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连累爹爹的!我不会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她坚定而固执的重复着。
只是,她的心为什么因为这跋扈的人跳得飞快,双颊为何烧得火红?
是因为气愤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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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立秋背着手,不断在书房里踱步。
他既忧心因为淋雨病倒的女儿,又心烦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
韩斐要娶长生,为的是什么,他不愿多想,也不能多想。
「九王他……唉,这真是冤孽呀。」
深深的叹息,包含无限愁绪。
他无奈的摇头,「难道我欠他的,就真的要长生去还吗?」
三年前他的私跪求,造就了这个冷漠无情的韩斐,所以现在他得要付出代价了。
「长生,爹真是对不起妳,这个重担,看样子是落在妳身上了。」
袁立秋用衣袖拭去眼泪,推开房门,走到女儿房里。
才一进门,袁夫人立刻惊惶失措的跑了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刚刚多寿说、说她们今天遇着了九王哪!」
他心中一惊,没想到韩斐居然已经见过长生,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就太显而易见了。
长生像涵月。
他是移情还是为了报复?
袁立秋强自镇定,「是吗?」
袁夫人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口出狂言,说就算咱们长生死了,也要把她的尸体抬进王府!」
天呀,这种行径比国丈还嚣张呀。
袁长生从床上坐起,轻咳几声,「娘,他不是这么说的啦。」
「也没差到哪里去!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得想个法子好好拒绝。」
哎呀,跟国丈的麻烦还没解决,又冒出个讨人厌的九王,都抢着要娶长生进门。
看着女儿娇嫩的容颜,袁夫人忍不住生出了红颜薄命的感慨。
「我们不拒绝了。」袁立秋缓缓摇头。
「不、拒、绝?」袁夫人的表情活像吞下一整只牛似的,有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拒绝的意思是……」
「就让长生嫁给九王吧。」
此话一出,别说袁夫人惊讶得快昏倒,就连袁长生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而多寿则是差点没哭出来。
她们全没想到对女儿婚事态度最强硬的一家之主,居然会同意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婚姻。
「我绝对不答应!」袁夫人愤怒的喊,「我绝对不把长生嫁给他!」
「夫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嫁给九王总比嫁给谢家人好。」袁立秋解释,「这是最好的作法。」
宫里跟他交情好的公公都派人来传话,说九王今天进宫请皇上作媒,要娶他袁立秋的女儿为妃,叫他做好随时接圣旨的准备。
「老爷!九王杀妻纵火焚园,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怎么能把长生嫁给杀人凶手?」
她可是只有这个宝贝女儿,怎么能让她跟那个枉死的王妃一样,断送在九王魔掌里?
袁立秋摇着头,「连妳都听信这种荒谬的传言。」
「不管我信不信这事,人家说无风不起浪,有这种传言出来,就证明九王也没那么无辜,他铁定是做了什么,否则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
「夫人,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王妃并没有凭空消失。」
她只是抛弃了一切,去寻找她最爱的人,如此而已。
「爹,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不对?」一直默不作声的袁长生终于开口了,「告诉我,涵月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九王、关于涵月园的故事,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几乎是从园子荒废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断的想象曾经发生过的事。
袁立秋用充满怜惜的目光看她,「长生,爹舍不得妳嫁,也清楚妳实在不能嫁,但是……只要妳留在府里一天,像国丈逼亲这种事就一直会发生。如今九王请皇上为媒,坚持娶妳为妻,我实在不能说不。」
碍于皇上的威严,谢国丈也只能收回强下的聘礼,并且亲自登门为他的鲁莽道歉。
「这就叫才脱狼吻,又入虎口!九王趁人之危,也没比国丈高明到哪去。」袁夫人忿忿的骂着,「一样都是坏胚子!不,九王更坏,他搬出皇上来让我们拒绝不了,更可恶!」
「夫人,妳说得太过份了!」袁立秋正色驳斥,「九王不是坏人。」
「爹爹……你快说涵月园的事嘛!」袁长生求道:「告诉我嘛!我很清楚旁人怎么传说九王杀妻纵火的事,但是他自己不说,我也没资格替他说话。」
「长生。」他叹了一口气,「九王并不是坏人,这世上没有多少个男人,能够忍受妻子在新婚之夜为了别的男人弃他不顾,他有成全别人的度量,却不能停止折磨自己,要说九王冷酷无情,那都不是真的,事实上他热情善良,只是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我们永远没办法知道一个人的伤心可以到什么程度。」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涵月园的背后,是这样一个伤心的爱情故事。
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够让九王如此倾心去爱,为了成全她而痛苦自己,为了她而封闭自己。
九王……事实上不是无情,而是痴情呀。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冷酷无情的他,有一双那样悲伤的眼睛。
那一刻,她几乎有点嫉妒王妃了,她何其有幸,能够有两个男人深爱着她,就算她选择另一人厮守,也还有人死心塌地的抱着对她的眷恋不放。
九王……实在是可悲又可怜的痴情种,或许他冰山表面藏着的,其实是一颗火热的真心,只有王妃才能劈开那禁锢的感情,只有她才能将他从自我建筑的坟墓中释放出来。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娶她袁长生呢?就为了报复她那句批评吗?
