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湖里,没有人不知道截云岭的逍遥楼。
传言,那里风景如画,山明水秀。
传言而已,没有人真的去过截云岭,也没有人到过逍遥楼。
不,应该说,没有人活着去过那里……
逍遥楼令武林人士谈虎色变,却依然不敢动他分毫,原因无他—;—;
建元七年中秋,原武林盟主阳远志行侠仗义数十年。却在其金盆洗手大会,决意退隐江湖之时,忽获密信一封,言明,重阳节午时取其性命,自等引颈待戮!
众雄哗然,果然日刚正午,突来两名不速之客,红袍白衣乌丝青发,众人还未将二人面目识清,此二人便已跃然离殿。待回过神来,阳远志已然溅血当场……
建元七年重阳,众人推举天山剑派第十七代掌门人吴影继任武林盟主,新任盟主尚未接过盟主令牌,便被突来之人三招内削去顶戴,当场羞愤难当吐血身亡。
建元八年,江南第一剑楼司宇命丧西子湖畔,所走剑招不过七……
建元八年,嵩山少林寺首席大弟子被杀,来人轻破十八铜人阵傲然离去……
建元八年,阴山长老暴斃;在家,详查之下,丝毫无迷香迹象,乃是梦中为人所戮……
建元八年,一蒙面男子独挑唐门,杀少主唐然,来去竟如出入无人之境……
以上众人皆为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不是教派长老,便是承派之人,却这样短短几招之内命丧他人之手,甚至连杀手面貌都未曾看清,岂不叫天下英雄心惊!
而后,江湖纷传一切乃截云岭第一杀手楼逍遥楼人士所为,武林众雄浩浩荡霉前住幽云山,此去音讯全无。
有胆大者,偷偷潜去幽云山,却在山脚下发现尸首一百三十一具,相貌完好,却皆是十招之内毙命,其况惨不忍睹。
江湖尚且如此,何况官场中人,短短一年时间,当朝三品以上高官七人遇刺,一时人心惶惶。
虽然逍遥楼所杀之人均为奸恶宵小之徒,但危及自身利益,逍遥楼之人也成为江湖各派以及六扇门追捕围剿的对象……
传言逍遥楼除楼主本人偶尔露面截云岭外,其余五大高手八方云游,行踪莫测……
杀手代号—;—;吹愁,江湖人称『雪衣剑』,喜着白衣,惯用七寸短剑,具体年龄相貌不详。
杀手代号—;—;忘忧,出现时一身红色衣衫,他是唯一一个被人大概知道面貌的逍遥楼杀手,年龄尚不及弱冠,红唇星眸,若清灵少女娇俏可人,所用武器为袖中牛毛毒针,身形轻巧如猫……
杀手代号—;—;冷情,江湖人称『无精刀』,所用武器乃是一柄玄铁长刀,通体乌黑,身形高大,内力武功惊人!
