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五分钟的电话后才挂上,动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刚刚听到编辑告知有人跑去出版社买了她全部的书,实在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听了还是很高兴,抬头看了一下钟,时间差不多了。
她走进厨房,将炉上的火关掉,掀开锅盖,香喷喷的吻仔鱼稀饭蒸气迎面扑来,她舀了一碗,放进托盘里,再倒了一杯水,才端起走出去。
用脚轻轻踢开半阖着的门,他还在睡。
把托盘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置在上方的耳温枪,为他量了一下。四十度了!她皱眉,温度太高了!手触碰他干热的肌肤,真是烫人,高烧成这样,到底该不该立刻送他进医院?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无奈的瞪着他,真是搞不懂,昨天他干么跑出去淋雨?当他进门时,差点没被他吓到,比落汤鸡还狼狈,整个人冷得跟什么似的,虽然她命令他赶紧进浴室泡热水洗澡,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半夜写稿时,一直听到他无意识的发出呻吟,才发现他发烧了,且高烧不退。
虽然她平时有准备应急的药物,不过强灌他吃了退烧药后,只是暂时的退烧,没过一会儿,便又烧了起来。
顾了他一夜,听到他反复呓语,而内容颇令她……心惊胆跳的。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恐怖的梦魇在追着他,让他如此难受、痛苦——
可她真的期待,那些真的只是梦,而不是真实的。
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要趁白天时赶快带他去看医生较好,毕竟她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
“『禁』,醒醒!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她轻轻摇着他。
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涣散,视而不见的望着她。
“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忍耐一下,把衣服穿上,我们去看医生。”她轻柔地说道。
他的表情茫然,好象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过一会儿,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而眼神令她的心无来由惊跳起来。
为什么他……要用看仇人般的眼光瞪着她?她不禁警觉的想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可她的动作太慢了,才一动,她突然被他扳倒,压在身下。
“你——”还来不及出声喝止,他坐在她身上,让她下半身无法动弹,而他的手已经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他逼近她,表情充满了狂乱。“我已经远离你了,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好痛苦!她快喘不过气来,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扯开他的手,他却一点都不为所动,反而加重了力气。
“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会杀了你,我说过我一定会!”
天!他到底怎么了?表情是如此的狰狞可怕,完全像变了个人!
徒劳无功的挣扎了好几下,力气渐渐使不上,好难过,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他依旧发着高烧,身上烫人的热意完全包裹住她。“你伤害我伤害得还不够吗?你还想对我怎样?你还想要怎么害我?”
她眨眨眼,看着他扭曲、愤怒的面容,很显然他口中的“你”伤他很深,才会让他如此恨之入骨,只是他真的烧昏头,将她错认了,若因此而枉死,太不值得了。
可……她逃不掉呀!脖子愈来愈紧,眼前也开始黑了起来,就在她绝望、几乎放弃时,他突然放松了。
“你——你是谁?”他眨了眨眼,困惑的俯望着她。
她脑袋一片空白,喉咙也如石在梗,根本出不了声。
他甩甩头,靠近她,捧住她的脸,似乎要瞧清楚她究竟是谁?
“我——看过你,很眼熟——你——我认识你。”他用力眨着眼睛,但或许烧得太严重,视线模糊。“不是——你不是她!你是——”话还没说完,他牙齿上下打颤,突然开始发起抖,接着两眼一翻,整个人便瘫在她身上。
“禁?”她勉强发出像气音般的声音,他没有响应,于是她用了最大力气将他翻离身体,四肢并用的迅速爬离他可以触碰的范围,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气、用力咳嗽着。
眼泪忍不住进出来,浑身也忍不住抖个不停。
看到没?这就是触碰“禁忌”的代价,真的是要付出性命的呀!若不是他突然失去意识,她……能活吗?
这时,他又发出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的,立刻让她惊跳了起来,差点就夺门而出,直到看见他全身起了痉挛,四肢不停的抽动。
天!他一定是烧得太厉害了,才会如此严重。
她没有多想,立刻奔进客厅打电话叫救护车,只是打完电话后,她已没有气力再走进房间,直到医护人员来按铃,她才大梦初醒般的奔过去开门,但她也只是木然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被抬上担架,医护人员转过头要她带着证件跟上来时,她又回过神,为另一项事实给惊到。
他的证件……她要从哪生出来?
“我……我没有——”
“什么?”
