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今天有寒流,气温只有十度。」想一想,又画蛇添足说:「虽然你感冒生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变成我害的就很讨厌。」
她讲话的方式好象变了。经常拐弯抹角,比以前更别扭的感觉。
「我真的不冷,妳;自己围。」他也很少生病。
第二次被拒绝,她本来还算愉悦的表情消失,美丽的眉毛皱在一起。把围巾塞进自己的肩包里,摆明「大家都别围」的忿怒态度。
顶着冷风,她埋头直直走到家。
在进门前,林铁之叫住她:
「妳;不是有事要问?」他没有忘掉。
她紧握钥匙,像是爆米花炸开蹦蹦跳!「对啊,我有事要问你,可是你在工作都不理我,我还特别等到你下班,很久耶!结果你—;—;」
「妳;现在问。」他稳声道。
她怨恨的字句就这样被消弭,只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林铁之很有耐心地等待。或许是因为她从下午一踏进餐厅里,就看起来有些烦恼的关系。
良久,他听到她小声地说:
「我……我不想当律师。」
他意外挑眉。
「我也不想当检察官或者法官……我的意思是说,毕业之后,对法律相关的职业没兴趣!」
「转系的时候,妳;很高兴。」他看着她懊恼地皱眉,可能是真的很困扰,有别于平时的好胜轻慢,她似乎略微垂头丧气着。
「我是很高兴,也很如鱼得水。」她非常骄傲地说。「可是……念久了之后就觉得原来自己也没多大兴趣,根本和原系的时候一样。我就要升三年级了……唉,算了!我不讲了。」她抿住唇办。
突如其来的人生咨询,让林铁之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螓首微低,又好象在等他说话。平常,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他比较习惯避免和她肢体接触,但这次,他却抬起大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仅是纯粹带着安慰意味,也是因为他们已经熟悉到一个可以这么做的程度。
「吓—;—;」李维芯错愕万分。没有拍掉他的手,却结巴道:「干、干嘛?」以为她幼儿园生啊?
「填志愿的时候,妳;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希望做什么,只是选分数高并且受人夸赞的系,方便向人炫耀。」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来。
「你—;—;我才不想听你教训!」她气得睁圆双眸。
「妳;有写过作文吗?」他放下手,指问滑落的秀发好柔软。
「废话。」小学国中高中都在写。
「那么,一定写过『我的志愿』。」他也写过。
「你……」她清妍的脸蛋高抬,凝睇着他。
「妳;还很年轻,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思考将来的路。」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稳稳地,他用着自己特有的低沉嗓音告诉她。
奸像在下咒,一种教人完全安心平静的咒。
她却是瞪住他,目不转睛。
「晚安。」他启唇道别。等着她打开自家公寓的大门。
她如梦初醒,仓促地将钥匙插入孔洞。在上楼前,她握着门把道:
「你知道吗?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是吗?」他并没探讨,一贯地平板响应。
「你不想一下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人家的辛苦努力又不是狗屁。」她咬牙切齿说粗口。没等他回答,却又立刻紧张道:「我是骗你的,刚刚说的都是在耍你。你若是上当会被我笑死的!就这样。」自己喊完自己的,立刻关门跑上楼。
林铁之听着鞋跟声,拙扣地往上。
为什么?
