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吱嘎作响,我退后了一些,看到针对那道城墙的高大投石机已经被拉了上来。还有一些等级颇高的玩家御剑飞来飞去,绕着城墙观察情况,以便在一会儿开始的城战中更容易打开缺口寻找突破点。
“一,二……”一共四架投石机。
下的本钱不小哇。
“苏州我倒不太关心,无论谁占城,我的生意反正是一样做。不过,扬州……”
千羽眉角一抬,带着点邪肆的意味:“扬州现在的守城帮派,不正是天门帮么?你……还要去助莫子锐守城?”
我一笑:“胡说,我为什么要帮他?”
攻城前半小时,人越聚越多,城下简直一片黑鸦鸦的,全是人头。
看到两个穿白袍子的人在城下转来转去,NPC的战地记者也出来了。到处的抓图,以便回来写总结战报,公布在官方主页上。
攻城前十五分钟,各面旗帜下已经都有了主事人,在分配任务,会弓箭的如何,使暗器的怎样,使长兵器的又要怎么做。一一分派。很多时候,有些盟派的失败并非因为实力不够,而是因为缺乏一个好的指挥,群龙无首,个人想怎么着怎么着,对全局完全没有把握。
以前……我也曾经做过这种角色,但不是很适合。我想我天生不是一个会掌控全局的人。相形之下,子锐相当的强,运筹帷握,胸有成竹。
攻城前五分钟,系统开始公告,请与攻城无关的人员退离战场范围,以免误伤。
千羽擎出他的剑,将我一把提起置于身后,随即驱剑升空。
千羽真的很强,虽然早知道他实力惊人。不过看他打开保护屏障“金刚护体”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一般人的护体不过能练到五六级就很了得,那也只能护住自己。
千羽的护体莹润如珠,将我们两个的身形一起包在其中。
“想不到你会把护体术练这么强。”我扶住他的肩膀向下看。
“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他加手揽住我:“所以,一定要让自己变强才行。”
脸孔微微一热,把头偏过去。
东方远远的一道响箭升上天空爆出金色烟花。
脚下一震,鼓声擂动,喊杀顿起。
攻城开始了。
9
我们站的位置算得上是最好,城上城下一览无余。
苏州城顿时陷入烽火鏖战之中。平时总要剑手来保护的法师术师们在城战中的作用不可忽视,东门处一个法师很是抢眼,三个剑手护在他身周,而他双剑舞空,一轮又一轮施法的光环团团释出,地火唤月的尖啸,冰火封神的声势,地火惊天那团耀眼的白光一瞬间冲往城墙而去,即使城上的法师急急施放凝寒雪,但地火腾起的威势又怎么是这样小小的雪团可以熄灭。
城头上抢站起一个纤秀身形,法杖一摆,风刃裂地的嘶嘶声席卷而来,顿时将火焰撕作碎断,火头一下子便矮了下去。
我看着她眼生,估计是这半年新冒起来的后起之秀。轻声问千羽,他看了看:“是云锦门的副门主,新冒起的女法师里,很数得着她。”
轰轰作响,攻城车向城墙缓缓的不可抗拒的推进,擂木投石也纷纷赶上。
城门城墙尚未打开缺口,现在便只看得到器械的威势,法师的灵动和长兵器的准确。
我握紧了拳,好久没有见到城战帮战,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在突突乱跳,像是要从喉头跳出来。手心里湿湿的,有些蠢蠢欲动。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城战或帮战,从我开始以锻造为业后,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快要将我也是个剑客的事实全部遗忘在时光的流尘中。
忽然南门处吼声巨震,千羽回头看去,赞道:“好样的,真下了本钱。”
我回头便看到一排整齐的NPC弓箭手,银箭如雨泄向城下,城墙上的人声威大震,城下人一时措手不及,攻势猛然便被压了下去。
NPC弓箭手是城市防守的一部分,但是每座城的额定不过十名。这么多这么整齐,一定是另行花钱买来单为守城之用。
千羽催剑向旁边移去,可以清楚的看到西门外城下,人人手持盾牌格挡,攻势虽缓却绝未被打压消灭。我眼尖的看到一角青衣,轻轻咦了一声。
那人是?
