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他刚来这的时候,也是发烧。我甚至我记得那天他的样子,脸上像喝醉酒一样微微泛红,我摸早去公司报到,顺便给他买药买早餐,然后回来却看见他把我一房间的杂物都弄倒了的困窘样子。
他在一堆凌乱的杂物中慌乱无措的样子摄住了我的眼神。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心情——真是太可怜了,我会好好地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出现这样令人心痛的眼神。
后来他要献身报答我,我被吓得从床上掉下去。
我不由得淡淡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特别,我才不得不注意他。
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特别,我才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特别……
他看着我,眼神中绞缠了许久,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问你表哥的。”
他咬着下唇,犹犹豫豫的问:“你要送我回家吗?”
“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眼中一下闪动起来,低垂着头,拚命摇头。
“你讨厌我,你又要把我送走了。”
为什么他总是能勾起我的怜悯呢?
我坐在床边,端起他的脸,认真的说:“我可从来没有要送走你。”
他马上指证,“你有!你要赶我回家,如果不是你可怜连我妈都不想要的我,你还是会把我送走的。我是gay,那又怎么样?!gay就不可以爱人,不可以被爱吗?gay也是人……”他干脆放声哭起来。
我想,这眼泪他已经忍了很久。我从没见他哭得如此放肆,仿佛要把心头的痛苦都一次过的哭出来。
恍然想起有时老成,有时稚气,还有固执倔强,和强装笑颜的表情,都是属于这个叫段其昱的少年。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让我无法拒绝。
为你付出一点点的爱心,可以换来你快乐的笑脸。
“其昱,我不会因为你是gay而歧视你,无论你是什么,你依旧还是我认识的其昱。可是……你说的事我现在还不能理解,请你……不要再这样离开了。”
我讪讪地说完,他瞪大双眼盯着我的表情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一天没吃东西,一定很饿了,我去弄些吃的。”
我掩饰不住慌乱的站起来,这些话花了我多少努力才说出来。如果可以,请让我躲到一边去磕墙吧!
这么丢脸的话,我绝对说不出第二次!
当我端着热腾腾的汤面放在他面前时,他小心地接过碗,默默地看着碗里好一会,突然冒出一句。
“你会等我吗?”
“等你?”我不解的问。
他坚决地点点头,“等我能和你站在相等的地位时,请你不要再拒绝我。”
这……
“你会拒绝我吗?”他坚韧不舍的追问。
“……我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
爱一个男人,或是被男人爱着,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不真实的事情。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想……
“等我吧。”
……
我没有回答,或许等待不是那么难的事……我现在还不知道。
***
隔天我上班时,董颢剀脸色憔悴对我要笑不笑地说:“我那天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
“你不会就此讨厌我吧?”
“不会,”我笑着对他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也笑了,苦涩得让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
“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会错意啊。”他叹息般说出。
面对他这样的语调,就算我想安慰他也无从着手。
后来董颢剀没有在公司出现好一阵,听助理小姐们的闲聊,说董少爷跑到上州帮他爸经营分公司。刘德威也跟着要撤走了,他说现在上州经济好,有发展前途。
刘德威走前的晚上,跟我在电话里说:“幸好你没有乱发同情心,不然到时害苦了阿剀,我和你朋友都没有得做。”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说得像恐吓又像开玩笑。
“阿剀暂时离开对大家都是好的,等他复原回来,我们大家再痛喝个彻夜不归。”
说是这样说,我却已经知道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德威,你是喜欢颢剀的吧?”
他的呼吸声透过电话传过来,似乎在压抑什么。
我忽然觉得,这样问实在是不道德,可是话已经说出了,掩饰只是徒劳。
他干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开窍了,你已经选择了段其昱了?”
我犹豫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
“我从初中就认识阿剀了。”他突然说,“我们本来就在一个班级上课,他就坐在我后面,可我们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直到一天在餐厅里打食物仗,那些西裔合伙欺负中国人,我和他扔苹果打到对方脸青鼻肿,最后被叫进校长室。我一直很欣赏他,也一直以为每天想看见他们心情是一种朋友间的友情。”
“可是,当他交了女朋友,我从来没有心痛得想把那些女人都扔进东河里,我知道自己不正常,如果说出来的话只会被他唾弃。直到上大学遇上你的时候,我还是认为不说出来比较好。可我发现,阿凯他遇上你后就整个人都变了。他心中想什么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唯一庆幸的是,你不可能是个gay,所以我也不担心。我曾经天真的想过,只要我耐心等待,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他。”
原来是这样……我不觉地松了口气。
“云烽,你是个很好的人,但不要试图安慰我。你不会明白这十几年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爱着自己的朋友又不敢说,看着自己爱的人身边换过一个又一个的恋人却始终不是自己。我倒是很庆幸他终于向你表白,就是你拒绝了他,我也一样很高兴,因为至少我还看到—点希望。”
“所以你要跟他去上州?”
