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亮河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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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亮河上的月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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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是意外,他并不想要孩子。”她知道这么回答王妗娣一定很不舒服,不过她决定据实以告。
“你呢?”王妗娣试探道。
“我?”她先是一怔,继而正色道:“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与我无关吧?”
“你真这么想?”
“当然。”她很肯定的,不希望王妗娣再孳生心结了。
也许是因为这阵子精神上受着煎熬,也许因为怀孕的关系,王妗娣变得十分脆弱,苍白憔悴的脸上丝毫不见昔日的风采和逼人的目光。
“明葳,你可以帮帮我吗?”
“你要我帮你什么?”王妗娣低声下气的模样令她意外。
“帮我劝他回家。”王妗娣尴尬地压低了音量。
“他没回家?”
“知道我怀孕之后,他开始晚归,现在……”她吸了吸鼻子。“甚至不回家了。”
范姜明葳喝着柠檬汁,好久没有出声。
“为什么想找我劝他?你认为我帮得上忙吗?”
“我想他应该会听你的。”王妗娣无限期盼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在看一尊菩萨。
范姜明葳忽然发现自己的立场尴尬而可笑,她到底在这两个人之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请你原谅。”她决定置身事外。
“明葳,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王妗娣见她拒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当初要不是你,子良他也不会变心。”她近乎歇斯底里,眼泪已夺眶而出。
“我已经把他还给你了。”范姜明葳说完立刻起身。“我不想插手你们的事。”付了钱,她丢下王妗娣。
— — —
漆黑的油彩被一点一点地加在那块画布上,画面上一片漆漆盲盲,只有一处光亮──隧道的出口。
费家齐突然心血来潮,想画出这样一种感觉—──生命的地图上,总有一个出口。
放下画笔,他踱到窗边以沉思的方式休息。一朵云影停在他窗上的天空,在暮色中加深了遗忘的痕迹。他回身在画室中翻出那一本素描簿。一页一页地,他审视着不同表情下的同一张脸。
忧愁的、哭泣的、害羞的,迷惑的──他描绘出那精致素材的喜怒哀乐、爱恨贪嗔。恍惚中,另一张脸重叠在画上头,仿佛与画中的面孔合而为一,但重叠后的那张脸却又给他一种被翻新的感觉,一股全新的感受无端地在他心中蔓延。
找出范姜明葳的电话号码,他约了她。
— — —
费家齐和范姜明葳的约会地点是台北东区的大街上,内容则是猎艳。
“你经常像这样在街上边逛边找吗?”他陪她在忠孝东路上缓缓而行。
“还好啦,偶尔出来客串一下城市猎人。”对他好奇的一问报以微微一笑。
“今天出来是因为有家广告公司跟我们要人,档案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想在街上找找,看看能不能物色到一个。”她的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梭巡。
“满有意思的。”
“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在街上闲荡。”
“无妨,我很乐意。”
“对了,你的眼光一定不差,你可以帮我留意。”
“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我看的跟你看的可能完全不同也说不定,何况我并不清楚你说的广告公司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你自己来吧。”他很中肯地分析着,言下之意不想越俎代庖。
“说得也是。”
“要依我看,你绝对够格拍广告了。”他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完全出自真心。
“这是赞美吗?”
“应该是吧。”
范姜明葳心情忽然好得想恶作剧,她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说不定哪天真有人找我拍支冰棒的广告,那就太棒了,我喜欢吃冰棒。”
他笑她童心未泯。
他们在同一段路上来回走了几趟之后,她宣告猎艳行动结束。
“找个地方坐坐好吗?我想休息一下,脚好酸哪。”
“等一下还找吗?”
“不找了,改天吧。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急不得。”
“想去哪?”
“你有什么建议吗?”
“BSone!”他的眼里似有深意。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那一晚喝醉的事啊?”她佯装生气,撇了撇嘴。
“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他连忙摇头解释。“我只是满喜欢那里的气氛。”
“我也是。”
— — —
BS one阁楼
“我知道你还是单身,”她望着他清逸尔雅的脸庞。“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很多,你也算呀。”费家齐当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不过他用另类方式来回答。
“那就是说没有要好的女朋友喽?可以论及婚嫁的那一种。”
他扬眉耸肩。“很令人同情吗?”
“很令人羡慕。”
“令人羡慕?你的意思是你令人同情喽?”费家齐神色一怔。“怎么,你已经跟男朋友论及婚嫁了吗?”
换她耸耸肩。“我的男朋友早就跟别人结婚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他曾经熟悉的悲哀,但他在那空荡荡的眼神中只读出无奈。
“多久了?”
“久得够我麻木了。”她苦笑,思忖着王妗娣怀孕的事实,为所有的事投下新的变数,或者说为整件事画下句点也可以。
“等一下还想去哪里吗?”他先改变话题。
“随便哪里都可以,你待会有事吗?”她明显地还不想回家,跟他在一起挺自在的。
“我啊?想忙就有事,想偷闲就没事,你希望是哪一种?”他把是否继续共度夜晚的决定权不着痕迹地留给她。
后面那一种。她在心里回答。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洁安,邀她过来再看看去哪里比好?”