「为什么……」
好象留有线索,却又不是那么清楚明确。
「你在看什么?」
林铁之在自家厨房里卷起衣袖整理,终于开口问道。
照例快到午夜才回家的老二,半倚在刚好可以看到厨房门口的木头椅子上,盯视着自己大哥。
视线直接并且带着戏谑,摆明就是要他发现。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我最近找到一个新乐子。」俊雅的青年推着眼镜。
林铁之明白这个弟弟所拥有的不良习性。虽然身为兄长,但二弟毕竟成年许久,是必须自己负责的年纪,他已经无法插手管教他的私生活,只说:
「不要太过份了。」
青年笑出声:「大哥,你真是老古板,我可没说是关于女人的事情……唔,不过说起来,其实也的确和女人有关。」
「你可以不用那么拐弯。」这种引诱式的语法,他很久以前就不会上勾。
「真的没什么嘛。」青年无辜地眨眼,站起身伸个懒腰,懒懒地道:「明天学长还叫我去医院……对了大哥,最近也许会有好事情降临在你身上,相信我。我要去睡了,晚安。」端着张嘻皮笑脸,打个呵欠,绅士优雅地退场。
林铁之没有去探询他的意有所指,那多半只是无聊的把戏。把抹布洗干净后放好,走出厨房,然后关掉灯。
绕去后面打开瓦斯,即便是冬天,他还是把热水器的调节转至最小。进入浴室洗澡之余,他顺便刷洗地板,十分钟就完成。他穿好衣服,将换洗的衣物分类,明天早上放进洗衣机的时候才不会掉色或互染。
进房准备就寝,他没有开灯,视野一片黑暗,却准确地不会踢到柜子。
高壮身子面对的是组合式书架,上头摆满中英文的各式书籍,就算缺少灯光,他也能说出左右边数来的第几本是什么书。
去便宜的旧书摊寻找想看的书本,是他稀少的静态兴趣之一。
不用花多少钱,就可以享受阅读。虽然书册又破又旧,但是用酒精擦拭整顿之后,一样可以收藏观看。
他忽然想起前阵子李维芯曾经这样问过他—;—;
「你没钱缴学费,所以才来我们学校旁听进修,对不对?」她的口气总是像在找碴。
她的问话突兀无礼,但是她的动机却教他注意起来。
「对。」他说。
「你这么爱念书?」她皱着眉。
意义类似,但却又不太相同。他只是说:
「我喜欢看书,而英文是个相当方便的语文。」在餐厅里偶尔也会对外国客人用到。
「对了,你之前在看什么『卡夫卡』?」她得意说出作者的名字。
「……妳;怎么知道?」他睇着她。发现最近她总是不小心透露出关于他的任何事。
「我、我猜的。」那是她第一次用这句话当作理由。随即赶快拉回话题:「我还知道卡夫卡除了是一个作家名,也是一种鸟类的名字。」她可是做过功课的。
「卡夫卡是一位以德文写作的奥地利籍作家。我只是看过他一部份的作品。」他说明解释,可能是她看起来很想知道的关系。
「你真奇怪,虽然我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但我却不曾喜欢读书过。」她撇嘴说。
「因为妳;还是学生。等毕业之后,压力和逼迫消失,妳;才能清楚感觉学习是一件有趣的事。」一旦踏入社会,每个人都会想念学校。
三个弟弟资质都比他优秀,他自己是属于勤能补拙的类型。像是旁听的英文课程,笔记可以写得完善,但是因为他在工作,空闲时间不多,需听两次、三次学习,也因此,同样的内容,他必须重复上课才能完全吸收。
所以他决定只念到高中毕业就停止,然后赚钱供给兄弟念书。母亲虽然反对他这般辛劳,但他更不想看母亲做工。
除了老三之外,老二和老四都有上大学。读什么学校无所谓,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
「就算没有学历或证书,还是可以读自己想读的书。」没有升学不是遗憾,只要有心就能够学习。所以他在家里经济逐渐稳定的时候,去弟弟的学校旁听。
听到他这么说,她瞠着水漾的眼眸。好半晌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你……你果然很奇怪。」
她挤出感想,彷佛掩饰某种情绪不成功,眼神不自然地飘开。
也许是因为有过这样的交谈,昨天晚上她才会找上自己,询问学业的烦恼。
比起一开始认识的时候,现在的她,较为成熟,也不再瞧不起人了。
以前,若是告诉她,他的兴趣是看书,她一定会端着张骄傲的脸孔,冷嘲热讽。而今,她开始学会容纳、了解,也更尊重别人。
不过很多时候,依然像个小妹妹。
再过个几年,也许她会成为思考更为宽阔的女性。
李维芯总是恼怒任性的表情,在林铁之脑中一闪而过。
