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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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树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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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我们现在主要谈的是柯小姐,怎么跑到冯小姐那儿去了?”秀瑞见婆婆脸色不太好连忙说。

    “从基隆回来的第二天宜芬就来问消息啦!”老夫人开口。“她说冯小姐很满意我们辰阳,我就照实说辰阳那天回家气嘟嘟的很不高兴,宜芬听了就没再往下提,这件事大概就算了。乖孙呀,你还是专心看柯小姐吧……”

    冯旭萱会满意他才怪,她最后表情避之唯恐不及,一定是宜芬表姑不敢得罪的客套话……脑袋极快速运作,这母姐会扯下去没完没了,何不拿冯旭萱来应付一下?就这起兴一念问,辰阳站起来宣布说;

    “阿嬷,为了您能安心打麻将,为了不让叔婆妈妈婶婶们烦心,我决定了,如果非要我选一个不可,我选冯小姐。理由嘛……冯老板作人好,我相信他教出的女儿不会太差。”

    这次是八双眼晴乌晶晶直瞪他,七个女人加上一只哈着气的母北京狗。

    “这是什么理由?阿嬷费那么多苦心,可不是小孩子玩游戏!”秀瑞惊说。

    “我非常认真呀,就请帮我约冯小姐,除了她我谁都没兴趣。”辰阳又逗笑说;“阿嬷您辛苦了,孙儿从心底万分感谢,您快和叔婆去打麻将,外面有一堆钱等着你们赢呢!”

    辰阳也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切到底怎么发生的?他不算有正义感的人,又为什么一直为冯旭萱说话?别问他,一时头昏脑钝不正常吧!

    而且选冯旭萱比选别人好,至少她是坦白率直的女人……总之,足够阿嬷她们忙一阵子不再来吵他。

    由客厅纱窗望出去,童年时种的几棵相思树已绿荫满枝,虽几次找工人来修整以防遮光,但附近楼房一栋栋盖起来,挡去原本大片的阳光,再怎么也不复往日明亮。

    旭萱家连着隔壁纪仁姨公家两座日式平房,位于台北市信义路、新生南路一带的精华地段,是许多建商觊觎的对象,不时有人来游说改建,但因敏贞身体不好不敢随便迁移,条件再好两家都不曾动心。

    周日下午宜芬依约来到冯家,寒暄会便切入主题说;

    “昨晚秀瑞表嫂突然打电话来,我也很讶异。她说辰阳对旭萱印象很好,和上次我大姨的口气不太一样,我还差点接不上话呢!受人之托我还是得问,旭萱愿不愿意和辰阳交往呢?”

    “怎会愿意呢?那场相亲是被阿姨设计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早当个可笑的错误丢到脑后了。”旭萱以为事情已结束,没想到还拖个尾。

    “你爸爸没告诉你呀?这件事是他起的头,那天根本没有紧急公文,只是借口要你跑一趟基隆而已。以你爸爸脾气,没他同意,我哪敢动他宝贝女儿!”宜芬看一眼绍远说;“学长,你到底要我背多久的黑锅呢?”

    宜芬和绍远是商学系前后期毕业的,高兴起来就叫长学。旭萱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宜芬曾一心想嫁给绍远而没嫁成,只觉这表姨对爸爸很讲义气,凡事有求必应的样子。

    “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旭萱无法置信问。

    “我当然有理由。”绍远回答女儿说;“因为辰阳是这几年来企业界少见的好人才,聪明有干劲不必说,重要的是他的肯担当,现在好高骛远一击就倒的年轻人太多了,我就欣赏肩能扛重任的人。这一年观察下来,我愈看辰阳愈喜欢,觉得你不认识他太可惜,但又怕你们年轻人排斥相亲,刚好颜老夫人随辰阳到基隆看大楼,我才拜托你宜芬姨在公司安排这一段‘巧遇’。”

    “妈,你知道这件事吗?”旭萱转向母亲。

    “你爸爸做哪件事不经过你妈允许?她才是正主呢!”宜芬半开玩笑说。

    “这次他不听我的,若依旭萱个性和所学,我觉得商人不适合她。”敏贞身体弱,说话慢而轻柔。“我倒觉得胸腔科那位新来的简宗霖医师不错,但绍远喜欢辰阳,我也只好让步了。”

    “妈,连你也这么说?”旭萱急了。“都什么时代了,哪有父母还安排子女婚姻的!而且我才二十二岁,又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你们这样急着推销女儿真的很奇怪耶!”

