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知道在这个时候心软是万万不得,但在无声地对峙许久后,裴浩还是只得叹口气,翻个白眼。
「好,失约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补偿你?先说好,太过分的要求我办不到。」
「我好可怜」的模样顿时咻的一声全数消失不见,「真的?」
「嗯哼。」自己毕竟是大人了,犯了错便该承担。
严家煜双眼绽光,立刻大声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Kiss!」要求换来一记冷眼。「你说什么?」
「只是Kiss而已,又没有很过分。」见裴浩黑眸已危险地眯起,他脸又一垮,嘀咕着:「我好可怜喔,被你放鸽子后没地方去,想说去找Peter妹好了,结果还迷了路,大冷天的走到脚都要断掉才找到……只是接吻而已嘛,昨天我也亲了,你又没说讨厌,那就可以了嘛,只是一个吻,又不会少块肉……」
「你……」瞪着耷拉着脸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数落着自己不是的严家煜,裴浩险些没给气疯。隔了半晌,听他已算到在酒吧里被一群中年欧吉桑围攻吃豆腐,他总算心一横,咬牙道:「亲就亲,找还怕你不成吗?」
就当被狗咬一口,亲完之后,自己只要再摆出嫌恶的模样让这臭小鬼知难而退,彼此之间将再无瓜葛。
话一出口,就发现严家煜立刻住嘴,表情满是惊喜。
「真的?」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吧!裴浩低啐一声,斜睨着他。「亲啊。」
上帝啊,自己真的要到一吻了吗?严家煜感动莫名地瞅着虽佯装不在乎,但表情仍有一丝别扭不安的裴浩,脑袋瓜飞快转过Peter教过的方法后,他伸出因兴奋紧张而微颤的手,贴近裴浩刚毅的俊脸,将两人的距离慢慢拉近。
察觉裴浩的身子因他的动作而瞬间僵直,严家煜放软音调。「我要亲了喔。」
距离已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裴浩薄唇一抿,僵硬地哼了声。表示要亲便亲,废话别那么多。
但小鬼的嘴巴还是说个不停:「你要不要把眼睛闭起来?」
「不用。」自己又不是等待被吻的女人。
「那你脸抬高一些好下好?」
「你是欠揍吗?」虽然很不爽,但裴浩还是将脸微微抬起,因为事实上,严家煜就是比他高了几公分。
小鬼继续说着:「不要紧张喔……」
「……是你自己的手在发抖好吗?」
终于受不了他磨蹭的态度,裴浩手一伸,将严家煜用力一扯,自己的唇也在下一瞬贴上——
四唇相贴,几乎是立即地,像有一阵细小的电流窜过般,让两人的身子同时轻轻一颤。
严家煜怔愣着,那道电流像在他脑袋瓜里爆出一阵火花似的,让他的思考回路完全停摆、无法运转;什么摩擦生热、长驱直入,全给忘个一干二净,只能循着自己最原始的本能,开始以唇摩挲着,最后耐不住口中干渴,他试图将舌头探出,想藉裴浩嘴中的蜜津消解。
严家煜的动作让裴浩身子又是一僵。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已反被动为主动,用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无法后退闪避。唇畔厮磨带来阵阵令人战栗的麻痒,像是被羽毛轻搔似的;最后,他终于松开唇,让对方将舌头探入。
那是青涩、稚嫩、毫无章法的吮吻,但却蕴涵着无法忽视的热情与狂热,令人根本招架不了,只能强压着几乎逸出喉头的呻吟,任对方亲吻。
终于,严家煜略感餍足地离开裴浩的唇。气息紊乱地凝瞅着他,白皙的脸庞早已染上一片诱人的绯红。
怎么样?自己的这一吻能达到怎样的境界?虽然刚才脑袋一片空白,但感觉应该不算太坏才是……
然而,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给他泼了盆冷水。
但是裴浩脸上波澜不兴,缓缓抬起手放到唇畔,然后别过头——
但是,嘴对嘴三十秒后,对方居然还完全不动心,抹抹嘴巴便走,这才是下下乘,因为狗舔都比你带劲……
狗舔都比你带劲、狗舔都比你带劲、狗舔都比你带劲……对照着眼前景象,那七个字仿佛无限回圈似地在严家煜脑袋瓜中放大、再放大……
「为什么会这样?」惨叫一声,自尊严重受创的严家煜捧着头,像被踩到尾巴似地飞逃离去。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刚才赶了好久都赶不走的小鬼,莫名其妙地像逃难般走了。
搞什么鬼?