我从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多的痴心人。
是谁说男人最寡情?
刘德威笑着说:“我也想给自己一点希望,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多花一点时间。”
他说的轻而易举,我却听得心酸。
“那你……祝你成功吧。”
“我也希望啊。”
他最后笑着挂了电话。
那是最后一次我和他长谈。之后他们偶尔也会打电话来聊天,可是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也许三四年后我们见面都不会打招呼。
有些事情,说破了就没意义,果真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母亲、姐姐和父亲不时打电话问候,三句不离肯定会提到“那孩子”,我就告诉他们,等其昱想走的时候他自己会走的,多说无益。
圣诞节前几天,母亲又打了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姐她终于被医生验出来了。”
“验什么?”我摸不着头脑地问。
“她不孕。”母亲伤心的说着,“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结婚五年多连个影子都不见,人家公婆虽然说不急,可她自己就急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姐夫他是家里的独子,没有个传宗接代的怎么成?”
我皱眉的说:“妈,都什么时代了,还讲传宗接代,世界人口都快爆炸了。而且姐夫根本不会介意姐姐能不能生,当初不就是他说的吗?他娶姐姐是为了爱,而不是要她的肚子。”
“男人说是这么说,到时候想要就不一样了。”
“那让姐去领养一个不就好了?”
“咪咪你怎么这么说!领养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跟你说都是白说。你姐最近心情很差,我想让她离开家一阵子,到别处走走散心。”
我警觉地马上回答:“那让姐参加旅行团,游艇之类的不是更好,纽约哪有什么鬼地方可以散心的。”
“咪咪,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母亲抱怨的说着,“我告诉你,你可别搞什么同性恋的把戏,妈就剩你一个了,你怎么也得给我弄个孙子抱抱。”
以前常听母亲说要给她生个孙子玩玩时,只是觉得母亲好孩子气,可现在……
“妈,你自己再生—个不就得了?你还这么年轻,芙国医术那么好,人家五十几岁还能帮自己女儿生儿子呢。”
“你这孩子怎么净是胡说八道啊。”
“这可是人家新闻报导的,反正……”我猛然住嘴。
无可奈何的对自己苦笑,莫非我真的决定要接受其昱了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难道真的打算不结婚?我会让大家都伤心的……
我难以想像母亲伤心时的慌子,在印象唯一的一次是父亲决定要离婚了,母亲脸色惨白跌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容易说了—句,却是撕心裂肺的哭嚎。我和姐姐束手无策地坐在旁边,劝也不知道怎么劝。母亲哭了一个晚上后,就再也没有流过—滴眼泪。虽然和父是和平离婚,其实父亲根本不知道,母亲在签离婚证书那天,削苹果的时候好几次失神割在手掌上,见我和姐姐惊恐地注视她,她装出笑脸说,是意外,今天不知怎么手特别抖,算了,不削了。
我那时就明白,她想自杀。
我爱我的母亲,我爱我的姐姐,即使是那个远离的父亲,我也是爱着他的。
“咪咪,记得有女孩子对你好的话,别错过了。”母亲谆谆训导,依旧不舍不挠地点醒我的责任。
—个身为正常男人,结婚生子的责任。
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直到母亲挂上电话后,我还在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选择谁?
然而事情总是顺着自己的轨道进行。
***
我想,今晚恐怕不睡觉都赶不上这些东西,因为……
我背靠着桌子,桌面上还躺着急需修改的图纸,电脑还开着,等着我输入资料,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
脑袋酥麻就像吸烟后的满足感。
手臂微微颤抖着,几乎无法再支持上身的重量了。
他好不容易才离开我的唇,娇艳的舌尖扫过湿润的下唇,舔去纠缠的银丝。
“云,我好爱你。”
他痴迷的看着我,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近他似乎越来越喜欢突然偷袭我,把我吻到七荤八素昏头转向,手也跟着不规矩起来。
这次居然摸进我的衣服里,紧紧握住我的腰。
我居然没有哪一次拒绝得了,也许我该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
“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云向我主动的日子啊——”
趁他感概的时候,我一脚把他踢开。
“等你大学毕业吧!小鬼!”