    “萱萱,你不是一向最崇拜爸爸吗?”敏贞唤女儿小名。“每次问你为什么不交男朋友,你总说没碰到像爸爸一样的人。现在爸爸帮你找到这样的人,颜辰阳有些方面和你爸爸年轻时很像,既然他对你印象不错,你就试着和他交往看看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和爸爸像,他差爸爸还远呢!而且正如妈说的,商人并不适合我……”旭萱正说时,里间电话隐约响起,有人接听。

    没三分钟,十五岁的旭晶走出来,她一号完联考便把头发削得极薄短,身穿宽大T恤、牛仔短裤,乍看之下以为是男孩。

    “是不是你姨丈打电话来?”宜芬先问,儿子在家有点发烧。

    “不是,是鸟笼批发商找妈妈。”旭晶回答。

    “他们一直想透过我批货到代工家庭……”敏贞想站起来。

    “妈,你不必起来,我已经处理好了。”旭晶说;“我告诉他们鸟笼工太过细,很多小孩的手都被细竹子割得红肿裂伤连功课都不能写,如果他们再来烦,就告他们非法虐待儿童,他们还真被我装大人的嗓门吓到了。”

    “我看哪,这旭晶胆子够大又能谈生意,倒很适合嫁入颜家,可惜年纪还太小。”宜芬觉得有趣说。

    “阿姨,别打我主意,我是永远不结婚的!”旭晶应了一句又回到里间去。

    “才说她有大人样,她又是小孩子了!”宜芬笑说。

    趁妹妹这及时来的打岔,旭萱已准备好婉拒之词说;

    “别说旭晶小,我也不大呀!我对未来还有很多计画,要念完硕士、要办育幼院和养老院,在没有完成这些之前我是不会考虑婚姻的。请阿姨告诉颜家,谢谢他们的不弃嫌,但我真的不适合做颜家媳妇。”

    宜芬正要回话时,旭晶又走进客厅。

    “阿姨,这次是姨丈的电话,说替小劲擦身很多次温度还不下降,问要不要立刻挂急诊?”

    “真气人,一点小病就慌成这样,还一天到晚埋怨我没生老二,一个儿子都快顾不来了!”宜芬赶着回家,拿起皮包说;“旭萱别急着做决定,再和爸妈多讨论一下,晚两天回颜家也可以。”

    ※※※

    绍远把妻子和长女叫到书房,轻轻关上门。

    有瞬间屋内安静得风扫过树叶的飕飕声都很清楚,然后鸟雀声和巷外人车声又慢慢渗淹进来。气温很细微地变化着,敏贞习惯性地发出一连串咳嗽,绍远也习惯性地轻抚她的背,这些关注的小动作,在旭萱眼中已习以为常。

    “旭萱,我一向是开明的父亲,应该不会做出干涉女儿婚姻、又安排女儿相亲的事,对不对?”绍远先开口。

    “我是不相信爸会做这种事。”旭萱说。

    “你从小到大都是独立自主的孩子,我们也喜欢你这样的个性,唯一回过你的就是要你放弃出国,留在国内念研究所,那也是妈妈舍不得你跑太远,希望你多留在身边。”绍远说。

    “我了解,我也不放心妈妈呀!”旭萱拉住母亲的手。

    “我身体状况,你在医院也看很多,年纪愈大就愈不行……你爸爸这些年来非常辛苦,除了为我奔忙外,还要照顾许多人……”敏贞说。

    “妈妈的意思是,我们不再年轻,如果她又犯病,我势必花更多心力和体力照顾她,其它事就无法兼顾。”绍远接口说;“旭晶和旭东还小,有你这姐姐在我们还放心,但公司方面就是问题了。你也晓得自从你外公过世后,两个舅舅勉强维持事业,很多方面都依赖我们;你两个叔叔也是老实人,根本斗不过商场的尔虞我诈……这份担子真的很重。”