杀手代号—;—;无心,惯着玄色衣衫,所用武器乃是当今第一神兵利器,赤锋剑,见血封喉。
杀手代号—;—;欢颜,极其神秘的人物,相貌武器均不详。
所有杀手师承不详,招式诡异狠戾,逍遥楼所接生意报酬极高,但一旦接下,半月之内必定得手,从无违约的先例,在黑道中口碑无人能及……
第一章
苍山滴翠,一面刀削般的山壁上,几棵苍劲的古松迎着晚风藉夕阳的余辉为挺拔的山峰在众多奇峻巍峨的峰岚中凭添几分沧桑秀丽。
一顶官轿摇摇晃晃得在崎幅的山路上行动,轿帘被轻轻地掀了开来,慵懒的声音缓缓自轿中传出:「老爷,还没有到么?奴家累了。」
一边骑着马一身绸衣装束的中年男子一夹马腹跟了上来,豆大的眼眨了眨满是下流表情,「小美人累了?前面有个凉亭,老爷我带你去那里逍遥好吗?」
「老爷你真讨厌!」
眼看远山含黛,夕阳低垂。少女走下轿子,回头望了望天色,秋水明眸盈盈一笑,将手伸向迎上来的中年男子,「老爷,奴家有些渴。」
色迷心窍的男人还没等少女走近,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我让他们去给你打水把风,老爷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旁边的侍卫奴仆们想是早就见惯了风流成性的主子花天酒地的生活,个个兴奋得睁大眼睛等着好戏上台。少女娇羞的缩到男人怀里,「老爷,这里荒郊野外,而且旁边还……」
那人明白了少女的意思,嘿嘿笑着捏了捏少女水嫩的脸,沉了脸对旁边的人吼道:「全部滚,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听到没有!否则,打断你们的狗腿!」
「是,老爷。」旁边的杂役保镖们得到男人的命令悻悻散去。
「来吧小美人,以后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那死鬼老爸我自会差人埋掉,你就放心地跟了我吧。」
男人迫不及待地一把揽住少女蛮腰,将那臭烘烘的嘴凑到少女颈边,「小美人好香。」
「老爷怎么这般心急!」少女娇笑着双手拥住男人颈项,任他大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俏丽的眸子却突然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啊—;—;」
还没等嘴落在少女脸颊上,男人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把推开少女踉跄两步,抽出腰刀拦腰砍向少女,却被她斜斜躲过,只将胳膊划出一道血痕,「很危险耶,您年纪这么大了,乖乖等死不好么,干吗舞刀弄枪的。」
边说少女一边伸手擦着脸颊笑道:「还有啊,去了阎王殿别忘了刷牙漱口哦,真差点被你熏死。」
那男人伸手捂住后颈,涣散的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笑得无比灿烂的少女,「你,你是……」
「不好意思哦,李老爷。」少女笑着自左颌撕下一张人皮面具,赫然是一张清秀俊朗的少年,声音更是瞬间清越许多,「有人出一百两黄金要你命,啧,你的头还真是值钱呢。」
「你是……逍遥……」颓然毙命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依旧不甘心圆睁望着天空。
少年无奈的耸耸肩,「你哦,如果不这么色,我还真的很难完成任务呢。说来还要谢谢你……」
正在少年蹲在尸体边碎碎念的时候,一道利矢破空而来,少年心中一凛,侧身一翻躲过袖箭,抬头看向亭外暗器打来的地方,却不想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
「来人啊!抓刺客!」想是打水归来的仆人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突然惊呼起来。
糟糕!
没空管使用暗器的人究竟是敌是友,只要任务完成就要马上离开并且不允许惊动他人是逍遥楼的规定。
少年努了努嘴,带好面具一个纵身跃上凉亭,回头对慌忙拥来的护卫嘻嘻一笑。那些人连忙张弓搭箭,却不想少年只是纵了几纵便消失了踪影。
「追!快追!」一群人慌慌张张得将尸体抬上轿子,大叫着追着远方消失的身影而去。
凉亭外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一名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微双眼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挑唇微微一笑,「逍遥楼的,忘忧啊。」「可恶的老头。」文勍;,也就是逍遥楼的—;—;忘忧,侧头瞥了瞥右手臂上明显发黑的伤口,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吞下,虚软的靠坐树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方才坐在轿中没有好好观察地形,这么三钻两跑地倒是把自己给迷在林中,可笑得很。
「荒郊野外的,不被毒死估计也要被饿死了。」
撕开伤口处的衣物,不管是否有用将身上伤药随便敷了些。
眼看暮色低垂,荒山野岭不见一个农家住户,不要说找到住的地方,怕是连路都快摸不清。那个老头又不知道刀上喂了什么毒,身上的解药虽然效果神奇但是未必能立时见效,树丛里的传来野兽奔走的声音,让他心下又是一寒,「不会我一世英名,最后却是被狼咬死的吧。如果一只还好解决,如果是一群……呃……」想到这里不知怎的身上一阵恶寒,索性什么都不想地赶快念佛诵经。
噗哧。
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传出一声轻笑,想是路过的人听见了文勍;絮絮叨叨的话,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本能地了眼,原本懒散的举止瞬间紧绷起来。