“我今天只约了你。”他委婉地拒绝她的提议。经验告诉他有些事要当机立断,趁早厘清。
“那──如果你也还不想回家,我们去哪里呢?”
“淡水。”
— — —
“去渡口看看好吗?”
“好呀。”
他们一路沿着老旧的街道闲逛着,欣赏那充满古色的建筑风格,呼吸着传统乡情的气息。
假日里渡口附近人潮拥挤,费家齐担心跟她走散了。
“可以把手给我吗?”他向她伸出手,征询道。
她笑了笑,把手放在他手中,接触到那股温润时,她确定自己心跳快得厉害,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车子良也牵过她的手,此刻她竟想不起当时是否也如现在一般令她怦然心动。
坐在渡口看海,他们等着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你常来这里吗?”她觉得淡水的景色是画家很好的题材。
“不常。”他的声音总是温和的。“这是个好地方,可以常来,你觉得呢?”
“嗯。”
天渐黑,人潮渐退,眼前的景色更迷人了,这样的情境,言语通常是多余的,他们很有默契地安静了许久。许久之后,竟又很有默契地同时欲跟对方说话,目光相接的刹那,声音也交叠在一块,两人笑着止住要说的话。
“你先说。”
“好,我发现你不爱说话。”
“我是很好的听众。”
“你也不好奇。”
“是吗?为什么这么认为?”关于这一点他并不认同,至少他对她感到很好奇。
“你听我说了男朋友和别人结婚的事,并没有再问我什么。”
“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说,问了显得唐突,不探人隐私是一种礼貌。”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回前方,天已经全黑了。“还是你愿意说给我听?”
“好奇了吗?”
“如果你乐意跟我分享的话。别忘了,我是个很好的听众。”
她沉思片刻。没错,她是有一股冲动想把事情告诉他,他的眼神很能温暖人心,的确给她一种可以跟他分享心事的亲切感。
“他是我同学的男朋友。”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横刀夺爱的人,你很善良。”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夜色使她的双眼变得迷蒙。“我很同情他。”
“因同情而萌生爱情?”
“也许吧。常听他说他和我同学之间的种种,久而久之就习惯于分享他的情绪,和他交往了。”
“现在呢?你恨他吗?”
“不知道,我好像应该恨他,可是我却一点恨他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愈来愈同情他了。”她一直无法厘清对车子良的感觉,甚至愈来愈模糊了。
“所以同情跟爱是不同的?”
“是不是爱都不再重要了,他就要做爸爸了。”
“你们还有联络?”他又转过头看着她。
“没有了。”
她也转过头面向他。费家齐和她相遇的眸中闪过一丝喜悦。
眼前的女孩莫非是误闯?他发现她已悄悄走进他生命的僻壤。原来他长久锁国之后竟自闭不成一座桃花源。
“你呢?你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吗?”她以格物的眼神读他。
“我?我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他迎视她的目光,回忆着那长得像连载小说般的故事,最终还是喜剧收场,他笑了。“我的日子嘛,既无群鸥飞来也无春水绕宅,平凡得很。”
“怎么听起来觉得你好悲观喔。”
“是吗?”他想了想,似有所待地看着她:“也许我可以开始乐观了。”
她凝视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眼,却发现那深幽的一潭湖水里,仿佛有丰富的蕴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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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絜 》》 吻亮河上的月光

        第三章

       车子良任职的画廊里,费家齐成功地开了一次个人画展。
“恭喜你呀,家齐。”车子良诚挚地向他道贺。
“谢谢,辛苦你了,我该好好谢谢你才对,怎么样,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有空有空,我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有空。”车子良悲惨地开自己玩笑。
“那晚上七点,福华门口我等你。”
— — —
陈洁安索然地挂了电话,拿出出版社给她的资料,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实在提不起兴趣。帮人家写回忆录?望着那叠厚重的资料,心情好沉重。
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甩甩头,把麻烦事暂时抛到一边去,然后拨了费家齐的电话号码。
“费家齐吗?……今天晚上国家音乐厅有一场世纪交响乐团的演奏会,我有两张入场券,本来想邀明葳一起去的,可是她有事,所以想找你一起去欣赏。你有空吗?……晚上有事啊?那──你下午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聊聊天好不好?”
— — —
“晚上跟明葳约会啊?”陈洁安一见费家齐,立刻就问。她想两人都说晚上有事,八成是有约会。
“不是,我约了人吃饭。对不起,不能陪你听演奏会。”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去。”她轻声一叹。“这就是没有男朋友的坏处,找谁谁都没空。”
“那你就赶快交个男朋友嘛。”他笑道。
“我尽量喽。”她漫应一声。“哎,你的个展很成功吧?”
“还可以,你去了吗?”
“没有,明葳也没去嘛,对吗?”