瞪着被甩上的大门,裴浩捂着唇诧异不已;随即又想起刚才那一吻,被强压住的燥热再也按不下,瞬间布满他俊逸刚毅的脸。
感觉……很不坏。
「唉……」坐在窗边,严家煜叹了这一个礼拜以来的第九百声气。
黑板上老师口沫横飞地讲解着Sin和Cos,他一律右耳进左耳出。
无视老师的脸已黑了一半,他又叹了第九百零一声。「唉……」
啪嚓!粉笔随着手上使劲而倏地断裂,振笔疾书的数学老师停下动作,不是喊严家煜的名字,而是唤了他身边的夏凛恩。
「夏凛恩,你说说看,我上的课有这么糟吗?」他在补教界好歹也小有名气,不至于说出一堆外星文让学生听不懂吧?
夏凛恩好笑地咳了声,「老师的课很好,深入浅出,很容易吸收。」
「那你旁边的严家煜为什么叹气叹得好像我作践英才、毁人不倦、该下十九层地狱似的?」
班上已经有同学开始窃笑了,可狠狠刺伤数学老师心灵的严家煜还兀自撑着下巴,瞪着窗外的云彩唉声叹气,浑然不察发生何事。
瞥了眼已消沉整整一礼拜的家伙,夏凛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冷静解释:「请老师原谅,因为他家的猫死了。」
「哦?」
「那只猫与他相依为命十八年,却在吃鱼的时候被鱼刺梗死,严家煜同学哀恸逾恒,现在还在服丧期间;但凝于这个理由无法请丧假,只能抱憾来上课,请老师允许他能有私人空间为那只猫追思。」
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后,全班早就笑得东倒西歪,就连一脸阴沉的数学老师也笑了,正要再说,下课钟便响起,结束了这堂数学课。
打扫时间,经过严家煜身旁的同学都拍拍他的肩,要他节哀顺变,而严家煜听了,脸也垮得更难看。
拿着扫除用具扫着后方停车棚,沉默了三天,他终于耷拉着脸开口问身旁的夏凛恩:「全班好像都知道我失恋了……」
夏凛恩没说话,只是「嗯」了声。
果然是失恋了。他就想,为什么过完情人节后,身边的家伙没不但没兴高采烈或是一脸悲惨地向自己复述一遍,反而一反常态地闭着嘴巴要阴沉。
严家煜顿了顿,抱着竹扫帚,用可怜兮兮的声音低声道:「情人节那天他爽约了,然后我喝醉了向他告白完就睡着了。」真悲惨。「隔天醒来后,我又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去他家吻了他,结果、结果……」
夏凛恩一挑眉?「怎样?」
严家煜只是进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反的话:「Peter妹说接吻是有分境界的……」
「哦。」一攫起眉想了下,夏凛恩聪明的脑袋立时明白了。
这家伙肯定发现自己是在最下乘、最烂的境界,男性自尊受创,才会好几天不说话。
果然。
提起这件事,严家煜开始抓狂,用他饱满的额头用力撞了撞扫帚柄,「他居然、他居然只是抹抹嘴巴将脸别开!我没脸见他了,他一定会躲我躲得远远的,我好可怜……我失恋了……呜……」
瞥了暴走中的严家煜一眼,夏凛恩在脑中翻检适当的词汇后,只丢出三个字。「请节哀。」
本来就是不被看好的单恋,没被甩巴掌兼唾弃,还骗到一吻,已是万幸。
「我办法啊。」不再撞扫帚,严家煜改成抓庄夏凛恩的衣领猛摇,还用泛红的双眼哀怨的瞅着他。「我没办法放弃嘛.可是我又没脸见他,因为我的吻……比狗舔还要不如……呜……」
这是啥比喻?夏凛恩险险没失笑出声。肯定是Peter妹说的。
不过被抓住衣领猛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偏偏严家煜力气又大得可以,被摇得头都晕了的夏凛恩皱起眉。
「好了,拜托你别再摇了。」
「呜……」严家煜还是Shake似地拼命摇,非要摇到夏凛恩挤出解决的方法为止。
总算,夏凛恩被晃到受不了,只得抓住严家煜的手。「好啦,比狗舔还不如又怎么样?狗再怎么舔也不就那样,人可是会进步的。」