便看到那青影四周的剑手刀客忽然一起举盾护住那人。那人单手上抛,一颗淡红的晶珠在夕阳下闪闪生亮。
一声清啸响起:“鬼——炼——狂——魔————”
呵,是他。
那红珠似离弦之箭一般疾冲城上,城上人纷纷拦阻格挡。
一人长剑脱手,正迎头击在红珠上。
那红珠在未及城墙处便爆开来,烟气瞬间四散,将小半截城墙裹住。
“好!”我击掌赞叹。
只见方才整齐放箭的弓箭手队伍被烟罩住了大半,动作顿时滞住。等烟雾渐散时,又重新动起来——却是胡乱的攻击,不分城上城下,不分敌我,遇人便射,甚至同队之间互相攻击。
“今天苏州恐怕要易主。”我说道。
千羽一笑:“不见得,城主的核心队伍还没有出来。一个月前他能从十字新门手中硬抢下苏州城,凭的可不是这几下子。”他看看天色:“不早了,恐怕另一边已经开始要攻扬州城了。你不想去那里么?”
我怔了一下。
扬州城,现在的天门帮……今天莫子锐,应该也是在守城的吧?
扬州的攻城时间比苏州要晚半个钟头,现在应该也进入倒数时段了。
“还是……算了。”我轻轻摇头:“我们的店现在都在苏州城内,扬州是否易主,跟我们关系不大。”
底下情势已经转变,城上的人和弓箭手被鬼魔咒驱使着混乱无绪时,城门已经被轰破一角,立即有剑手从缺口上抢了进去。
好快。
从攻城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分钟,已经短兵相接。
残酷的血淋淋的交兵开始了。
攻破城墙固然是最艰难的一部分,可是真正的较量,也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咒师们在剑手之后前行,前面的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是如此恐怖而残酷,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后缩。攻城的也好,防守的也好,所有人都在尽已所能,投入到这一场战争中去。
不停的有人倒下,但是空子马上被后面的人冲上填补。
长剑斜飞,长枪横扫,狂刀厉劈。法师们的双剑法杖,咒师们的各种蛊咒……
痛苦的惨呼,强横的嘶喊,刀剑交击的锵然之声,血影咒飞,一片激烈。
我觉得有些晕眩,胸口涨得满满的直欲爆炸。
这就是仙剑的魅力!这就是仙剑的精魄!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一跃天下知
城楼上忽然跃下一条红影,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有如长虹贯日。
我一愣。
呵,主角出来了。
守城方的主角,现任的苏州城主,五柳公子。
他的真名大家已经淡忘,而他的五柳剑,却未曾试过有人能够忽视。
他不及落地,长剑连挥,星芒点点,攻城当先的几人立刻倒地。
好个五柳公子,好一位苏州城主!
可是攻城者也并未有一人迟疑,立即踏着前人的肉身扑前进击。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五柳清风,踏雪遗梦。
五柳来了,清风在哪里?
像是回应我心中的疑问,攻城的队中忽然一道青光疾射而来。
一个法师,却毫不逊于剑客的利。
正是适才在城下施放魔咒蛊的那青衣人。
攻势已至,声音方达。
“飘风凝露!”
五柳退了半步,闪身又刺伤一人,右手疾挥,一面银盾翻了出来,挡住大半的冰刺。
当年的兄弟,走了不同道路,今天终于正面交锋。
我想起清风的笑容,他那样骄傲的告诉五柳:“你还不是第一剑客,我却可以告诉你,我会比你先一步,成为这天下的第一咒术师。”
五柳长笑,把酒放歌:“好!我等你!来日方长,我们终有重会之日。兄弟,一路保重!”
