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大学之前的邻居,我们的感情不坏。”低下头,书青咬住唇,说得不乾不脆。
“暑假你背起行囊回老家,就是为了等他?”小乔问。
“对,我们约好大学毕业后见面。”她招了。
“所以Dam本来没有来台湾的计画,却临时排进演唱会,就是为了赴你的约会?”小乔越问越担心,好看的两道浓眉往下垂。
书青笑笑,点头不足,摇头更不是。
“经过两个星期的相处,你们之间……”
纬翔的声音带上担心,书青抬眼看见他的表情,隐隐地涌上几分焦虑。
“我们谈到婚姻,但他得先回美国处理一些事宜。好了,现在可以请你们告诉我,电视发布庚禹什么消息吗?”语毕,书青看向两人。
她习惯小乔嘻皮笑脸的模样,不喜欢他神情僵硬、欲言又止的慎重表情。
“你先不要太担心,事情还没弄清楚,等弄清楚以后再哭还来得及。”小乔说。
哭?小乔用了很重的形容词。
“到底是什么事?”
“Dam在台湾莫名其妙失踪,那时媒体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你回来,没多久,Dam的经纪人发声明稿说,Dam的家人临时发生事情,目前他已经回到美国处理。之后,他拍广告、他录新歌……刚刚,电视上的跑马灯说,他为了赶一场发表会,车子撞上安全岛,目前他的意识不清。”
意识不清是纬翔避重就轻的说法,跑马灯上面的字幕印的是_——性命垂危。
“你们在开我玩笑?”寒冽浮上书青颊边,她脸色铁青。
不好笑!拿庚禹同她开玩笑,这种朋友她不交,别开脸,她态度倨傲。
“除非我们打算和你断交,否则我们不会拿这种事对你开玩笑。”纬翔看透她的心思。
回头,她对着小乔和纬翔发呆。
小乔没耐心等她回神,拉过她往客厅走,电视打开,不多久,字幕带来了Dam的消息。
瞬地,寒意自她脚底往头心窜,颤抖主控她的身体,不能说话、不能思考,头脑呈现一片空白。
算命先生说她的感情线很顺利,怎会一波三折?庚禹是好男人,他温柔善良,是从不糟蹋良家妇女的新好男人啊,要短命也该是受万人诅咒的乔力夫,怎会轮到杜庚禹?难道真是祸害遗千年,而庚禹被列为老天嫉妒的英才?
泪水刷下,一串一串又一串,湿了脸庞衣襟,湿了她好不容易被证实的爱情。
真是的,为什么不好好开车?工作太累停掉几场表演不就得了,干嘛让自己忙得精神不济?他又不必得靠唱歌赚钱,他不是说要把合约结束、不是说安定的家庭更让他心动?一定是他的脾气太温和,禁不起经纪人游说。
美国肯定和他的八字相克,怎会三年前出车祸、三年后又出车祸?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应该把她随身带上,寸步不离啊!
什么意识不清?电视明明写的是性命垂危,纬翔的中文造诣和庚禹一样差劲。
意识不清只是短暂性,了不起再次忘记夏书青、忘记他们的盛暑和约定,了不起她再度在他的梦里变得模糊……她不要他性命垂危、不要同他永别啊……
是她害的吧,若她别提着水煎包出现,若她不要拖延他两个星期,若她别忙着替他重拾记忆,那么也许……也许他不必这么忙,不必工作一场赶过一场,不必超车、不必出车祸,所以……是老天在惩罚她吧,惩罚她的贪婪,惩罚她强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没错,一定是这样!
因此,她始终对婚姻感到犹豫,要是她不受感动,要是她斩钉截铁说NO,要是……可不可以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她保证不出现他眼前,她宁愿遗憾长存,不愿他离开这世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爱情、不要把庚禹命运和自己锁在一起。
她愿意放手,倘若她彻底放弃,上天会不会重新给他机会?
“没事的,媒体擅长夸大新闻,也许Dam只是擦伤,你打电话给他,问个清楚。”小乔往乐观方向想。
书青没力气打电话,纬翔替她拿起手机,在电话簿里寻到杜庚禹,电话拨出,那头没接应。
“你有没有他的住址、家里电话、经纪人手机,或者其他资料?”小乔连续问。
书青摇头,她有E_mail。有电话号码,她以为这样就够了,哪里晓得一旦碰上事情,她照样跟他断了线?
猛地起身,她冲回房里,抓起行李箱,拚命塞衣服。
“你做什么?”小乔跟着跑进房间,阻止她的疯狂。
“我到美国找他!”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住址和医院,美国那么大,你要到哪里找?”小乔泼她冷水。
“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找到他!”
她疯了,疯到什么都顾不得,她只要找到他、看见他,确定他平安无事。
“就算参加美国十日游,也不可能要飞就马上飞啊!我问你,你有没有美国签证?办签证要多久,你知道吗?”小乔急着敲醒书青。
“我要去、我要去!”书青泪流满面,控不住的悲伤折腾她的心,他们是前辈子对不起谁啊,偏要受这等折磨?
“夏书青,你理智点好不?”