「哦?」见事情似乎行转机,严家煜立时停下动作。「怎么进步?」
「还不简单,就跟打电动一样,拼命打怪,提升你的等级就好了啊。」夏凛恩拉平被抓皱的衣服,没好气地说:「你只要多练习几次,就会进步了。」
虽然他认为严家煜失恋的原因绝对不在吻技太烂上头,但只要能让对方松开手,一切好说。
严家煜一扁嘴.「Peter妹说不喜欢我这型的,虽然他传授我很多技巧,但没办法找他练习,而且真的和裴大哥接吻时,我紧张得脑袋空白、双手发抖,什么理论都无法实行。」
「那就找别人啊。」眼一睨,夏凛恩开始扫起地,「找你不喜欢的,并且彼此够熟悉不会让你紧张.让你能好好按步骤将理论实行……」
说到这里,他立时一顿。糟,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背脊窜过一阵凉,夏凛恩浑身发毛地转过身,果见严家煜顿悟地咧开嘴,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我就说嘛!要练习就要和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又对你没意思,条件全都符合唉!阿凛,你要帮我啊——」
丢开竹扫帚飞扑而上,严家煜嘟起嘴巴便要狼吻夏凛恩;夏凛恩吓得脸色发青,伸出手捂住严家煜的嘴,拼命反击。
挣扎拉扯问,不远处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多美的画面啊,我就说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暖味,多拍几张……不过,想不到家煜同学居然是攻啊!」手举着照相手机,漫画社社长边拍边陶醉。
「啊啊,多么让人热血沸腾,我的小宇宙正熊熊地在燃烧哪!」副社长激动不已,抓住旁边同学的手腕拼命摇晃,「快,想好名字了没有?」
「有,就叫『爱在蔷薇灿烂时』,如何?」
「太隐晦,换一个!」
「男人也有春天?」
「太俗气,再换!」
不远处传来夏凛恩「不要」的一声惨叫,这同学灵光一闪——
「那就叫『不要不要——』嗯?」
「好啊!太传神、太生动了,就取这个名字!回家就画,记得要先写好大纲,在社团成果展之前一定要画出来!」
「没问题!」下半年的社团经费就全靠它了!
和夏凛恩打闹过后,严家煜啥都没亲到,吻技等级半点也没提升,还被夏凛恩痛扁好几拳。
他有些沮丧,因为事情压根儿没有解决。裴浩没有主动来找他,自己自信心受创未复原,所以也不敢去找他。
拖拉着步伐回到家,吃过严家曜放在电锅里预热好的晚饭,也不想念书写作业,他将自己缩成一国,坐在沙发上继续他灰暗的生活。
好想裴浩喔!那一吻对自己来说其实是很美好的回忆,偏偏……呜,自己也真笨,连吻都吻不好,如果有朝一日场景换成是在床上「做运动」,那自己不就糗大了?不行,妈送给他的那几片男男光盘一定要再多复习几次,非得将每个步骤都记熟不可,非要让裴浩舒服到无力……不对,怎么又想到这档事上头了?
严家煜敲了下脑袋。
还有最根本的问题没解决,那就是裴浩不见他、不接受他的感情啊……想到这里,严家煜又长长地叹了声: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段恋情的未来……好黑暗啊!
严家曜一回到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自家的白痴小弟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像种香菇的木桩似的,表情阴沉晦暗得好像身上随时会冒出几朵菇蕈般。
阴沉度比前几天来得更高啊!他瞥了自家小弟一眼,走上前去。
「吃饭了没?」
「……他都不见我。」人生好灰暗啊!
严家曜表情一沉,「洗澡了没?」
「……他不接受我的感情。」世界没有光亮啊!
