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定着步伐没让小春拖走,只是再问灵仙道:“什么时候可以移蛊。”
灵仙顿了顿,“随时可以。”
“三日后。”云倾说。他还有些事情得先处理。
“走了!”小春吼着:“我就不信我这神医搞不定一只小小的虫子!不过是一只虫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移啥蛊啊,那随便用刀剜一剜就能挖下来了,你别听这混帐信口开河。这人最爱说胡话了,我之前就被他骗过一次,信不得的,你别相信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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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拉着云倾回到原来的厢房后,云倾没多说话,迳自走掉了。
小春一个人简直闷到不行。
一切哪像云倾和灵仙谈的那么简单。
移走那不断吸取他内力的虫子后,他虽有五分机会可活,可被种下子蛊的云倾却会重蹈他之前覆辙,先是丧失记忆,而后一运真气,功力便会让那死虫子慢慢吸走。除非云倾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动武,否则,很快也会衰败如今日的他。
小春拼命搔着头,烦闷到快疯了。
他在房里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云倾回来,心想这人是不是跑回京里处理后事了。
呸呸呸,他这是说啥!
不等了,他沿着长廊快步走着,觉得还是直接找云倾说说比较快。
自己这病治不治得好实在难说,他不想云倾因为一时的冲动,而为自己赔上一条命。
这不值得。
因为心里有些急,不自觉地脚下使了轻功,小春从内院走出来到了中庭的花园,就胸闷头晕起来。
发觉是不小心又动真气,小春立刻取了五颗祛痛丹服下。
这药,也越服越重了,若到六颗都止不了晕眩,便是药石无灵的时候。
静下心来后只感觉身体疲惫心力交瘁,他慢慢地走,像万年乌龟在爬一样缓缓移动。平心静气,戒喜怒哀乐,这才能稳定发挥药效,让自己活久一点。
步过幽曲长廊,经过荷花池塘,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高楼架起,写着“春水阁”的区额,小春这才惊讶地发觉自己为什么一醒来,就觉得这里十分熟悉的原因。
“奶奶个熊,这不是湮波楼吗?”小春吼了声,方才的努力平静,半刻不到便完全破了功。
小桥流水,屦廊蜿蜒,江南水乡风景在这天子脚下重现。
湮波楼分内院外院,当年还是秦楼楚馆时,外苑是姑娘们会恩客用,内苑是他娘的私人院落,院落里,便有春水阁一间。
他记得湮波楼最后明明是在乌衣教和云倾的一场混仗中给大火烧了……
这回回来,湮波楼外苑虽重建成茶馆,可这内院却还维持以前一样,他一眼便能认得。无仙又说此处是乌衣教在京城的秘密分舵……难不成他娘生前和乌衣教有关连?小春越想越觉得奇怪。
找无仙问去!快步往回走,小春心想无仙既然是乌衣八仙之一,或许会知道关于这京城分舵的事情。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两旁花海翻浪,花香味让小春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抬起头来,竟在花海中发现了个人影。
“咦?”小春诧异了声。
兰罄今日穿着一件玄黑穿金蜀锦,外罩淡墨绣小银花缭绫长衫,腰系暗色勾玉革带,满头乌发随风飞扬。
他低头望着及膝五彩绚烂的花花草草,在一片秋风飒飒中若有所思。
小春望着兰罄,心里打了个突,这家伙表情如斯深奥令人难以捉磨,莫不是又从走火入魔的境界中全身而退,恢复成那思虑清晰的绝世大魔头了?
心里又慌又乱的,这时候实在禁不起兰罄再来一乱,小春脚往后头轻轻一挪,打算偷偷地往外头跑去,先去找云倾再说。要不独自留在这里实在不妥,兰罄这模样实在可怖。
兰罄突然一动,小春吓得摒息。
兰罄跳了一下,往右扑去。张开双掌见着没东西,眼睛转了转,朝见斑烂彩翼翩翩飞过,又往左扑去。
“……”奶奶个熊,原来人家在扑蝶呢!