「长生……妳有一颗宽宏大量的心,温柔敏感的性情,妳要记住,不管九王怎么对妳,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既然愿意娶妳,就表示对妳有好感,或许妳能帮他也说不定。」
「老爷!你怎么这么胡涂!」袁夫人拭了拭泪,「你怎么能牺牲自己的女儿呢?」
「我不会看错人的。」袁立秋信心满满的说:「九王是个真性情的人,把长生嫁给他,或许对她有好处。」
「爹……我该怎么做?」
她已经不想计较他的恶行恶状和狂妄霸道了,脑子里只塞满了他冰冷的态度下所隐藏的痛苦。
他毁去她的小花园,是不是因为那些是痛苦的回忆?他不喜欢那缤纷的色彩来提醒他涵月园的过去吗?
「做妳自己就好。」他紧紧的握住女儿的手,「长生,妳善良而热情,一定能对九王有所帮助。」
袁长生只是苦笑了一下。
她还有时间吗?
虽然叫长生,但虚弱的身体却早已注定她会早亡的事实呀。
第四章
相对于三年前九王韩斐迎娶江涵月的风光热闹,这个婚礼不但低调,而且相当快速,快到袁长生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跟一个人拜了天地,被引导着往新房走,然后独自坐在床沿,紧张却又心慌的感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耳朵里听到的是喜娘们特意压低的声音。
「还不来吗?已经四更天了……」
「说是在雪姑娘房里睡下了。」
「这……这新娘子怎么办?」
袁长生觉得有点难堪,韩斐是存心在新婚之夜羞辱她的,虽然她怎么想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竹梆子打到五更天,天色微亮的时候,她拿掉了喜帕。
「小姐,你怎么自己拿掉了,不吉利的!」喜娘连忙阻止,忙着帮她再放回去。
「不要紧的,你们都下去吧。」
「这不成呀!新郎官还没……」喜娘们还想说话,都被多寿给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见一干丫鬟仆妇退得干干净净,袁长生也松了一口大气,她脱下新嫁衣,换上穿惯的衣裳,坐在铜镜前让多寿整理她的头发。
「小姐。」多寿难掩担心,「我看你脸色很不好,我从家里带了几帖补药过来,现在到厨房熬去,服侍你吃一点好吗?」
那日下大雨让小姐犯病,虽然养了几天好多了,但是准备出嫁的忙碌,又让她开始不舒服。
「我没事的。」袁长生勉强自己微笑,强自振作精神,「这里不是咱们家,先别忙着张罗这些。」
「小姐……」多寿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这虽然不是咱们家,但是病了也得看大夫呀。」
新婚第一天,小姐就独守空闺,那个九王会善待小姐吗?一定不会的!
「我只是累了,睡一会就好,你也去休息吧,你一定累坏了。」
「这怎么行呢!」
袁长生摇了摇头,强迫多寿吃些桌上摆放的糕点、菜肴,虽然早已经冷了,但对饿得饥肠辘辘的多寿来说,已经是美味非常。
「去睡一会吧,有事我再叫你。」
她让多寿睡在新房外的小厢房里,然后站在回廊的栏杆旁,看着微明的天光。
这里是她即将展开新生活的地方,她感到有些彷徨与无助。
优美的风光让她走了出去,舒展着身体,深吸了一口清新舒畅的晨间气息,虽然身体困顿不堪,但她仍是忍不住好奇。
袁长生随性的在花园里漫步,朦胧刚亮的天色和隐约的雾气,让整个花园笼罩着神秘而宁静的气氛。
一个颀长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地面前。
「九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唇边的微笑,他忍不住感到愤怒。「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什么?」她困惑的看着他,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应该哭的!应该为了他的强娶、为了他昨夜的冷落而备受伤害,不应该笑得如此灿烂开怀!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为了折磨她、为了惩罚她的酷似涵月而娶她,她不应该还能笑得出来。
如果她不哭,他又何必做这些事?
当他把仆人叫过来询问,得到新生妃不但没有以泪洗面,还自在的在宅子里散步的消息时,满腔怒火就压抑不住了。
他要让她的笑容在脸上绝迹,让她的世界完全黯淡。
是的,之所以娶她,就是要她痛苦。
「我说你应该要哭的!」韩斐咬牙恨声说。
「你很希望我嚎哭着入府吗?」袁长生垂下睫毛,「如果你这么希望,或许该早点说。」她抬起眼来看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么我就能够配合了。」
「我讨厌你的笑容。」他不愿意承认这个笑让他有短暂的失神,只把一切归因于她和涵月太相似的缘故,以此更坚定自己恨的信念。「也讨厌你的眼睛,更讨厌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
「既然讨厌,又何必娶我?」她垂下眼,泪光委屈的在睫毛上闪烁。
听见他如此残忍的话,让她难过得心都酸了。
韩斐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的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因为你像一个人。」
她的时而柔弱时而坚强,时而天真时而成熟,皆是那么样的像他全心全意宠爱过的女人。
「我像江涵月,是吗?」她只能苦笑。
原来,这就是答案,在他眼里,她不是袁长生,只是江涵月的影子,一个可笑的替代物。
他为了她像江涵月而想折磨她,却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他自己更加不好过。
「没错。因为你像她,娶你并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讨厌。」他冷冷的盯着她。「我喜欢看你流眼泪。你觉得受伤了、委屈了,心里痛恨我是吗?」
他的笑容是恶意又嘲讽的,但心里的恨和早已退至角落的情,却因为她溢出眼眶的泪莫名开始拉锯。
她摇摇头,眼神柔软而怜悯。「不,我流泪是因为同情你。永远没有办法藉由伤害我来减少自己的痛苦,我实在……可怜你。」
或许他不安好心眼的要折磨她,可是这样不断的温习过去,伤害的是他或是她呢?