    敏贞又将话接回去说;“我们也想过一切顺其自然,公司不能做就收手,冯黄两家还有祖产,省吃俭用日子也过得去。但到底是自己一手创立的事业,你爸爸总想旭东长大后能传给他,但旭东才十三岁,还要很多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旭萱突然觉得寒冷,轻轻颤抖一下,那口气像在交代后事!这不是第一次了,妈妈曾以手记和口头告诉他们姐弟三人如果她病亡了该怎么办,他们也被迫背得很熟,但都没用到,因为妈妈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他们已认定死神奈何不了他们,坚强的妈妈会长命百岁永远活下去。

    “都怪我,是我太任性,再怎么不喜欢也应该学商来帮忙爸爸才对。”旭萱懊悔地说;“现在还来得及,我马上办休学,明天就和爸爸去公司上班,我一定会乖乖学习。”

    “生意场上风云万变,是要很大的兴趣和热情才能屹立不倒,勉强去做于事无补,反而磨灭了你原本的专长和志向,这也是我们不强迫你学商的原因。”绍远沉吟一会。“怎么说呢?当我看到辰阳时,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突然生出一种奇想和希望,如果有他当女婿该多好!”

    “爸,别这么说,你还年轻,旭东很快会长大,我们同心协力撑个十年绝对没问题,根本不需要那个颜辰阳!”旭萱说。

    “那你扶贫救苦的理想、向往的学术生涯怎么办?”绍远说;“在我眼里,它们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冯家公司,我一直以你为荣,不希望你放弃。”

    旭萱欲言又止,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萱萱,老实告诉妈妈,你很不喜欢颜辰阳吗?”敏贞以母亲直觉问。

    “也许那天他是被骗来相亲的,我也是,知道后都很不高兴,彼此表现都很差。”旭萱回答。“在我看来颜辰阳只是个被宠坏的宝贝金孙,不像爸爸说的那么好,他说要进一步交往,我真的很意外,还以为宜芬姨在开玩笑呢!”

    “第一印象常常不准,既然爸爸欣赏颜辰阳,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感情事不能勉强,若真的不喜欢,我们绝对尊重你的想法,不再强迫你。”敏贞转向丈夫。“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绍远点头。

    旭萱一向是乖巧女儿,从小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父母开心,不曾有过违逆。现在爸爸语气几乎是恳求了,四十八岁的他黑发中已丝丝夹白,从十几岁少年起就为家人生计钻忙操劳至今未歇,她心一痛更无法拒绝。

    “好吧,我就再见颜辰阳一次。”旭萱勉强同意。

    天色逐渐暗下来,书房只剩绍远和敏贞两夫妻。

    特制躺椅旁一盏竹笼立灯柔柔捻亮,敏贞坐在棉塌上双脚盘起,苍白尖瘦的脸透着迷惘,绍远移过一把竹椅坐在她脚旁,定定望着她。

    “历史竟然又重演了。三十年前我爸爸欣赏你,要你娶他的女儿;三十年后你欣赏颜辰阳,希望女儿嫁给他,好像是流在血液里的一种奇特命数。”敏贞有所感说。

    “你父亲辛苦栽培我,待我如师如父,一些思考模式难免受他影响。”绍远握住她的手温柔说;“若姻缘天定又何必介意什么方式,我们不也是一生相爱永志不渝吗?”

    “旭萱很敏感,她说颜辰阳和你不像并没错……他们颜家祖辈采矿出身,作风猛悍侵略性强,不同于我们斯文保守的采茶人家。况且,颜辰阳出身富裕又留学过美国,必不懂谦逊礼让,又怎么可能疼惜我们旭萱呢?”