他叹息似地摇摇头,躺上床铺。
三天后,农历年节开始,他和兄弟回宜兰探望母亲。
然后,大学又开学了。
「喂,铁金刚,我决定要修教育学程。」
林铁之在出菜处接过盘子,后头就有人敲敲他的背。
「刚开学实在太无聊了,我找不到事情做所以才到这里告诉你,你可别以为我是特地过来的。」李维芯撇撇嘴唇。
「我在上班。」如果老板娘不是那么信任他,又非旧识,也许他早就被开除了。
「我知道你在上班。」老是重复这句话,有够没新意。「你就当我是个路人,听我讲就好。」
林铁之真的把她当成透明空气,端菜上桌。
她只是客套讲好听的,他干嘛照做?虽然极为气馁,但还是赶快在他回到出菜处时抓紧机会,道:
「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大扫除,结果找到我妈帮我留下的作业簿,小学的已经不见了,但是国中的还在。原来我以前的志愿是当老师。」她其实记得小学写的是做新娘,但因为太丢脸,就成为永远的秘密好了。「你一定觉得很普通,我也觉得自己怎么会写这么无聊的志愿,但是,我想做。当然不是以后一定会去当老师,可能我毕业前又突然想走法律相关的路了,但是,多个选择也好。」
林铁之看着她,仅道:
「那很好。」
她一时愣住。
「好什么好?我都还没开始修课呢,而且以后还有一堆考试,虽然我有把握考得过……我自己本来就有想过,可不是因为你的话才特别决定的。」最后不忘补充。
他……他最多只能算推手,帮她下定决心而已,只是而已!
「对了,你们家可不可以装一支电话?不然、不然我都要来这里找人,很麻烦的。」
她连他家没有电话的事情都知道了。林铁之保持沉默,在心里忖度她的消息来源。
「看什么?」她恶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面颊悄悄地变红。
「妳;……」他才启唇。
「我的手机响了。」她打断他的话。
不管是谁打来的,这个巧合都太好了。瞪着屏幕上闪烁着无法辨识号码,她一咋舌,才彷佛作贼般地转身接起:
「喂?」小心翼翼,却又龇牙咧嘴。
林铁之睇她一眼,并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兴趣。只是继续工作。
端了两趟盘子,她刚好讲完收线,对着他道:
「我还有事,那、那就这样了。」算是道别,拉开门走了。
门口的风铃停歇声响,她的背影完全远去。
她来找他的理由似乎愈来愈奇怪了。林铁之想着,头一回在工作时间分心思考,寻找她为何能够清楚他周遭私事的原因。
只有星期二四六日才需要送啤酒,周一晚上的十点半,林铁之准时打卡下班回家,意外在公寓楼梯口碰见一个人。
「林大哥。」
身材胖胖的女孩子笑起来很腼腆,脸蛋圆润福气。
他点点头。「妳;找老二吗?」
「是啊,听说他生病感冒了,来看看他。」她毫无心机地说,手里是从超市买来的一些食材。
「……他没有生病。」林铁之低沉道,走上楼梯,并不帮弟弟圆谎。
「啊,是吗?」女孩子仅仅是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多反应。
尚未打开家门,林铁之就在门口看到一双女鞋。他一顿,转开门把,立刻听见交谈的声音。
「妳;看吧,我就说果然是大哥回来了!」戴着眼镜的青年不知从哪个房间里冲向客厅,笑得非常坏心。
林铁之闻声看过去,青年后面还有一个人。
跟着跑出房间,那么样仓皇地出现,是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的李维芯。
「喂,你!」她满脸通红,发梢有些乱,神色慌张,大概也不知该先解释什么。「啊,铁金刚……我、我们什么都没做。都是他……对,都是他!」极为懊恼地指着可恨的罪魁祸首。
「呵呵,干嘛不承认?我们做的事可多了……」青年恶劣又暧昧地勾唇,在看到林铁之身后的胖女孩时,明显停顿了一秒。
「啊……我只是顺便过来,你没有事就好。」女孩看着青年说,微微一笑,将装满食材的袋子放落,连门都没有跨进,转身离开。
「—;—;反正就是这样,我们做了很多坏事。」青年好象没听见女孩在对他说话,又快速接着道:「好渴。交给妳;收拾了,我去买饮料。」拍着李维芯的肩,然后越过林铁之走出门。
「你胡说什么?可恶的家伙。」李维芯对着他消失的身影连连跺脚。
「我……」企图冷静,却没有成功平复情绪。
难道一定要她毫无保留他才会理解?为什么她用力丢出这么多暗示,他却居然以为她是和别人在一起?!
