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上对我的询问笔录是在我办公室进行的,监察室主任和一位年轻的主任科员很严肃地完成了这项工作。我很配合他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虽然谈不上是竹筒倒豆子,但是我的回答非常坦然。
问:不久前,鲁秘书长对你进行过一次诫勉谈话,你还记得吗?
答:记得。非常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关心。
问:当时我们收到一些关于你的举报信件,你知道人们反映你什么问题吗?
答:我知道,那些纯属谣言。
问:我们刚刚收到一张光盘,上面有你嫖娼的镜头,你作何解释?
答:光盘我看过,显然是有人陷害我。
问:你认为谁在造你的谣,谁在陷害你?他们用意何在?
答: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造谣,也不知道他们是何居心,但是制作光盘陷害我的人我知道。
问:你知道什么?
答:你们手里的那张光盘是正在被公安机关通缉的逃犯马山河炮制的,前几天,他拿它威胁过我。
问:他为什么要炮制这张光盘?你是怎样被他拍摄到这些镜头的?
答:马山河作案之后把事情掩盖得很好,满以为可以逍遥法外了,但是被他杀害的人正是我要寻找的人,我执著的寻找,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因此他就炮制了这张光盘来控制我,不让我插手这件事情。上面所摄镜头,全都是我在昏迷中受人摆布的镜头。
问:有谁可以为你作证?
答:唯一可以替我作证的是光盘上那位按摩女郎,但是她早已被马山河打发走了,要找到她恐怕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问:你与那位被马山河杀害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答:几年前她是我家保姆,我一直拿她当自家人看待。她学会了按摩保健技术之后,我经常找她帮我治疗颈椎病。
问:有一句打油诗中写道“身子虚了有人补,腰酸背痛有人捶”,这个“有人捶”是不是指的这位死去的姑娘?
答(气愤地):对不起,这个问题最好请你们去问写诗的人吧!
问: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我们将做进一步调查。如果真的正如你所说的都是谣言和陷害,我们会还你清白的。
答:谢谢!
我在询问笔录上签字之后,就开始耐心地等待组织上还我清白。其实,我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果然,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而我的清白一点着落都没有。
我老婆王小春受到我的牵连,自然也遇上了风言风语,一时之间也困惑了,迷茫了。每天上完班就躲在家里唉声叹气,不敢出门。那天她突然恳求我,再求求报社吧,看能否帮忙找到那位名叫秋香的按摩女郎。她认为只要找到了秋香,一切都会云开雾散,柳暗花明。
我断然否决了老婆的提议。
为什么?老婆噙着泪说,你是甘心背上黑锅,还是根本就没有清白?
听到这话我火冒三丈,我说这么说来,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她说你要人家相信你,你就得拿出证据来,你拿呀你拿呀!
我愤怒地说,我干吗要把自己的事情拿到报上去宣传,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告诉你,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我坚决不干。
其实在我心里,我更不想让秦真真知道我曾经上过马山河的桃色圈套。
老婆无可奈何地望着我,说了句好吧,你不找,我去找!
随后的几天,老婆发动她的朋友孙姗姗,利用八小时之外的休息时间,到城市的每个角落去寻找发廊和休闲娱乐中心,一家一家地打听,有没有一位名叫秋香的女孩。结果每次都弄得一身疲惫,就像被人拖到黑巷子里揍过似的。
我说小春,你死了那份心吧,马山河是什么人物,你想他干出那种事后还会让秋香留在这个城市?留在这里不是等于给他自己安下一颗定时炸弹吗?
老婆听了默不作声,可我从她眼神当中分明看到了她心有不甘。
我的清白成了老婆的心结,我的心情自然始终开朗不起来。我其实什么都不在乎,我一直在乎的只是老婆的态度,既然老婆都认为我的清白是需要证实的,那我还能放得下吗?
《谁是我的情人》26(1)
转眼已至深秋。
一连几天,外面下着小雨。阴冷的天气叫人情绪低落,变得懒散而无聊。
我老婆由于没有解开心结,整天神经兮兮,愁眉不展,家里再次失去了欢声笑语。我重又把自己陷在电视机前,成为霜打的萝卜菜,打不起一点精气神儿。
突然有一天天气晴朗起来,一时兴起,便于傍晚借了朋友的车,独自沿着布满落叶的滨湖路去兜风。车里暖暖的,音响播着赵传的歌,凄厉悠远的歌声洗涤着尘世,使我深深地陶醉在自我空间里,什么都不用去想。
天高云淡,月朗星灿。我乐于此时的沉沦,带着那么一点点的伤感,差不多我就要忘了自己是谁。
后来,我发现在湖边有个很精致的西餐酒吧——听涛阁,冲着这浪漫的名字我停下车走进去。酒吧里,两名菲律宾歌手正优雅地唱着英文歌曲,弥漫着浓重的拉丁风情。最感意外的是我在这里居然遇到了金巧儿,我们兴奋地走到一起,欣然跳起了拉丁舞,周围的人都被我们带动了,大家都投入一种狂热的氛围,美妙极了……
我说巧儿,怎么这么巧啊?