“她这阵子好像很忙,是吗?”费家齐有些在意范姜明葳没去看他的画。
“大概吧。下次你再开画展,我们一定到。”陈洁安心里清楚她和范姜明葳并不是没空看画展,而是因为地点不对,她们都不想见到车子良,以免尴尬。
“你也忙吗?最近。”
“过一阵子就要开始忙了。”她又头痛了,想起那项工作。
“写新书?”
她喝了一口饮料。“别人说什么,我就写什么。”
“是什么书啊?”
“别人的回忆录。”
“你从事写作的工作,是不是经常日夜颠倒,生活作息不太正常?”他发觉她脸色不太好。
“没办法,白天心情沉淀不下来,常写不出东西来,不像夜里,夜里安静,听听音乐或许可以带来文思,脑里的细胞都可以随着音乐起舞呢。”
“不过,挑灯夜战的日子是很辛苦的。”
“那倒是,有时候写着写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睡了多久都不知道,醒来时只有一盏灯照着我和我的稿,通常那一瞬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作家的情感可能比较脆弱吧,多愁善感了点。”
“才不是咧。”陈洁安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感性。“说得白──点就是寂寞啦。”
“多交一些朋友就不寂寞了嘛。”
“朋友很多,不过大部分都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我有空的时候人家不一定有空。”
“明葳呢?我看她跟你满要好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她有她的烦恼,说不定比我还郁卒。”
“下次你如果找不到人听你吐苦水,找我好了。”
“真的?”
“真的。”
— — —
费家齐端了两杯热腾腾的茶到客厅里。
“子良,你已经在我这儿住了好几晚,今天是周末,该回家了。要是让你太太知道我收留你,后果我恐怕担待不起哟。”他委婉地下着逐客令。
车子良点了根菸,喝了口热茶。
“夫妻吵架是难免的,你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太太怀孕了,你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那么多天,说不过去的。”费家齐苦口婆心地开导着。
“家齐,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他苦恼地看着费家齐。“我跟我太太的婚姻是有协议的。”
费家齐微蹙了下眉。“什么意思?”
“我迟早要离开她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大口吞吐着云雾。
“怎么会呢?”
“她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就是我和她结束婚姻关系的日子。”车子良这才瞥了费家齐一眼,后者示意他往下说。
“我不爱她。”
“那又为什么跟她结婚?”
“她用自杀来威胁我。”车子良将菸捻息。“像鬼魅缠身,我摆脱不了。”
“她真的会那么做吗?我是说──自杀。”
“她自杀过一次,给救了回来。”
“勉强来的婚姻会幸福吗?”
“她不要幸福,只想教我也幸福不了。”
“她的心态真令人匪夷所思。”
“我爱的人是她一个同学。她说如果我想跟她同学永远在一起的话,要答应先跟她结婚。”
“所以你同意了?”
车子良轻轻点头。“我想她已经得了癌症,日子有限,与其担心她自杀后留下永远的阴影笼罩着我,不如答应先跟她结婚──条件是不要有孩子。”
“你女朋友也同意?”
“她没意见。”
“没意见?怎么会呢?”费家齐诧异。“女孩子对感情的事通常比较执着,她难道没有坚持什么?”
“她太善良了,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她的同学──也就是我太太。”
费家齐静待下文。
“我太太和我从小就认识,她很活泼,就是大小姐脾气,骄纵了些。有钱人家的独生女,从小被父母捧大的掌上明珠,占有欲很强、好胜心也强。我上大学时,当了她三年的家教,领教够了她的刁钻蛮横,看在她年纪比我小,没跟她计较罢了。没想到让她误会了,以为我的包容是因为爱她,后来她渐渐以我女朋友的身分自居,对我的交友情形百般操控,疑神疑鬼的。”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同学的,也就是你的女朋友,而且还能继续交往?”
“那次是我太太二十岁的生日吧。”车子良沉缅在回忆之中,这一段往事显然是比较愉快的,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在家里开了个生日舞会,邀请了一大堆同学,我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就是那一天认识了我女朋友。”
“你太太没有发现什么吗?”
“刚开始我只是偶尔约她出来聊聊天,没什么。我太太也没发觉什么异样,不过她每次找不到我就穷追不舍地盘查我的行踪,搞得我后来干脆改用电话跟女朋友聊天,有时候──聊就是好几个钟头。”
“这样你太太就不容易发现什么了,是吗?”
“错了,她发现了。”
“哦?”
“我的电话占线多久,她同学的电话就占线多久,一次、两次是巧合,几次之后她就知道我是跟她同学通电话。”
“然后呢?”
“我们照通电话,偶尔见个面,被她问起,我一概否认。她好恨,不过也拿我没辙就是了。”
“辛苦哪。”费家齐给他个同情的笑。“现在呢?”
“现在问题变得复杂了,她怀孕了,一切情况也跟着变了。”
“子良,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跟你女朋友还有来往吗?”
“没有。我想她如果爱我应该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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