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笑了笑,云倾这番话他可受用了,心里头一甜,收起捉弄人的心思续道:“我娘她一是带着我不方便,二是不想让别的客人见着我,兴许又加上我当年那个王爷、如今这个皇帝爹的骚扰,所以从小到大我总是被一群丫鬟看着,关在春水阁里。就算偶尔能出门,也是前后左右护院围绕,中间夹着一个老鸨当奶妈看顾得牢。”
小春换了张苦脸再道:“后来遇着师父,被收进神仙谷,这几年自由自在惯了,可不想回到以前那种绑手绑脚的日子。成天被人跟着,到这里到那里都有人盯,简直和坐监差不多,快活不起来,我是真的不喜欢。再者,还是那句话,若遇着我都打不过的人,你那些近卫跟着我叫做白白送死。反正无论如何,直着出去就会直着回来,绝不会横着来吓你。别为我担心,就算不是为我,为了你,我也会顾好自己。”
云倾身子突然又一僵,小春随即收了话,问道:“怎么?”
“你……”云倾缓缓吐了口气,沉声道:“从现下起,不许你再动真气,这身功夫亦不许再用。”
“为什么?”小春疑惑。
“那夜那混帐就曾警告过你不得再动武,为何你都没记在心里?!”云倾见小春还如厮懵懂莽撞,语气都急了起来。
“可谁又晓得他是不是动着什么歪念头。”小春说道:“你说过好几次他的话信不得,这回是怎了,竟听进了他的话?”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动武便是。不许使剑、不许提气、轻功也不行。”云倾凝视着小春的双眼,万分担忧。
“这不行那不许的,我这不成了废人来着?”小春歪着头,颇不以为然地道。
“有我在,你不会成废人的!”云倾死死将小春压进怀里,闷声道:“半个月,不,十天就好,给我十天,我会找出法子,到时候你爱怎么动便怎么动,可这十天内听我的,别用体内那些真气。那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嗯……”小春应了下来,顿了顿,抬头再道:“云倾,其实你知道兰罄在哪对不?”
云倾一僵,双臂勒紧小春。小春被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从云倾的反应得知,这人的确晓得兰罄如今下落。
别动真气,兰罄也讲过这话,不过当时让体内的子蛊被兰罄身上的母蛊迷得七晕八素,自己也叫兰罄迷得飘忽飘忽地,才没将此言放在心上。
云倾这般叮嘱,极有可能是兰罄亲口告知,或是他从兰罄口中套问出来。而无论是哪一点,都代表兰罄正在他手里。
小春喉间哽着,几番想开口,却不晓得该再问云倾什么。
问云倾为什么要囚禁兰罄?抑或问云倾为何不告诉自己,兰罄就在他手中?
无论兰罄还是云倾,这两个人在他心中,份量绝对都是非常之重的。
他的大师兄……
当年若非大师兄为师父带路,指引师父到刑场救他,他如今便无法在这里,遑论遇见云倾,让云倾爱上。
没有大师兄,便没有他。
他的命是大师兄给的。
所以他的大师兄,绝对不能有事。
小春浅浅叹了声,有些事还是必须做的。云倾却仿佛晓得他的决定般,将他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崁进身体里一般,不留一分一毫空隙。
“云倾……会疼……”小春喃喃道,想起今儿个还没吃药。
会疼……会疼……自己疼……云倾又何尝不疼……
赵小春你这混帐最好赶紧想法子把同命蛊给解了,否则再让美人伤心,看我饶不饶你!
小春低低念着,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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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深夜时分,御花园以西的幽静一隅,灯烛在年久破败的窗纸之后,透出昏黄摇曳的微弱光芒。这命名为梧桐园,历代囚禁妃嫔皇子的僻静冷宫里,传来鞭子一甩又一甩的赫赫声响。
兰罄双手被铁链圈住,拉扯着身体高高吊起于横梁之下,沾着水的藤鞭抽过后稍做歇息,让底下受鞭的人将蔓延起的痛楚完全尝透,接着才又挥下第二鞭。
兰罄闷哼着,咬破了唇,嘴角却还是挂着冷笑。
他目光灼热地望着从自己受刑以来便一直坐在前头梨花椅上好整以暇喝着香茗的云倾,但云倾不开口,他也就不开口。
云倾身着月牙色绣金镶花素衫,外罩秋风白云同色披风,发以金银丝线混绕明玉冠挽起,两侧垂落一缕发丝。偶有风吹来,一身白衣清淡雅致,更添几许飘渺出尘的脱俗气息。
云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兰罄也没有,或说有的,也只一直以来挂在唇边那抹冷冷的笑容。