不远处的树下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没有靠近而是环胸靠在树上望向文勍;的方向。由于天色渐晚,空中虽有薄蓝残月,却还不到能照亮大地的地步。所以任是文勍;张大了眼,也没把那人相貌看个真切。
文勍;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换上女子特有的娇媚声音:「大哥,奴家受了伤无法行走,大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想是任何男子听了骨头都不由得酥了几分。
眼前这位怕是也不例外。
可惜他忘记那人皮面具早被丢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所以自然没有如期地看到那人怜香惜玉地飞奔过来。
「哦,姑娘受了伤吗?」
混蛋。
文勍;心下一怒,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该怎么把面前这个人利用到极致然后大卸八块砍死弃尸荒野的办法,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他骗到面前,救自己一命更为重要。
本着生命第一这个基本原则,文勍;再次开口,声音更是酥软入骨,「还望这位壮士哥哥……」话音未落,那边却突然噗的一声再次笑了出来,让文勍;第二次气白了一张俏丽的面具脸。「笑什么!」
「装女人还真入木三分嘛?」
文勍;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恢复了原本清澈的声音:「你的眼力倒不错,说吧,什么条件?」
「哦,你倒精明得很。」男人终于一步步走近,蹲文勍;面前盯着虽然气息紊乱却依然警如小兽般的少年,「我不要钱,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文勍;明显感到胸口一阵窒闷,想是方才提气硬撑导致毒气攻入心脉,眼前景物也开始一片模糊。
「当我的仆役,我就救你。」
「做梦吧你……」
扑通。
还没说完话,身体就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倒在一边,神情却还是倔强傲气得紧。男人望着倒在一边的少年,微微一笑:「忘忧。果然有趣非常。」「啊—;—;」破空一声惨叫,愣是把一个神清气爽的清晨搞得惨烈异常。
「浑蛋!恶棍!无耻……」
「……王八蛋,淫棍,龌龊,卑鄙……」
「醒来了?骂够了?」听他滔滔不绝的骂了好一会终于安静下来,男人移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压住文勍;伤处的手,「做主人的我都已经起床了,你这个做下人的还睡到日上三竿,恐怕不合适吧……」
「合你个头。」坐起身来抚上伤口,刚才痛的八魂去了七魄不醒才见鬼!
心中想归想,但还是揉了揉猫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轮廓颇为刚毅的面孔上有一双幽深难测的眼眸,薄唇微挑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乌发玄衣,整个人说不上冰冷,却莫明让人不想靠近。
长得还算端正。这是他对封天魈的第一个还算正面的客观评价。
「你是谁?」侧头打量了四周破败的景象,「这是哪里?」
封天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懒散地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出去,找些水来。」
「我?帮你弄水?」
封天魈挑了挑眉当作回答。
「做什么?」
耸肩,「梳洗好上路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伺候你?」
「正是如此。」
「我伺候??」
「我已经回答过了。」
沉默。
还是沉默。
继续沉默。
……
「做你的青天白日大美梦!」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文勍;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将出来。起身劈里啪啦地对着男人的脸拍去身上挂着的杂草灰尘,边拍边说:「小爷今天心情好,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就原谅你的大不敬,这样我们两不相欠,告辞。」
封天魈笑了一下,朝他身后的方向挑挑眉。
而后满意的看着少年顺着自己的目光瞥到方才歇息的地面上一小撮淡紫色的灰烬时,被愤怒取代的生动面容。浅笑着缓缓开口:「就怕你想走我还同意了。」
「什么东西!?」
「你说呢?」
听他言语间满是暧昧,让文勍;怒火更炽,「给我解药!」
封天魈无辜地摊开手,「啧!最后一粒也恰好不巧地被我吃了。」
「王八蛋!」文勍;看到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终于忍无可忍一事朝面前男人的俊脸砸去,「为什么给我下龙涎香!」
龙涎香,江湖中最阴毒邪门的毒药之一,传闻此药由七七四十九味药材中的十八种调制而成。药虽寻常药材,但药性不同调制手法不同,效果亦是不同,除了知道一味主药为龙涎草,焚后余浅紫色灰烬,味若檀木外,其余配方只有调制此药的人才知道。除去江湖中传说的木蝴蝶以外,若无制药人提供的配方,可谓真正的无解之毒。
虽入药之药材不同,但其毒性却完全类似,中毒后无任何症状,却是在三日后毒发,浑身剧痛。三日之内若还不服下解药便当即一命呜呼,即便服下解药,也再无法完全根除,每隔半月必须再次服下解药方可平安无事。
此药最毒之处,不是别的,而是面对死亡的恐怖。虽说天下英雄无数,真正笑谈生死的又有几人?