千羽道:“他们终于是再次交锋。”
我点点头。
无论胜负,他们都是赢家。
我早已知道。
从我铸五柳剑的时候,从我送清风去苗疆之路的时候。
昔日的朋友,正在踏着血汗之路,攀登着梦想之巅。
千羽提剑上升:“去看一看扬州城!”我回过头,他爽朗的笑着:“心结就要去化解,去看看莫子锐,瞧他是否还有昔日英睿,还是更胜昨日!”
那笑容如此灿烂耀眼,我不自自主的点头,大声说:“好!”
脚下飞剑破空追风,载着我们两人疾飞向前。
山风从耳旁呼啸过,吹得衣裳头发尽向后去,烈烈作响。
千羽大声喊我的名字:“小剑!”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被风吹得张不开眼:“什么?”
“站稳扶好了——”了字还没落,忽然剑身急侧,身体一下子悬空,要不是手抱得他紧,便要从空中坠下去!
“啊————”惊叫脱口而出,却随即被大风呼啸掩盖,再听不到。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疯狂而肆意的事!无论是在现实中,游戏中!
千羽毫无顾忌,翻转,侧身,旋转,疾冲,睁眼的瞬间,景物正打着旋向我重重压来。
耳朵内被灌得满满的尽是壮怀激烈的风声,人甚至象要化在风里一样,千羽大笑着,紧紧握住我抱在他腰间的手:“小剑——-我———喜欢你————”
我眼眶一热,脱口喊:“我也喜欢你————”
我内力不强,真气没他充沛,声音出口便听不到。
可是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的胸腔震动,他完全感受得到。
他身体一震。
他听到了。
不是用耳,是用身体,用心灵。
他也听到了我的声音。
忽然风声骤消,压力陡减,我身体一软,被他反手抱住,唇热烈的盖了下来。
我们身悬于空,双唇交接,饥渴的热吻。
千羽,千羽。
能遇到你,我何其有幸!
他心跳有力,一下又一下,身体灼热,抱着我的双臂紧了又紧。
心与心,离得这样近!
一朵烟花在我们头爆开,多彩的辉煌花雨纷纷落下。
无数的色彩,无数的闪亮。
多美的烟火,金色,银色,火红的孔雀绿的明黄的桃绯的宝蓝的……
一瞬间我们被眩目的光网交织围在了中央。
我别开头,向上看。
焰火被护身气流弹开,星星点点,光芒闪烁。有如疾风吹散碧天星,万花争绽,灿烂纷迭。
似无尽的梦想迸射,瑰丽而绚烂,世上所有繁华一起绽放也没有这般的美丽!
星雨无边,万紫千红。
千羽揽住我,烟花映得两个人脸上忽明忽暗,斑驳光彩,世界仿佛全都踩在了脚下,而头顶便是天堂。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成了多余。
这样的震撼,这样的体验,恐怕一生只这一次。
尽力的张大眼,将一切收尽。
我要记住,牢牢的记住。
每一道光,每一点星芒。
千羽,你也是一样吧?
脚下狼烟升起。
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来到扬州城了。
那一朵让我眩目的烟火,揭开了城战序幕。
一道悠扬笛音,穿空破云,直入耳中。
我心里微微一动。
子锐真是更上一层楼。
魔音醒世,他的独门绝技。
咒法双修的莫子锐,扬州城主,真是先声夺人,上来便用笛音消融攻城方的斗志,借势灭下他们气势。
一鼓作气的冲击是相当可怕的,再而衰,三而竭,子锐一贯精于战术,智取胜于力敌。
和五柳公子那边不同,子锐出场便如此声势。
心里有些久违的安慰。
虽然与子锐已成陌路,但是他今日有些成就,仍然不由得代他欢喜。
呼喝叫喊,兵刃破空之声大作,一缕笛音却吹得幽咽涩然,回肠荡气,千军万马的声势怎么也盖不下他的笛音去。
千羽手指轻轻点在我唇角:“笑得这么开心?”