小乔火大,恋爱中的女人缺乏理智,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
纬翔走到书青身边,接手她收衣服的动作,替她把衣服折叠好,分类放进行李箱中。
“书青,你是狗仔队对不对?”纬翔问。
书青抬眉,不解他的话。
纬翔拭去她的泪水,“不要哭,冷静下来,现在你没有时间歇斯底里,懂不?”
冷静?多难的课题!
“你先想想有什么管道能运用,可以查到Dam的经纪人、公司,和任何有关他的背景资料,至于机票、护照、住宿的问题交给我,我们分头进行。”纬翔沉稳的说。
“你要帮我?”书青愣住。
“对,我陪你飞一趟美国,记得,把你所能查到的资料统统交给我,剩下的部分由我处理。”
点点头,书青泪眼迷蒙,他是她的浮板,托住她,不教她沉没。
“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纬翔拍拍书青的肩膀,微微笑开。趁这回,有些家务事他也该回美国处理了。
走道很长,书青越走越觉寒冷,抓住身边的纬翔,有半秒钟时间她想调头跑开。
“别怕,你说要见他最后一面的。”纬翔在她耳边低语。
最后一面?怎会是最后一面?她以为他们的缘分绵延不绝,以为他们拥有的是长长的八十年,怎么一个回头,竟成了最后一面?
不公平,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他们注定无缘,那他不该回台湾,两人不该再次见面;如果他们有缘,他怎能用这种方法向她道再见?
不要,这种安排不合理,她有权拒绝。
书青停住脚步,她只要转身跑开,只要冲出屋外,只要让雨水淋了满身,她便会清醒过来,然后发现,这些不过是南柯一梦。
“书青,你来了,庚禹一直在等你,他说要见你最后一面。”杜奶奶和杜妈妈看见她,连忙迎身走来拉住她的手,泪水不断。
她们也说是最后一面?原来他们真的只剩下最后一面!
杜庚禹,你好坏,你老说自己孝顺,孝顺的人怎舍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奶奶,你多想了,我和庚禹约定好要结婚,新娘秘书已经替我找到不错的婚纱礼服,就等庚禹忙完手边工作,带你们回台湾宴请宾客。”她挂起笑容说着。
有没有听过意识控制法?对,她要用意识控制整个状况,那么庚禹不会死,那她不是见他最后一面,他们的爱情可是长长远远,聿福绵延不绝。
“傻书青,你在说什么?”奶奶老泪纵横,书青的话句句教人断肠。
“奶奶,你放心,庚禹没问题的,我进去喊几声加油,他会迅速痊愈。一书青挺着背说。
她不勇敢,却装得好勇敢,她的两腿在打颤,她甚至要纬翔扶着才迈得出脚步,可是,她还是选择勇敢。
彷佛走过一辈子,耀眼的灯光照得她头发晕想吐、想哭,她想的每件事都只能想、不能做。
“加油,再几步就到了。”纬翔在她耳畔打气。
她这么骄傲的孔雀呐,一向是她在帮人,曾几何时她也孱弱得需要旁人相助?
接着,纬翔为她推开门。
她看见白白的床单上一张苍白脸孔,大大小小的管子插了他满身,做什么啊?谁让他们这样折腾庚禹?
走近床沿,她再站不住身,屈膝跪下,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你说,歌迷给的礼物全数归我,你还没做到,怎能躺下?你还欠我几十万,我没看见红利,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扯平?
我犹豫该不该嫁给你,是你说得好笃定,笃定我的心情,没想到,偷跑的人居然是你!不喜欢我,就请你明说,不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来提醒我,好吗?“
她说那么多话,庚禹只是一动不动,像个不负责任的听众。
“你要讲我是林旺,我认了,你嫌我不够温柔可爱,我也同意,只要你肯醒来,我给你批评我的权利。即使你打算否认这场求婚,我也不反对,醒来,请你醒醒好不好?”
他真的残酷,任由她哭得死去活来,他依然沉睡不愿醒。
“知不知道回台北那天,我们在火车站碰上杨依依,她对我说什么?她说,我就知道,到最后你们一定会在一起。原来,几年前就有人看出我们不是单纯的哥儿们交情。
你在车厢里,苦着脸问我:“你确定她是杨依依?为什么我认不出她的容貌?”我回答:“脑浆在你的脑袋里,你想对谁记取、对谁遗忘,我哪有能力控制你?”
你想过半晌后,回答我:“我的心一定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一个夏书青。”幸好哦,幸好你不是说,夏书青太大只,把我心底的空间全数填满。不然,我又要把芹菜当早餐,又要去学瑜珈,把脚往头上摆。“
书青不停说话,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她拚命说着,一句接一句,从早上说到晚上,从晚上说到深夜,然后她倦极累极,趴在他床边入睡。
清晨第一束阳光在什么时间射进来,她不知道,只知道意识回来时,庚禹不见了,她跳起身,四处寻找,听不见耳际传来的每一道声音。
她从浴室到走廊,从医院地下室到顶楼,翻过每间病房。
她心里幻想着,庚禹肯定清醒了,肯定想运动四肢,肯定想躲起来,同她玩捉迷藏……书青奔跑,跑得鞋子掉了一只,她踢掉另一只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庚禹……庚禹……庚禹……”她到处乱喊,喊得自己心焦惊惶。“庚禹……庚禹……我输了,我认输,你出来,我认输……”
心在狂跳,胃在抽搐,她的泪在颊边泛滥成灾,一道道栏杆铺陈她的心伤,她认输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不出来?