    “冯黄两家需要的就是这种猛悍侵略个性,家族才能壮大下去,你父亲当初提拔我这吃苦耐劳的山农子弟,不就为了注入新血轮吗?”绍远安慰说;“你别操心太多,旭萱受过高等教育,是聪明独立的现代女性,我有信心她应付得了辰阳。”

    “但愿如此呀……”她深喘一口气,心肺突然绞扭到无法负荷,双手紧攀在绍远肩上撑忍着,常常太痛了还会掐入他肉里,才又得到活过来的舒缓。

    绍远知道她很苦,只剩一又二分之一的肺活得比常人费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抱住她,肉里掐出血也不放手。

    而敏贞再痛也不出声,怕孩子们忧心。

    ※※※

    第二次见面就正式多了。

    双方约好在中山北路一家高级俱乐部晚餐,有专辟的包厢和预订的海鲜宴,出席的除了男女主角、冯家夫妇、颜家夫妇外,还有颜老夫人和宜芬。

    辰阳今天深灰西装、蓝纹领带穿得潇洒有派头,脸上刮修得干净清爽,当然不见他的招牌墨镜,举止彬彬有礼恰如其分,比在基隆那日高傲姿态判若两人。

    旭萱穿粉藕偏红的圆裙套装,秀发顺卷垂在两肩,脸上薄施脂粉肤容更显细致,时时端庄微笑大方应对,没有初见时的率性淡素。

    宜芬也不再扮演媒人婆角色,没有人特意去提男女主角的个人种种或暗示郎才女貌,一切进行就如平日的社交餐宴,男人们谈生意、投资新高尔夫球场,女人们谈家庭儿女、时尚社会新闻等等。

    总之,优雅气氛下,精致食物中,杯觥交错笑语晏晏,人人都表现出最好的风度。而平常主见极强、拒绝相亲的两位主角难得肯乖乖任人摆布,长辈们心中都暗松一口气。

    颜老夫人年纪大了,先嚷着要回家休息。

    夏日夜晚的街道上吹来酒香笙歌的暖风,浓绿的一排枫香树款款摇摆如妙姿的舞娘,长短圆矩各式霓虹灯亮着繁美的五光十彩,欢乐的红男绿女中,偶尔还夹杂着由基隆港口下船赶来酒吧喝一杯的外国水手。

    送定诸位长辈的座车,留下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

    辰阳看着旭萱,混紫晕蓝明灭光影中,以意味深长笑容说;“长辈们都离开了,还需要假装吗?今天的你一点都不像你。”

    “哦?要怎么样才像我?你并不了解我。”旭萱说了两句便忍住,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言所欲言和任性而为了。

    她发现,辰阳若特意要表现翩翩风度,身上的贵气、洋气、霸气都可化成迷人的优点,但她也牢记住他本质里仍是那个自我中心的大少爷,反转个面就是傲慢、自大和骄横,可以瞬间翻脸不认人。

    “当你答应赴约时,我真的很讶异。以我们上次见面经验,本来以为你会一口回绝,我还准备花一番心思说服你,结果什么都没做你就赏光了,这点……甚感荣幸吧!”辰阳仍持续那暧昧笑容。

    是讽刺她不矜持没原则吗?怀着戒心,旭萱以慎慢口吻说;“你会再度约我出来,我也很惊讶。记得你是讨厌我的,到现在还觉得你在开玩笑。”

    辰阳注视她一会不答话。事情也出乎他预期,以为只是应付祖母的,没想到长辈们动作超快立刻订下海鲜宴,既然订了他也不排斥,更奇的今晚从头到尾都很愉快,到此刻他心情依然很亢奋。

    “这儿人真多,想看清彼此都困难,我想喝杯咖啡,你呢?”他说。

    “可以呀!”她找不到反对的借口。

    辰阳热门熟路钻进附近一条安静的小巷,找到一家红砖外表颇为典雅的咖啡厅,半圆形台上钢琴正演奏浪漫乐曲,侍者一见他就立刻堆满笑喊颜先生,领他到有芭蕉水仙围着灯光如梦似幻的好位子。

    猜他是常客,但旭萱没有问。

    点来咖啡和樱桃派后,辰阳开口就说;“我们在基隆见面的情况是挺糟的,因为被骗来相亲都没给对方好脸色。老实说,我这辈子活到那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你是第一个,以我的脾气是绝不容忍的。”

    “喔。”无话可说。

    “这次就有完善计画了,怎么样,今天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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