我点点头:“是。虽然道路不同,可是最后大家都走在了自己追求梦想的路上,离着目标一步又一步的接近,虽然艰辛,却是绝对值得。”
他下巴靠在我肩上:“是……”
“我和你,从一开始的陌路相逢,一步一步接近,虽然缓慢,但也是绝对的值得。”
我一笑,注目看着下方的城战。
辉煌的烽火焰光,咒蛊的色雾,法术的光华,交织在一起,剑霜刀雪,枪风箭雨。
我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曾经迷失过,彷徨过,现在我却明了自己心中,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一片天地。
不知道是哪一个法师,放了一个五彩的光波,一瞬间照亮人眼,护住了他前头一排剑手,却暴露了他自己的方位。城上飞箭疾至,透胸穿过,带起一篷血雨,溅了他身前身后的人一头一脸。
那法师一声不响便栽倒下去,脸上毫无惧色戚容。
虽然是游戏中疼痛的感觉只有现实中的几分之一,可是这样的痛苦,也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
仿真,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
疼痛亦然。
所以……所以……
我才会在于楚江的默许下,被逼自杀。
“千羽。”
“嗯?”
“我不是……自己要去自杀的……”
“虽然和于楚江,还有子锐彻底的翻脸,但我并没有觉得,大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够化解淡忘。毕竟兄弟同行那么久,只是为了一些利益上的纠缠,他们……”
千羽握住我手,眼睛里半明半暗,似一颗浸水的琥珀,那样认真而安静的注视着我。
“子锐不再保护我,于楚江甚至默许了他的手下,纠结了一些我的仇家,将我逼到舍身崖……”
“蜂蛊,毒蛊,蚀心蛊……后来刀剑齐出,我的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再找不到,那样的痛苦,真的不是人可以忍受的。他们迫我交出钥匙和钱财,要我立誓以后永不替他们的仇人做兵器做甲胄……我连死亡也办不到,他们中有很懂行的法师,一次次替我补血加生命,连死亡都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们说,有两条路,把一切交出来顺从他们,还有,就是自已了结。”
“我选了后一种。”
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我冷静的说:“抢一把剑割了脖子,然后跳了下去。”
他握紧我的手,轻轻带我入怀。
“千羽,我从没有象那时一样的失望过。我以为永远的朋友,却可以那样翻脸无情,毫无道义……这么久以来的路程,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靠在他胸前,我慢慢说:“那份失望,盖过了愤恨不甘和痛苦……我并没有立即去向官方投诉,也没有再建立游戏人物……”
“一直到现在……”
脚下杀声震天,有剑客驾起飞剑在我们身周来回穿梭,一切都被护体光团挡在身外,我们像是与世隔绝一样。
“千羽,谢谢你。”
他轻声道:“不必客气。”
苦难,有时候也是一个难得的经验。
在吃得起苦的时候,倒不妨多些磨练。在日后遇到挫折艰难,也会笑看风云,直面人生。
头埋进千羽胸口,双手紧抱住他腰。对身外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意趣。
“怎么不看了?”他轻声问。
“不必看……”
“你不想知道胜负了么?”
我笑:“无论胜负,每个人,也都是赢家。”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走我路,直到巅峰的到来。
挫折,失败,跌倒,哭泣……
然而乌云之上总有晴空。
我小声说了句:“千羽,我们来做爱吧。”
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千羽的反应共分三步走。
一,发愣
二,将御剑降在地上
三,锁定下线。
补充说明,下线前他抱住我狠狠啃了一口在嘴上。
游戏里头没有那个,那什么什么的设定。KISS也只是唇贴唇,和接手或其他接触一样,没有实质的,咳,那方面的感觉,只能是让你表达下心情。在游戏中……他也就没什么能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轻笑,这个人,居然在城外就这么下线了,连安全区都顾不上进了么?
锁定状态,我也下线。
头盔刚刚中止动作,还没来及摘下来,腰间一紧,身体突然被腾空抱了起来。
“千羽……哎哎,让我把头盔摘了!”
好笑,又有点心慌,一手挣出来,伸到耳后去解锁扣。
他停下动作,把我抵在门上……唔,卧室的门么?
头盔一把被拉开,眼前还没看到什么,他重重吻上来。
不同于在游戏中那样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