“东方……”兰罄先开口了。
兰罄沙哑干涩的嗓音完全失了以往那酥柔入骨的冷然魅态,却又多了点让人心神动摇的致命蛊惑。
他脸上有些血迹,沿着削尖的瓜子脸缓缓滑落,落到被打得碎散的黑绸之上,混杂了汗水血水又蜿蜒顺着薄薄的胸膛而下。
血水温柔和缓地沿着一道又一道艳色鞭痕,滑过碎了外衣亵裤隐晦露出大腿的肌肤,再沿着小腿慢慢滴落地上,汇聚成一股妖娆血泉。
兰罄唤着云倾姓名时,眼角勾魂似地扬起,执鞭之人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一身躁热,第二鞭下手更狠了去。
“嗯……”兰罄呻吟出声,听得云倾一愣。而后,兰罄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云倾拧眉。
“你今儿个一来就叫人猛招呼我,就不怕子母蛊连心,让小春知道你这般折腾我。莫非那小子又做了什么药,能断除连心之痛?”兰罄说。
云倾不回答兰罄的话,只是冷哼了声。
小春前阵子头疼得厉害,又受存于毒蛊内那四道强烈真气的影响,终日疼得死去活来地,睡也睡不安稳。幸好做出了祛痛丹来止了一切疼痛,这几日入睡时才少了几番扑腾。
自从那日由外头安然回来后,他便每日盯小春服下祛痛丹。
兰罄软硬不吃,既然小春不再感觉到痛,他也不怕,遂定了念头在兰罄身上用刑,无论如何都要逼问出拔蛊之法,否则只怕小春性命朝不保夕。
“这般盛情款待我,你说倘若小春发觉咱俩又不能好好相处……”
“小春不会知道!”云倾喝断兰罄的话,怒道:“你若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便立刻将拔蛊之法说出。只要小春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乌衣教。你不见他,他不见你,此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小春绝不会知道。”
“除非死……否则子蛊难以脱离宿主……”兰罄低低浅笑。”东方,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啊……”
“如果再无方法救他,那我便先杀你,再取蛊!”云倾言语冷冽,毫无感情地说。
“母蛊宿主先亡则子蛊随即毙命……”兰罄笑得浑身颤抖,他瞥了眼云倾,看笑话似地望着他。”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赵小春死,我也不一定会死,但我死,则赵小春一定会死……你啊……什么时候比那小子还不开窍了,这都不明白?”
云倾心头一跳捏碎了手中茶盏,碎片扎入手心当中,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信。”云倾瞠目怒视兰罄。”他说过有毒药就会有解药,世间没一种毒解不了。同命蛊定有方法可拔,只是你拽着方法不说!你听着,倘若他死,我必叫你陪葬!他活不得,你也别想活!”
扔了那茶盏,云倾心烦地吼了声:“给我继续打!”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剧烈的疼痛仿佛没有尽头般,加诸在兰罄身上。
许久之后兰罄意识模糊,一桶冰冷的盐水泼上他的身,伤口仿佛火烧般刺痛,令他猛地再度清醒过来。
兰罄发现,这穿着白衣的人,正凝视着他。
云倾眼有些红,望着兰罄的伤口不知想着什么,突然间他摒退行刑者来到兰罄身前,嘎哑着声音道:“你以为你这就算疼了吗?你这回受的,还不止他当年在写意山庄上被司徒无涯折腾的十分之一。那时他一心一意的为你,想救你,带你回神仙谷去,可却因为你,被司徒无涯施以鞭行,皮开肉绽,浑身没一处好肉。他念着师门情谊,你却几番陷他险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舍得?”
兰罄一双眼眸暗了下来,淡淡地嘲讽道:“我不说过吗?你们越痛苦,我便越快活。没人要他为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摔下山崖,全身骨头几乎都碎了,虽然后来一块一块拼回来,可每逢刮风下雨便疼得无法入眠。”云倾望着兰罄,眼里窜起了怒火,说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只要一想到他几次险险离我而去,便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剐了你的肉,一片一片扔给狗吃了。兰罄,你根本不值得他对你好!你活着,只会让他痛苦!”
