏丹红说。 
“你说到你家?” 
“是呀,到我家,华元602室,怎么了?怕我吃了你?” 
谭志南笑了笑,说:“谁怕谁啊?”   
38·应该发生点什么(1)   
翻着文件,谭志南感觉到手很重,好像翻不动那薄薄的一页纸。 
苏丹红的音容笑貌定格在纸页上。这一页翻过去了,下一页还有,翻也翻不完。 
晚上到苏丹红家,去,还是不去?他就像哈姆雷特一样,面临着选择的困惑。套用他熟练的官方用词,这是新形势下的新问题。其新就新在他们吃饭的场面被人偷拍下来,并且呈送他老婆过目,从而导致老婆向他发难,他冲动之下打了老婆一巴掌。他没有把这一经过告诉苏丹红,她肯定是不会知道的,他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可是家庭内部的原有秩序却已打破,多年来的稳定局面开始起了波澜。要不要把目前的“新形势”告诉苏丹红呢?谭志南忧虑重重,心里摇摆不定。告诉她有告诉的好处,让她调整一下姿态,适可而止或望而却步,但是不告诉也有不告诉的好处,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和他老婆之间的纠葛,和她关系不大,让她知道了,反而会让她瞧自己不起。 
把所有文件、报表丢到了一边,谭志南头靠在椅背上,身子往下滑着。好在这时没有人来他的办公室,他像一具尸体一样摊开在椅子上,龇牙咧嘴,不雅的姿势足以打碎人们心中的谭副主任的高雅形象。但是这时候的谭志南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无法取舍的痛苦,难于抉择的彷徨,还有对明天的茫然,像许多根绳索抽紧了他的脑袋,他无法掩饰自己在新问题面前的窘态。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比上次去不去土楼乡任职更棘手。想不想变动一下职位,机会已经到来,只是取决于自己,而这个问题所关联的人至少有三方,牵涉到夫妻、婚姻、家庭诸多矛盾。按照以往给自己制定的“四项基本原则”,他可以迅速明确地做出选择,可是现在形势变化了,思绪乱了,立场动摇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谭志南条件反射似的坐直身子,接起电话。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通知。接着,又来几个传真,省里某厅和市里某局的传真文件…… 
下班前谭志南推掉了一个饭局,对方调侃他说是不是要回家和老婆共进晚餐,他说:“是啊,老婆在家等着。” 
回到家里,还是一片空寂,老婆女儿没有回来。谭志南再也不往那边想了,匆匆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好像火车已经鸣笛,他要尽快赶上这趟行程。但是穿着整齐之后,他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太阳刚刚落山,光线还是那么明亮,街上车来人往,大多是下班回家的人群。这时候到苏丹红家,显然是太早了一些。他们没有约定时间,他可以选择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时间。 
谭志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一根烟。烟雾在面前徐徐飘荡,让他突然有一种沧桑的感觉,那一巴掌打出去,生活瞬间发生了巨变,两天里让他体会到十四年婚姻的苍白和脆弱。 
客厅里的光线暗下来了,发亮的只有他手里的烟头。这是他的第三根烟了。平时他的烟瘾并不大,只有一些特别的时段,他才会接二连三地抽烟。他把手中的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起身走到卫生间洗了一把手,又接了杯水漱了漱口。 
谭志南像是上班一样,平静地走出家门,从楼下停车场牵出他的新大洲本田,匀速地开了出去。他想这就是去上班。摩托车开到了县政府大门前,绕着政府大院外围墙跑了一圈,然后调个头,往华元大厦的方向跑去。其实从他家到华元大厦沿兰陵街直走,五分钟就到了,不必这样绕圈子的,但是谭志南需要这样绕一圈,如此才能安下心来。 
到了华元大厦,在楼下停车场寄了车,谭志南仰头看了看整幢楼,每个窗口都亮着灯光,其中有个窗口是最亮的,那就是他的602室。他突然有一种寒夜晚归的感觉,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走到三楼,谭志南感觉到全身发热,好像是血管里的血煮沸了,他不得不停下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开始在想,见到苏丹红的第一眼,应该怎么说,或是让她先说自己再说?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要不要先跟她握一下手,或是拥抱她一下?   