「知道的不少嘛。」封天魈笑嘻嘻地抬手四两拨千斤地将文勍;的拳纳入掌中,低头望着那张满是怒火却依旧漂亮的面孔,微微了眼。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给我下这种阴毒的东西!」
「不为什么。突然觉得一个人有些寂寞,所以恰好找你陪我,不过分吧。何况昨日哥哥长哥哥短的听得我颇为受用,所以为了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就跟了我吧。」
「啥?」文勍;听着他用一派悠然的神情说着这么毛骨悚然的话,脑子一时停止思考,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却不想那人笑着松开手,「明白了就去打水,我们好上路。」
文勍;冷冷地瞧了他好一会,沉静俏丽的眸子盯着男人虽挂满笑意却冰冷的脸,心下明白这解药是决计从这人手中讨不到了,索性傲然昂起清冷俊秀的面孔,旋身,朗声笑道:「轻看我了。」
封天魈微微了眼,望着走出庙门的修长身影缓缓挑起唇角,「不怕死?」
「……」
「如果想通了,可以到岳阳楼找我,等你三天哦。」
文勍;微微停了一下,嗤笑一声离去。不愧为被称作八百里洞庭的壮丽风景。
暮色夕阳,粼粼波光,渔帆点点,芦叶青青。喷薄的烈日失去了午时耀眼逼人的热力,沉寂于水天之间。金红耀紫的晚霞衬着洞庭湖烟波水色,如画江山。
文勍;一身极其朴素的蓝布衣衫,将一头发丝用黑色发带松松系在头顶,斜靠在船舷边,晚风掠过吹起颊边散发,轻轻拂荡。
纤长的睫毛在温润的容颜上落下柔和的影,微翘的唇角,悠远清澈的眼眸。船夫回头望他,入眼的就是这样美丽的景致。介于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沉稳间的容颜,优雅而淡薄的气质,与刚上船时跋扈张狂,洒脱开朗的少年公子,相差了很多。
文勍;侧眼望着天边排飞过的欧鹭,恰巧瞧见呆在一旁的船夫,微微一笑:「船家,不知现在去君山可还来得及吗?我会多付你银子。」
「呃,君山啊。距离这里不远,可是天色……」
「我会付足你船钱。」
「不是不是。」船夫生怕面前这位气质捉摸不定的少年误会了自己是那眼中只有钱财的势力之徒,连连摇头,「我怕天色太晚,公子去了君山怕是难以找到歇脚打尖的地方。」
文勍;望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眉没有回头地指了指距离不远的华丽画舫,「只要帮我甩了那船就好。」
船夫回头看了看那艘从这位公子上船就一直跟在后面的船,有些为难的开口:「小人这艘船,怕是……」
「罢了,就去君山。」
「好,小的这就送公子过去。」船夫见他闭上眼不愿多说什么的神情,有些不舍地敛去视线朝船尾走去。
文勍;睁开眼侧头,一眼就望见画舫上的黑影,莺歌燕舞,群美环绕,好不逍遥。几天前心中就把这个害自己连等死的心情都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