兰罄凝视着云倾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万分嘲讽的笑。”东方……你傻了吗……你和我是同样的人来着……你让他受的……可不比我给他的少啊……”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即便是我自己!”云倾伸出手,冰凉的掌心覆盖在兰罄因伤而灼热的手腕上,眼里有一分狠绝。”我答应过他。”
兰罄笑,他看着眼前这人时老是想笑。
笑世间痴情多少人,却总遗忘他一份。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云倾直视兰罄道:“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为小春拔蛊。等他好了,在他见不着的地方,我给你我的这条命。”
兰罄怀疑自己听进了什么,他微微一震,脸上竟失了表情。
“我的命无关紧要,可他一定不能死。”云倾说。
兰罄静了好半晌,一会儿过后才轻轻地吐露言语。他说:“不……”
云倾眦目望他。
兰罄轻笑道:“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你要怨,就怨苍天无眼,不让他那会儿跳崖死了,偏偏又给你个希冀,最后却得让你心爱的人陪我一起死。我不会救他……我就是不会因你而救他……我偏让他陪我一起死,偏要他随我至地府阴司……东方啊东方……赵小春真是害惨你了,昔日你哪会说出这般肉麻兮兮的话来。你为了他,要把你的命给我?真是笑死我了……”
云倾站在兰罄面前,面对这个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劲敌,想起小春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这人偶尔露出的笑和此刻是完全不同。他不懂,为何那时笑容尚暖,此时却变得冰冷无比。
他的手贴在兰罄腕处,兰罄轻轻一震,闭起了双眼。
云倾送出内力,震碎兰罄两处腕骨,兰罄闷哼了声,挂起一抹苍白的笑。
他又缓缓将掌心覆盖于兰罄头顶百汇穴上,灌注内力游走兰罄体内筋络。
“我不能让你伤害小春。”云倾说。
“东方……倘若……”兰罄忍着剧痛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了几个字,又咬牙闭了起来,不再多做废话。明知道眼前这人不会将他的话听入耳里,也省得费那般力气。
兰罄晓得云倾接下来想做什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虽手脚受缚,但他仍凝神与云倾相拼。
两人瞬时身型静止不动,底下波涛汹涌。
云倾拼着先废了此人功力,虽子蛊无法根除,也得保全小春将来无忧的心思,不计任何后果,硬发出所有内力往兰罄丹田而去。
兰罄受制又外伤败身,几番下来饶是内力刚猛,也渐渐不敌。
兰罄倏地收回内力归于奇经八脉,云倾势如破竹直捣对方气海命脉,顿时一股强大的劲力从兰罄体内散出,轰地声竟将周围侍卫全数震开,掀起烟尘片片。
这一震,让云倾废了兰罄多年苦修而来的功力,让他失去武功成了一个废人。
兰罄喷了口血,溅在云倾素白长衫之上。他咳了几声,仍是那抹笑。”东方……你可真狠心……”兰罄佞声说道。
“你让他终身不能动武如同废人,我留你这身武功又有何用。”云倾低头望着衣襟上那道鲜红血渍,异常平静地说:“废了你,你也不能再伤他。”
“哈……哈哈……”兰罄只是笑,笑道岔了气,又咳出一口血来,“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我只想伤他……”
云倾没理会兰罄话中何意,只是缓声说着:“三天后我会再来,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回答我。乌衣教没了你这个教主坐镇,早已大乱,八大门派暗中策划攻上燕荡山铲平乌衣教,而我,很乐意帮上这个忙。”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巾布擦了手,再道:“要对付你,有很多种方法。兰家的祖坟、你的妻子柳料峭、柳料峭的儿子,甚或再把你送给当朝皇帝,让你重温以前被老家伙囚禁时的日子,我都做得出来,你该晓得。”
云倾语调冷淡,仿佛事不关己般,话说得毫无顿挫。”你当年住的是长春宫是吧?那处还留着。鞭刑痛不着你,你便到那处去待着。在把你送给皇帝之前,我会先挑几个人先让你适应。”
兰罄的脸色在听见云倾后头那几句话时,有些惨白,但随即便回复过来,还是那抹嘲讽似的微笑。
“你可……别后悔……”兰罄说道。
“我不会后悔。”云倾望了兰罄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冷冷清清的宫邸,并没有将兰罄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入耳里。
对他而言,这天下间除了小春,再也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兰罄什么也不是,对于此人,他不会心软。
只是出了冷宫,望进一片萧瑟凋零的林园,耳边突然回荡起一阵声音。
酥酥的,暖暖的,带了些笑意。
“我明日带株桃花让你看……叫眼儿媚来着……那姿态神采可像极了赵小春的眼……呵……知道你想他……我也挺想那笨蛋……”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
当时也不知什么原因,他竟能与兰罄安然相处那么久。
或许是因为服了百忧解,或许是因为那是小春最后遗愿,或许因为再无什么好争,或许因为……兰罄……对他……
不愿再想下去。
当风过耳边,往事如烟散去,他再度起步,不留恋过去。
◆◇◆
这天安分守己待在端王府内,小春定着性子没往外跑,是等着百里七的消息,也是顺道静静想些事。
早上用过膳后经脉又爆岔走乱了糟,他睡醒时分明才服过药而已,却已然制不住这骤变。小春喃喃地说:“难办了……这事……”
祛痛丹不比寻常药,药都有三分毒,更何况祛痛丹让他落足了本,一日一颗已经是极限,再多,怕连这药人躯壳都会受不住,引致药效反噬内腑,令他早登极乐。
外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小春觉得有些冷。爬到屋顶上晒太阳,跟着服下这日的第二颗一点都不痛祛痛丹。
他眯了眯眼,有点累也有点困。知道自己还能撑一下,只是时间也不多了。
距离与七师兄分别也两三天,那皇宫地图一直都没来,小春不禁想七师兄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音讯全无。
翻来覆去晒了会儿太阳,让前胸与后背暖了会儿,极其无聊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休养几日,经脉也没日前那么虚了,遂兴冲冲掏出怀里手绢,将百里七腾在其上的回春功散功法门仔细演练一遍。
回春功一散,顿时身体从脑袋顶到脚底,每一块骨头都开始喀喀作响。那声音大到让小春心惊胆跳,更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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