她说是啊。最近我天天到这儿来,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逃避熟人的眼睛,没想到还会遇见你。
季局长呢?我问。
哦,他很忙,应酬也很多,家里老是人来客往,说实话,我心里烦透了。
你可能没有适应,耐点性,慢慢来吧。
不行,我真的受不了。她说,我现在一有机会就把车开出来,这儿车少人稀,我可以把车当飞机开,别提多开心了。可惜人类没有建立月球村,否则我真想飞到月球上去生活一辈子。
我笑了,我说这种感觉不光你有,有时候我也有。
怎么啦?又与老婆闹翻啦?她担心地问。
我摇了摇头。
那么,显然是光盘的事情让你心烦了。
我说你都知道?
她笑笑说,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干那事,老兄你是天下少有的正人君子,我还不晓得。
我说我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也很难说,她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曾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说一位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到农村去考一位村民:“为什么近亲不能结婚啊?”那村民想了想回答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大家都是亲戚嘛,当然不好意思下手!”我琢磨着,你有可能就是这种人,对熟人下不了手,对生人恐怕不会那么客气吧?
听罢她的玩笑话,我俩放肆地大笑,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巧儿打趣说,不自由了吧,老婆一回来,就又给你上了套了。
巧儿的风趣与幽默没有收到相应的效果,原因是我听了电话之后,惊得魂飞魄散。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巧儿深感诧异。
我说不好,我得走了。电话是我儿子打来的,通缉犯马山河被公安机关逼急了,疯狗似的咬人,刚刚劫持了我老婆。警察已经把他包围了,但是我老婆很危险。马山河手上不光有刀,而且身上还绑着炸药!
那怎么办?巧儿瞪大眼睛。
我得尽快赶过去救她。说罢,我旋风般跑出酒吧,冲向我的汽车。酒吧的椅子被我碰翻几把,门口两个小姐被我撞得惊慌失措,尖声大叫。
这次轮到我拿汽车当飞机开了。我的车流星一般在滨湖路上划过,路灯电线杆呼呼地朝身后倾倒,一路的落叶随着我跑过的气流,像浪花一样卷起,行人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在路旁站定,张大惊诧的嘴巴,望着我飞驰而去,仿佛不明白这滨湖路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飞机跑道。
很快我就赶到了老婆出事的地点。
这里是儿子的学校,离学校两百米远有一座油库,马山河劫持我老婆之后就躲到了油库背面。
我老婆是送罢儿子到学校上晚自习独自返回的时候被劫持的。马山河跟踪我老婆孩子是想伺机报复和伤害他们,没想到公安人员早就盯上了他。正当公安人员要下手抓他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劫持了我老婆。
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情况已十分危急,几条街道人山人海,七八辆警车红灯闪烁。公安干警正在疏散周围的群众,谈判人员正在向马山河喊话:马山河你听清楚了,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吧!
马山河左手搂着我老婆的脖子,右手用明晃晃的匕首抵着我老婆的咽喉,歇斯底里地叫嚷道:别跟老子废话,想让老子自投罗网,做梦去吧!有种就朝我开枪。
双方对峙着,形势非常紧张。我的心揪得很紧。
我把车停在外围,挤过人群走过去。警察上来拦住我,让我赶快离开。
我说被劫持的是我老婆,我要去救她。
警察还要阻拦,我却不顾一切闯了进去。
马山河看见了我,马上把我喝住,他说你要敢过来,我就宰了你老婆!
我倒退几步站稳脚跟,看见我老婆像只任人宰割的可怜的羔羊,我的心开始汩汩地滴血。我说马山河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马山河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我说,你最好冷静一点,我跟你讲个条件,只要你把我老婆放了,我答应开车把你送出城去。
《谁是我的情人》26(2)
你想让我相信你吗?呸!
我向你保证。
他说除非你让警察全部撤走。
我回头看了看一大批忙忙碌碌的警察说好吧,我与他们商量一下然后答复你。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何显得如此冷静。我转过身来,请求警察让我去试试。警察严肃地说你要我们与他妥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妥协,我说我只想把他带到远离油库的地方去,这儿太不安全了,他身上有炸药。只要离开了人口稠密的都市,事情就好办多了。
警察基本认可了我的说法,但是他们不同意我去冒险,打算安排一个特警去执行这项光荣任务。我说算了,还是我去吧,救我老婆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再说你们派个特警,马山河肯定不会同意。我把我的党员证从兜里掏出来,交到警察手中说,我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我绝对想尽一切办法把危险降到最低限度。
警察们经过磋商,批准了我的行动,同时又就如何营救我作了详尽的安排。
随后,警车开始撤离现场。
得到马山河的认可之后,我把我的车开了过去。马山河命令我从车里出来举起双手。当他检查完汽车里面确实没有危险之后,一把推开我老婆,顺势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老婆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我按马山河指令发动汽车,刚刚启动,我老婆突然以惊人的毅力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抓住车门不放,车子将她拖了十几米远,拖掉了她的鞋子,几次差点将她拖倒。我迅速将车停了下来。
马山河狠狠地将车门推开,甩掉我老婆,命令我赶快开走。我用力踩了一下油门,我的车再次像飞机飞了出去。在后视镜中,我看见我老婆摔在地上,右手绝望地伸向前方,嘴里鲜血淋漓,我听到了从她嘴里发出的那句声嘶力竭的叫喊:老 —— 秦 ——
离开了我老婆,我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下来。我再次把车开向滨湖路。我琢磨着,那里车少人稀,即便是马山河要与我同归于尽,也不会伤及更多无辜。
警车呜呜叫着,一路紧跟过来。
我冲马山河说,现在到处都是警察,你绝对逃不了,还是投降吧!
