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身来,挥手招呼坐在船舱里的同伴,臂摆动了一下,便僵在半空中不会动了,目光穿过遥遥的河面跟岸边的一双眼神交汇。
是他!是她!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油轮越开越远,距离越来越远,就在彼此的轮廓快分辨不清时,他们同时动了,她沿着河堤奔跑,他从船头跑向船尾。
“先生,先生。”她叫住船夫,蹬蹬地跑下楼阶,一个箭步蹦到小船上,焦急地喊:“快,帮我追上那艘油轮。”见船夫瞪大眼睛呆呆地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的是中文,“麻烦你,帮我追那艘油轮,上面有我的朋友。”她用英文重复一遍。忘赞美,“小姐,您的动作真敏捷。”
江平焦虑地望着越来越远的距离,连句谢谢都没空说,小船终究赶不上油轮的速度,渐渐地连他的身形都模糊了,只见他的手臂在拼命的挥舞。
“嘭” 的一声响,油轮上的乘客纷纷惊呼,“哦,我的上帝,有人跳河了。救命,有人落水了。”
“闻昊!”另一个东方男人冲出船舱,“天那,你疯了!闻昊,你想干什么?”
人影在视野中化成一个小黑点,挥动的手臂也看不清了,追不上了,她黯然地想:错过了,又错过了!突然,她看到黑点在半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人水中。“大哥——”她惊喊,猛地站起来。
“哦,我的天,小姐,请你坐稳。”船夫拼命稳住船身。
“快点,快点,他落水了,他落水了。”她急得快哭了,中英文夹杂着乱喊。
“哦,小姐,你放心,你朋友的水性很好,他跳水的姿势很专业。”天,这时候她哪管什么专业不专业。河水那么凉,他万一抽筋了怎么办?油轮那么大,他万一让船尾的漩涡吸进去怎么办?他穿的是风衣,万一被衣服缠住了怎么办?
“大哥,大哥,大哥……”她真后悔为什么没学会游泳。
“哦,他在那里,他游得很快。”船夫指着河面上一起一伏的黑点,还在评论他的泳技。
“快!快!”她声声催促,恨不能夺过他的桨自己来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他双手扒上了船舷。她在船夫的帮助下手忙脚乱的把他拉上来,劈头就吼:“你疯了!”
“平平,”他双手颤抖地捧住她的脸,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眼眸透过滴水的发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怒火在他的眼神中融化,鼻子泛上一股酸楚,“大哥,是我,我也不敢相信。”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长长叹一声问:“告诉我,你结婚了吗?”
她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有要好的男朋友吗?”
她再摇头。
“那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不会打我一巴掌?”
“呃?”她呆住了。
不等她回答,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沙哑地道:“就算你把我推进河里,我也要吻你。”说完,他的唇就朝她盖下来,密密实实地堵住她的嘴,含住她的唇,吞进她的话语和所有所有的情绪。这双唇,这个人,吸引了他十年,从三十岁到四十岁,他花了一个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十年来探索、学习、追寻、把握她和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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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场火辣辣的热吻,她一路埋头在他的胸前,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呼哨,任由他拉着她回到他下榻的宾馆,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到顶层的餐厅落座。
垂着头,手掌捧着红红的脸颊,她感觉那温度足可以烤面包,稍稍抬头,就对上他专注的视线。她的脸更热了,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在爱丁堡大学留学,已经毕业了,回国前四处走走。你呢?”
“我来公干。”原来她父母说的爱什么不是爱尔兰,是爱丁堡。
她道:“真巧。”
他感叹,笑命运的神奇,岂是一个“巧”字可以概括?“平平,”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动了动,没有抽出来,“反感吗?”
“什么?”她抬眼看他。
“我的吻,你反感吗?”