小春无言。真有闲情逸致啊……
“啊——小常——”兰罄见着小春,朝他冲过来。
“小常在这。”小春心里头担子一轻身子就软了,他连忙扶着长廊的柱子,省得自己丢脸地跌倒在地。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那么久?哥哥一直找不到你!”兰罄说。
“小常之前晕着呢,刚醒没多久,哥哥当然找不到我。”小春吐了口气。
兰罄才靠近而已,那同命蛊便开始躁动,他的小心肝又怦通怦通地跳个不停,像快从喉间呕出一样,叫他忐忐忑忑坐立难安。
“小常生病了?”兰罄问。
小春点头。
“我也是。”兰罄将双手举到小春面前,腕间那被生生折断的地方留下两处白布扎裹的痕迹。
他睁着有些无辜的眼睛望着小春,脸上带着憔悴病容,去了浑然天成的魔头气势,如今模样竟落得有些楚楚可怜。
小春被这么一看,心里头那个心动……
不、那个心痛啊……简直是难以复加。
小春抓住兰罄手腕以下,轻轻一带切起脉来。脉象一听,却令他啧啧称奇。
小春望住兰罄道:“这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在他废你功力前先以内力相抗,散功那刻强激一半功力冲破筋脉散于肺腑,就算他破你气海,也可凭着后来一点一滴努力将半数功力救回。”
小春难得遇上这种情况,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脸的诡异笑容。“啧啧,以这种生死相搏的方法保存功力,没去掉你半条命,真是算你捡到的。”
强人,他家大师兄的确强人。
可当小春听脉下去,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欸,筋脉逆转内腑全伤,我给你的药你都没吃,是不是真不想活过三年啊?你以为我替你治那些药是治好玩的是不?送到你家去让你吃了,你还耍性子不吃,难怪一受刺激就再度走火入魔……”
“你们在做什么?”云倾阴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小春吓了一跳,手一抖,放开兰罄的手腕。
兰罄皱眉,他听小春说话听得正高兴,拉着小春的手遂又搭回来。
云倾走了过来,抬起手便要打下。
“不要!”小春连忙喊。兰罄这手骨才刚接回来,若再断一次,那便真的终身得残无法举剑了。
云倾脸上颜色变了几变,拖着小春便走,兰罄的手无法使力自然拉不住小春,他正想追,小春着急了,却看见一只色彩鲜艳的大蝴蝶从眼前飘过。
兰罄眼睛一亮,双脚一跳,张开嘴便将那只蝴蝶给吞进嘴里,嚼了几下咕噜一声吞下肚,接着又开始寻找起身旁是否有飞来飞去的东西,没空理会小春。
云倾将小春拖进灵仙房里,灵仙正盘坐在床上运气,听见动静后只是缓缓张开眼睛,对这二人的到来并不惊讶。
“现在,移蛊。”云倾对着灵仙说。
灵仙只是从床榻上下来,说道:“你们两个都到床上躺下。”
云倾嫌恶地看了灵仙睡过几晚的床褥一眼,将上头的被子什么的都给掀了,而后拎着小春一起上去。
小春连忙挣扎,双腕翻了几翻解了云倾的擒拿手,迅速起身便要跃下床去。
云倾拉住小春脚踝将他拖倒在床,整个人迭在小春身上,让小春不能动弹。
“静下来,不许逃!”云倾低吼。
“你这是发什么疯!”小春猛槌着床板,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逃,五五分的机会便是说有五五分的险,我怎么会让你冒这五五分的险,若是不好我们两个都死了,那还唱什么戏。”
“但至少有一半的机会,我不要你死。”云倾不容小春反抗。
小春气得七窍生烟,这云倾决定的事向来不跟他商量。“你以为我是怕什么?好,就算走运两个人都活了,可你身处朝堂险恶之地,移蛊以后一生一世不能动武无法自保,这样一来凶险万分!”
“我想过,倘若成功,我便抛下这一切,随你回神仙谷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出来。”云倾低声道。
“抛……抛下一切?”小春怀疑自己听错了。
“朝堂险恶、江湖多仇杀,你这人坐不住、爱往外头惹事,一日看不住你,一日有凶险。只有带你离开是非之地,才能保得你安全。”云倾将小春翻了过来,扳着小春瘦到双颊凹陷的脸,对着他说。
云倾的眼里写着痛楚,他不想小春这样继续瘦下去,直至入了黄上,再也见不着他。他心疼,也怕失去他。
“可……可神仙谷很闷的……”小春有些不敢看云倾的眼睛。
“我心甘情愿。”
“可……可我……”小春心里是害怕的,自己死也就算了,但绝对不能拖云倾下水。他总是觉得这人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跟他这样一个混小子同下黄泉。
“有个人对我说过,小春是个笨蛋,一辈子都不懂对自己好一些,只记得对人好。他说:‘若他不会顾自己,你便得学着顾好他。’”云倾哑声:“可越顾你,我便越不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事情。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牵肠挂肚一辈子。”
他缓缓地道:“每当你对兰罄笑,我便痛苦,每当你和他说话,我的心便闷得慌。他对你好一点,你便向着他,可我对你好,他一有伤有痛,你还是向着他。”
“他这回真的伤得厉害。但我只是关心他的伤,全无其它。”小春扯嘴笑道,笑容里有着浓浓的苦涩。他怎么会不知道云倾的不安,“我当年这条命,一半是他救的,一半是师父给的。他和你一样,其实都对我好,但就是不明说,可我打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看待,我哥哥伤了,哪能不理会他。”
“云倾……”小春红着眼说道:“你别再伤他……如果我真有什么事,你千万别伤他……”小春哀求着,“他的日子没比我多多少……”
云倾静静地看了小春一会儿,才缓缓道:“好……你不要我伤他……我便不伤他……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答应你……”
“云倾……”小春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着哽咽。
“但你也必须答应我,将同命蛊移到我身上。”云倾说。
“不行……不行……”听到移蛊这事小春又挣扎了起来,他眼里泛着水气,鼻子酸着。
“为什么不行?!”云倾不解。
“就你怕我死而已吗?”小春忍下住朝云倾吼了出来:“你怕我死,我也怕你死啊!如果我活了,可你却死了那怎么办!”