突地,腰际传来一道力量,她猛然回身,是纬翔不是庚禹。
他不说话,表情却写满话语,她盯住他,盯得牢紧,然后恍然大悟,她读懂他的表情,抡起拳头,她往他胸前猛捶。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庚禹!”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你再也找不到他!”纬翔对她吼叫,冷静的他失去沉稳。
“不信!你和小乔同挂,你们专爱欺骗我的泪水,你们一定是在打赌,看谁有本事教冰山美人发火。”她失去理智、她歇斯底里,她挣扎着身子,想脱离他的粗手臂。
“走,我们马上回台湾,不然下一个死掉的会是你。”
纬翔抱起书青,她不依,拚命捶着他的肩。
“不要……不要……不要……”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天地在她眼前暗去,书青坠入黑暗深渊……
“书青,醒醒。”是纬翔的声音。
她不愿意睁开眼睛,不愿意面对实际。
“书青,快,下飞机了。”
回到台湾了吗?睫毛颤动着,泪水刷过眼帘,一切结束?
“书青,别哭,你只是作恶梦。”纬翔推推她,把她从不愿清醒的梦中推离。
勉强睁眼,她看见纬翔眼底的关心。
只是恶梦?那么她的恶梦是从哪里起的头?从庚禹搬到她家隔壁?还是他成了歌星,再度回到台湾?
“我们下去吧,美国到了。”纬翔安定的笑容安慰了她的不安情绪。
美国到了,不是台湾到了?
她不确定的问:“你说这里是美国?你有没有糊涂?”
纬翔难得温柔的拍拍她的头发说:“我不糊涂,糊里糊涂的人一直是你。”
所以、所以……只是梦?
书青用力咬下唇,会痛!现在是真的,刚刚是假的……幸好……她吐口长气……幸好只是梦境……
尾声
整天玩花玩草的纬翔,居然是美国电子业的龙头老大,暨通电子的新任负责人?!巧合的是,他和庚禹的父亲有生意上的来往。
她四处打听Dam的资料始终碰壁,直到无意问她把杜爸爸的名号说出来,纬翔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连络上杜家。
她不知纬翔是怎么对杜爸爸说明她和庚禹的关系,但一下飞机,杜家就派专车来迎接他们。
医院里,温度过低的冷气从领口、袖口灌进身体里,书青打了个哆嗦。她扯住纬翔死命往前跑,她跑得很快,快到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别急,现在的杜庚禹没本事跑给你追。”他笑开。
在飞机上,他打了电话和杜伯伯联络,听说杜庚禹已经脱离险境,幸好他清醒了,否则继续昏迷下去,也许他会成为植物人。
“他们会不会拒绝访客,不让我进去?”
“你是杜家未来的媳妇,我想,他们正列队等你。”纬翔的语气轻松。
“如果庚禹病情加重呢?”书青胡思乱想,所有好的、不好的念头,在她脑中纠结。
“勇敢点,如果庚禹的情况真的不乐观,他需要的不是你的眼泪,而是你的大力支持。”
书青用力点头,她会尽全力帮他,和从前做得一样好。
她走了多久她没注意,她满心满脑想的全是庚禹,想他的温柔、想他的春风式笑容,想他从不拒绝人的温和,他是好男人,真的,好到不行的男人,倘若真有天神、有公平,那么弛们该将庚禹留在人世间。
“小青,是你?!”
听见旁人唤自己,书青迅速转头,是杜爸爸、杜妈妈!
书青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她让杜妈妈抱进怀里,“小青、小青,真的是你!太好了,你们两个一定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什么意思?庚禹知道她要来吗?庚禹终于醒了吗?她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可惜杜妈妈和她一样,有满肚子话想说。
“医生说,我们不能放弃,要不断对庚禹说话,于是我翻出一大堆陈年往事跟他讲,甚至连小时候为他念的童书都拿出来了。我们说无数话,他没半点反应,奶奶的眼泪唤不醒他,爸爸的愤慨也叫不醒他,我们用尽办法,想把他留下。
直到贺先生打电话来,我们才知道你就是庚禹提过的结婚对象,我们分工合作,在他耳边谈你的事情。奶奶说,从前你最爱厨子做的咖哩饺,他天天闹着厨子准备,庚禹听见居然掉下泪来!“
“他有反应了?”书青问。
“是啊,他有反应了,然后这几天,我们不断说着你们的事情。”
对啊对啊,人家说梦境和真实情况相反,所以庚禹醒来了,所以她不会坠入黑暗深渊,她一面笑、一面掉泪,很奇怪的情绪表现,但所有人都能理解。
纬翔拍拍她的肩,确定没事了,他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