沉重的气氛开始蔓延,空气似乎都凝结了,韩斐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笑。
他笑得那样突兀且激动万分。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悲天悯人的菩萨吗?说几句话就能普渡众生,救人脱离苦海?」
他大声的吼,面部肌肉扭曲,眉毛紧紧的纠结着,变得狰狞可怕。
袁长生被那强大的悲愤给吓到,在他充满恨意的眼光下退却了。她不能明白,人为什么总是选择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来逃避事情?
「王爷,你有权力哀悼任何觉得遗憾的事,但绝对没资格,将另一个人给你的痛苦,加诸在我身上。」她真的不明白,一个人怎能为爱绝望到这种地步?「我不是你眼睛里的那个人,你对她是怨恨也好,依旧热爱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这么说的同时,袁长生自己也觉得好悲哀。
他有如此热烈的感情,却一古脑的给了一个背弃他的女人。
而在初见面就对他有着不同感觉,甚至独排众议相信他是个好人的自己,却得承受别人种下的苦果。
韩斐注视着她,觉得她端庄、神圣得像不可侵犯的天仙,那令人屏气凝神的美,彷佛是一道道耀眼的光圈,完美衬托着她单薄的身子。
他觉得有些炫目,接触到那澄明生光的眸子,就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江涵月也曾用这种眼神看他,同情而怜悯得几乎令他发狂!
在一瞬间,他重新完成了武装,冷硬了防卫,将那一点点怜惜勒毙。
袁长生的内心不如她的外表柔弱,他还以为击倒她、摧毁她,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样子,他轻估在她柔弱外表下隐藏的坚强了。
「你会很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真的,你会后悔的。」
「我不怕你折磨我。」她微笑着抹去为他而落的泪,坚定的说:「因为你濡弱到只会折磨自己,所以你伤害不了我的。」
韩斐咬着牙,冷酷的说:「你说的对。」
她会后悔揭穿他的懦弱,她会后悔准确的击中了他的弱点。
他可以伤害她,而且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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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病了,让我找大夫来看看你吧。」
多寿担心的将弄湿的手绢放在自家主子额头上,她的脸色青白得吓人,两颊却烧得绯红。
小姐成亲才不过几天,她已经有些明白主仆两人在王府的处境了。
王爷从来不到房里,也没有交代总管拨些奴婢过来,他对小姐是不闻不问的。
她感觉得到,王爷对小姐带有敌意的态度,正是她们在这府里难过活的主因。
「不要紧的,只是风寒而已,让我歇一会就好。」
袁长生无力的卧在榻上,多寿已经烧了两大盆火,她却还是觉得冷。
「多寿,我好冷喔,可不可以再烧盆火?」
多寿在窗下吹旺了火炉,一面小心的看顾着快沸腾的药罐子。
「小姐,你再忍耐一下,药好了,吃了药后你就会舒服点。」她抹了抹眼泪,故做轻松的说:「王大夫的药最有效了,还好我多带了几帖。」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熬得浓浓的药汁倒入药碗里,再端到主子面前去。
「小姐,我服侍你吃药吧。」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韩斐毫无预兆的进门,将门外冷冽的风给带了进来。
他凌厉的眼光朝室内一扫,多寿吓得手一松,整个药碗摔在榻上,打了个粉碎,滚烫的药汁溅上袁长生的手。
她惊呼一声,连忙缩手。
「小姐!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多寿大惊失色,急得哭了出来,拉起主子的手一看,那白嫩的手背上已经是一片红肿。
韩斐一进门就闻到满室的药味,还来不及说什么,多寿就吓得打翻药碗。
「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多寿走到他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她病了,实在需要看大夫呀!」
她病了?韩斐心一惊,随即又对自己的波动冷嗤一声。
「你病了?」抓起她的手,看着那一片烫伤,不自觉皱起眉头,「为什么不差人来跟我说一声?」
袁长生淡淡抽回自己的手。「你关心吗?」
「是的,我关心。」他将她从榻上横抱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惊慌的挣扎,心跳陡然加快。
「带你到该去的地方,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想了几天,他终于知道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击垮她完美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