我浑然不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直到他欢呼着又冲上来抱住我。
“真的?!我好高兴!”
什么呀!
我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拥抱,手臂上的肌肤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因为用力而突出了一络络锻炼过的肌肉。我不由得抱怨自己究竟是喂了他什么喂得这么结实。
在这里住了一年不到,他却已经快和我一样高了,再过一段日子也许就要比我更高更壮。
我不得不承认,心底的确有一丝期待,想像他长大后的样子,也许是个大帅哥。
他的手越摸越放肆,我倒吸一口气……
现在他是个小色鬼!
在我奋力挣脱他时,谁都没有注意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提着行李箱的姐姐站在门口,手中的钥匙掉落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
姐姐尖锐的声音大声质问,其昱愣愣地松开手,但还是紧贴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没想到她说来就来,难道是母亲的主意?
“姐,我不知道你会来,你怎么也不叫我接机去?”
我故作轻松地说,可姐姐的眼睛却死盯着其昱,其昱不禁紧捉住我的手。
“姐……”
姐姐忽然转身关上门,提着行李箱走到沙发上,端正的坐下来。
我被她严肃的神态震住了。
“你们,”姐姐顿了一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昱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我摇摇头,他是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爱我,而我却只是想让姐姐平静下来。
“我收养了其昱。”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我告诉姐姐其昱的母亲把监护权转让给我的事情。
姐姐依旧疑惑的在我和他之间巡视。
“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只是游戏而已,玩得有些疯了。”
我很佩服自己居然能这么镇静的说谎。姐姐虽然释疑了,却还是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其昱。
我立刻转移话题,“姐,你今晚住家里吗?我马上让其昱打扫房间。”
姐姐犹豫了片刻才说:“那其昱睡哪里?”
“我和云烽大哥挤一下就好了。”其昱擅自开口。
我瞪了他—眼。
“不行!”姐姐非常果决地说,“你们两个……”突然意识到地自己说了什么,马上紧抿嘴。姐姐大概想到了吧,即使是她住在这里也无法监视找们,除非她和我用一个卧室。
她到底还是来监视我们的。
“那就去收拾一下吧,不会太打扰吧?”姐姐拿起行李箱往其昱的卧室走。
话虽然这么说,我并不是特别期待她会逗留太久。
姐姐趁我帮忙收拾时悄声对我说:“我警告你,别对那孩子动手动脚的,小心惹上麻烦!”
“我知道了。”
可是姐姐,你现在说已经太晚了,这个麻烦,很早就缠上了我。
还有,刚才不是我对其昱动手动脚,事实正好相反啊……
***
由于节日的关系,公司放假一天,隔天就是周末,姐姐藉着这个理由,硬是拉我们出去购物逛街。
她大概是担心我们两个独处时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我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其昱除了有时候一定要黏在我身上撒娇外,并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我觉得姐姐的担心简直是多余,就算有事情,也多半是我会对他怎么样吧?真是本末倒置。
纽约刚刚下过一场应节的雪,街上堆积了白色的雪和灰色的雪,到处张挂了节日的彩灯饰物,被幻灯照射下的的橱窗散发出引诱,不断吸引行人的注意力。美丽的衣服和金光闪闪的首饰是女人永远无法拒绝的麻药,即使是年已三十的姐姐还是像少女一样,膜拜着橱窗内的高级消费品。
趁这姐姐不注意时,其昱不时偷偷亲吻我的手背或是脸侧,又籍着厚厚的袖子掩饰下握住我的手。当我无法阻止他时,对他投出责备的眼光,他却笑起来,有一次甚至是大笑着弯下腰。姐姐惊疑的看着找们,我只好说,他神经病啦。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紧紧拉住我的手,只是被衣袖遮掩了,姐姐看不见。
其昱似乎非常投入这种偷吻的游戏,在无法阻止他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苦笑的由他去了。
不能说我讨厌他这杨的举动,也说不上喜欢,只是看见他高兴,仿佛自己的心情也变得高涨。
姐姐最后决定要去看《狮王》的百老汇秀。
通常这些票都是预定的,因为姐姐的突然决定,我们只好去买临时票。这些票位多半都是很冷门卖不出去的位子,可是姐姐坚持她想看,我想,就是坐哪里也无所谓了。
姐姐坚持要坐在我们两人中间。
台上在表演什么,我并没有专心看。姐姐似乎看得非常投入,不时还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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