她现在就可以立刻收回那些幼稚浅薄的情感,因为他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这么告诉自己,但是,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他深黑的瞳眸掳获住了。
「问题症结和老二无关吗?」林铁之沉沉说。
打从一进门看到她和自己弟弟,他向来稳重的意志就差点被恼怒给掩没,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不代表心里没有波动。
他低回并且充满质量的嗓音,轻颤她脆弱的耳膜。
「妳;为什么要向他问我的事?」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立刻尖锐否认:
「我、我才没有问你的事!你少往脸上贴金了!」她的呼吸急促,胸脯大大起伏。
他宛若能够穿透她真实心意的眼睛在审视,不论是她的言语或者表情。
「是吗?」他厚实的唇瓣再次开启。
突出的喉节因为出声而上下滑动着,那是一种相当阳刚男性的表征。
她竟是几近无意识地伸出指尖,抚摸属于他的性感。
在肌肤触碰的剎;那,她火烫错愕地收回。林铁之则已经清楚一件事。
「妳;是不是,对我—;—;」
「你!我警告你少胡说八道!」她劈头骂断,不许他再说下去。连半秒都不给他,拼了命地说道:「真是恶心,你少自恋不要脸了。我说过我超级讨厌你的,讨厌你—;—;就是很讨厌!其实、其实我根本对原系的旧同学没兴趣,校总区和法社学区那么远,骑脚踏车又热又累,你以为我天天没事无聊两边跑?你又干嘛和他们交情那么好?还有你那个弟弟,我一点都不想认识那种痞子,他还敲诈我威胁我要泄我的底!把我硬拉到你家来,刚刚乱翻你的房间说要找照片还想嫁祸给我,但是、但是问他什么他都会跟我讲!」
她怒气腾腾,脸部几乎完全烧红。眼角,却带着湿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遗留泄漏的线索和答案挑动了。林铁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颜,道:
她怒气腾腾,脸部几乎完全烧红。眼角,却带着湿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遗留泄漏的线索和答案挑动了。林铁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颜,道:
「妳;在生什么气?」
「我哪有生气!」她大喊一声,眼泪脱离控制飙出。
「妳;哭什么?」他又问。
「我哪有哭!」她咬牙抹去泪水,打死不承认,根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你真的很碍眼!走开!我要回去。」用力地推他一把,他不动如山。
她的手腕却被握住了。
「妳;表达感情的方式真特别。」
他低沉说道。
她深深呼吸几口气,瞪着地板好久。
跟着,举起包包气愤打上他壮硕的胸。又是哭,又是吼:
「你是不是在作梦啊?!谁表达感情?我才没有表达!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又穷又没长相,笑起来还很丑;对我那么坏,老是不理我,每次都要我主动过来找你,简直没神经。块头这么大一个,现在又挡住我的路,逼我在这边像个白痴笨蛋。你—;—;你为什么这么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