她的脸更红了。看到她困窘的神色,他放心地舒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掌轻轻地贴上脸颊,“平平,我真怕,我已经太迟了。”
“大哥……”她轻哺。
“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半年多以前,我才知道你跟培荣分手了,他给了我你的地址和电话,可是房东说你已经退租,手机也停机了。我去你们单位找,不愧是航天部门,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大门不让进,打电话就说外派,也不肯说去什么地方。我只能回头找正明要你父母的电话,结果你父母也只说是英国,地址和电话都说不清楚。那一刻,我绝望了,放弃了。我承认,我无法做到什么也不顾,无法做到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一个人,我甚至自我开脱地想:你跟我恐怕是注定了有缘无分。但当我在船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就算是幻觉,我也要拼一次,决不能错过,还好,你不是幻觉。”
“大哥……”他说的不是甜言蜜语,不是山盟海誓,甚至坦白了他自我开脱不负责任的心理,但她觉得感动,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因为他的话而感动。
“三十岁的时候,我轻狂,笃定‘人不风流枉少年’,不屑于承诺和责任;三十三岁的时候,我高傲,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了一个乳臭未于、不怎么优秀也不怎么漂亮的黄毛丫头,不甘心付出承诺和责任;三十五岁的时候,我自私,既放不下心中的你又想保有跟影子之间没有约束的婚姻,逃避承诺和责任;三十八岁的时候,我懦弱,不敢去争取一颗被我伤害过的心,更没有把握我对你来说还算什么,我想付出承诺和责任,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我四十岁了,如果遇到你是老天给我的机会,那么我要感谢老天的厚待,只是我不知道,你还肯不肯给我机会让我对你付出承诺,对你承担责任?”
“大哥。”她第三次叫他,“我……不知道。”
“平平,”他的脸白了,额头抵着她的指节,颤抖地道:“我知道,你不给我机会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不能奢望时间和距离没有抹煞你对我的感觉。何况,你说过,你对我始终是亲情多一点,不管这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还是你心底真实的感受,我只是想问:平平,这份亲情——还在吗?”
她怔怔地盯着他,然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呵!”他笑了,“那就够了,其实我对你的感情也是一样的。说我有多爱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第一次分开开始,每一次再见面我对你的感情都更加强烈,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却因时间的积累而深刻。如果仅仅是爱情,恐怕早就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了。”他吻了下她的掌心,“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照顾你、珍惜你的机会,活到了四十岁,我不敢说你是我这辈子惟一喜欢过的女人,但敢说你是我这辈子惟一想珍惜的女人,惟一想照顾一辈子、牵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的女人。”
“大哥,”她的泪在不知不觉间滑出眼角,“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没有刻意地等你,真的没有刻意的等你。依我五年前的想法,你这种男人大不值得我爱,自私、爱面子、脾气又不好、长得也不英俊,小钱有一点,不过算不上大款,如果有心,不难找到更好的男人。我尝试去接受其他人的爱,尝试去爱上别的男人,但结果总是失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有些人,就算有一身的缺点没有优点,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的,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
“平平……”
“我现在在想,究竟是命运在操纵我们,还是我们在扭转命运,为什么到头来我逃不开你,你也逃不开我。”
“因为你是陶江平,我是闻昊;因为在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下午,我的篮球砸到你的下巴;因为你是平平,我是大哥;因为我们先是亲人再是朋友,在点滴的相处中才有爱;因为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我们总能相遇;因为……”他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时间和距离只是令我——更、爱、你!”
她在泪光中微笑了,“从你口中说爱,不觉得太俗了吗?”
“呵,小姑娘,”他弹了下她的额头,“取笑我。”
她咧嘴抗议,“我都三十岁了,还叫我小姑娘。”
“在我眼里,你到了八十岁还是小姑娘。”他的笑意收敛,轻轻地揉着她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带着梦幻的魁力,“俗我也要说:平平,我爱你,爱你,一直爱你……”
“大哥!”她硬咽了声,俯身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什么歌?”
“我想或许就是要过这么久
花的等待才能够结成果
路一定要蜿蜒直到这个路口
才最适合再重逢
你的眼和我的手
都比从前柔软许多
更懂面对 更懂紧握
收获
这一路点滴苦痛原来全都是收获
不曾错过也就不能拥有
更好的你更好的一个我
当然我们都可能会再犯错
但这次一定更容易就度过
未来象神秘包裹
等着你我用天真勇气去打开快乐感动
我的笑在你怀中都比从前暖的多
能够重来我感谢得颤抖
收获
此刻的我们刚刚好最芳香成熟
请你陪我往明天慢慢走
种下爱看长出什么梦
绕了一圈的你我
终于等到最好的时候尝到了丰硕”
(《收获》词曲:玉城千春 原唱:刘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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