严家曜额上浮现一条青筋,「作业写了没?」
「……爸,我要去见你了……」
啪嚓一声,青筋断裂。严家曜浓眉一拧.狠狠地踹了一副了无生趣的家伙好几脚,然后不发一言地走入严家煜房内。
乒乒乓乓一阵,他拿着一个黑色行李袋走出来,将它往严家煜身上一扔。
「拿着,跟我走。」
「嗄?」被踹醒的严家煜抱着那个行李袋,一脸迷惑。「走去哪儿?」
「出门,坐车。」严家曜也不废话,拿起车钥匙,拖着严家煜住外便走。
再让这家伙待在这里,家里没几日便要变成养菇房了!
又是一场大吵。
裴浩已经算不清在这一年里,自己和女友有过多少次争执:一次又一次,导火线早已变成许许多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一回则是——
就算我情人节没主动约你,你也该想得到吧?这么重要的节日你居然忘了?你未免太冷淡了!我很怀疑你根本没爱过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什么节日都要记得清清楚楚?那护士节和军人节是不是也要全用红字标在行事历上头?
冷淡?从小到大,他和亲人间的互动就是这样了,吃饭时间皆是一片沉默,只有电视机的声音在响着,即便同处在客厅里,常常半天时间也说不到五句话;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叫作热情,他已经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伴对方,但自从当兵回来,满心以为熬过「兵变」危机了,怎知争吵却变成家常便饭。
烦!麻烦事接踵而来,爱生气的女友、告白的同性恋小鬼,全都是他最不会处理的感情问题。
烦躁地拉开抽屉翻找出香烟,他其实没什么烟瘾,只有心情烦闷到极点才会抽。
才刚拿起打火机,门铃便响了,裴浩只得放下打火机,嘴里叼着未点燃的香烟门一开,是一张俊美的脸,对他轻佻地一咧嘴。
「哎哟,阿浩。」严家曜一招手,身体也顺势倚在门框上,生脚则伸出,抵住门极。
裴浩拿下香烟,「家曜,你怎么来了?」
「问问你新买的车子开起来如何喽。」
「嗯、很顺手,谢谢你的介绍。」透过严家曜,他这个礼拜刚购入一辆二手的叫TOYOTA。
「那就好。」严家曜点点头。
「就这样?」裴浩一挑眉。「你专程来我这里,就为了问这句话?」
「当然不是。」严家曜一眨眼,左手一伸.「给你送快递来了。」
一个黑色旅行袋落入裴浩手中,他一愣。「这是什么?」
「换洗衣物,然后……」手又一伸,将躲在背后的严家煜拉到身旁。「我家天生白痴又天生是同性恋的小弟一名,请签收。」
捧着那个旅行袋,瞪着朝自己咧嘴猛笑的严家煜,裴浩想都没想便要将门关但严家曜早料到他有此一着,抵着门板的脚一用力,让裴浩怎样也关不上。
「别这样,公司派我到美国旧金山受训四个月,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我妈跟男朋友同居,实在不方便。你是我好朋友,就当还我一个人情吧。」
裴浩瞪大眼,丢下旅行袋低吼一声:「家曜,你有没有搞错?让他住我这里?那小鬼他……」
上回买车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严家曜询问起严家煜的性向;原本还希冀着对方只是一时迷乱、性向倒错,才会向自己告白,没想到严家曜竟要他节哀,更无可奈何的丢出一句话——
得了吧,那家伙定天生的同性恋,就像他是个天生的白痴一样,改不了。
既然严家煜一生下来便注定是同性恋,无法改变,那自己当然要尽可能避免再见面,怎么可能再让他借住四个月?
裴浩难得的慌乱模样让严家曜笑了笑,「放心,你不用担心被偷袭,这家伙是标准的有色无胆,活到现在还是处男一只,干不出什么强奸、逼奸的事。」
「你……」露骨的话让俊脸涨得通红,裴浩结巴道:「谁、谁说我怕……我好歹也是当过兵的男人……」
「嗯哼,那不就得了?」严家曜拍拍裴浩的肩,「那这家伙就寄放在你这里四个月,就帮我这一次也不肯吗?」
「我……」裴浩咬着牙,还是很迟疑。
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