38·应该发生点什么(2)   
她的手丰厚多肉,像圆润的珠玉,那天他已经握过了;她的胸脯高高地隆起,像神秘诱人的珠穆朗玛峰,也许今晚就可以登顶?也许。谭志南放慢了脚步,终于走到了602室门口,做了个深呼吸,把皮带扎紧了一些,然后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里面的木门开了。谭志南一下呆住,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长得像葛优的秃顶男子,莫非是按错了门铃? 
“你是谭主任吧?快请进。”葛优满面带笑,打开了外面的铁门。 
谭志南恍若梦中,怎么会多出一个“葛优”?这个“葛优”到底是苏丹红的什么人? 
“谭主任,请进。”“葛优”再次热情地邀请,用手指着屋里。 
谭志南脑子一下乱了,抬起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屋里,一眼又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染黄发的姑娘,塞着耳机听着MP3,这是怎么回事?厨房里传出两个女人的说话声,那个亮嗓子是苏丹红,另一个就不知道是谁了。看来,苏丹红并非是专门邀请自己一个人的,自己只不过是她的这场家庭晚宴的客人之一。顿时,谭志南感觉到像是从温暖的被窝里被人揪到了冰天雪地,全身都凉了,连裤裆里热乎乎的东西也凉了。 
“来来,谭主任,请坐。”“葛优”像主人一样,指着沙发请坐。 
谭志南没有坐下,像提线木偶一样,点了一下头,就定定地看着客厅的布局和摆设。干净整洁,格调闲适,这就是全部的印象。他也无心再做具体评价。意外的情况让他心灰意冷而又无可奈何。怎么会这样呢?要是早知道这样,他肯定不会来了,也不用心猿意马反反复复地想了一个下午。他突然感到自己在楼梯上那些香艳的遐想太可笑了,意淫,自作多情,一个四十岁男人的内心有时竟也这般荒唐。 
那个听MP3的姑娘摘下耳机,对谭志南微笑一下表示问候。谭志南则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苏丹红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对谭志南说:“志南,你来了呀,嘿嘿,不好意思。” 
谭志南咧嘴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笑有些生硬,像是不会笑一样。苏丹红后面跟着一个比她胖半圈的女人,像是老熟人一样,也向谭志南招呼说:“来啦。”谭志南又笑了一下,好像是在练习微笑一样,这一次笑得自然了一点。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谭志南,马铺县委办主任。”苏丹红指着谭志南说。 
“副主任,副的。”谭志南补充说。 
接着苏丹红指着“葛优”说:“这位是我们中保人寿公司的王经理,王彬彬。” 
“副经理,也是副的。”外表酷似葛优的王经理模仿谭志南的语气说。 
另外两个女人,都是苏丹红的朋友:胖的姓李,是中国银行马铺支行的职员;染黄发的姓黄,是房地产公司的售楼小姐。苏丹红对谭志南说,她们经常在一起玩的,是很好的朋友,让他不要拘束。这么说,他倒拘束了起来。 
大家寒暄着走进餐厅,谭志南被推至首位,恭敬不如从命,只好坐了下来。桌面上摆了几道菜,颜色鲜艳,香气袭人。蒜香排骨、鱼香茄子煲、白灼虾、雪耳香菇猪手汤、凉拌瓜皮,每道菜都做得像艺术品一样美不胜收。 
苏丹红给每个人面前的高脚杯都倒上了小半杯的洋葱干红,举杯说:“感谢各位帅哥美女的光临,这第一杯就同干了吧。”干红在杯里晃荡着,好像她的手上抓着一条金光闪闪的小鱼。 
谭志南率先响应,仰起脖子把杯里的干红一滴不落地送进嘴里。王经理紧跟其后,不过他没喝干净,杯里还剩下了一点点,这在马铺话里叫作“养金鱼”,按酒规是要罚酒的,不过今天是小型的家庭晚宴,加上彼此还不很熟悉,也就没那么严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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