她突然发狂似的大叫,令两名医护人员也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不认识他呀!”说完,她把门用力甩上,然后滑坐下来,忍不住哭了出来。
外面医护人员猛按门铃以及敲着门板,而她只是掩着耳朵,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迷蒙中,他似乎又回到了离家那一天的场景,而对话也一如记忆般的重述了一遍。
“我要结婚了!”父亲将他叫进客厅说道。
他睁大眼睛。“结婚?你……妈过世不到半年,你就要再结婚?”
“你妈不会介意这件事,她一定也很希望我可以再为这个家找到一个女主人,你也应该有新妈妈管教。”
“我已经快成年,不需要新妈妈来管教!”他瞪着父亲,知道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莫过于此。
母亲很爱父亲的,但父亲回报母亲的却只有不断的背叛和伤害,所以在母亲死后半年,他就要将自己在外面胡搞上的女人正式迎回家,他该说——这时间算长的了,至少还忍了半年,而不是一、两个月?!
尽管满心的不悦和不满,甚至是怨恨父亲对母亲的寡情,但他决定父子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他不会再将他视为亲人,这个男人要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所以对父亲再婚的事,他冷漠以对,不赞同也不反对。
只是——当他看到父亲引见他的新婚妻子,难以置信的背叛和愤怒如火山般的爆开。
他作梦也没想到,他的新妈妈竟是他的秘密恋人——他的家庭教师!
为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曾是他最信任也最亲密的女人。
不发一言,他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毫不意外的,他知道她会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这回情景跟记忆有些不同,一开房门,就看到她站在房间中央等他,而非记忆中的敲门而入。
“原谅我!我是不得已的,我欠了一笔债,极需要钱,而你父亲愿意帮我!”她恳求道。
“你要钱?我也有钱!”他吼道。
“不够的,那超过你的能力范围。”她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所以你甘愿卖身?”
“……是的。”“老师”垂下眼睛。“我不敢期望你能理解,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即使嫁给你父亲,我对你的心意也不变……”一边说,她的身躯一边向他靠过来,软声细气的喷向他耳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僵硬着身体。
“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我跟你父亲结婚而有所改变……”她的手轻轻画过他的胸口,沿着中间骨椎滑下,然后在他的敏感处上方两公分处停下。“我——还是可以跟过去一样,继续当你的『家庭老师』,你父亲……很满意我对你的『教导』,直夸你的英文成绩进步神速呢!”
听完她的话,他只有一个感觉,恶心想吐。长这么大以来,她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让他如此由衷感到厌恶的人,厌恶到恨不得伸手把她给掐死!他彻底看清了在那张美丽脸庞下的丑陋。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远离他的身子,用的力道足以将她纤细的手腕给扳断,让她痛呼失声,眼泪进出。“给我听好!Bitch,我父亲也是male dog,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配在一起刚刚好!狗、男、女!”他冷声冷语的说道。
说完之后,他就把她狠狠地甩到地上,再多跟她接触一秒,他怕自己会再也控制不住。
就在他转身欲离时,她却发出尖锐的笑声说道:“你以为自己就不是male dog?你跟你父亲在干我的时候,姿势和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天呀!一听到这话,他抓狂了!转过身,他冲了回去——正打算把她给杀了然后再与她同归于尽时,好好摆在桌上母亲的照片,突然重重倒了下来。
他顿时停住了脚,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换个方向,走到书桌前拿起母亲的照片看了半晌。
“你滚!在我把你杀了之前滚出我的视线。”
可是,下一幕她居然没有像记忆中的离开,反而靠近他的背后,对他说:“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猛地一震,想起她刚担任他的家庭教师时,母亲因为生病而无暇顾及他,当他不小心染上感冒生病时,是“老师”发现了他的异样,进而照顾他,然后——他开始仰慕她、依赖她……
嗅!他恨极了,恨她居然还敢唤起过去相处的记忆来撩动他,以为他会心软吗?剎那间,他忘记一切,只想狠狠伤害她、教训她。
“……穿上衣服,我们去看医生——”她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完全……没有一丝悔意!
转过身,将她压倒在床上,然后掐住她脖子。
她到底预谋多久了?
利用进他家做家庭老师的机会,一边引诱他,一边引诱他的父亲吗?天!他母亲还在世耶!她居然敢这样做?
母亲曾经发觉过吗?母亲是否在死前那段跟病魔挣扎求生的岁月中,还要饱尝被背叛之苦?而且受诱惑的不是只有那常出轨的丈夫,还有一生最宝贝的儿子?
若母亲真发现了,教她情何以堪?一思及母亲曾经受到这样的痛苦,他几乎无法承受。
掐死她!把这个狐狸精给掐死!