“那我便化作一缕魂魄,留在你身边,伴你直到百年。”云倾软着声音道。
“我不要——”小春放声大叫。
“小春,听话。”云倾说:“你不是希望我与兰罄不再仇杀吗?我答应你,不伤他。不伤你,也不伤他,将他看成与你一样,即便他举剑向我,我也不会还手。”
“不要——”
小春暗自运起功力推开云倾打算挣脱,当下却眼前一黑,同命蛊已到吞噬筋脉间残余功力的最后阶段,他早徒剩神形毫无气力。
云倾一记手刀劈上小春脖子,小春后颈一痛,身子缓缓软了下来,再也无法抵抗汹涌袭来的晕眩与黑暗,晕厥在云倾怀里。
他摸着小春的那缕白发,轻声说着:“小春,听话。我不能让你有事。”
灵仙走到两人身边,如同看了一场生死分离的好戏,唇角挂着的是讥讽的笑。“同命蛊无法可解。真有办法,赵小春今日也不会虚弱至此,徒剩形骸内腑空荡了。”
“该做什么便快做,罗唆无用。”云倾冷淡地对灵仙说道。
但和他对上外人时冰霜满布的容颜相比,他缱蜷在小春那头纠结乱发上的白玉手指,却是那般温柔。
灵仙拿着一颗药丸,让昏迷过去的小春吞下。
云倾让小春靠在他肩上,低声对小春说着话,也不管小春是否有听见,只是不停地、不停地说着。
灵仙在小春左胸上方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刀口颇深,几乎要触及脏器。汨汨的鲜血冒了出来,几乎一下子便将小春那件白衣染红。
他接着在云倾胸口上也划下同样的口子。
“等着吧!”灵仙说:“看是这血流得快,还是赵小春的命比较长。方才那药丸可以逼得子蛊作动,若血流尽之前,子蛊钻了出来,移到你体内寄宿,那他便可活,若不,便是另外那五分的死路。”
跟着,云倾等了许久,等着等着,直到昏睡中的小春抽搐了一下,浑身紧绷起来。
云倾紧握着小春的手,凝视那血肉模糊的口子里,探出了一只扁平丑陋,只有拇指大,染满鲜血如同癞虾蟆般的东西。
那东西浑身都是纤长的触须,触须在空中缓缓舞动着,偶尔有浑浊的血滴由其上滴落。
药人血中独特的香气弥漫室内,浓郁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云倾摒息着,心里头不断喊:“过来、过来、过来……”
他早忘了那是他最厌恶的虫子,一心只想着只要这丑陋恶心的东西进到他身体里,小春便能继续活下去。
“过来、过来啊!”云倾赤红着双眼,喃喃念道。
小春的身体越来越冷,气息也越来越弱,云倾扶在小春身上的手缓缓地挪到小春胸前贴住,离那东西咫尺的距离,慢慢地将体内的真气输进小春身上,护住他逐渐衰竭的心脉。
绵绵悠长,顾不了自己,心急如焚,只想着小春。
他记得自己以前中了剧毒“月半弯”时,小春也都是这么输真气替他续命,有时一耗便是一整夜,这般利人损己的事小春一做再做,却没埋怨半分过。
小春对他的好,是谁也比不上的。他不能失去小春。小春若走了,那自己活着又有何用。
只是小春的气息越来越浅,几乎便要消失。云倾加紧输真气入小春体内,就算把这些年来苦练的内力都给小春也不要紧,只要小春能活下去。
突然传入的刚劲真气震动了那血淋淋的东西。
那东西停在原处,触手缓慢而规律地不停舞动。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在云倾以为自己和小春身上的血都流尽时,那东西的触手才缓慢探索到云倾放在小春胸前灌注内力的手上。
缓缓地,那东西悠晃地爬,沿着手臂筋脉位置往云倾身上移去,所经之地留下一条湿漉漉的血道,里头犹有一线,那一线仍系在小春心窍血脉之上。
云倾强忍著作呕的冲动,浑身僵硬,摒住气息。
直至那东西钻到自己胸前开的那伤口里,触手的动作快了起来,似乎兴奋地探查着。
而后不知又经过多久,在无尽的摒息等待之后,那东西缓缓进入云倾身体里,随着最后一丝染着鲜血的触手从小春胸口抽出,进入他的体内。
浑身绷紧的云倾这时突然感到一股火烧般的灼热感从胸口猛地爆裂开来,他一阵强烈晕眩,虽咬牙想强忍,无奈却压制不住体内翻腾,过大的冲击令他失去意识,整个人像松了线的木偶朝后倒去。
只是虽已完全晕厥,云倾却仍紧抱着小春,从未放手。
“真好……”灵仙站在床前,脱口而出的声音仿佛已死之人般,听不出是羡慕或是嫉妒,了无半点生气。
“真好……”
“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没有……”他手里还持着那柄染着血的刀,目光有些呆滞,地声问着:“……为什么……”
锋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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