马山河说少废话!你要胆敢耍花招,老子首先就宰了你!加速!
我把油门一踩到底,十分听话地把飞机变成火箭。马山河看到警车被我甩了,得意地笑起来。
前面出现丁字路口,南湖在这儿被一条横路分割成几块透明的镜片,美丽的月亮在前面湖心闪耀着粼粼波光。我对马山河说你坐好,我要拐弯了。
马山河下意识地用手扶住前面的把手,将锋利的匕首离开我的脖子,一时竟放松了警惕。我心中一阵窃喜。就在即将拐弯的那一刹那,我的左手悄悄推开车门,奋力跳了出去,车子在我跳出车门的那一瞬间,按照我事先一闪念的计划,在空中画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一头扎进湖底。整个过程就像跳水运动员的最后一搏,短暂而完美!
我随车子的惯性掉到了南湖的浅水滩上,当我匆匆从水中爬起来的时候,警车已经赶到。大家在湖边端着枪等待了许久许久,也没看见马山河浮出水面。
这个恶贼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只是可惜了我朋友那部好车。
马山河命丧黄泉的当晚,我成了全市的新闻人物。
在美丽的南湖岸边,群众像众星捧月似的把我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把我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扒下来,不由分说就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女性风衣,我不知道那是哪位女士的风衣,米色,香喷喷的,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其中两位漂亮的少女一看就是追星族的领袖人物,在人群外围就英雄啊英雄的叫着,上来就要抱我亲我。我吓得要晕,连忙逃之夭夭。
随后,我又遭到了新闻媒体的围追堵截。电视台甚至要在那里进行现场直播。我懒得理他们,我问警察我老婆现在怎么样了?警察说你老婆晕倒之后,被送到人民医院去了。我连忙要了辆的士赶往医院。记者们像苍蝇似的阴魂不散,有两个挤到我的的士上来说要帮我付费,没能挤上来的就叫了另外的车,跟在屁股后头穷追不舍。
记者说秦先生,今天如果不是你勇敢面对歹徒,事情将不堪设想。请问您当时哪来的那样一股勇气?
我说很简单,其一,歹徒马山河作恶多端,前不久刚刚害死了我的一位朋友,我对他恨之入骨;其二,被劫持的是我老婆,我不救她,她就会有生命危险;其三,歹徒身上绑有炸药,严重威胁着附近油库的安全,必须将他制服,刻不容缓。
您当时只考虑到妻子的安危、周围群众的安危,难道就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
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只想如何才能够救出我的老婆,如何才能够把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带出城去。
您是如何想到让歹徒葬身湖底的?
那只是在出城途中一闪念的事情,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做得如此圆满。
啊,真是大智大勇!记者感叹不已。
人民医院很快就到了,我挤开像下饺子一样的人群来到我老婆的病房,看见我老婆面部伤痕累累,涂满了红药水紫药水,正吵着闹着要去找我,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金巧儿搂着她,像母亲搂着自己伤心的孩子,口里不断地说,你冷静一点,老秦不会有事的,我想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了。其实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我老婆的同时,也一遍又一遍地在安慰着她自己。当我毫发没损地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俩同时惊得目瞪口呆。
《谁是我的情人》26(3)
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迅速地安全回来。起初,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我老婆就不由自主地脱离巧儿的怀抱,情不自禁地朝我扑来。我伸出双臂将她抱住,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包围着我们,我们喜极而泣,热烈拥吻。电视台抓住这些镜头极力渲染,七八架照相机,冲着我们直按快门。
老婆说我不是做梦吧?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那受伤的歪嘴很滑稽地抽搐着。
我笑着对她说不信你掐掐自己?
她举起手将要掐自己的胳膊,可突然又停下了,说马山河快把我掐死了,你还嫌不够吗!
我哈哈大笑说,我哪舍得啊,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你把他怎样了?
我把他送到南湖喂鱼去了。
老婆没掐自己却使狠劲掐了我一把,说怪不得你穿得这样滑稽。这家伙算是罪有应得!
我说,马山河死了,而我还没有向你证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