可是——有些不太对,在他掌下的面容不是她,而是——好面熟,他松开手劲,困惑地俯下身子想要看清楚,可那脸庞似乎像会变脸一般,一下是老师,一下又是另一个人。
她是谁?那份熟悉感,以及看到她所产生的莫名感受,不觉令他冷静下来——只是他头好痛,全身忽冷忽热的,让他再也承受不住,接下来——便是一片黑暗笼罩……而耳边则一直响着哦咿哦咿的声音。
最后残存在脑中的念头是——他是不是杀了她?“老师”死了!所以警察来抓他了……
再度睁开眼,陌生的环境令他一阵茫然。
唰——
旁边的帘子被推开,护士小姐走了进来。
“醒过来了?好一点了吗?”护士小姐先检查他的体温,再看看点滴的流速,确认没问题后才转向他。“现在要麻烦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这是——哪一家医院?”他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记忆。
“XX医院。”护士小姐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身分证字号是?”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了看四周,这是间四人病房,除了他以外,其它床位尚是空的。
“……是谁送我来的?”
“是位——”护士小姐低头看了下资料。“姓柏的小姐,不过她也不知道你的资料,所以现在——”
他打断她。“她人呢?”
“她帮你办了住院手续,缴完钱就走了。”
“走了?”他不禁抓紧被子,她……拋下他了?“我在这多久了?”
“你是早上送到的,因为严重感冒发高烧,所以我们先帮你打了退烧针,再吊点滴。”护士说明道:“不过那个送你来的小姐好象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基本资料,所以我们现在要补写一下,你身上有带什么证件吗?”
他沉默下来,然后摇摇头。“我现在身上没带。”他低头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和长运动裤。
“对了!那个小姐有把你的东西送过来,看看有没有放进里面。”护士小姐将旁边的柜子拉开,拿出一袋东西。
死命瞪着那袋子。“她什么时候送来的?”
“中午的时候,是三个小时前的事了。”
他翻了一下,里面都是她买给他的衣服,连盥洗用具也都放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继续翻找,直到看见衣服与衣服之间夹了一个信封,还没拿起,几乎可以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
“有吗?证件有没有放在里面?”
“没有!她大概是忘了。”他抬起头,倏地对护士小姐露出笑容,而这一笑立刻让护士小姐看呆了。
“没关系,证件以后再补上,我先说我的名字和身分证字号,可以吗?”他语气温柔地说道。
“喔!当然可以……”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做头发?而且还那么早……”好友萝拉一边帮她洗头发,一边说道。
“今天没法睡了,索性来找你,做头发、做脸,慰劳自己一下。”淳宁闭着眼睛说道。
方才已经做完脸部的清洁、保养,现在则继续处理头发。
现在洗头真的很舒服,可以选择躺在一个台子上,让人在头上按摩指压,洗完之后直接冲水,也不用移位。
“是吗?你们这些作家真好,最懂得安排享受生活。”萝拉看着好友,不禁发出第N次的怨叹,今天因为突然下雨,所以好多预约都取消,她也难得可以亲自为好友做服务,一边闲聊。
淳宁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和她相识多年,萝拉看着好友的表情,观察敏锐地问道:“你今天不太想说话?”
“嗯。”
“有心事?”
“嗯。”
“想说吗?”
“……还不想。”她说不出口,关于他的事,她无法对好友启口,而且怕说了之后,会被骂到臭头,友谊有破裂之虞。
“好吧!那我就『静静地』帮你弄了。”知道勉强不了,淳宁想说时自然会说。
“谢谢。”她深深吸口气,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她的心早像被数头大象来回走了好几趟,每一步都令她难受。
无法不去想仍在医院的他,将正生着病的他丢下不管,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可她既没办法去医院看护他,也没办法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所以她只有跑来这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那样对她后,她真的不敢留他了,对他的一无所知,现在成了致命伤,本以为可以不在意的,但在经历了几乎称得上是“死里逃生”的险境之后,她不敢再自欺。
尤其忘不了自己在他身下努力挣扎的样子,想要摆脱他却徒劳无功,光是想到这,她就不寒而栗。
只是……把他昏迷、精神错乱时所做的事情,完全怪罪于他,这样又何尝公平呢?
在一时心慌和恐惧下,作出将他赶出去的决定,这样对吗?
虽然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她的良心似乎自有主张,令她难以平静,反反复覆。
脑中不停地浮现他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模样,还有他的呻吟声。
该死!无论她走到哪,就是无法不去想。
不行!她再也受不了的猛地坐起身。
“嘿!你怎么了?”萝拉惊道。
“我突然想到有事,先帮我把头发上的泡沫洗掉!”她急切地说道。
萝拉虽然困惑她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